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賊一樣鬼鬼祟祟摸出後門,尤裏安掂量著手裏鋼管的重心,貼著巷子繞向大街。


    倒不是他想搞什麽秘密行動,而是卷簾門已經叫人踹壞卡住,實在打不開了。況且昨晚遭人偷襲的事情還曆曆在目,哪怕預警傍身他也不打算走正門。


    踩過巷子裏的積水坑靠近大路,踹門的動靜越發清晰,間雜其中的討論和叫罵傳入耳中。


    “嘿,還真不在家。”


    “該不會跑了吧?今晚可就是最終期限了。”


    “管他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今天非收拾他不可!”


    一高一矮兩個小混混正是昨晚上翻窗的那兩人,矮個子鼻青臉腫,高個子的腦袋都包得隻露個眼睛,還鍥而不舍來找他麻煩。


    真有毅力啊......


    尤裏安隻覺得好笑,靜悄悄靠到他們身邊,正踩在紅油漆留下的痕跡上,故意咳嗽一聲。“兩位,打擾一下。”


    “吵什麽吵?好好走你的路......”高個子含糊地說到一半,驚叫道:“媽呀,是那小子!”


    “你,你別過來啊——我警告你,我們上頭有人!”


    兩人往路對麵退一步,尤裏安就肩扛鋼管跟一步,馬路上的車也停下來給他們讓道,追著追著,三人逐漸走到了街對麵。


    “怎麽,你們砸我卷簾門不該賠錢?”


    矮個子用棒球棍指過來,“我們大哥已經知道這事情了,迴頭就來收拾你!”


    “哦?尖塔幫什麽時候又變了個大哥出來了?他人呢,我咋沒看到啊?”尤裏安摸了摸昨晚上挨了一拳的地方,浮腫已經消了,仍然隱隱作痛,“懶得跟你們廢話,錢包拿出來,把修理費給我賠了。”


    他對這些小混混沒有任何好感,可他還沒吃早飯。此刻心情有些煩躁,不想和他們過多糾纏。


    雙方僵持著,忽然,高個子轉頭便跑。


    “跑啊!”


    矮個子愣了片刻,剛要動腳,尤裏安的鋼管就到了,矮個子反應很快,手臂一甩,棒球棍便把鋼管震開,原來尤裏安的攻擊力道極小,隻是做做樣子。


    可還沒等矮個子高興,尤裏安已經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矮個子昨晚上跌了一跤,臀腿上原本就都是淤青,哪裏受得住這一下,頓時滾倒在地。


    “把修理費交出來!”


    “救命啊,光天化日殺人啦!”


    矮個子扯著嗓子一嚎,尤裏安反而陷入被動,他局促地轉頭看了看停在遠方街道上旁觀的路人,還有樓上樓下那些對此習以為常的鄰居,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才是受害者啊!他有什麽好怕的?


    反倒是這倆人,小小年紀不學好,偏偏學人當黑幫,活該挨打!


    他迴過身,才發現矮個子已經爬起來跑遠,他趕緊提著鋼管追上。


    “別跑!賠錢啊!”


    “殺人啦!”


    矮個子跑了幾步,扭頭便鑽進一條狹窄小路,尤裏安在巷口停留片刻,確認腦中並無預警浮現,趕緊追了進去。


    像這樣的巷子舊城區到處都是,各種違規擴張的建築把原本的巷道擠壓得隻能容納兩人並肩行走,小路上彌漫著潮濕發黴的氣味,牆上到處都是破損的小廣告和苔蘚。


    跑了幾步,矮個子忽然止住腳步,巷子盡頭驟然閃現出幾道人影。


    “大哥,就是這小子!”


    尤裏安見狀趕緊迴頭,巷口已是被兩三個人堵住了,他暗叫一聲糟糕,眼神瞄向頭頂某戶人家二樓的陽台,雖然搭得有些高了,助跑幾步應該能上去......


    緩慢拍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尤裏安望向巷子深處,矮個子混混已是鑽過同伴身邊躲到後麵去了,七八個混混像罐頭裏的合成沙丁魚一樣擠在窄巷裏,場麵倒是有些滑稽。


    尖塔幫大部分的人手都在這兒了。


    從這些尖塔幫混混身後浮現出一道高大人影來,一名壯漢推開擋路的同伴,渾身橫肉往巷子裏一站,仿佛一度密不透風的牆。


    沒等尤裏安認出壯漢手臂上紋身屬於哪個幫派,壯漢已經乖巧地緊貼牆壁挪出道路,拍手之人終於現出身來。


    那是個麵容粗糙,長相平凡的中年人,樣貌平凡無奇,除開整條右臂上的繁複紋身,隨便到哪個出城貨運站都能找出十個類似的人來。


    可看看周圍混混們畢恭畢敬的態度,尤裏安立即提高了警惕。城裏有句俗語說,成功無非就是好臉好爹好身手。這句話反過來也能用上,此人必定有過人之處。


    中年人看了眼腕表,“現在10點,地產移交有12個小時的手續期,你的時間所剩不多了,小子。”


    尤裏安毫不露怯,這個中年人的存在並未引發預警,更給了他幾分自信。“你就是他們的頭兒?尖塔幫什麽時候有你這一號人物,我還以為全讓我打了個遍呢。”


    要是情況不對,他跑不就成了。


    “年輕人氣太盛不好,話事人應該早跟你講清楚了吧?12號之前把房子交出來。”


    “我的話也早就講清楚了:我這房子是好端端掛在那兒賣的,按市場價就是兩萬五,我歡迎買家上門。”


    “好小子,有勇氣,像你這種心頭有火的年輕人不多見了。”中年人誇了一句,用同樣的口吻下令道:“卸他一條胳膊。”


    尤裏安瞳孔微縮。


    這幫家夥來真的!到底吃錯什麽藥了,非得跟我過不去?


    巷子兩側的混混們頓時湧上前來,準備憑借人數優勢擒住他,但尤裏安卻比他們動作更快。


    那種跳進人群以一當十的場景,在電視劇裏看看就夠了,現在獲勝的方法隻有擒賊先擒王!如若失敗再迅速突圍!


    不把這中年人打敗,這件事情隻會沒完沒了,既然對方已經出現,尤裏安自然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尤裏安放低武器,像持矛一樣攥緊鋼管,毫不猶豫地衝刺上前。


    至於報警求助,他以前考慮過,可後來他發現了,隻要不涉及槍械,不鬧出人命,城警根本不會重視舊城區發生的任何暴力衝突,完全放任調解人和居民自行解決。


    湧到最前麵的打手伸手抓來,鋼管卻比他手臂更長一截,直接刺在打手腹部,那人頓時蜷縮著向後倒去。


    壯漢一把將倒下的打手掀翻在地,迎上前來,這家夥人高馬大,滿身橫肉,像一堵牆堵住去路。


    投機取巧在絕對力量麵前沒有可行性,尤裏安躲開壯漢踢來的腳,肩膀卻蹭到巷子冰冷的牆壁。道路太窄,不僅對方受限,尤裏安的靈活性也無法發揮。眼看對方伸來抓他的手欺近,他立刻捅向對方兩腿之間。


    ......手感怎麽這麽厚實。


    尤裏安不禁納悶,這招一般會奏效的。


    不妙啊,已經有人學會墊東西做防護了嗎?


    前衝的力道已經無法撤迴,壯漢一腳踹在尤裏安腹部,踢得他接連後退,不住咳嗽。尤裏安撐了下牆,抬手再戰,一根棍子卻結結實實打在背上。


    這一擊打得他頭暈目眩,反身迴擊也撲了個空,尤裏安歪歪斜斜地朝前趔趄幾步,撞在一個流氓身上,又被向後推迴去,傾盡全力才沒有摔倒。


    要不是及時弓起身子,他腦袋還會挨上一拳。


    比起受傷更令尤裏安毛骨悚然的是,預警沒有出現。


    它以前從來沒曠過工。


    中年人已經不知跑到哪去了,計劃失敗,必須撤!


    尤裏安假意揮動武器逼退流氓,躲開壯漢的擒拿,反手把鋼管往牆角一插。他忍著疼痛朝牆麵連蹬兩步,以過人的敏捷踩著鋼管跳向上空,伸手朝此前盯上的二層陽台抓去。


    仗著人多是吧,有本事直接到大路上堵我,我可不奉陪了!


    他抓住欄杆翻上這位陌生鄰居的陽台,下方的混混們大唿小叫,卻學不到尤裏安跑酷的本事,眼睜睜看著他推開陽台門就要溜走。


    巷子深處藍光一閃。


    那並非一線陽光在深巷水潭中的反射,而是一道切實存在,如同閃電般透亮的明光,散發著人眼所能辨識的最澄澈的藍色,甚至短暫照亮了周遭人員的臉龐。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完全超出常識,尤裏安隻感覺到一陣狂風襲來,便被旋轉著飛來的鋼管砸落陽台。


    下墜時他乃是頭下腳上的姿態,倘若頭腦著地恐怕性命難保,而一道殘影比墜落的速度來得更快。那人抓住尤裏安胸前衣服一提止住墜落,又是重重一腳踢在他胸口。


    尤裏安隻感覺到一股巨力襲來,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徑直飛過大半條巷子,撞翻幾個避之不及的流氓打手,最終沉重地砸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


    眼前霎時一片昏黑,嘴裏泛起濃重的鐵鏽味,之前受傷的鼻子又破了,不斷往外淌血。


    ......發生了什麽?


    從短暫的昏迷中蘇醒,尤裏安發現自己仰麵朝天,頭腦暈眩,那道藍光還停留在他的視野裏。


    兩名混混拽著胳膊將他拖起來,隻見那樣貌平凡的中年人從讓路的手下之間穿過,大步走來。中年人眼中的藍光逐漸熄滅,此刻正用手掩著口鼻,誇張地仰起頭停頓幾秒,又把手揣迴工裝口袋,停在尤裏安身前。


    尤裏安終於理解了情況,心頓時涼了半截,困惑和震驚讓他短暫忘記了傷痛,隻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掩體沿著臉頰淌下。


    這是個異能者。


    但,尖塔幫這個小組織裏怎麽會有異能者?


    異能者不管在哪都是眾星捧月,前途無量的,就算在核心城希普納爾都會被搶著拉進各種工會,為什麽會出現在尖塔幫裏!


    但那光芒是無可偽裝的,那道閃電般的瞳中藍光,還有那超乎想象的力量和速度,都是異能者的顯著特征。


    為什麽?


    恍惚間,伴隨一聲清脆的斷裂響,左肩頓時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尤裏安咬緊牙關沒有出聲,整個人不禁蜷縮起來,冷汗混著血一起滴落,染紅了衣服。


    透過一片暗紅,尤裏安看到中年人對提著砍刀的手下擺擺手,後者居高臨下地看過來。


    “投不投降?”


    嘴裏都是血味兒,尤裏安朝中年人啐了一口,可惜角度受限,沒吐到對方臉上。


    “......去你的。”


    “好小子,是個可造之材,比這幫軟蛋可強多了。”中年人不怒反笑,“可惜了,上頭指名道姓要你這套房子,總不能讓大哥們花錢買吧?認聲錯,我就寬限你幾天,趁機把家裏東西收拾收拾賣了,還能有點本錢收迴來。”


    腹部的劇痛讓尤裏安使不上勁講話,隻能用眼神瞪迴去。


    旁邊提著砍刀的打手湊上前來,這次中年人沒有再攔。


    一聲尖利的哨響劃破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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