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韜和高朗等人伸長了脖子張望,終於看到遠遠的有一人一狗走近,卻是李霽開在前,三叉拖著一條後腿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麵。


    高朗奔了過去,“阿開,你沒事吧?你沒事太好了!”說著眼圈就紅了。


    阮二也吸溜著鼻子。


    李霽開心頭泛起暖意,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道:“沒事,我命大著呢!”


    “那是,阿開是誰啊?阿開就是所向無敵!”高朗抹了抹眼,喜笑顏開,指著一邊臉色難看的陳長韜,趾高氣揚,道:“你,輸了!”


    “對,你輸了,你輸了,”阮二嚷嚷著,“以後你再也不許找我們的麻煩!還有,……”他對上對方的厲色吞下了下麵的話。


    陳長韜將狗踹開,惡狠狠地瞪了三人一眼,冷笑,“誰說你們贏了?”一擺手,山坡上又站出幾個人圍住了三人,手裏都拎著個家夥。


    “陳長韜,你出爾反爾!”高朗眼裏冒出火來。


    李霽開也沒想到對方如此無恥,不禁後悔把十三算計了,想要找救兵也找不到。她冷笑道:“你到底想怎樣?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陳長韜,你這麽無恥你老母知道嗎?”


    陳長韜聽明白對方是罵他,道:“李開,你別逞口舌之 能,明白的說,爺就是看你這小子不爽,賭與不賭,都是爺說了算!爺看在七殿下的麵子上給你留條狗腿。”他一擺手,“除了一條腿,其他的都給我卸了!”


    那幾個人慢慢逼近。


    李霽開神色沉凝,她知道今天無法全身而退,反手將薄刃扣在掌心,一邊擋在高朗和阮二的前麵,低聲道:“去找十三,要快。”


    高朗恨極,又無奈,堅定地點頭,“阿開,你撐住,我一定會迴來救你。”


    就在這時,陳長韜驟然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李霽開的背後,巨大的驚恐讓五官都扭曲起來。


    而其他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保持著那樣的姿勢竟然都不動了,也都是滿臉的驚懼。


    李霽開慢慢轉過身,不由地倒吸了口冷氣,往後退了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山林裏的光線很暗,偌大的一片黑雲籠了過來,其中嵌了泛著綠光的眼睛,風動,雲飄,無聲無息地,從黑雲中探出無數根像是蜘蛛的螯足,將所有人都織網在其中。


    “鬼啊!”不知是誰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慘嚎,眾人或是用刀劍或是撕扯開那些不明的東西,慌不擇路。


    李霽開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就被黑雲吞噬了。最後的意識是:我的五百金沒了,虧大發了。


    幽幽地,她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不知名的山坳裏,頭頂月光高遠縹緲,叢山樹木暗沉,夜風細細,裹挾著青草和不知名的花香。


    她四下摸摸,確定自己完整無缺,一骨碌爬了起來。


    四周沒有一個人影,一縷風掠過她的鼻尖,有股濃烈的血腥味兒。她眼珠向上,頭頂赫然出現一隻血淋淋的兔子。


    她嗷了聲,跳開幾步,再細看,除了兔子,還有兩隻野雞正掛在樹枝上,應該是才死不久。


    她眨巴著眼睛,再一迴頭正對上一團黑色,頂著一叢長長的茅草,亂糟糟地披散下來,裏麵透出幽幽的綠光,齜出白生生的牙齒。


    “鬼啊!”李霽開一聲慘叫,掉頭就跑,然而卻發現無論怎麽跑,那團黑色都如影隨形,而且讓她絕望的是她竟然又跑迴了原地。


    她翻著白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直喘粗氣。好容易喘得勻了,發現月光下對方偌大的影子,恍然明白過來:這不是鬼。


    定了定神,她終於看清了團黑雲是個麻布似的黑色長袍,那蓬亂草不過是一個人的頭發,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打理了,有丈許之長,整個像是個大蝙蝠似的掛在樹上。


    她想起了前世看過的千尋裏的無臉人,再一想,瞠大了眼睛,“你,你是那個古墓裏的鬼?”當時她和宗曜被蜘蛛困在墓室裏,自己撞上了棺木,恍惚中看到了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想來便是對方了。


    她指著對方,“對了,還有那天晚上是不是你偷了,呃,拿了我的烤魚?”


    大蝙蝠應該是聽不懂她說什麽,也不吭聲,隻是指了指樹上掛的野兔和野雞。


    李霽開明白了,“你想讓我烤兔子野雞給你吃?”


    大蝙蝠大力點頭,一頭亂發直晃。


    “這麽說,那天晚上是你把我的作料送到我房裏的?我還以為還以為,”李霽開鬆了口氣,知道對方不是鬼,膽子大了些,大咧咧地一擺手,“想吃烤魚和我說啊,這麽裝神弄鬼地嚇唬人,真是!”說幹就幹,她捋起袖子提溜著兔子循著水聲走,“還有野雞,你把野雞提著。”


    大蝙蝠果然提著野雞跟過來了。


    不遠處就是個水潭,李霽開動作麻利地給兔子野雞開膛破肚,還不忘吩咐,,“撿些柴來,對,就那種,和你說,就是柴火也分好幾種,烤出來的味道不一樣……”


    大蝙蝠不說話,應該不會說,不過,他領悟力極強。對方連說帶比劃,他似懂非懂,幹事倒是麻利,很快將柴火其他的都弄好了。


    李霽開將獵物清洗幹淨,仔仔細細裏外塗抹了油和作料,叉在樹枝上放著火堆上烤。


    大蝙蝠安靜地坐在火堆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烤兔子烤雞。


    漸漸地,肉香味出來了,他急得抓耳撓腮,想伸手又頓住了,眼巴巴地看著李霽開,像是個討糖吃的孩子。


    李霽開道:“再等等,這味兒還沒完全進去呢。哎,你說你多久沒吃過肉了?你難道一直住在古墓裏?你和那些大蜘蛛住一起?”


    大蝙蝠沒反應。


    李霽開有點明白了,這怪物除了吃的,其他的應該聽不懂。


    好容易等烤肉好了,大蝙蝠像是好多年沒有吃過肉似的,忙不迭地撕扯著大塊大塊地往嘴裏塞。


    李霽開坐開了些,頭腦迅速地轉動著。


    這個人行如鬼魅,武功不知道有多高,若是一直是居住在古墓和蜘蛛為伴,那麽他將那天自己和宗曜燒了蜘蛛卵的情形都看在了眼裏。他會不會找自己尋仇?還有,看雲書院將後山視為禁區,知道蜘蛛和古墓的存在嗎?


    宗曜在兩人離開禁區的時候便告誡自己不許說出去,是不是他知道些什麽?這個人又是什麽人呢?


    她越想越是頭疼,更是害怕。


    她隻是個小芥末,吹口氣就能飛沒了那種。


    她突然後悔了。若不是遇到宗曜,她不會逃離鶴嘴鎮,拋棄了她的小破廟,她的小黑豬,還有她的黑寶;如果不是為了五百金她不會在這個書院再次經曆學渣的痛苦,還遭遇這麽多的事。


    既然銀子和保命不能多項選擇,那還是保命吧。


    她發誓,隻要能逃出去,她立馬迴鶴嘴鎮,再也不遭這罪了!


    大蝙蝠似乎覺得她太安靜了,對著手裏的烤雞左看右看,像是很肉疼地扯了個雞屁股扔了過來。


    李霽開受寵若驚,捧起雞屁股,在對方審視的目光下慢慢地啃著,味同嚼蠟。


    大蝙蝠風卷殘雲般地吃飽喝足,很是滿意地打了個嗝,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又迴頭看她。


    李霽開哆嗦了下,盡量笑得天真無害,嚐試和他交流,“那個,高人,能不能打個商量?您看這天兒黑了,夜也深了,男女,呃,男女授受不親,我,我也應該迴去了。”她比劃著。


    對方站那不動,一半隱在黑暗中一半披著月光,那眼睛閃著幽光。


    李霽開生怕對方上來把自己撕拽著吃了,她吞了口唾沫,悄悄地往後退了步。


    下一刻,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身體一輕,整個人被對方提了起來,唰的一下飛上了樹頭。


    李霽開第一次飛到這麽高的地方,而且是被人家提在手裏,驚怕中,手一劃拉,刺啦一聲將對方的一截衣袖扯了下來,不,是麻布的一角。露出一條白生生的胳膊,細長,卻肌肉賁實。


    一時間風似乎都靜止了。


    大蝙蝠歪頭看看赤果的胳膊又低頭看看飄落在枝頭上的半片麻布,再看向李霽開。


    李霽開嚇得連連擺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賠你件新的……”


    對方恍若未聞,竟然一隻手來扯她的衣服,大有要剝光她的意圖。


    李霽開掙紮著,“我衣服太小,你穿不來,高人,高人,你放我迴去我給你買,一定買。”


    對方停住了,上下打量她一遍,不知道聽懂了沒,還是覺得她的衣服確實小了些便丟了打算。提著她如騰雲駕霧般往書院方向飄去,幾乎是腳尖在樹葉上虛虛一點,便飛出了甚遠。


    李霽開死死咬住牙,忍住要出口的尖叫,索性閉上了眼睛,隻聽見風聲在耳邊唿唿作響。


    一陣昏天昏地的眩暈中,終於,她雙腳踩到了實實在在的土地,她抱住身邊的一棵樹好半天才喘勻了氣,這才發現自己落在了自己的院子裏,而大蝙蝠早就沒了影子。


    她軟軟地癱倒在地上,有種劫後餘生的幸運,第一次覺得還是腳踏實地的好。


    “阿開!”院外奔進兩個人。


    高朗看到她眼圈都紅了,“阿開,你沒事吧?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還以為……”


    李霽開勉強道:“沒事,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對了,他們呢?都還活著吧?”


    高朗點頭,心有餘悸地道:“你被那個,那個鬼吞了的時候,我們都嚇壞了,然後突然就起了一陣霧,我們糊裏糊塗地滾下了山……對了,”他湊近壓低聲音,“那個混蛋摔斷了腿,從抬迴來就嚎個不停。活該!”


    李霽開沒多少快意,她扶著樹幹站起來,對上十三陰沉沉的臉,沒等對方開口叱責,便道:“我知道錯了。我不稀罕那小蘋果了,咱也不當驢子了。小爺我要迴家!”她梗著脖子吼了聲,“我要迴鶴嘴鎮!明天就走!”這句話喊出來,她覺得整個人都舒泰了。


    吼完,她粗暴地扒拉開對方頭也不迴地迴了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高朗和十三麵麵相覷,都有點傻眼。


    李霽開這一夜睡得是特別踏實,第二天起來,將自己的東西拾掇拾掇打了個包袱就準備出門,她要下山接了黑寶迴鶴嘴鎮。


    管他誰誰誰,她不伺候了!


    剛拉開房門,嗵的一聲,從外麵歪進來一個人,這一跤摔得有點重,對方哼唧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眼角還留著眼屎,對著她討好地笑,“阿開,你起來啦。”


    十三探頭,笑得勉強,道:“李小公子,早膳已經準備好了,都是您愛吃的,雞蛋煎餅,水晶餃子還有梅花點心。有瘦肉粥、筍絲湯麵,您看喜歡哪個?”


    李霽開被兩人的熱情嚇著了,警惕地看著兩人,“無事獻殷勤,非幹(奸)即次(盜),想幹啥你們?”


    兩人都有點懵,不知道這非幹即次是什麽意思。


    好在高朗多少知道她的白字功底,顧不得糾正,陪著笑臉,“沒事,沒事,就是昨夜有點擔心你,你昨天不是累了嗎?我和侍衛大哥就琢磨著給你補補。”


    “他有這麽好心?”李霽開懷疑地。


    十三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想想還是不敢得罪她。主子讓自己守著這小子,可沒說給他守跑了。悶悶地道:“我是好人。”


    李霽開切了聲,被高朗扯到了院子外,果然石桌上擺放了好幾樣的膳食,包子、餃子、肉粥、湯麵……應有盡有,很是豐盛。


    高朗熱情地給她卷了蘿卜肉絲餅,“嚐嚐,嚐嚐,我專門讓侍衛大哥去山下買的,味道咋樣?”


    李霽開咬了口,點頭。


    高朗又忙不迭地遞上肉粥,“再喝口粥,別噎著,慢點慢點。”


    李霽開在兩人的殷勤中吃個肚子圓,懶懶地靠在椅子上,一隻腳搭在矮凳上,眯著眼有點昏昏欲睡。


    高朗給她捏肩頭,十三半蹲著給她捶腿。


    高朗小心翼翼地,“阿開,你昨晚說得不是真的吧?”


    “昨晚,昨晚我說啥了?”李霽開昏昏然。


    “你說,你要迴家……”


    李霽開忽地坐起來,“是哦,差點忘了時辰,現在已經不早了,我得下山去接黑寶。”看著高朗撇嘴要哭的模樣,撓了撓頭,認真地,“阿朗,我不能老是呆著這兒,這兒不是我的地兒,鶴嘴鎮才是我的家。”她許諾,“以後你有時間就去鶴嘴鎮找我,我和你說,隻要一提我李開的名,沒人不認識我!”


    “真的?”高朗眼睛一亮,被十三瞪了下,又苦了臉,“阿開,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好不好?盛京多熱鬧啊。”


    “不好,”李霽開去意已決,“這裏的人都太壞了,我在鶴嘴鎮真沒人敢欺負我,也沒人說我。”


    高朗沒轍了,求助地看向十三。


    十三硬著頭皮,“李小公子,迴去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主子還沒有迴來,要不等主子迴來?”


    李霽開火大,“我去哪還得歸他管?別和我提他,騙我一次,又騙我一次,叔可忍嬸不可忍,我和他絕交!”跳起來,抓了包袱就要走。


    高朗忙拖住她的胳膊,賠笑,“不提他不提他,不是還有我麽?我對你最好了。”


    李霽開覺得也是。


    高朗搜腸刮肚地,道:“對了,阿開,皇宮你到現在還沒有去過吧?到了盛京沒有見到皇宮多遺憾啊,我陪你去看看皇宮然後再送你迴鶴嘴鎮好不好?你放心,我這個人說話算話。”


    李霽開琢磨了下,前世她連北京都沒去過,這既然來了盛京,看看皇宮,哪怕是外圍也是好的。這要是迴了鶴嘴鎮和阿紅說起來也是一個趣事不是?


    思及此,她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十三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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