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曜這幾天日子卻在水火兩重天中煎熬。


    夢,又是那個夢。


    夢中,桃花漫天紛飛,紛紛擾擾地落入了溪流中,一簇或是一朵兩朵,打著旋,順著水流左右飄忽。


    那人蹲在水邊,一聲素色的衣袍拖曳著,袖口卷了起來,露出嫩藕般的玉臂,修長白淨的手指輕輕掬起一捧水,一朵花兒偎在他的指頭,映著那白,粉得剔透晶瑩。


    迴首,那人眉眼朦朧,隻有那眸子清亮澄澈,似狡獪,似無邪,又似懵懂,他唇角微微勾起,恍若千朵萬朵花兒徐徐盛開……


    宗曜被蠱惑著,緩步向他走去,就在堪堪接近的時候,腳下一空跌落在水裏。下一刻,他竟然和他相擁在溪水中,溫熱的溪水將他深深裹挾其中,甚至他感覺到小腹處一股又一股的熱潮……


    他陡然驚醒過來,心跳得厲害,再一摸身下像是火燎似的又縮了迴來。他飛快地脫了褻褲團成一團扔到角落裏,又赤足灌了一大壺的冷茶才算清醒過來。


    那天,他幾乎是逃也似的迴了自己的府邸。然而,無論做什麽,他的眼前總是出現李霽開的影子,或是眉眼飛揚,或是撒嬌刷賴,或是市儈狗腿……,或顰或笑,或嗔或鬧……宗曜覺得自己要被逼瘋了。


    他一向自持力極強,否則,也不會至今身邊沒有一個姬妾。現如今,卻被一個少年人左右了情緒,甚至滋生了不該有的情愫,這讓他警惕並驚恐。在天朝,好女色或是好男色,市井高庭都不乏多人。然而,他絕對不是其中之一,而他從來也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性別取向。


    “該死!”他恨恨地將茶壺摜在地上,提著劍就去了後花園,像是和誰拚命賭氣似的,一頓亂劈亂砍,毫無章法。


    府邸裏一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沒人敢近一步。


    直到精疲力盡,他才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汗淋淋地迴了房間,卻見房間裏多了一個穿石青色素麵織錦褙子的窈窕身影,手裏正拿著那團成團的褻褲。


    聽到動靜,對方轉過身來。年不過雙十,麵若桃花,薄施脂粉,身材凸凹有致,端莊裏又有幾分風情,很是撩人。


    見了他,對方粉臉紅了一紅,動作自然地將褻褲放到一邊的竹筐裏,柔聲道:“殿下,奴婢先伺候您洗漱。”


    宗曜淡淡嗯了聲,道:“退下吧,不用伺候了。”便放了劍,轉到了旁邊的浴室,接著響起了嘩嘩的水聲。


    對方安靜地站在那裏,餘光向那團褻褲瞄了瞄,微咬著唇,心裏做天人交戰。她原本是德妃身邊的人,因為當時七皇子誇了句“母妃這裏的人都是妥帖的。”便被德妃做主送到府裏。幾年過去了,她猶記得德妃來前交代的話,“……七殿下是個溫和的,你給本宮看著點,萬不能讓外麵的狐媚子勾了去。不過,”德妃鳳眸瞥了她一眼,“你是個穩妥的,若是入了七殿下的眼,本宮也不會虧待了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她自然明白德妃的意思,自己是德妃的人,七皇子不會掃了德妃的麵子卻也不會親近自己。然而,德妃的話又讓她心動,畢竟若是被七皇子收進房就是人上人了。於是,進府後她一直恪守本分,做事穩妥,倒是得了這府裏上下的幾分看重。可惜的是,七皇子常年都住在看雲書院,偶爾迴來也是匆匆來迴。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主子看著溫潤可親,實際上對誰都是疏離冷漠的,更是不近女色。除了抱著他的孤本,似乎根本沒有什麽可上心的。


    時間長了,她也心灰意冷了。


    如今,事情卻有了轉機。這主子迴來後這幾天裏,幾乎每天都要換洗褻褲內衣,她驚訝之餘便轉開了心思。所以,她決定冒險來試一試。從一進到房間裏,她便聞到有縷若有若無的檀腥味兒,驚喜之餘,還有蠢蠢欲動的野心。


    她知道,這個男人動情了。


    或許,這就是她躍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


    這時,裏間的水聲停了,宗曜披著件肥大的褻袍走了出來,濕漉漉的頭發半披在肩頭,眉眼被水洗後越發清朗俊美。看到她頓了下,皺了皺眉。


    對方低眉順眼地擰了帕子上前給他擦拭頭發,輕聲道:“殿下,昨兒宮裏賞了鹿肉,奴婢讓人切了薄片用火炙了,備了桂花粳米粥 和龍眼包子,還有一份拌海蜇皮,都是您平時喜歡吃的。 ”


    宗曜皺了皺眉,道:“將鹿肉撤了吧,用清淡點。”


    “是。”


    女人的貼近,有股子揉了體香,說不出名兒的香味兒。宗曜恍了神,想起李霽開身上那似有若無的馨香,低頭,看見那握住自己一縷頭發的纖纖玉指,白嫩無暇。不期然地,他又想起李霽開的手掌偏小又纖細,粗糙,還留有細小的傷痕。


    他突然萌生一個想法,不知道將那人的手握著是什麽感覺,不知不覺,他竟然捏住了對方的一根手指。


    對方微微一顫,停住了動作,長長的睫毛微閃著,偷眼瞄著那個龍章鳳姿的男人,身體更貼近了些。女人的柔軟似乎有意無意地蹭了蹭對方的指頭。


    對方的指頭蜷了蜷,像是試探似的張開握住,捏了捏,軟綿又有彈性。


    她嚶嚀了聲,臉若桃花般,mei眼如絲,挑著眼角看向對方,吐氣如蘭,“殿下……”


    宗曜推開她,麵無表情地,“你身上的味道太重了。”很嫌棄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再往地上一扔,“以後不許再進這個房間。”


    猶如五雷轟頂般,她大張著眼睛看著對方,淚汪汪的,又不敢說什麽,隻能低頭幾乎是咬著牙,“是,奴婢知道了。”轉身退出門,不小心被絆了一下,撲通摔了一跤,哭著走了。


    侍衛頗有些同情,這主子這幾天反常得很。


    宗曜懶懶地道:“把這裏麵的東西都換了,還有這味兒也好好給我散散。”


    “是。”


    下人一番忙乎,將房間裏的東西都換了新的,對方又來了句,“去給我尋兩個小倌兒過來,眼睛,呃,大點的,皮膚嘛,黑點的。”


    侍衛打了個趔趄。


    不大會兒,三個身材纖細,眉眼精致的小倌兒被送到了他的麵前。


    三人年齡都不大,青澀中還有幾分勾人的風情,像是枝頭半熟的青杏,咬一口蜜汁滿口,卻又酸酸的,令人迴味。


    宗曜背靠著長椅,一隻腿弓起,一隻手搭在膝頭上,另一隻手支著額,慵懶地,“脫了。”


    三個小倌兒互相看一眼,羞澀,愕然,欲拒還休地半褪了衣衫。果然是上等的人物,體態勻稱,膚色白中泛粉,像是要掐出水來似的。


    宗曜在幾人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眸色意味不明。


    有個小倌兒膽子稍大,半攏了衣衫便跪靠在他的腿邊,聲音略細,帶了變聲期的喑啞,平生了幾分魅惑,“爺,小玉兒給您捏捏腳可好?”說著話,柔若無骨的手搭上了對方的腳背。


    宗曜沒動。


    他力度適中地揉捏著,慢慢手指向上移動。


    嗵的一聲,他整個人都飛了出去,撞在門上,白花花地一堆,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剩下的兩個傻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以頭抵地身體如篩糠般。


    宗曜聲音清泠,“都滾出去。”


    侍衛速度極快地將三人拎了出去。


    宗曜吐了口鬱氣,空氣似乎都清新了許多。他揉著額頭,不無苦惱。女人,他沒興趣,男人,更是讓他惡心。


    可是,為什麽他對那個小子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呢?


    府裏的人也給他整蒙了,這爺開竅了啊?不過,這要嚐鮮就罷了,怎麽男女通吃啊。


    這時,門外傳來叩門聲,“殿下,東宮送了信來。”一人進來低頭將一封信遞給他。


    他接過來,拆開,隨便地掃了眼,“太子設宴?請的都是哪些人?”


    “迴殿下,都是各府的公子和小姐,聽說,還有皇後的親侄女袁家小姐。”


    “袁家小姐?”宗曜微微眯眼。


    “袁家嫡出的兩個女兒都先後進了宮,現在的川東王府主事的是世子袁上業,繼後是他的幼妹。”隨著話音進來兩個人,一高一矮,高的四旬左右,麵白有須,相貌不凡,是個翩翩文士,另一個便是那侏儒孟夫子。


    “鄭杏手,你迴來了?可找到你想要的藥?”宗曜驚喜地道。


    鄭杏手道:“還好還好,總算不虛此行。本來鄭某還準備再四處走走,聽得殿下受了傷,便急忙趕了迴來,殿下傷在哪裏?重不重?讓我看看。”


    宗曜笑道:“不妨事,已經痊愈了,當初幸虧有杏手的藥才讓我撿迴了一條命。”


    對方鬆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仔細看了他幾眼,咿了聲,“我瞧著現在殿下眼中帶赤,色中有白,這是欲求不滿啊。”


    “咳咳。”宗曜咳嗽起來。


    孟先生道:“可不是?這府裏上下都傳遍了,芳甸方才可是哭著離開的。殿下,她可是德妃娘娘的人,若是娘娘問起……”


    “不妨事。”宗曜不以為意,“倒是讓兩位見笑了。”


    鄭杏手道:“殿下正當壯年,男歡女愛也是正常。依著老夫看,殿下也不必太拘著自己,若是殿下不放心,讓宗公子挑一兩個清白的……至於,那些個倌兒……”他委婉地,“殿下還是要注意身體才好。”


    宗曜臉上一紅,道:“讓杏手擔心了。”


    孟先生白他一眼道:“殿下龍章鳳姿,一般的庸脂俗粉怎麽能看得上?更不用說那些個醃髒的,就是閨閣裏的那些小姐除了會描花喝茶,讀兩句酸詩還有什麽?我家殿下將來的王妃必然是要千挑萬選的。”


    宗曜驀地想起李霽開,忙晃晃腦袋把這個綺念晃掉,調開話題,正色道:“兩位來得正好,這是東宮的信。”


    孟夫子接過看了,道:“太子向來與您交好,這次約您赴宴,您定然是要去的。隻不過,”他沉吟著,“據我所知,這次川東王世子將一對兒女都送來了盛京,說是念著盛京繁華長長見識。袁家小姐已經及笄,這時候來盛京……”


    宗曜皺眉,“為袁家小姐選婿?”


    “有可能。太子病弱多年,膝下無子,皇上念著父子之情不會廢太子。”孟先生道:“袁家小姐入京,應該是袁家為太子爭取外力。”


    鄭杏手點頭道:“袁家費盡心思送了兩個女兒進宮怎麽可能舍得放棄這個位子,即使太子不成了,隻要等八皇子長大便成了。”


    “隻是八皇子才三歲,再等十年這個時間太長,皇上雖然身體還好,但世事難料,若是……”孟先生停住沒有再說下去。


    宗曜明白,太子即使撐得住,皇上畢竟過了知天命的年齡,說不準哪天就會倒下,這也是四皇子等人汲汲營營的原因。而他這般避世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即使他無心那個位置,也會被視為對手。其實,他這麽多年暗中的籌謀也何嚐不是在保護自己,甚至是有一天能逐鹿的資本?很多時候,生在皇家是身不由己。


    孟先生又道:“至於這次太子相邀,殿下還是小心一點。太子應該已經成為袁家的棄子,太子不見得甘心,可能還要搏一搏。我知道殿下待太子的善意,然而,事過境遷,再多的情意也擱不住人心的揣摩。殿下試想,若是袁家小姐嫁給高家或是端木家,這就是給太子和八皇子拉了半個朝堂的人。將來無論太子還是八皇子上位,袁家都是最後勝者。”遲疑了下,“據說袁家小姐秉性純良,容色甚好……”


    “她是袁家的人。”宗曜打斷他的話,“不過,先生說的話,我記著了。”


    孟先生並不糾結,頷首道:“如此,就不打擾殿下了。”示意鄭杏手一同離開。


    鄭杏手走得遠了,還遙遙地道:“殿下,滿則溢,盛則虧,殿下還是適當紓解一二……不過魚水交融陰陽和諧才是正道……”


    宗曜一頭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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