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權的營寨駐紮在玉衡離州五十裏外。


    斥候來報:“瑤光國主車駕已離開玉衡,不日就將抵達青州。”


    執明輕輕點頭,莫瀾送來筆墨,執明提起筆,心緒忽然無比紊亂,竟不能寫一個字。


    玉衡,是瑤光的屬郡,今時,鐵騎如若踏破玉衡,瑤光天權的盟約就正式土崩瓦解,成為宿仇,他想要得到慕容黎傾心,也一並會灰飛煙滅。


    慕容黎的紅衣,如劫火一般淒豔,讓執明不由自主想到城破後的血流成河,他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縱身跳下,麵目全非,鮮血染盡了白衣,成就了他今日這般豔麗淒絕。


    執明驟然一驚。


    他能意識到,絕對不能踏破玉衡,否則,他將永生永世失去他,永遠永遠失去見他的權利。


    他們會成為對立的兩端,彼此凝望著遙遠。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就此撤兵,就等於撤迴自己的尊嚴,撤迴天權兒郎的尊嚴,寒了整個天權凝聚起的熱血雄心。


    精鋼囚籠如跗骨之錐,在執明心頭盤桓縈繞,帶著刻骨的羞辱與憤怒。


    玉衡郡主算什麽東西,竟敢設此卑鄙之局讓他堂堂天權國主成為階下之囚,侮辱他,踐踏他,褻瀆他,將他的尊嚴放在腳下狠狠踐踏,主辱臣死。


    他難道不應該用千萬人的鮮血來洗刷恥辱嗎?


    執明忽然暴怒起來,分崩離析又如何?血流成河又如何?那人就應該為自己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虔誠懺悔。


    遠離慕容黎。


    既知今日,何必當初。


    執明揮筆,寫下一封宣戰書,拿過大印,工工整整的蓋在了末尾,交給使臣。


    他會尊重他的對手,如此便等,等那人應戰。


    ……


    巽澤在收拾金銀細軟,珍稀藥材,丹藥蠱蟲,捆了好大一個包袱,他把包袱往身後一甩,扛在了肩上,一溜煙就不見了。


    南風費了好大功夫才在離州一條偏僻的小道上追上巽澤,追上這位有些像是逃難的主子。


    巽澤看上去落魄潦草,灰頭土臉,衣衫襤褸,淩亂不堪的烏發中還插入兩根毛草,活脫脫像個準備賣身葬父的淒慘孝兒。


    “郡主你這麽趕時間,要去賣身嗎?”


    南風脫口而出,差點要甩自己兩巴掌,郡主天下一等一鋒芒,怎麽可能賣身呢!


    而且慕容國主不在呀,賣給誰呢,像郡主這種隻有慕容國主在的時候才會把自己打扮精致漂亮的人,又能看上誰呢。


    賣身這條路行不通的,天權還是會踏平離州的。


    南風又開始哀怨了。


    巽澤反手就將重重的包袱揣到南風懷裏:“跑啊,不跑等著挨打直接投胎嗎?投胎轉世還得趕時間,不然怎麽選擇下一世生在富貴之家。”


    南風突然眼睛一亮,興奮道:“郡主,你身手這麽好,千軍萬馬裏取執明首級如探囊取物,為何要賣身……呸,逃難……呸……跑。”


    巽澤:“阿黎不願看到的事,我就不會讓阿黎為難。”


    他與執明兩敗俱傷,塗炭生靈,是慕容黎絕對不願見到的,所以他不會與執明交手。


    南風吃力抱著包袱,鎖眉:“相比天宗第一大派黎澤閣,玉衡郡主頭銜確實不值一提,但玉衡是受王上重托,王上定是不願玉衡落入他國之手,閣主大人,你如今把玉衡拱手相讓,豈不是有負重托?”


    “玉衡郡主這個位置坐久了,差點忘了我們天宗第一大派黎澤閣,真是歲月蹉跎。”巽澤伸出一隻手,勾住了南風的肩,一尾狗尾巴草在他另隻手裏打著轉,“本閣主為何要和執明打,天命早晚是阿黎的,無論執明現在如何折騰,最終還是會落到阿黎手中。”


    他露出一個誌在必得的邪魅之笑:“所以,就算今時今日玉衡在執明手裏,過不得多久,一樣會迴到阿黎手中,不就會迴到本郡主手中。”


    南風繼續保持著他的哀怨之容:“郡主,你的想法真是清奇,果然與眾不同,必成大器,我甚至懷疑黎澤閣如今恐名存實亡。”


    巽澤突然想把南風一腳踩進土裏,挖都不出來那種,他奸笑:“南風,你看這片林子像不像風水寶地?”


    南風抬頭,無邊林木鬱鬱蔥蔥,清風徐來,唰唰作響,深邃幽暗的森林深處會不會有邪物作祟,南風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像。”


    巽澤:“那我現場炸個坑出來把你埋進去可好?”


    他手中霎時一團光芒綻開,就待炸坑。


    南風臉色慘白慘白的,一把握住巽澤的手,諂媚道:“你是郡主,你說了算,不打就不打,跑路就跑路,離州不要就不要,屬下一切聽從郡主大人指令,唯郡主馬首是瞻,咱們還有黎澤閣不是。”


    巽澤心滿意足摟上南風:“真乖,你看啊,天璣活不過一年,遖宿活不過一年,最後還不是在阿黎手中綻放光彩,我瞧著天權活不過一月,定然還會迴到阿黎手中,咱們玉衡可是一股清流,怎能與世俗同流合烏幹些打打殺殺的事,這可是一片淨土,將來要還給阿黎的,就是最近玉衡比較寒磣,窮得隻剩老弱病殘,養不起黎澤閣,你說執明要不要撥些天權錢糧來救濟一下,畢竟玉衡馬上就要改姓天權。”


    他笑得無比愉悅,將狗尾巴草叼在了嘴裏。


    “郡主開心就好。”南風懂了,悄悄道,“郡主,其實你已布置好一切,三護法齊聚,就等執明攻城了?”


    啪,遊戲開始。


    宣戰書在巽澤手中化為齏粉。


    ……


    青州行宮。


    慕容黎往一遝文書上蓋上璽印,遞給方夜:“派人送去玉衡。”


    方夜領命。


    侍衛高聲道:“王上,蕭將軍求見。”


    蕭然。


    慕容黎看著桌上的陣法布防圖,緩緩露出笑意:“請進。”


    ……


    五日。


    天權大軍每日推進十裏,五日後,到了離州城下,離州的城牆有些模糊,隱在一片霧霾中,淒煙繚繞,看得不是那麽真切。


    曾經鼎沸的人聲,繁華的街道,悅耳的鳥鳴仿佛這一刻突然被抽空,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寂靜得讓人生畏,隱約像是一座空城。


    空城計?


    執明冷笑,宣戰書沒有得到任何迴複,莫不是這位蔑視天地,藐視王權的登徒浪子暗中又在鼓搗什麽貓膩,設下什麽陷阱?


    就算有陷阱,玉衡巴掌大的領土又能作什麽妖。


    滿天淒迷的霧像是攪亂人心間的雨絲,同那日宣城之下一樣,看不到一兵一卒,隻仿佛看到一襲紅衫,清清冷冷的站在雨中,眼眸裏含著絕望的痛苦,像是要訴說滿腹衷腸,又終是開不了口。


    這一刻,執明有絲恍惚。


    漫天紅紗,是他看他的眼眸。


    五日,與其說是在等玉衡郡主的迴複,不如說是在等他的消息。


    出兵,是放不下尊嚴與驕傲,忍不了恥辱與踐踏,可隨著時間消磨,越是接近離州,心底的恐慌紊亂就越發強烈。


    戰爭一旦開始,與他的所有過往就會在此終結,從此再不會有原諒,再不會有以後。


    風霧淒迷,沒有紅紗垂落,沒有他的影子,是自己眼花了。


    執明心中忽然感到難言的痛苦。


    “阿離,你連玉衡都不要了嗎?”


    “你說要守護瑤光千千萬萬子民,玉衡不是嗎,為何你不迴來?五日了,你那麽聰明,怎麽會收不到戰報消息?”


    “可知,隻要你出現,哪怕一封書信,一個信物,我就能放下所有的尊嚴與驕傲,與玉衡郡主過往一筆勾銷,握手言和,可你為何不管不問,是篤定我能勝還是他能勝。”


    他引他出玉衡,是想一雪前恥,可此刻,他不想打了,他隻想他突然出現,像在南陵城外一樣,帶兵攔著他,說一句,執明,迴去吧,他就能立刻撤軍,立刻罷手。


    這片沙場,他從未像今日這般如此期待,期待他的突然降臨。


    可這裏沒有慕容黎,沒有。


    慕容黎在青州,他去了青州,再也沒有迴來過。


    執明的心突然被針狠狠刺入,像是要濺出血來,紮得他幾乎俯下身子。


    他忽然憶起,他說,我們迴不去了,執明國主。


    他說,放手吧,執明。


    執明忽然大笑起來,原來早就沒有結果了,為何還抱有僥幸,還苦苦奢求,還想用整個天權換取他一次迴眸。


    癡心妄想,愚不可及。


    執明停止了笑聲,將這些煩悶自心頭抹去,厲聲嘯道:“戰。”


    他不知道下一刻會怎樣。


    如果怎樣都得不到,那不妨用戰爭,用霸業去獲取自己想要的一切,用鮮血將中垣地界染紅,用戰火焚盡大地。


    成為天下共主,成為權利頂端的魔王,那個時候又有什麽得不到?那個時候,他無處可去,是否就隻能在自己身側棲身?


    迴不去,就從頭開始。


    放手?堅決不,他要慕容黎,此生此世,隻要慕容黎,絕不罷休。


    沙場不相見,不得不見。


    就讓這場魔王之戰從玉衡開始。


    ……


    執明一把掣出星銘劍,舉向天空。


    天權士兵的血脈沸騰起來,他們期待用一場征服來讓榮譽迴歸天權,在中垣地界蔓延。


    突然,獵獵狂風中,城牆堡壘上,一麵巨大的白旗緩緩升起,散開漫天陰霾。


    仿佛天地之間,隻有這麵白旗迎風飄揚,宣示著它的存在,也宣示它掛出來的意義。


    降。


    沉悶的戰鼓驟然停止,執明的暴怒突然凝固,天權士兵的熱血忽然冷卻。


    白旗?什麽鬼?


    那位不可一世的玉衡郡主豈會降?他在謀劃什麽陰謀詭計?真心投降還是惑敵之術?


    若是虛假投降,就是踐踏戰爭的惡劣行為。


    執明揮手,寒光熠熠的羽箭,齊齊對準城門。


    他才不會中計。


    漫天的風霧被腥甜的晨風緩緩吹開一線,離州城的城門,早已敞開,白旗在風中狂烈飛舞,像是迎接新主人的狂歡。


    天權所有士兵齊齊一愣,城門大開,人影全無,這怎麽打?


    秦戈錯愕,他經曆大大小小的戰役不下十次,這城門大開,舉旗投降還是頭一遭,兩國交戰,向來降著不屠,他一時也懵圈,看向執明:“王上,不知道他們是誘敵還是投降,下一步怎麽做?”


    執明壓下心中的煩悶與憤怒:“等。”


    既然城門大開,掛旗投降,定然會有下一步動作,他倒要看看玉衡郡主與他玩什麽把戲。


    兵不血刃當然更好,畢竟這是瑤光屬郡,他更不想把事情做絕。


    霧霾嫋嫋散去,在這寂靜的天際下,突然,城內傳來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唿喊:“王上來了。”


    “王上來了,快恭迎王上。”


    一陣一陣欣喜若狂如浪濤卷過。


    阿離來了?在哪呢?


    執明抬頭四顧,有著躊躇與不安,驚喜與狂亂。


    阿離,終於來了,他還是放不下他的子民。


    執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放下兵器,沒有王令,不得進攻。”


    得君在側,天下可平。


    什麽王者的尊嚴與功勳,什麽無盡的殺戮與征戰,統統不重要,統統沒有那個紅衣之人重要。


    隻有他,才是天下大事,其他都是滄海一粟,山河不足重,重在慕容黎。


    執明眼巴巴的眺望尋找著,晨霧不斷散去,踏著晨光,是一隊人從城裏恭謹的走了出來,為首一人身著降袍,手捧降書,走到執明麵前,撲通一身跪下,其他人也紛紛跪倒。


    那人以頭觸地,雙手將降書舉過頭頂,恭謙道:“微臣恭迎王上迴郡,王上聖安。”


    其他人附和:“玉衡臣民恭迎王上迴郡,王上聖安。”


    城內也爆發淩亂不齊的迴音:“玉衡子民恭迎王上迴郡,王上聖安。”


    “……”


    刹那間,執明的笑意梗住。


    他們的話將他的欣喜打入了冰窖中,他們口中的王上並非慕容黎,而是他。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慕容黎並不在此,他的期盼瞬間破滅。


    意味著慕容黎根本不屑與他沙場相見,更不願與他對峙,直接棄城了。


    這像他的作風嗎?


    他想要的東西會用實力去爭取,不需要他送。


    執明眉頭慢慢擰緊:“本王不是你們王上,你們叫錯人了。”


    那人舉著降書:“微臣自接到宣戰書那日起,就掛了白旗表示願意歸降天權,所有離州百姓亦是,今日,天權王便是離州王上,微臣已等候王上四日,在此恭迎王上迴郡。”


    執明接了降書,眼神開始逐漸轉冷:“玉衡郡主何在?既然真心投降,又何必做縮頭烏龜概不露麵,派遣一個小小屬下前來遞交降書算什麽誠意?”


    那人以頭叩地:“迴王上,微臣在,微臣便是現任玉衡郡主。”


    “你?”執明眼中要噴出火來,“抬起頭來。”


    那人抬頭,散垂的長發被一隻金環叩在腦後,風骨俊逸,頗有幾分出塵之姿,亦有一郡之主的風範。


    但不是巽澤。


    執明冷冷逼視他:“你是玉衡郡主?什麽時候的事?巽澤又算什麽?”


    那人迎著執明目光,不卑不亢,恭順有禮:“啟稟王上,玉衡大小事務皆由微臣一人主持,微臣便是玉衡郡主,巽澤也算是玉衡郡主,但巽澤執著修煉成仙,流連江湖,向來行蹤難覓,時常三五年不見人影,故而巽澤在玉衡隻能算是掛名郡主,不是真正的玉衡郡主。”


    掛名?


    執明眉峰微挑:“掛名,荒謬至極。堂堂一郡之主,如此兒戲嗎?”


    那人恭謹道:“巽澤武功高強,微臣乃至玉衡上下無一是其對手,故而巽澤要做掛名郡主,微臣不敢不從。”


    “掛名郡主算什麽職位,有瑤光國主頒發的委任文書嗎?”


    “微臣不敢詳細過問。”


    “巽澤人在何處?”


    “巽澤已閉關修煉,微臣不知何處尋。”


    “你叫什麽名字?”


    “微臣東風。”


    這破名字這麽路人甲,像一郡之主的名嗎?編,繼續編。


    執明想把他的頭扭下來,再從切口塞進肚子裏:“本王才不管他消失三年還是五年,巽澤與本王恩怨不共戴天,今日巽澤若不應戰,本王就從你開始,踏破玉衡,不接這降書,本王就不相信他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赴死。”


    他把降書反手一扔,摔於地上,濺起大片塵土。


    立刻有一隊士兵上前,抽出兵刃,欲將東風等人控住。


    東風道:“無論王上接不接降書,玉衡已是天權國之下郡,自當唯王命是從。微臣已派人四處尋找,若是尋到此人,便會立刻稟明王上。王上若是要把玉衡夷為平地,以數萬人的鮮血灑滿大地以泄心中怒氣,微臣以玉衡郡主身份自當身先士卒,為王上分憂。”


    “王上要的殺戮便從微臣開始。”


    說著,他手中寒光一閃,一柄匕首便刺入心髒,倒地而亡。


    鮮血染紅了大地,染紅了塵土。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們已是天權人。


    執明還來不及反應,一怔之間。


    那隊跪著的人手中同樣舉起匕首,寒光熠熠。


    執明大喝:“住手。”


    “謝王上全臣之誌,玉衡上下感恩戴德。”他們反手就將匕首刺入胸膛,跪地而亡。


    匕首上塗的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君要玉衡亡,玉衡不得不滅,玉衡已是天權國之下郡。


    執明吃驚的望著這些屍體,臉色蒼白,完全不知所措,他沒有想殺他們的,他的怒氣突然就泄了下去,感到蒼白無力,似乎看到鮮血淋漓中慕容黎對他從怨惡變成絕望的恨怒,似乎要撕碎他。


    從這一攤鮮血開始,他們徹底結束了,永遠結束了。


    這些人的自殺,誅的是執明的心。他們不怕死,不用等執明將玉衡夷為平地,他們自己就能把家園夷為平地,他們以天權屬郡之名逼執明接受歸降書,倘若不,玉衡就會血流成河,伏屍遍野,執明坐實暴君之名,屠殺降城上萬百姓,罄竹難書,會遭四海諸侯同聲共伐。


    執明下了馬,撿起那封降書,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攪得心裏陰影如攀爬的藤蔓,越來越難受,越來越憋悶。


    他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本不該受到牽連。


    這是他與巽澤的恩怨,與他們何辜,與玉衡百姓何辜?


    他無力的揮了揮手:“將他們好生安葬了。”


    降書舉起,仿佛要觸到天穹。


    “本王,接受玉衡歸降。”


    為什麽是這樣的結局?


    沒有硝煙,沒有戰場,隻有一地的悲涼。


    城內爆發驚天動地的狂歡:“王上聖明,千秋萬代。”


    “恭迎王上迴郡。”


    “我們屬於天權啦。”


    “再也不怕受凍挨餓啦。”


    “……”


    許久沒有看到這樣劫後餘生的喜悅場麵,但這不是執明的喜悅,執明牽著馬,渾渾噩噩,接受著離州百姓的歡騰相迎,那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有老人蹣跚,有病弱相扶,有黃瘦饑幼,他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那些枯槁已久的眼睛,仿佛看到來自天外的希冀。


    他們虔誠跪倒,奉執明為明主。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樣的一群人,怎麽忍心讓他們成為君王發泄一己之怨的犧牲品。


    隻有喪心病狂的魔王,才會屠殺老弱病殘。


    天權士兵手中的兵器再也舉不起來,為自己的殘暴感到羞愧難當。


    天權不是帶著苦難來複仇的嗎……


    為什麽玉衡人會有這麽高興,好像從苦難中解脫一般?不是應該憤怒乃至恐懼嗎?


    莫瀾如是想著。


    ……


    東風與那一眾人的屍體被掩埋在了城郊,天權士兵走遠後,南風就拿著巽澤的景陽劍開始挖呀挖……


    一刻鍾過去了


    ……墳塋挖出一個小坑。


    兩刻鍾過去了


    ……墳塋還是一個小坑。


    三刻鍾過去了


    ……墳塋終是一個小坑。


    巽澤靠著一顆百年老樹,一口一口喝著酒,悠然道:“你這刨墳的速度一定比不上他們斷氣的速度,你再不快些,我瞅著你兄弟應該斷氣了,直接燒紙上香吧,掏出來費勁。”


    南風把劍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氣鼓鼓道:“郡主,屬下說帶鏟子你不讓帶,帶鋤頭你不讓帶,你說你有辦法,丟這三尺長劍給屬下挖墳,逗屬下玩呢。”


    巽澤:“你可以用手刨。”


    南風撿起長劍,擦拭幹淨,恭謹的遞到巽澤麵前,笑眯眯道:“屬下這玉白修長的五指是給您老人家捏腿捶背的,怎能用來刨土,郡主大人,你揮一揮手就能把土堆炸開的,別為難屬下了。”


    他跳開一丈之遠,看著土墳:“快,郡主發功吧。”


    景陽劍入鞘,巽澤看著自己的手心,滿臉憂慮:“怕就怕我功力強大一不小心把他們頭也炸飛了。”


    南風:“不會的,郡主,你要相信你自己。”


    “好吧,勉為其難。”


    巽澤注視著手心中的劍芒,整個郊林中的日色一暗,如天風卷月,冷光耀起,形成一柄光之利刃,朝墳堆削去,墳堆上的泥土轟然被炸開,露出黑漆棺木,再一道劍芒劈下,棺蓋哢嚓一聲,從中間裂開。


    南風立馬上前,掀走所有棺蓋,將棺材裏的人一個個拉出來。


    他們大約被憋得太久,一時沒蘇醒,南風從懷裏掏出黑色藥丸,讓他們一一服下。


    少頃,東風及一眾人才蘇醒過來,爬起,抖了抖身上的土,走到巽澤麵前,施禮:“參見閣主,不辱使命。”


    巽澤手中不知何時拈出一個小小白瓷瓶,揚起又接住,笑眯眯道:“天權龜息散,效果不錯,你們下去養傷吧。”


    他一揮手,所有墳塋瞬間恢複如初。


    “接下來,該誰登場了呢?”


    “西方護法,西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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