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楚王朝大小衙門一百多個,拋開那些沒有正式編製的吏員,以及行伍軍卒,單單是吃國家飯的人,就多達上萬人。


    這還是單論京城來說,不包括各州縣的官員,遠的不說,各部尚書,侍郎,內閣,都察院,五軍都督府,以及在整個荊楚王朝都臭名昭著的錦衣衛,都在其列。


    荊楚王朝設立錦衣衛之初,僅僅隻負責皇宮以及皇室成員的安全,但到了後來,錦衣衛的權利越來越大,到如今已經有了監察百官之權,錦衣衛的頭目,姓黃名權,官職不大,但權勢滔天。


    直接對皇帝負責,受皇帝管轄,但如今這種形式,小皇帝並未掌控朝堂,如今的錦衣衛,單單聽命於呂太後一人,外界傳聞,這個叫做黃權的官員,是呂太後的姘頭。


    隻是這種消息,大多空穴來風,沒有什麽依據,因為畢竟誰也沒見過兩人做過什麽越界的事情,隻是那位呂太後實在是有些手段,在小皇帝登基後,很快便掌握了錦衣衛的勢力。


    這讓身為內閣首輔的呂乾甚是不甘,因為誰掌握了錦衣衛的勢力,便相當於掌握了監察百官之權,對於這個千瘡百孔又極難修複的朝堂來說,掌握了監察百官之權,就勢必可以借此威脅一些搖擺不定的官員,迫使他們為自己效力。


    隻是可惜,首輔呂乾找過黃權不止一次,但都以錦衣衛隻受皇帝管轄為由拒絕了,隻是不知為何,才過了半月不到,錦衣衛的實際掌權者黃權便投入了呂太後門下,成為了呂太後的一條忠實走狗。


    首輔大人非常惱火,當日在府上大發雷霆,據說砸壞了一整個書房裏的珍貴瓷器,撕毀了數十幅名畫。


    隻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畢竟雖然作為內閣的首輔,但想要控製錦衣衛,還是差得遠。


    荊楚王朝官僚眾多,官僚體係臃腫,這是多年來便存在的問題,隻是這種問題並不十分好解決,無論是朝中大臣還是地方小吏,多半都是有靠山的,在皇權沒落的今天,無論動誰,都會造成連鎖反應,反應過後的結果如何,誰都不知道。


    所以這種臃腫的官僚體係,即便是多年以來,從先皇陛下開始便想著精簡一下,但始終未能成功。


    但就是這數萬人的巨大官僚體係中,能夠有資格參加早朝的,甚至連十分之一都沒有,而能進入金鑾殿與皇帝直接對話的官員,勳貴,宗室,撐死也到不了一百人。


    這些都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這些官員體係盤根錯節,錯綜複雜,要想搞明白其中的關係是相當困難的。


    而這些能夠直接麵見皇帝的官吏,是整個荊楚王朝官員體係的核心人員,是所有人擠破頭都想要進去的地方。


    隻是小皇帝多日來都沒有上過早朝,今日不知怎的,竟然突然宣布要上早朝了,這讓很多習慣了晚起的官員有些不願,隻是皇帝的權利再怎麽小,也沒人敢直接忤逆不是?沒辦法,在下人的催促中,這些官員們起了個大早,匆匆洗漱完畢,坐上馬車便往皇宮中趕去。


    早朝前的官員們是不吃飯不喝水的,因為早朝不知道要經曆多長時間,這期間皇帝是不可能讓你上廁所的,所以隻能憋著,如果這早朝遲遲不結束,開到了午時,那這幫官員們就隻能辛苦憋大半天時間了。


    但如果是皇帝陛下鬧肚子,那這事就好辦了,皇帝也會想辦法早點退朝,但這都是小概率事件,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寅時便在午門外等候著的文武百官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一些家長裏短的話,看似和諧的官場氛圍,實際上綿裏藏針,一個個都在試探著對方。


    “皇上今兒個是怎麽了?他都有幾個月沒上朝了吧,怎麽今天突然要上朝了?”說話之人是兵部侍郎李春安,這是一個剛正不阿的官員,在謝遷底下做事,因為做事一絲不苟,從不做貪汙受賄之事,做事果決有頭腦,深得謝遷信任,三年時間,便從正六品的主事升到了如今正三品的侍郎位置,升職速度不可謂不快。


    隻是正因為這種剛正不阿又從不貪汙受賄的性格,使他除了工作外,與任何朝中大臣都缺少往來,導致朝中之事往往是他最後一個才知道。


    “呦,李大人還不知道呢?皇帝要納妃了!”


    “納妃,為何從未聽說過?納的是哪個妃?又是誰家的千金?”


    “李大人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呢,朝中都知道了,恐怕文武百官就剩你自己還不知道了吧?李大人的消息可真夠不靈通的!您可要當心得罪了頂頭上司!”


    “什麽意思,頂頭上司?說的是尚書大人?這跟尚書大人有什麽關係?”


    “我都點到這裏了,李大人還不明白嗎?”


    “選妃?難不成是尚書大人的千金?”


    迴答他的是一個大腹便便的大人,頭戴烏紗帽,腰懸鎏金玉,雍容華貴氣度非凡,正是首輔大人的門生,時任都給事中的李長淵。


    “尚書大人可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李春安嘴硬說道。


    另一邊,首輔大人正和兵部尚書謝遷站在一起,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首輔大人率先開口,說道:“謝尚書,恭喜啊!”


    “何喜之有?”謝遷冷著一張臉,似乎對這位內閣首輔並不十分感冒,興趣缺缺,周圍的官員都不想淌這趟渾水,索性離得兩人遠遠的,自覺給兩人留下很大的空間,因此兩人有足夠的空間來說些什麽。


    “皇帝陛下要納謝尚書的女兒為妃,還不算喜事嗎?”


    “如今江南道戰事未平,濰州城被屠殺的百姓戰士們屍骨未寒,身為一國之主,怎麽能不思進取,反而想著納妃之事,等上朝之後,如果此事為真,下官定當死柬,絕不能讓這種事情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發生。”


    “謝尚書真是死心眼,別怪本官沒提醒你,納妃這件事,是呂太後親自下的命令,謝尚書要是敢反駁,當心頭上的烏紗帽!”


    謝遷不再說什麽,隻是一張本來就冷峻的臉龐更加如冰霜一般,隻是深深歎了口氣,說道:“多事之秋啊!”


    “你們都知道了?這次早朝主要有兩點,一個是小皇帝納妃之事,一個是江南道的戰事。”


    “戰事不是已經平息了嗎?靖王爺都退兵了!”


    “退兵了是退兵了,誰也不敢保證靖王爺不會卷土重來啊,畢竟現在的荊楚王朝千瘡百孔,沒有一戰之力,能夠與靖王爺抗衡的軍隊,已經不多了,靖王爺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


    “噓!小聲點,被人聽見了,傳到皇上那裏,可是要殺頭的!今日陛下要發脾氣了,爾等少觸黴頭!”


    “本官隻是個小小的太常寺卿,這帶兵打仗的事,與我何幹?”


    “哦,那與誰有關呢?”


    眾人相視一笑,還能有誰,那位兵部尚書,全國最高的軍政長官,也就是一會兒要提到了那位,皇帝所納妃子人選的父親,兵部尚書謝遷。


    對於謝遷,這次朝會終會提到的兩件大事,都與他有著直接的聯係,隻是一個是好事,一個未必是好事,但這兩件事情竟然讓皇帝放在一塊去說,這本身就是一件很荒唐但又很有趣的事情,不知道一會兒的朝堂上,究竟能熱鬧到什麽程度。


    午門前,脫離了首輔大人的謝遷一襲大紅色官袍,煢煢孑立,與周圍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眾官員不一樣,身為兵部尚書的謝遷獨自一人,抬眼望向金鑾殿頂,那扇雕刻鎏金大字的牌匾,金鑾殿三個大字就在眼前。


    謝遷獨自一人,和周圍的文武百官格格不入。


    不過今日的謝遷屬實有些特殊,身處兩件大事的漩渦中心,這讓謝遷有些坐立難安,隻是他強裝鎮定,對於兵部尚書而言,實際上他上戰場的次數屈指可數。


    文官出身的他,一直以來,都是坐鎮朝中,調兵遣將,隻是往日並沒有大的戰事,這樣悠閑的日子過了好多年,但現在不同了,靖王爺的軍隊已經打過了濰州城,正式打開了通往北方的門戶,謝遷也是一個腦袋兩個大,一直在思考破敵之策,隻是以現在朝廷的軍事實力,想要徹底打敗靖王爺,不說完全沒有可能,可能性也是非常小的。


    此刻,拋去納妃之事不提,靖王爺長驅直入,僅僅用了不足一月的時間,便將這座濰州城夷為平地,並殘忍的殺害了濰州城中百姓兵士共計三十六萬餘人。


    小皇帝今日上早朝,即便是沒有權利在身,但作為一國之主,顯然是有滿腔怒火要發泄,而身為兵部尚書的謝遷,必然首當其中。


    而文武百官們,尤其是跟自己不是一個黨派的官員們,最喜歡幹的就是落井下石,唯恐天下不亂的事情,到時候肯定要小皇帝將謝遷斬首,但又牽扯到納妃之事,恰巧呂太後指定的妃子是謝遷之女,這麽看來,這件事情就變得相當撲朔迷離了,至於小皇帝和呂太後的態度究竟如何,或許隻有上到金鑾殿中,見到小皇帝和呂太後之後,才能知道了。


    卯時初,因為是初春天氣,正是白天短夜晚長的季節,此時天還未亮,厚重的鍾聲迴蕩在漆黑的夜空,此刻是一天裏整個天空最黑暗的時刻。


    太陽還未出來,月亮已經落了下去,天空陰沉沉,鍾聲響起,透過空曠寂靜的夜空,傳出去極遠,甚至在城中的百姓都能夠聽到這嘹亮厚重的鍾聲。


    文武百官們從緩緩打開的大門進入,小皇帝高居龍椅,麵無表情的俯瞰著文武百官,旁邊一張簾子遮擋住的一張大椅子上,端正坐著一女子,正是呂太後,隻是這簾子半透光,離得又遠,大臣們隻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對於其他的便一概看不見了。


    文武百官們整齊有序的從午門進來,文武分列。


    沒有資格進入金鑾殿的就站在外邊,而那些有資格進入金鑾殿的百餘人,則在門外脫鞋,然後緩緩走進金鑾殿。


    皇帝旁邊的太監嗓子尖銳,喊道:“有事啟奏!”


    喊聲完畢,刑部尚書韓文忠跨步而出,手中笏板微揚,行了一禮,朗聲道:“前些日子,江南道的靖王爺率軍攻破了濰州城,將濰州城內軍官百姓屠殺殆盡,死亡人數共計三十六萬有餘,實乃我荊楚之恥,謝遷身為兵部尚書,統管整個國家的軍政大權,卻沒能擋住靖王爺的鐵騎,致使朝中老臣李克身死,百姓寒心,臣請陛下將兵部尚書謝遷斬首革職,以平眾怒,以撫人心。”


    “臣附議!”


    ”臣附議!“


    “臣也附議”


    站出來的三位分別是禮部尚書顏開迴,都給事中李長淵和刑部侍郎劉文才,此三人都是首輔李乾的人,也就是朝中著名的李黨核心人物。


    小皇帝有些無奈,對於朝堂中事,動不動就拉出去砍頭抄家,這種奏對屢見不鮮,無論所犯何種罪名,都要從砍頭抄家說起,這是規矩。


    現在該輪到小皇帝一個腦袋兩個大了,他許久未說話,朝中那些官員們,也就低著頭彎著腰等著,小皇帝心想:“就讓你們吃點苦頭。”


    索性便故意不說話,無論是刑部尚書還是禮部尚書,再加上刑部侍郎和都給事中都是文官,平時在家裏囂張跋扈慣了,誰受過這罪?


    四人保持低頭彎腰伸胳膊的姿勢,很快四人就堅持不住了,但又不敢亂動,隻能強忍著,堅持著,這金鑾殿中很大,雖然人站了不少,但畢竟是初春天氣,空氣還是比較冷但,但這幾人額頭上生生累的出了汗。


    三人舉著的胳膊在打顫,又不敢放下,更不敢抬頭,也不敢直起腰來,被逼的無可奈何。


    小皇帝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對身下的幾人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得笑出了聲,心想你們難為朕,那朕能讓你們好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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