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霽開幾乎是被宗曜拎著領子提走的,雖然一再給自己打氣說再也不鳥他了,真正對上對方那張可以擰出水的臉她還是怕死地縮了縮脖子。


    哎,這萬惡的皇權社會。


    待到宮外一個稍僻靜的地兒,對方鬆開了手。


    李霽開忙跳開揉著脖子大口地喘著氣,這貨差點把她給勒死。


    “你怎麽會在這兒?誰帶你來的?”


    “我,我就是想看看皇宮到底是什麽樣子?”李霽開梗了梗脖子,“我又沒有惹禍。”


    “還說沒有?!”宗曜咬牙切齒地,“若是我去得遲了,你是不是就得給人家脫了鞋,吐了唾沫揉揉了?”一想到她可能會熱情地用自己所謂的土方子給袁茉君揉腳,除了後怕更多的是不爽。


    再是嫌棄對方的土方子,那也是自己的。


    一念及此,他呆了一呆,這幾日的糾結和不正常仿佛都有了理由。


    李霽開也反應過來剛才自己的行為不妥,畢竟是男女授受不親。她沒了底氣,嘟噥道:“也沒……”


    宗曜能給她氣死,想打又下不了手,想罵又舍不得,冷著臉,道:“等迴去再和你算賬。”


    李霽開想起來了,道:“我不和你迴去,我要迴家,我要迴鶴嘴鎮。”她提高了聲音。


    宗曜氣笑了,“你這是拿捏我下不了手?”


    “我就是要迴鶴嘴鎮。”李霽開撇嘴,想起這些日子的委屈,被陳長韜打壓,被那大蝙蝠驚嚇……她揉了揉眼睛,越發堅定了要迴鶴嘴鎮的想法。


    宗曜見她眼圈泛紅,一顆心像是被什麽捏了下又揉了一揉,有些微的疼。在他的認知裏,這個少年一直是無賴潑皮,卻始終意氣風發的。即使是在麵臨生死的時候都沒有見過他頹廢傷感的模樣。他放輕了聲音,柔聲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什麽事等迴去再說好不好?”


    李霽開見好就收,哼了聲,左顧右盼地,“阿朗呢?怎麽沒見阿朗出來?”


    宗曜道:“你放心吧,那小子福氣大著呢。”


    李霽開想想也是,轉身傲嬌地大步走了。


    宗曜搖搖頭,寵溺又地無奈他跟了上去,“阿開,我和你說……”


    誰也沒有注意到側門裏停了一輛轎子,轎簾半卷,隔著細密的紗簾,裏麵隱約有個人影。


    他道:“想不到咱們的七殿下也有如此鮮活的一麵。我倒是奇怪,這小子是誰家的?”


    裏麵有個略喑啞的聲音,“這是高朗的陪讀,叫李開。”頗有點咬牙切齒。


    那人道:“哦,是鶴嘴鎮那個小子?我瞧著倒有幾分眼熟。”他皺眉,“他的來曆你查明白了?”


    “查了,就是一個賣肉的,是個孤兒,也是個潑皮無賴。”


    “嗯,七殿下應該雙十了吧?過了老和尚的那個箴言時間,選妃應該要提上了日程。隻不過上麵那人恐怕也糾結該給他選什麽樣人家的女兒,權高的,怕蓋過了那兩家,不好拿捏;勢弱的,又對德妃交代不過去。難哪!”


    那人道:“皇上膝下隻有三個成年的兒子。”


    “誰說不是呢?”對方似乎笑了一下,“皇上這不是正難為著麽?所以,他得好好保重龍體啊,就看誰能撐到最後。”放了簾子,“迴吧。”


    “是。”無聲無息地,轎子被人抬起很快地消失在人流中。


    李霽開的情緒來去得快,她跟撒了歡似的在來往的人群中穿來穿去,不時地停下來看看這摸摸那,不亦樂乎。


    宗曜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後麵,看她歡天喜地的模樣心情也不由地歡快起來。


    李霽開停在了一個攤位上,木架上掛了許多木質的小掛件,形態各異,雖然粗糙卻勝在精致,應該很得小孩子喜歡。


    她取下一把小木刀反複地把玩,腦海深處仿佛有什麽一閃而過卻抓不住。


    宗曜道:“喜歡這個?”


    李霽開搖頭,將刀放下,繼續往前走。


    宗曜看了眼那小木刀。


    前麵是盛京最負盛名的珠寶鋪子薈萃樓,分上下三層,第一層是普通的珠寶首飾,第二層則是價值不菲的定製品或是孤品,第三層便是會客賞玩的雅間。


    靠牆三麵做了實木櫃子,分格子將珠寶有序地擺放著,另一麵則置了桌椅供客人休憩。


    因為將近午時,客人不多,夥計穿著講究,彬彬有禮,笑臉相迎每個人。


    和所有的女人一樣,李霽開對於珠寶首飾都是渴望的。她記得前世她有個玉鐲子,和人打架的時候掉在地上碎了,當時讓她心疼了很久。今世,她窮得叮當響,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更何況她一直都在遮掩自己的性別。


    她瀏覽著櫃子裏各式的珠寶玉器,目光落在一個玉鐲子上,通體瑩白,偏偏似斷非斷,似有若無地有幾縷青綠色的線樣如飄絮般地縈繞其中,看著人心癢癢的。


    “公子是給家人還是其他人選鐲子?”一個夥計笑著問。


    李霽開想了想,“給個姑娘,喏,就這個挺好,你拿出來我看看。”


    “公子好眼力,這是我們店裏才到的新貨,多白縈綠,叫玉蛟吐霧,單看這顏色,質地純澈沒有一絲雜質,手感也極好,是貼身佩戴的好物。若是送給姑娘家,那姑娘必然喜歡得很。”對方說著,將玉鐲子托在一張紅絨布上遞給她,“公子請看。”


    李霽開小心翼翼地捧著,隔著絨布,掌心仍然能夠感受到那沁涼溫潤的玉質感。不由地歎氣,我喜歡得緊,可惜囊中羞澀羞澀得很呐,又想起了那五百金更是淚流滿麵。


    她不舍地摩挲了好一會兒,剛想要放下,耳邊響起一個粗獷的聲音,咬字生硬,“老板,這玉鐲子多少銀子?”


    李霽開轉過臉,卻見身邊站了幾個北戎男子。一個冗長臉,一個體格較為粗獷,另外一人年齡不大,個子高挑,眉眼深邃,有幾分迫人的氣勢。


    粗獷的那人正盯著李霽開手裏的鐲子。


    夥計道:“迴這位爺的話,因為這玉是新到的上品貨,顏色純,質地好,所以價格比較高,若是爺有心,容小的去問問掌櫃的。”


    “行,我先看看。”那人伸手便來拿鐲子。


    李霽開退後一步,蹙眉道:“這鐲子是我先看中的。”


    若是還在鶴嘴鎮,她斷不會和這些北戎人爭個長短,隻是進了這盛京,聽的看的都是北戎人的張揚跋扈,心裏便有了幾分抗拒。再說了,她這不是還有人兜著麽?


    對方這才注意地看了她一眼,皺眉,粗聲粗氣地道:“你看中又如何?你不是還沒有買麽?”


    李霽開道:“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我又沒有說不買,這鐲子現在就是我的。”


    “你……”那人想要發火,青年人輕咳了聲,他忍住了氣,道:“那你現在買還是不買?”


    李霽開蹙眉想了想,很是難為,道:“這個價格太高了,我還要想一想,也罷,先讓給你吧。”


    那人沒有想到她虛張聲勢一番就這麽放棄了,不免得意,道:“沒銀子就不要充有錢人。”伸手來拿鐲子。


    李霽開將鐲子遞給他,就在她手指鬆開,對方手指剛剛碰觸到鐲子時,對方的手忽抖了一抖,啪的一聲脆響,玉鐲子滑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幾截。


    一時間,房間裏的空氣凝滯了。


    夥計從櫃台裏奔出來,忙不迭地伸手將碎玉攏在手心,臉色煞白,跺腳道:“碎了!碎了!碎了啊!”


    李霽開慌不迭地退開,指著那人道:“不管我的事,是他,是他手滑把鐲子打碎了。”


    “胡說!”那人瞪眼,“明明是你,你故意的。”


    “你這麽大的人紅口白牙亂說話,是要天打雷劈的。”李霽開瞠大了眼睛,“這麽多人都看見了,我遞給你的時候,玉鐲子是從你手裏掉下去的,和我沒關係。”她向旁邊看熱鬧的幾個客人求證,“幾位,你們都看到了是不是?”


    “唔,我沒注意,你看到了麽?”


    “我看著好像是……”


    “應該是吧。”幾個客人顯然不想得罪北戎人,含含糊糊地。


    李霽開挺直了腰杆,“你看,你看,都說是你的錯了。碎了就碎了唄,你賠錢不就是了?”熱情地招唿夥計,“趕緊去把你家掌櫃的叫出來,問問這玉鐲子多少銀子,哎,這麽好的東西,肯定得不少銀子,真是太可惜了。”


    那人氣得直搓牙。


    掌櫃是個五十上下的富態人,樂嗬嗬的,看著和善。他看到那冗長臉,忙拱手道:“原來是索哈大人,小的失禮了。”


    冗長臉臉色不太好,道:“我朋友不小心打碎了玉鐲子,你看看需要賠多少錢?”


    “哦,”掌櫃的看了看那一撮碎玉一陣割肉般地抽氣,“哎呀呀!哎呀呀!怎麽就碎了呢?怎麽就碎了呢?這可是件孤品啊!哎呀呀!”


    冗長臉嘴角抽了抽。


    掌櫃哎呀呀好幾聲,才道:“索哈大人,不瞞您說這鐲子叫蛟龍吐霧,是玉匠費時三個月之久才從一塊整玉石裏鑿出的,那個邊邊角角都浪費了不少,本來是準備給皇太後準備的貢品,可架不住小的私心作祟,便讓人擺放在這櫃台裏,想著總得給人看看。哎呀呀,哎呀呀,你看這,你看這……”


    這番哎呀呀下來把對方幾個人的臉都聽黑了,李霽開張著嘴也懵了,想不到這玉鐲子有如此不同凡響的來曆,早知道就不那麽衝動了,衝動是魔鬼啊。天知道她做小動作的時候比割她的肉還要疼。


    那人忍不住了,“你就幹脆點說多少銀子!”


    掌櫃的劈裏啪啦地撥拉了一會兒算盤,滿臉為難地道:“這樣吧,這工時啥的小的也就不算了,看在索哈大人的麵子上就給一千零三十兩吧。”


    “什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人首先跳腳,“老東西,你敢訛老子?!”


    掌櫃的苦著臉,“爺這麽說讓小的沒活路了,都知道黃金有市玉無價,誰讓您老這麽不小心呢?小的是做生意的,看到的都是黃白之物。薈萃樓開門迎客這麽多年,都是規規矩矩地做生意,就是宮裏的娘娘也常來選個簪子鐲子什麽的,從不敢行欺詐之事。索哈大人,您最是了解,您說是吧?”


    冗長臉陰著臉不說話。


    “你,你……”那人臉漲紅,偏偏又說不出什麽。


    外麵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還有的指指點點,幾個人都有些掛不住了。


    青年人使了個眼色給冗長臉,對方打了個哈哈道:“摔壞了東西我們自然是要賠的,這樣吧,你讓人跟著我們去驛館取,絕對不會少你一文錢。”


    掌櫃的哈腰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謝大人體諒,”轉頭招唿一個夥計出來,“你跟著大人去取銀子,迴來的時候記住和人多說道說道,讓盛京的人都知道大人是秉正君子,這關係到兩國的體麵。”


    “小的知道了。”那夥計幹淨利落地應了聲,便站在了三人的身邊恭順地等著。


    冗長臉兩人都惡狠狠地瞪了李霽開一眼,青年人卻笑了一笑,目光在她臉上轉了轉,意味不明。


    三人離開了珠寶店,圍觀的人也都三三兩兩地散了。


    掌櫃的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哎呀呀一聲,“嚇死老朽了!”看向李霽開,“小公子,這樣會害死人的。”


    李霽開撇嘴道:“我說你這下手也太狠了點!”湊近前,伸出隻手掌,眨眨眼,“老爺爺,多少是不是該表示點?你賺了這麽一大筆,我可是功不可沒哦。”


    掌櫃還沒來得及說話,樓梯上響起宗曜淡淡的聲音,“你這麽舍得下血本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李霽開想起那鐲子就肉疼得緊,即使明知道它並不值一千兩。銀子,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敗家玩意兒!


    宗曜見她那模樣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向掌櫃的微一頷首。


    對方將一張紙小心翼翼地捧著遞到李霽開的麵前,恭恭敬敬地,“李爺。”


    李霽開肉疼牙疼,隨意地瞥了眼,隻見上麵有三五行字,最右下角一個鮮紅的戳,她認得是官戳。她勉強辨認了下,隻認識三五個。正奇怪間,對方又遞過來一杆毛筆,“李爺,您把名字簽上,這樓這鋪子就是您的了。”


    “什麽?”李霽開跳了起來,腰一下子撞到櫃台的一角,疼得嘶嘶地吸氣。


    下一刻,宗曜已經到了她的身邊,嘴裏嗬斥著,“總是這麽莽撞!”隨即軟了聲音,“怎麽樣?疼得厲害麽?”


    哎呀呀!哎呀呀!掌櫃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是什麽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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