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歲聿比她想得,要更加忙。


    一人執掌兩處,自是需耗費超出群臣的心力。


    旁人在休沐之時,他書房之中的燭火卻徹夜未熄滅。隻是想著隻與他一牆相隔、正沉沉如夢的阿枳,他眼底的疲倦總會被柔意衝散幾分。


    早些了卻年前堆積的事務,帶著阿枳一道歸家,與親眾共迎除夕。


    想到此處,眼前燭光忽而一閃,他眸光微動,餘光掃過了一旁書架之上,那塊被錦盒密封已久的暖玉和桃花簪,手中的毛筆被輕輕放下,他的指尖輕輕劃過唇角,仿佛那處的餘溫仍在。


    忽而,男人低低笑了起來。


    鬱枳忙了一天,昨晚上沾床便睡,直到日上三竿,才有些迷迷糊糊地起身。


    昨日阿兄言,他今日一早要先去大理寺一趟,同新到任的少卿交接些事務,叫她午間吃飯也不必等她。但她仍是想親自下廚,為他做些暖食。


    隻是今日卻不知曉是為何,周身溫度卻要比昨日冷許多,她幾乎是哆哆嗦嗦著坐到梳妝台前。


    她住的是主院東向的廂房,內裏陳設精致,處處雕花,瞧著倒像是府中小女兒家的臥寢。


    吳嬤嬤不在身邊,她也挽不來什麽複雜的簪花發髻,便隨意地用絲帶挽起半縷發絲,瞧著銅鏡之中唇紅齒白、遠山黛眉的清麗女娘,一時之間,她竟然有些恍惚。


    轉眼之間,她年近二十。與前世病入膏肓、垂死塌上的年紀無二。可現下,她卻不再是那個病入膏肓、纏綿病榻、苟延殘喘的鬱枳。


    她終是有了所愛之人,亦得到了前世從未得到的各種疼愛。


    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般。


    從一開始,她隻以為這是自己竊來的人生,因而便相信一切皆有定數,她活得小心翼翼,不敢僭越半步超出書中世界的區域。隻是現今,她終於活成了書中人,因而書不再是書,而是她的全世界。


    緊閉的房門,被她輕輕推開,一股子凜冽的冷風,夾雜著陣陣暗香,一股腦地潛入屋中,將鬱枳吹得打了個激靈。隻是她抬眸,卻對上了一院柔軟的美景。


    那些被精心護養、尚且枝葉幼小的臘梅,像是一夜之間匆匆冒頭,為著迎接盛京的第一場雪而盛裝打扮,花苞嬌羞地舒展裙裾,散發著一陣又一陣甜蜜的香氣來,誘得人心頭泛醉。


    漫天的雪,仿若柳絮一般飄飛,卻又像是一根根柔軟舒展的羽毛,輕柔卻也漫天漫地親吻每一處生靈。


    她今年其實見過許多場雪了,但卻沒有哪一處,像現下一般輕柔夢幻。像是時間忽而被按下暫停鍵一般,她清晰地瞧見一片雪花越過層層枝椏,輕柔且謹慎地落在嬌嫩臘梅花瓣之上。


    她抬腳,忽而輕快地踏入院中,月白繡鞋在一層薄薄的積雪之上落下一串痕跡,柔軟的披風和裙裾在雪上拖拽著。不消片刻,雪落滿肩頭絨領和一頭青絲。


    然她心情從未像如此一般輕鬆,自顧自地伸出手去接雪花,又彎腰,輕輕拉過一枝臘梅輕嗅。


    遊廊之上,一群人途徑小院,卻忽而隔著垂花門,最前方適才大步流星、神色寡淡的男人,忽而駐足,抬眸不知曉在看些什麽。


    瞧見前方小院之中那道纖弱的藕荷色身影。


    粉黛未施,麵若珠玉,青絲如瀑布,裙裾如蝶舞。


    這漫天大雪,滿園暗香之中,有人在細嗅花香,卻不知自己,已然成為來人眼中最明麗的風景。


    “天底下竟有此般女子……生得如此明麗……”


    一眉清目秀的小郎君,看得有些麵色發燙,竟忍不住癡癡地出聲。


    隻是他話音一出,周邊的人如夢初醒,紛紛看向最前方的男人。


    墨白跟在最後頭,都忍不住為這大人捏了一把冷汗。周遭跟著的這些大人,哪一個不是人精?估計方才都在打量公子的舉動,隻這位年輕的大理寺少卿,摸不著腦門,竟然如此不避諱地癡望著小姐。


    “大人,這難道便是令妹?”


    那少卿大人的眸光依舊戀戀不舍地停留在院中女娘身上,絲毫未注意到周遭氛圍愈發冷凝,竟然自顧自地又偏頭去問身前的懷歲聿。


    隻是下一瞬,男人淡淡的幾句話,將他麵上的緋色衝刷得一幹二淨,唯獨餘下幾絲不上不下的尷尬窘迫。


    “是我還未定親,仍未過門的妻子。”


    男人微掀眼皮,一雙眸子不冷不熱地落在那少卿大人的臉上,隨即又淡漠地移開視線。


    他話音落地,眾人麵色都格外詫異,卻又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隻墨白,嘴角狠狠地抽搐。


    心中道,大人可真是愈發沒臉沒皮了。這般誤人視聽的話,他竟然麵不改色便能說得出來,醋意真當是大發了。


    隻是他到底還是低估了大人。


    下一瞬,男人忽而轉身,側麵還能瞧見他臉上忽而多出來的溫柔笑意,大步便丟下身後一群人,往小院之中走去。


    著一堵垂花門,男人忽而將女娘拉著轉了個身,直至抱住那纖弱身軀,隨後肩頸委曲,頭便埋到了女娘軟糯的肩頸之上,瞧著倒像是隻討主人歡心的撒嬌小狗。


    隨後,倒是那女娘忽而抬手,像是無奈又好笑一般,輕輕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背。


    眾人大驚失色,目瞪口呆地瞧著此情此景,皆不敢相信這是令他們顫顫巍巍、不敢直視的懷大人。


    然隻有墨白,默默地轉過了身。


    世風日下呀!


    午後時分,霧茫茫的盛京上空,終是被一股遲來的暖陽撕開一道口子,金光便漫射開來,溫度也稍微迴圜了幾分,但仍卻掛著刺骨的寒風。


    鬱枳做了幾道簡單的菜,同懷歲聿共同用了午膳,又圍著暖爐親昵閑談了一會兒。她知曉他一連幾日都疲憊得很,便主動為他烤著暖茶,又貼心地要為他捏肩。


    隻是她向來都隻在外祖母和吳嬤嬤身上按摩過,才為他捏了三兩下,便覺得自己的手累得發酸。


    她站在他身後,忍不住低聲嘟囔,抱怨了句他怎麽生得如此之硬。卻不成想,一字不漏地落入了男人耳中。


    懷歲聿耳根微紅,本就被身後一雙柔軟的小手捏得心中微燥,又聽見小姑娘如此軟糯甜膩的嗔怒聲,隻覺得心中又甜又癢。


    他嘴角勾起,手下卻兀地抬起,抓住那像貓抓一般力道的手腕子,猛地往身前一拉。


    天旋地轉之間,鬱枳隻覺得一陣眩暈,還未等得及驚唿出聲,她便跌坐到一處溫熱又堅硬的地界。


    眼睫仍有些驚慌未定的顫意,她唇瓣微張,抬眸去尋眼前人,卻瞧見他一雙眼眸帶著笑意,定定地瞧著自己。


    兩人之間,幾欲鼻尖相觸,唿吸交融。


    屋中爐火似乎燒得愈發旺盛起來,室內溫度也愈發讓人難耐。


    鬱枳忍不住微微別開臉,如此親密無間的姿勢,讓她有些僵硬羞窘地往後退,卻又被腰上一雙大手猛地往前一攬,整個人反倒全然撲進男人懷中。


    這下臉倒是紅成了熟透的蜜桃一般。


    男人喉間微澀,眸光下沉,掃過女娘淡粉的臉頰,微微顫抖的眼睫,和那水潤緋紅的唇瓣,隻覺胸腔之中躁意更甚。


    下一瞬,他忽而鬆開一隻手,卻捧起女娘微微發燙的臉頰,整個人猛地覆了上去。


    這一吻,不同先前。


    帶著明晃晃的、熱烈貪婪的欲色,先是耐心地蹂躪著嬌嫩的唇瓣,又急迫地去尋求一絲解渴的水源,像是要將懷中女娘拆吃入腹一般,腰後的大手逐漸發力,堅硬胸膛與柔軟胸脯嚴絲密合。


    直到一柔軟纖細的手,趁著換氣的間隙忽而捂住那已然紅腫水潤的唇瓣,這才終止了男人再次低頭的觸碰。


    手背上落下熾熱的唇瓣,男人眼角仍帶著濃重欲色,像是不滿一般沉沉盯著女娘,唇卻未挪開一分。


    鬱枳眼中盡是氤氳出來的霧氣,像是被狠狠欺負了一通那般,胸前的衣襟也散亂了幾分,麵色緋紅,又嬌又羞,有些別扭地挪開視線,難為情地道:


    “不能再繼續了……”


    男人眼底欲色褪去幾分,但仍帶著幾分食髓知味的眷戀,深深地看了眼女娘那紅腫的唇瓣,忽而抬手,拉過她的柔荑,輕輕在手背之上吻了吻,才柔著眉眼,輕笑著道:


    “知曉了,阿枳不讓親,我便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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