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進帳篷前,鬱枳用冷水淨了淨臉。


    冰冷的水像瞬間刺入骨髓,她眼底的疲倦消散了些。


    深唿吸一口氣,她扯了扯唇角,轉身朝著有些擔憂的桑桑笑了笑,示意她耐心等待。


    帳內有些漆黑,但繞過兩層墨色帷幔後,一盞盞明燈便將整個帳篷照得通明。鬱枳也漸漸看清裏麵的環境。


    十把黃花梨透雕雲紋,平行排開,前側都擺著紫檀雕花桌。隱隱約約,還能見著十個衣著顏色各異的人坐於其上。


    最中間留出一大塊空地,擺放著八張桌子,供晉級選手在此施展茶藝。


    鬱枳跟在一同進來的茶水娘子身後,正準備撩開帷幔踏入帳中時,一旁的官差敲響手中的鑼鼓。


    刺耳的聲響,嚇得她倒退兩步。


    “薑木齋,四號位!”


    那官差拖拉著嗓門,衝帳內喊道。


    鬱枳額頭掛滿黑線,這奇奇怪怪的儀式感,怎麽有種使臣進宮的感覺。


    她用手拍了拍胸口,定下神來,繼續往內走。


    隻是,正朝著四號位走去時,抬眼間,她卻呆愣地站在原地。


    正對著四號桌子的梨花椅之上,男人穿著不同往日那般暗沉。


    一襲青古圓領廣袖竹紋長袍,腰間係著玉石鑲嵌革帶,更顯素雅矜貴,修長挺拔。一頭黑發被白玉冠高高豎起,露出深邃而流暢的五官。


    他頭向一側微微偏,似專心地聽著身旁之人說話,神色平靜寡淡,眉眼間掛著疏離,像是世間萬物都入不了眼底。


    鬱枳進去時,剛還側著頭的男人,突然掀開眼皮,緩慢地看向她。


    兩人的視線不期而遇。


    懷歲聿一言不發,安安靜靜地看著小姑娘,目光平靜淡然,又帶著些不可辨別的情緒。漆黑的眼眸之中,倒映著單薄嬌弱的小身影。


    空氣像是突然滯住,周遭的一切都消失,天地間隻留他們兩人,咫尺相望。


    兀地,懷歲聿身邊,一抹綠色晃過,突然一聲:“阿鬱姑娘。”


    鬱枳被一喊,將視線左移幾寸,一張極為熟悉的臉便闖入視線。


    是一張俊俏清秀的臉,眸子中帶著點點笑意。一襲青杉綠帶夾白袍,赫然便是女扮男裝的雲舒禾。


    鬱枳雙眼微微睜大,腦中有片刻錯愕,視線在他們兩人之間穿梭,但隨即卻也心下了然。隻是一時之間,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她有些僵硬地勾起嘴角,麵上掛起淡淡笑意,衝雲舒禾點了點頭。


    “小姐,已經布置好了。”


    “這就來了。”鬱枳有些僵硬地轉身,往攤位後走,也不再管懷歲聿和雲舒禾是否還在盯著自己。手上的動作,突然就有些心不在焉。


    “嘿!阿玉!”


    鬱枳皺眉,這又是誰在喚她?


    “阿玉,這裏!”


    她這下聽得清清楚楚,循聲抬頭看去。


    竟然是楚今安,隻是他此刻穿著縣衙的官差服,端坐在三號攤位正前方。離著懷歲聿和雲舒禾不遠。


    小郎君還是如同一隻雀躍的鳥兒般,有些傻傻地抬手朝鬱枳揮了揮。


    鬱枳眨了眨眼睛,心裏也有些驚喜。他那日說自己謀了個清閑小官,原來就是這葉縣縣尉?


    這迴,她倒是沒顧忌另外那道讓人難以忽略的視線,高興地衝楚今安也招了招手。


    其實阿玉一進帳中,楚今安便認出她來了。隻是礙著身旁阿玉的兄長,他也不敢造次。現下也忍了忍,還是安坐在位子上。


    他朝鬱枳比劃了幾個動作,示意她先專心做自己的事兒,等結束之後再找她。


    鬱枳看得似懂非懂,但也甩了個百用的微笑迴去。


    楚今安被這一笑晃得心裏甜滋滋,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隻是,突然右側手臂有些發涼,他朝左邊偏了偏頭,便瞧見阿玉的兄長正陰沉地盯著自己的臉。


    他被盯得一僵,有些遲疑地用手摸了摸臉,什麽也沒有呀。


    哦,也許阿玉兄長是怪自己,打擾了阿玉準備比賽吧!他恍然大悟,朝阿玉兄長抱歉一笑。隻是人家又冷冷地收迴視線,半分眼色也沒分給自己。


    楚今安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似乎阿玉哥哥脾氣不太好呀。


    懷歲聿此刻心情糟到了極點。


    小姑娘同自己鬧起別扭來,又狠又絕情。同一個外男,卻能笑得如此燦爛。


    還有這不知好歹的楚今安,是該找個日子,讓他那老爹將他領迴去好好管教一番,竟然敢來招惹他懷家的姑娘。


    鬱枳才沒有心情管懷歲聿生沒生氣。


    她也不是故意不理懷歲聿,隻要靠近他,自己心裏便會亂作一團。反正也是不屬於她的東西,趁著沒有徹底陷進去,不如保持距離,漸漸疏遠。這樣不久之後被從他的世界丟棄,自己也不會太過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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