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孤現在這個狀態,與他鬥法隻會加重傷勢。


    若是再在鬥法中受傷,隻怕命不保矣。到底是他的徒兒,於心不忍。


    玄同道:“你跟為師打肯定會輸,何況你現在還受了傷。你若想為孟婉報仇,傷好再來,為師在這等你。”


    可是心魔已經完全掌控了楚山孤,他對玄同的話恍若未聞。


    他此刻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殺了當年將婉婉殺害的玄同。


    此時是正中午,本來烈日當空,暖洋洋的,空中一絲雲也沒有。


    俄而,天盡頭處升起大片大片烏沉的雲,迅速將整片天空遮蔽了。


    窗外一聲轟隆巨響,震碎了一隻放在高腳桌上白瓷花瓶,


    坐在書房中的陸君屹倏地站起身。


    他快步走出書房,仰頭望向天空。


    這異象是來自他師尊住處。


    師尊住處出什麽事了?


    陸君屹忙召出長劍,踏上劍身禦劍急速飛往玄同住處。


    玄同道人居住的重陽殿被巨大威壓籠罩。


    威壓內,颶風席卷起沙石飛塵。


    人站在外圍絲毫看不清裏麵的狀況。


    他從劍上落下就要往裏衝,卻被威壓猛地一擊飛出去撞到了附近一棵青鬆樹。


    陸君屹重新站起身,隻聽到漫天飛沙之中,充斥著飛簷碎落,青瓦掀起之聲。


    很快大殿附近站滿了弟子和長老。


    卻無一人能踏進威壓之中。


    眾人隻能在外麵等。


    直到黃昏時分,威壓漸小,颶風停息,似垂暮老人一般的太陽才從雲層中照出來。


    一切都安靜下來,枝頭幾隻杜鵑鳥“布穀、布穀”地叫起來,清晰響亮。


    陸君屹就要再次踏入那已經變小的威壓之中,迎麵從殿內走出一個人影。


    那人影拖著重劍,雪白長發散落肩頭,嘴角和鬆散的外袍上沾著血,像是一隻沾了汙漬的白色琉璃瓶。


    楚山孤走出大殿,猛地跌坐在地上。


    “師弟!”陸君屹見楚山孤坐在地上神情恍惚,急忙上前問道:“殿內發生了什麽?”


    楚山孤抬手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才恍然清醒過來。


    他剛剛殺了他的師尊玄同。


    楚山孤抬眸一雙赤紅色瞳孔望住陸君屹。


    上次陸君屹見到師弟眼眸變紅,還是聽到李春花燈滅的消息時,而現在他的眼眸比那時還要更深。


    心魔!


    他天資卓越,有望飛升的師弟生了心魔!


    陸君屹突然生出了天才隕落,白瓷碎裂的惋惜感。


    “宗主,師祖他...”殿外威壓變小衝進大殿查看情況的若初,咬著牙朝陸君屹道。


    “師尊他怎麽了?”陸君屹猛然醒悟,閃身跑進大殿,接著大殿內傳來了一聲悲痛欲絕的唿喊,“師尊!”


    *


    魔域長樂宮


    極樂殿內,傳出聲樂絲竹的靡靡之聲。


    重新擁有了前世孟婉的記憶,那些與楚山孤在餘杭鎮一起生活的畫麵,不斷地跳出來。


    惹得薑希音心神不寧,連覺都睡不踏實。


    她索性通宵喝起酒來。


    喝了一晚上酒,薑希音已經有些醉了。


    薑希音看著舞池中旋轉衣袍的舞姬,以及在一旁奏琴和聲的琴師。


    最後朝奏樂的少年琴師招了招手。


    琴師停下動作,放下琴走到了薑希音酒案對麵。


    薑希音示意他坐到她身旁。


    少年琴師應聲坐下。


    她放下酒杯仔細端詳了一下他的臉。


    “長得倒是俊俏。”


    少年是宮中新來的琴師,因是新人在宮內處處受老人排擠,原本是怎麽也輪不他上殿的。


    但今日原本專門為尊上奏琴的琴師歇假迴家去了,尊上晚上突然傳人奏琴,他這才有了麵見尊上的機會,自然不想放過。


    若此行能博得尊上垂青,以後那些仗著資曆老,排擠他的樂師,便再也不敢小看他了。


    薑希音此時眼神已經有些迷離了,打量完人,她拿起桌上銀筷敲了敲麵前的盤子,瓷盤響起叮咚脆響。


    “知我者為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那少年坐在薑希音身旁大著膽子道:“尊上有何憂愁,臣願赴湯蹈火為尊上分擔。”


    聽他這麽說,薑希音又轉過頭去看向他。


    那張臉上竟有一點楚山孤的影子。


    “嘴巴倒是甜,跟抹了蜜似。”


    薑希音的聲音清甜,竟讓少年生出尊上脾氣好的錯覺。


    於是他朝薑希音微微揚了揚下巴,邀寵道:“抹了蜜的唇尊上可願嚐一嚐?”


    薑希音撚起那少年下巴,幻化出一條黑色綢帶蒙到了少年略帶獻媚的眼睛上。


    “這樣才像他。”說完她抬手摩挲了一下少年的唇又道:“可惜了,你終究不是他。”


    忽地,一條蛇一樣的黑霧閃過,少年脖頸處出現了一塊血紅好似咬痕的印記,瞬息間便倒地而亡。


    薑希音被突如其來的變故,一驚,酒徹底醒了。


    掀眸朝殿門口望去,他的師尊譚哲正朝她走來。


    薑希音倏地從酒案旁起身,大殿內氣氛徹底凝滯。


    再加上殿內死了琴師,在殿內侍奉的宮女和樂師一動也不敢動。


    “都下去!”薑希音道。


    得了尊上命令眾人紛紛逃離。


    “師尊,這是什麽意思?”薑希音問。


    “我的阿音,豈容他人玷汙?”


    譚哲瞟了一眼地上已經身亡的琴師,厭惡地拿出手絹擦了擦手。


    薑希音彎腰將綢帶從那少年眼睛上取下來,用靈火燒了。


    才從酒桌旁走出來,站到了離譚哲三步之遙的地方。


    “師尊將殘餘魂魄還我助我恢複記憶,是想借我之手殺了楚山孤吧?”


    “不愧是我的徒兒,不過師尊還要告訴你一件事。百年前孟婉去世那天為師也在,為師親眼看見楚山孤師尊玄同殺你之後,用幻術遮擋了你的傷口,又用術法清洗了你衣服上的血跡。不用師尊再往下說了吧,殺你的人不是楚山孤,他當時還隻是一屆凡夫怎麽可能會法術?”


    “師尊既然想借我之手殺了楚山孤,又告訴我這些做什麽?”


    “阿音,發現夫君親手殺了自己,又親手殺了夫君,最後發現殺錯的滋味不好受吧!”


    譚哲盯著薑希音的臉色,伸出舌尖舔抵了一下上唇,像是一隻吐著信子的蛇。


    “師尊所受得苦,阿音自然也要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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