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熹微日光穿透雲霧灑向開陽峰的浮空島,落在石台中央那位覆目舞劍的人身上。


    鍾意晚的劍招飄逸瀟灑,一招一式盡顯颯爽風流。


    雪白的流鶴墨紋袍隨著他舞劍的動作上下翩飛,周邊靈氣激蕩,驚闕劍在他手中發出興奮的劍鳴。


    一套劍法舞完,他挽了個劍花,將驚闕劍負於身後,抬手取下覆目的鮫紗。


    剛睜開眼就看到了倚在一旁鬆樹下的紀雲京。


    鍾意晚將驚闕劍收起,小跑幾步過去,有些沮喪道:“不行啊師兄,我還是感受不到先前那種玄而又玄的感覺。”


    紀雲京安慰他:“沒關係,對於劍意的領悟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過於急於求成反而不好。”


    鍾意晚悶悶地應了好,目光落在浮空島下方的霞光上時稍稍停頓。


    見他如此,紀雲京幹脆提議在這裏休憩一會兒,稍後再迴去也不遲。


    兩人坐在浮空島邊緣的一座巨石上,從這裏可以眺望整個宗門,將一切美景盡收眼底。


    看到浮空島之下雲霧騰湧霞光滿天的景象,鍾意晚心中的鬱氣消散不少。


    他迴到宗門已經將近一個月了。


    迴來的第一天他就去見了燕逐塵,向他說明了自己雙毒已解,可以重返仙途的事情。


    原本在北域尋醫的紀雲京聞訊趕迴宗門,順便帶迴了療傷聖品金頂雪蓮。


    雖然解了毒,但鍾意晚還是繼續保持失憶人設,畢竟他得到的記憶跟狗啃了一樣,萬一哪天踩坑就完了。


    他並沒有跟燕逐塵三人說明解毒真相。


    麵對三人的詢問,鍾意晚隻說是巫族大長老南漸微為他解的毒。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對麵三人俱是神色複雜。


    最後還是燕逐塵率先做出反應,召來了幾位內門的核心弟子攜禮拜訪南漸微,正好也可以借此機會緩和一下巫族與太一宗的關係。


    之後四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事情,最終決定由燕逐塵他們輪流教導失了記憶的鍾意晚修煉。


    這麽多天過去,他們早就發現鍾意晚一無劍心,二無劍意的事實了。


    可即便如此,燕逐塵等人依舊沒有放棄鍾意晚的想法。


    他們三人這般表現太過反常,就連鍾意晚都覺得奇怪。


    真就一點也不懷疑他是冒牌貨嗎?


    明明他身上有那麽多疑點。


    但是燕逐塵三人就跟完全看不見一樣。


    對待鍾意晚可謂是百般嗬護,就像是保護幼弟的大哥們。


    鍾意晚望著下方的雲海出神。


    他私下裏向林頌知打聽過關於十二弦的事情。


    對於這場發生在二十八年前的浩劫,林頌知的印象並不深刻。


    因為那時的他身受重傷,被師尊關在了宗門福地裏強行閉關兩年,出來的時候十二弦已經被除滅了。


    據林頌知所言,十二弦被消滅以後,修真界明令禁止個人或宗門世家保存十二弦的蠱蟲標本。


    所以他才沒有及時診斷出鍾意晚體內的另一種蠱毒是十二弦。


    不過還好,機緣巧合之下鍾意晚還是成功解掉了兩種毒,終於如願踏上仙途。


    隻是這麽多天過去,他一直無法凝出劍意。


    紀雲京給他出了個主意,那就是挑選一個他覺得最舒服的地方蒙眼練劍,心境舒暢之下細細感受靈力流轉,這樣或許就會凝出劍意。


    但鍾意晚嚐試了大半個月也沒有揮出哪怕一小片劍意。


    不過修為倒是升的快,現在都金丹中期了。


    學他老家的那句俗語: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到他身上就是隻漲修為不漲劍意。


    劍修沒了劍意那還叫什麽劍修?


    太沒靈魂了。


    鍾意晚麵對下方的山河美景掩麵長歎。


    身邊傳來聲極輕的笑,紀雲京拿著狗尾巴草碰了下他的臉,樂道:“你怎麽整天歎氣?不就是凝不出劍意嘛,我帶你下山散散心?”


    鍾意晚鬱悶道:“今日去不了,我給自己留的有計劃,一旬十天,做八休二。今天並不到休息的時候,稍後我要迴峰背誦《真廬經》,下午還要跟傀儡對練。”


    他並非嬰穿,缺乏修真界常識。


    而且他也沒有在最適合修道的年紀開始修煉。


    起點上就短了別人一大截,隻能依靠後天的勤奮去彌補。


    頭上覆來一張大手,在他腦袋上揉了兩把,紀雲京看著浮空島之下的金霞流雲,神色染上溫柔。


    “從小你就是周圍孩子中最勤奮的那個,現在依舊是。”


    鍾意晚托著腮,狀似無意般問道:“那在師兄眼中,以前的我具體是怎樣的一個人?”


    紀雲京有片刻的怔忡,緩緩轉過頭來看向他,眼神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情緒複雜難辨。


    “師兄?”注意到紀雲京久久不語,鍾意晚疑惑地迴望過去。


    紀雲京眸光微動,眼前人被微光籠罩,輪廓也顯得溫潤柔和,看上去軟綿綿一團。


    他收迴目光,聲音染上喑啞:“以前的你很堅強,好像什麽事情都擊垮不了你。”


    “相比於成為一個被規矩和責任束縛的宗門長老,你更應該是個無憂無慮的江湖劍客。”


    這是鍾意晚第一次從別人口中了解到哥哥,心中不免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


    他知道哥哥一直都是最自由無羈的那縷風,誰也困不住。


    可鍾弈短暫的一生始終活在各種規則的束縛下。


    難怪哥哥的係統會為自己取名觀自在。


    辭山遠行客,雲間觀自在。


    他也希望哥哥能跳出樊籠吧。


    毫無疑問,紀雲京也是這麽想的。


    鍾意晚深唿一口氣,重新站起身來:“我準備再練一遍劍法。”


    紀雲京丟掉手中的狗尾巴草,應道:“好,我在旁邊守著你。”


    鍾意晚沉默地點點頭,重新將鮫紗覆在眼睛上,召出驚闕劍在手。


    他立於石台中央,熟練地運起劍法。


    這套劍招是鍾弈教他的,是早些年的時候鍾弈自創的一套無名劍法。


    劍招如碧空行雲般飄渺無痕。


    看上去飄逸風流,給人以春風拂麵之感。


    但其中真氣浩瀚如海,深藏不露,一招一式都暗藏玄機。


    如今鍾意晚鮫紗覆眼。


    失了視覺,其他感官便會被無限放大。


    即便他未曾探出神識,卻能感受到從草葉上飛濺而出的露珠,以及隱在層層綠葉中的小雀,甚至是紀雲京唿吸的頻率。


    鍾意晚知道,這代表著自己即將進入化境。


    他靜下心來摒棄雜念,仔細感受著劍招中的氣勢。


    某個瞬間之後,鍾意晚揮劍的動作愈發流暢,心神也更加鎮靜,逐漸進入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仿若天地間隻剩他一人一劍。


    就是在這個時刻,鍾意晚一劍揮出。


    周邊的空氣似乎都被扭曲了一般,漾起肉眼可見的波紋。


    鍾意晚取下覆目鮫紗握在手中,看到那股劍氣朝著雲海飛去。


    劍氣入雲,最開始時靜而不顯。


    但就在下個唿吸間,從雲層中傳來沉悶聲響。


    緊接著,自那抹劍意消失的地方開始。


    原本籠罩在太一宗七峰的雲霧向外邊蕩開一陣又一陣氣浪。


    以摧枯拉朽之勢在整個宗門裏掀起一陣靈力巨波,所過之處留下滿地狼藉。


    直至撞上護宗結界,那抹劍意才算踢到了鐵板。


    護宗結界本是隱而無形的,但就在鍾意晚的劍意碰上結界的那一瞬間。


    神秘而又威嚴的金色符文瞬間顯現,像是罩在頭頂的金籠一般。


    護宗結界是太一宗的祖師爺與幾位神君共同設立的,曆經千萬年而不滅,輕鬆擋下了那毀天滅地的一劍。


    但宗門內部方才被劍意掃過的地方就不好說了。


    除了懸浮在天上的開陽峰什麽事都沒有。


    比較高的山頭,比如掌門所在的天樞峰。


    三秒前還是山清水秀,樹木鬱鬱蒼蒼。


    反觀現在,整個峰就跟被炮彈轟炸了一樣。


    山頭都快被削掉了。


    罪魁禍首鍾意晚咽了下口水。


    沒管旁邊下巴都掉到地上的紀雲京。


    鍾意晚抖著手把鮫紗重新係到了眼睛上,隨後一臉安詳地躺到了地上等死。


    瑪卡巴卡哈利路亞四方佛祖菩薩保佑!


    給孩子留個全屍!


    至少走的體麵點。


    係統幸災樂禍,體貼地為他播放了吹嗩呐送葬的陰樂,恭喜他煉成拆家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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