半個時辰之後。


    前古樸莊嚴的宗主大殿,現敘利亞戰損風格的d級危房前邊。


    燕逐塵拍了拍鍾意晚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師弟,在宗門裏練劍沒什麽,以後記得往天上打,別往自家山頭劈。”


    鍾意晚哪有不應的道理,連忙小雞啄米式點頭。


    好消息是這次事件並沒有引起人員傷亡。


    壞消息是七大主峰中有六個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


    除了掌門所在的天樞峰。


    受損程度最高的便是與之相鄰的天璿峰。


    因為天璿峰上設立的有靈獸園。


    而已經被馴化的妖獸們被鍾意晚的那抹劍氣驚到,紛紛陷入狂躁,跑出靈獸園之後在宗門裏亂跑亂撞。


    要不是天璿峰的峰主正忙著帶領弟子們四處抓捕妖獸,她早來找鍾意晚算賬了。


    就在燕逐塵和鍾意晚說話的功夫裏,薑南和林頌知也過來了。


    今日薑南穿了一身雪白對襟的交領長袍,三千墨發隻紮起兩縷束在腦後。


    走到燕逐塵身邊後,他展開折扇半遮著臉,狐狸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瞧向鍾意晚。


    “師弟這次鬧出的動靜可不小,這是又領悟出來新的劍意了?”


    鍾意晚摸了摸鼻尖,胡亂地點點頭。


    薑南眉梢微揚,暗中探出一抹神識掃向他。


    “薑南。”


    “師弟。”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薑南收起折扇,一臉無辜地攤手。


    燕逐塵蹙了蹙眉,但到底還是沒說什麽。


    而紀雲京則是上前一步擋在鍾意晚麵前,將人牢牢護在身後。


    見他們如此反應,薑南的狐狸眼中滿是純然無辜,看上去似乎還有些委屈。


    “我不過是想看看小師弟有沒有受傷。”


    一旁的林頌知見現場氣氛不對,適時打趣道:“小晚一劍削了六個峰頭,受傷的應該是那六座主峰。”


    聽他這樣說,鍾意晚心虛地眼神亂瞟。


    燕逐塵莞爾:“稍後我會陪著小晚挨個登門拜訪,給各個峰主賠禮道歉。”


    “此外,這次給宗門造成的損失便從小晚的俸祿裏扣。”


    鍾意晚先是點頭,之後又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臉:“挨個跟師兄師姐們賠罪的事情還是我自己來吧。”


    “畢竟是我給宗門帶來了損失,更何況掌門師兄事務繁忙,不用跟我一起去的。”


    燕逐塵笑了笑,剛想說什麽,就看他的大弟子宗嶽自遠處向他跑來。


    盡管神色匆忙,宗嶽還是沒有忘記禮數。


    他對幾位長老行過一禮,緊接著聲音顫抖道:“師尊,師叔,大事不好!天璿峰下壓著的那隻大妖不見了!”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皆是臉色一變。


    燕逐塵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怎麽迴事?”


    宗嶽趕忙迴道:“因為鍾師叔的劍意驚到了許多靈獸,所以天璿峰峰主莫驚春莫長老便想著去關押大妖的鎖妖塔看看。”


    “但大家進去之後才發現裏邊的大妖沒了,鎖妖塔的地上隻有一具內門弟子骸骨,根據屍體腐爛的程度推斷,這隻妖在半個月以前就跑出去了。”


    薑南抬起折扇輕輕敲擊掌心,思索片刻後主動請纓:“師兄,那隻妖不死不滅,還格外擅長蠱惑人心。”


    “我的三清伏心琴可以凝神清心,不如派我前去捉拿大妖。”


    燕逐塵略一沉吟:“不可,就算那隻妖被廢了修為後又關了這麽多年,但他恢複力驚人,誰也不知道他現在的修為到了何種地步。”


    林頌知呢喃道:“我記得當年小晚設計抓住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渡劫中期的修為了。”


    “雖然當時師尊他們一起廢了那廝的修為,但他的肉身不死不滅,如今竟能悄無聲息地從鎖妖塔的天羅地網中逃出,實力定當不容小覷。”


    薑南等的就是有人提到鍾意晚,狐狸眼一彎:“鍾師弟好歹也是渡劫後期的宗門第一戰力,眼下又領悟出了新的劍意,想必功力已然大漲,不如隨我一起?”


    他話音剛落,就見林頌知的眼中劃過懊惱之色。


    還是紀雲京最先反應過來:“小晚不能去!”


    薑南展開折扇,半眯著眼看向紀雲京。


    後者神情緊繃,低聲道:“當年小晚騙了那隻妖,所以他必定對小晚懷恨在心,讓小晚過去……不行!我實在是不放心。”


    薑南唇角含笑:“鍾師弟好歹也是渡劫後期的修為,我們兩個配合起來應當無事。”


    紀雲京抿直唇線。


    太一宗七大主峰的峰主中,隻有他和林頌知還有掌門知道鍾意晚失了修為又失記憶的事情。


    眼下薑南步步緊逼,明顯是在試探。


    燕逐塵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長歎一聲,知道鍾意晚的事情瞞不住了,於是緊急召來了剩餘兩位主峰的峰主去天樞峰的宗主寢殿議事。


    摒退所有弟子之後,燕逐塵布下十幾道隔音陣法,沉聲說明了鍾意晚的情況。


    反正現在鍾意晚雙毒已解,能夠重新修煉了,就算宗門再花些時間培養他也沒問題。


    但還是有人不服。


    天璿峰峰主莫驚春冷笑一聲拍案而起,諷刺道:“掌門師兄可真是偏袒老七,瞞著我們幾位去給他洗經伐髓,行淬體九重之事。”


    “鍾意晚既然能夠失掉一次修為,就會有第二次,況且他是凡人之軀,身上沒有一塊仙骨,就算修為升的再快,可他注定無法飛升。”


    “浪費資源去培養這樣的人,還不如去挖掘一些有潛力的後輩!”


    燕逐塵半闔著眼不語。


    其實當初不跟其他峰主坦白鍾意晚的情況便是考慮到了如今局麵。


    太一宗能夠延續千萬年而不消亡,原因不僅僅在於宗門內部的獨門秘法。


    更是因為太一宗能人輩出。


    那些人在四界都有很強的號召力和影響力。


    吸引了很多年輕子弟前來拜師學藝。


    就比如十六歲時一劍驚天闕的鍾意晚。


    幾乎沒有人不知曉他的大名。


    但隻有極少一部分人知道鍾意晚是裝了人造丹田的凡人。


    飛升雷劫需要修者身負仙骨才能渡過。


    這是仙界設立的一道門檻。


    而一身凡骨的鍾意晚注定躍不過這個門檻。


    在他鼎盛時期尚且有不少人在背後嚼舌根。


    更別說如今從頭再來一次了。


    莫驚春柳眉倒豎,冷哼道:“凡人修仙本就愚妄自大!修仙修仙,沒有仙骨如何修仙?”


    “今日他能失掉記憶和修為,明日呢?渡劫後期的修為說沒就沒,由此便能知道培養凡人有多麽不可靠!”


    林頌知好言相勸道:“小晚為我們宗門做出的貢獻很多,他不應該……”


    “頌知,”薑南打斷了他的話,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宗門庇佑他的前提是他是鍾意晚,而不是其他什麽人。”


    此話一出,紀雲京率先炸毛,幾乎是咬牙切齒道:“薑南,你什麽意思!你難道忘了當年是誰替你受了那些苦?!”


    薑南麵色發寒,狐狸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所以我才說了,先得確認這個人的身份。”


    紀雲京氣的嘴唇發抖,片刻後才啞著嗓子道:“他就是鍾意晚,師兄在很早之前就用過往生鏡了。”


    這件事薑南也是知情的。


    三個月前,白虎大鬧課堂之後,他向燕逐塵報告了鍾意晚的異樣。


    於是燕逐塵和林頌知兩人便用往生鏡試探過鍾意晚。


    但不知道對方使用的什麽手段,竟然連往生鏡都沒有探出異樣。


    薑南明白,物件、數據、記憶……這些都是可以被篡改的。


    但他的心不會。


    在這個人身上,薑南感受不到心中泛起的愛意。


    也就是說,眼前的人並不是鍾意晚。


    明明紀雲京也對鍾意晚抱有那種想法。


    而且他看那人的眼神和自己一樣,含著猜忌與顧慮。


    但紀雲京竟然還會選擇包庇他。


    瘋了嗎?


    薑南冷笑一聲不再言語。


    身處話題中心的鍾意晚絲毫不慌。


    今時不同往日。


    盡管修為還遠遠不夠,但他的係統卡牌還是能夠保命的。


    殺出重圍足夠了。


    現場氣氛凝滯之際,一直從未開口的開陽峰峰主放下了手中茶盞。


    叮當的清脆聲響顯得格外突兀。


    季青臨溫潤道:“小晚就是小晚,還能有誰?八年前他不也是性格大變過嗎?”


    鍾意晚垂眸看向腕上紅繩。


    八年前,沈倦剛拜入太一宗。


    鍾弈為了男主能夠修煉,去巫族尋求不世秘寶。


    雖然最後成功了,男主踏上了仙途,但鍾弈也死在了巫族,並由他的係統觀自在繼承了他的一切。


    鍾意晚輕點兩下紅繩,收迴了翻飛的思緒,捧起茶盞小口抿茶。


    燕逐塵環顧一周,看過神色各異的諸位峰主,最後落在鎮定自若的鍾意晚身上。


    他眉峰微動,看向默不作聲的薑南:“小晚的身份不用懷疑,他就是太一宗的驚闕劍鍾意晚。”


    “此事便就此揭過,接下來談談大妖的事情。”


    “薑師弟既然願意除妖,不如與紀師弟同去。”


    莫驚春知道他是在轉移話題,但大妖一事畢竟是他們天璿峰的疏忽,因此她並不敢怠慢,忙不迭交代了目前搜尋到的大妖痕跡。


    在莫驚春說完眼下掌握的情報之後,鍾意晚難得開了口:“掌門師兄,我可以跟他們一起去嗎?”


    “方才莫師姐也說了,那隻大妖狡猾得很,我應當可以作為誘餌引他出來。”


    剛剛那會兒功夫裏,鍾意晚在當初複製粘貼過來的破碎記憶中找到了關於大妖的片段。


    那時候的“鍾意晚”還是哥哥鍾弈。


    他在下山遊曆的時候遇上了那隻大妖。


    大妖無根無名,無情無心。


    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裏來,隻知道他修為高強,通過吸食人的精魄元神來修煉。


    更加詭異的是,他不死不滅。


    就算被殺死很多次,肉體被完全切碎,燒作齏粉。


    他還是能夠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人前。


    記憶裏,大妖無惡不作,視人命如草芥,但他隻對鍾弈一人體貼包容。


    而他之所以能被抓住,也是因為他對鍾弈的情感。


    在大妖的死纏爛打下,鍾弈答應了他會跟他成親。


    洞房花燭夜,鍾弈將他迷醉,成功套出了大妖的弱點。


    這之後,鍾弈聯合埋伏在大妖巢穴附近的宗門長老將其抓住,困在鎖妖塔裏二十餘年。


    如果要說這隻妖最恨誰,那必須是“鍾意晚”。


    由他做餌是有些危險,甚至聽上去有些不自量力。


    但原著裏說過,這隻妖在逃出太一宗之後接連屠了五座城。


    鍾意晚不想再看到花鼓寨中的慘象。


    小人物的命運又何嚐不是命運?


    原著中的寥寥數語,卻承擔著無數支離破碎的家庭。


    更何況這是哥哥想要保護的人間。


    既是哥哥夙願,他定會為之全力以赴。


    燕逐塵看出了他的堅定,沉默過後還是點了點頭:“如此也可,但小晚不可過於勉強,稍後我會吩咐弟子整理好線索文書交給你們三人。”


    鍾意晚應了好後繼續低頭喝茶,身邊的紀雲京悄悄戳了他一下。


    他疑惑看去,就見紀雲京對他眨了眨眼,輕快道:“別怕,我是渡劫中期,能夠護好你。”


    坐在兩人對麵的薑南嗤笑一聲,看向鍾意晚的眼神中滿是寒涼。


    那隻大妖具有讀心之能,還擅於變作人們最思念渴慕的人去蠱惑人心。


    他倒要看看隻有金丹期的鍾意晚要如何應對。


    被大妖撕成碎末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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