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仿佛沒有盡頭,通向深沉的黑暗。


    佐奕被黑布蒙上了雙眼,隨著方夜,一步步向上行去,他盡量壓製住心中的不悅,沒有表現出一絲不滿,畢竟,想要拿迴權柄,如今能仰仗的唯有慕容黎。


    一刻鍾後,方夜停了下來,佐奕摘了黑布,台階盡頭擺著一張蒼龍王座,仙人府的主人,瑤光國主慕容黎,正端坐在王座上,一如天蒼上的神袛,俯瞰著眾生螻蟻。


    他的風華依然未減,一任及腰的長發披垂下來,鋪在極白的王座上,紅袍上用金色的絲線繡滿錦繡華騰,耀出奪目的光芒,他手中執著一盞清酒,酒香四溢,微微轉動著酒盞,並未說話。


    佐奕抬頭,在這個空曠的大殿中,看著慕容黎。


    何為天下?振長策而禦宇內,吞中垣而亡郡侯,威震四海,天下,在慕容黎的雍容華貴裏,深邃,久遠。


    佐奕仿佛看到一個絕頂的人,武功計謀,文采風華,軍策謀略集一身的人,慕容黎,天下無人敢犯。


    他的天下,會文明鼎盛,會萬國來朝,會壯麗錦繡。


    佐奕的目光,有深深的嫉妒,他自認聰明絕頂,卻不及慕容黎的十分之一,那種自若風儀運籌帷幄,是他永不可及的仰望,他嘴角牽出一絲冷然:“慕容國主讓本郡主如此摸黑踏空而來,究竟是何用意?莫不是讓本郡主在此瞻仰慕容國主的卓越風姿?”


    慕容黎斜睥他:“開陽郡主也是聰明人,怎的跟了尾巴也不知道,若不是本王機智,幫你甩了幾條,郡主有命見本王,恐怕沒命迴開陽吧。”


    佐奕沉吟片刻,執明,也在玉衡,若是得知他在玉衡出現,三劍的不共戴天,執明必會血債血償,而他見慕容黎的用意也正是如此。但他心裏頗為不平衡:“那本郡主還要多謝慕容國主的施恩留命。”


    慕容黎淡淡道:“那倒不必。”


    佐奕掃了一眼慕容黎手中的金盞,眉峰挑動,慢慢道:“慕容國主下手還真是不留情麵,本郡主給你傳信之人,說殺就殺。”


    慕容黎舉起酒盞:“本王敬他是條好漢。”


    輕飲。


    以殺執明為誘,他不殺他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還敢質問。


    佐奕突然有種錯覺,慕容黎身上散發著一股無形無質的殺氣,那是絕世高手才能有的殺氣,絕不可能出現在慕容黎身上。


    這股殺氣正隨著慕容黎手中金盞轉變,佐奕毫不懷疑,隻要慕容黎兩指輕輕一彈,盞中的清酒就會化為無數細小的冰錐,以疾風之勢將他所有骨骼貫穿。


    他瞬間有了恐懼,還有不可一世的倔強。


    慕容黎微微一笑,漫天殺氣散去,伸手提起金壺,倒酒,淺意相邀:“請坐。”


    王座左下邊,有一方長桌木凳,佐奕頓了頓,緩緩上前兩步,坐了下來,道:“慕容國主的殺伐決斷本郡主已領教過,甚是心悅誠服,才想與慕容國主共商大舉,可慕容國主殺了人,又久久不給迴複,本郡主心急如焚,這廂冒失前來,著人跟蹤,實屬無奈。”


    “嗬,真心拜服還是假意討好,你我心知肚明,自始至終是郡主有求於本王,本王可不著急。”慕容黎將滿盞酒遞給方夜,使了個眼色,淡淡道,“見不見你要看本王心情。”


    方夜持杯,端到佐奕麵前,放下,又迅速退迴慕容黎跟前,恭謹站立。


    佐奕看著杯中清酒,瑤光的清酒,醇馥幽鬱,入口綿,落口甜,飲後餘香,香純如幽蘭,佐奕也頗為喜歡,但是慕容黎給他的這杯酒會不會暗藏玄機?


    無論從哪方麵看,慕容黎都不是一個光明磊落之人,但如今,他貴為一國之主,掌生殺大權,應該不至於行酒中下毒這種宵小行徑,佐奕端起酒盞:“那今日慕容國主心情好了?”


    慕容黎捕捉著佐奕的目光,悠悠道:“大約如此。”


    佐奕握著酒盞,歎了口氣:“世人皆道天權國主是慕容國主的軟肋,慕容國主當初為了示好,將開陽拱手相讓,終是沒能修複舊情。本郡主可是遵你之意把子煜死的真相全盤向執明托出,為你們解除誤會,慕容國主當初放本郡主一條生路,這第一件事本郡主已經為你做了。”


    慕容黎凝視著他,目光緩緩掃過大殿,他的眼神平靜,似乎看到的,不過是芸芸螻蟻,慢慢的,他浮起一個冷笑:“郡主告訴執明真相,是想激化執明對仲堃儀的仇恨,好讓他們兩敗俱傷漁人得利,郡主當時可沒料到本王還活著,如何能說遵本王之意,郡主賠了夫人又折兵那是郡主做事太絕,與本王可謂毫不相幹。”


    佐奕道:“無論本郡主意欲如何,我們兩想要達成的目的是一樣的,不是嗎?你既活著又未阻止,豈非代表你是默認的,至於你們沒能和好如初,此事也與本郡主毫不相幹,但至少慕容國主從此可以集中兵力對付仲堃儀,而不用擔心天權背後捅刀,此事不好嗎?”


    慕容黎冰霜般的眸子,閃過一刹悲痛,他注視著佐奕,淡淡道:“好,很好,你為本王了卻一樁心事,這第二件事若是完成得好,本王便許你一諾。”


    “好,我就喜歡慕容國主這麽爽快,也願意從此效忠慕容國主,奉為帝王之尊,許我稀世之禮。”說著,佐奕拿出一冊圖紙,恭謹呈上。


    方夜接過,在王座前的龍案上鋪開,那是一本長長的卷軸,隻見千裏峽穀,煙波浩渺,密密麻麻用朱筆圈出了上百個點,包羅了宇宙萬物,儼然一冊軍事要塞圖。


    “這是又原山脈下仲堃儀與壬酉傾力打造出的機關布防圖,慕容國主手握這冊卷軸,對付仲堃儀,就能事半功倍。”


    佐奕道,“六壬傳說,八柄奇劍,得之可得天下,想必慕容國主如今已經查到嬰矦族正是世代守護神力的部落,就隱在又原山脈中,他們處心積慮也為開啟神力而來,若是此族得到神力,威脅到的可不隻本郡主一人,慕容國主一直在收集八劍,想要得到神兵的力量,非六壬不可。”


    神力若是被嬰矦族取得,威脅到的可是慕容黎的萬裏江山。


    慕容黎挑眉:“哦,本王記得郡主的六壬正好做了挑撥我和執明關係的關鍵證物,莫非郡主還留有副本?”


    佐奕淡淡的笑了笑,似乎對於自己的機智聰穎有些滿意,道:“是我讓艮墨池告訴執明六壬傳說和藏匿之處,又怎會沒有安排,執明手中的六壬詳細記錄著八劍相關,慕容國主早知八劍,於你而言如同廢紙,六壬尾頁才是關鍵,記載著開啟神力之法,此殘頁已被我提前撕下,放入一個隻有我知道的地方,慕容國主負責鏟除仲堃儀勢力,取了純鉤,屆時我把殘頁奉上,助慕容國主開啟神力,我們各取所需。”


    方夜掃了一眼佐奕,冷冷道:“開陽郡主若是真有誠意,就應該此時奉上六壬,而不是耍這種心眼。”


    佐奕舉起酒盞,看著盞中清釀,歎了口氣:“螻蟻尚且偷生,本郡主生性多疑,總得為自己留條後路,若我此時奉上六壬,沒了合作價值,慕容國主可會留下我這條螻蟻之命?”


    慕容黎盯著他,冷冷道:“郡主如何向本王保證六壬關鍵在你手中?”


    佐奕站了起來,朝慕容黎深深鞠躬:“我之所願,唯慕容國主一人可允,我豈會耍弄慕容國主,自毀前程。”


    佐奕的前程,是開陽,在刺了主君執明三劍之後就徹底毀掉,隻能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如今,能說服執明放棄複仇許他重迴開陽繼續做那一郡之主的人唯慕容黎一人爾。


    這就是他真正想要交換的條件。


    六壬是這座天平上唯一的籌碼。


    他相信,慕容黎會答應的,因為,開陽和自己的命對於慕容黎而言,如芸芸眾生中螻蟻,是不重要的。


    而說服執明,無論他們是不是和好如初,都不過是慕容黎一句話的事,執明定會一筆勾銷。


    而他手握殘頁期間,最關鍵的是慕容黎定會護他性命無虞。


    慕容黎淡淡一笑,根本沒有猶豫:“好,本王答應你。”


    佐奕舉起桌上酒杯,敬慕容黎,一口飲下。


    慕容黎亦舉起酒杯,杯中的酒與大殿的光相互映照著,就像夜空中蕩漾的海。


    上麵浮著的,是多少人的血。


    ……


    安頓好了佐奕,方夜又迴到這座大殿中,慕容黎依舊坐在蒼龍王座上,悠悠吹著一首無名小曲,許久之後,才收了簫,五指緩緩摩擦著,看著案桌上的軍事布防圖:“給蕭然密令,調集瑤光軍隊,隨時待命。”


    方夜立在一旁,也看著卷軸,緩緩開口:“王上,此圖有幾分真實可信?”


    慕容黎淡淡道:“佐奕身後跟了數條尾巴,圖紙被盜必然被察覺,軍事布防也定會重新布局,所以此圖隻有三分之一可信。


    方夜眉頭微微皺起:“不能確保百分之百,王上還是要出兵?”


    慕容黎手中吟畔在案桌上敲出空洞的迴響,他悠悠道:“本王與仲堃儀早已是宿敵,這份卷軸就是他向本王發出的邀請,此戰在所難免,本王會提前讓高手探明陷阱所在,蕭然再出兵,如此才能確保萬無一失,穩操勝券。”


    方夜道:“跟蹤佐奕之人似乎並不是要殺佐奕,他們追蹤的意義何在?”


    慕容黎停下手上動作,道:“他們的目的不過是要製造一場讓人無法生疑的巧合,讓執明剛好看到本王與佐奕見麵,給本王製造麻煩,你可還記得天璣開湖祭典上刺殺執明的殺手。”


    “那不正是佐奕的人。”方夜若有所悟,道,“若是執明國主看到王上與佐奕交易,以他對佐奕恨之入骨的心,豈不是會再次懷疑王上?”


    慕容黎微歎:“連你都這麽認為,何況是執明,但殺手不是佐奕派去的。”


    方夜疑惑:“如此大費周章,那會是誰?”


    慕容黎眸中有些意味深長:“能將人心拿捏得如此精準,激得執明當場滅口,除了仲堃儀我想不出第二個人,他們下手雖然毒辣,但並不致命,刺殺的真實目的就是坐實佐奕再一次刺殺執明,讓執明對佐奕之恨為挫骨揚灰可化。”


    方夜:“所以王上才如此布局,化解了這場巧合,可王上為何不告訴執明國主那本是仲堃儀的人,這樣不就沒有任何誤會了嗎?”


    “死無對證,何必多此一舉。”慕容黎搖頭,扶上酒盞,眸中閃過一道冰寒,“就算沒有這場刺殺,執明對佐奕本就不共戴天。”


    而他更要利用這個局讓佐奕死於執明之手,不解釋豈非比解釋更妙。


    無論是天權戰士之死,還是後來的三劍之仇,執明對佐奕已是刻骨仇恨,多這兩場刺殺豈不如錦上添花。


    方夜點了點頭:“可王上已答應佐奕,真的打算說服執明國主讓佐奕重迴開陽?”


    上一次慕容黎執意留下佐奕性命,就成了兩人決裂的導火線,若再次遊說執明,袒護佐奕,對慕容黎而言,沒有任何好處,隻能令兩人嫌隙更深,甚至有可能導致執明向慕容黎提出非分要求,才能化解執明心中的仇恨。


    方夜憂心忡忡看著慕容黎,王上為了得到六壬做這樣的交易劃算嗎?


    慕容黎輕輕轉著酒盞,冰冷漸漸凝聚在臉上,變得有些譏誚:“佐奕要的,可不僅開陽,他真正想要的,是天樞。”


    所以他才不留餘力想要除掉仲堃儀,以除了叛軍之名的功勞鎮壓天樞三大世家,再借慕容黎一道聖旨直接上位天樞郡主,奉慕容黎帝王之尊,享他臣下之功。


    方夜更是擔憂:“若是應了他,讓他成為天樞郡主,以佐奕之心性,更會成為瑤光的一大毒瘤。”


    “你當真以為佐奕可以活到重迴開陽?”


    慕容黎冷笑,猛一下捏緊金盞,他不會給佐奕活到開陽的機會,更不可能去說服執明,他手中握著的,就是他們的命運。


    “佐奕和仲堃儀,必須死。”


    他五指收迴,扶上吟畔,吹出清音妙曲,目光淡泊而悠遠。


    金盞,出現道道裂紋,隨著一聲極輕的炸響,破碎裂開,開出了一朵八瓣金花。


    ……


    執明足足昏睡了兩天兩夜,才從赤天虞的蠱毒中清醒過來,他氣色看起來不錯,就是腹中咕嘟咕嘟抗議著。


    一連喝了幾大杯清水,還是饑餓難當,直到下屬將山珍海味堆得桌子全滿了,他才流著口水,心滿意足大快朵頤,吃相狼狽滑稽活像個惡死鬼投胎。


    很快滿桌珍饈就被風卷殘雲,三下五除二吃得幹幹淨淨,執明摸著肚皮,滿足的歎了口氣,終於不餓了。


    莫瀾立在一旁,看得呆了:“王上,昨日沒有用膳嗎,可微臣記得阿離給王上特意端了晚膳去的。”


    他特意強調了特意兩字。


    “阿離!”執明猛然跳了起來,但是他的腦袋暈暈乎乎的,就好像醉酒醉茶後,有一片記憶抹去,完全空白,他隻記得他拔了慕容黎發中的簪子,隱約有一隻蟲飛出來,蜇了他,後麵發生的事敲碎腦袋也想不起來,更不記得慕容黎給他端晚膳這迴事。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本王要見阿離。”他必須要問個明白,求個清楚,自己怎麽就睡這麽長時間了,還有那隻蟲子是怎麽迴事。


    他才踏出兩步就發現所處環境變了樣,仙人府的精巧雅致已不複存在,映入眼簾的是天權特有的玄武圖騰,下有四腳驅萬晦,上有雙獸定乾坤。


    儼然天權行宮。


    “本王這是在哪裏?”


    “王上,微臣忘記給您說了,我們已離開玉衡,身處駐軍行宮中,是昨夜暗衛趁王上昏迷……”莫瀾突然意識到說漏了嘴,雙手捂上了嘴巴。


    執明目中精光一閃:“本王不是睡著了嗎?昏迷?”


    莫瀾雙腿一顫,跪倒:“是秦將軍派人將王上接出來的,微臣也覺得王上繼續留在玉衡不妥,畢竟……”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個理由,不需要說下去。


    所謂晚膳,下棋都是幌子,瑤光國主這樣做,無異於軟禁執明,又究竟出於什麽目的,莫瀾雖然對慕容黎青睞有加,心始終是忠於執明的。


    這時,原駐紮開陽的秦戈進來,在執明麵前跪下請罪:“末將救駕來遲,望王上恕罪。”


    “都起來吧。”執明腦中一片混沌,有些煩悶,“本王好好的,不需要救駕。”


    秦戈起身,麵目肅然,道:“王上可知王上不是睡著,而是中毒?”


    執明已然猜到一些端倪,但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慕容黎會對他下手,他看著秦戈,微微道:“大概是本王醉酒撞了邪物,此事本王心中有數,不必大肆宣揚。”


    秦戈肅穆:“天權大軍已集結完畢,隨時聽候王上調遣。”


    秦戈是位老成持重,一心衷於天權的上將軍,為王命馬首是瞻,兩月前隨執明出征,南陵一役後,聽從王命駐紮開陽,一來守株待兔等待佐奕,二來開陽玉衡相鄰,執明若有不測,可確保隨時勤王救駕。


    秦戈在開陽守候月餘,佐奕行蹤難覓,一無所獲,執明前往玉衡後又無半點消息,心中甚是掛念擔憂,急如熱蟻。日前收到執明飛鴿,傳來的隻有一道整軍出兵的軍令,秦戈預感執明可能不測,在玉衡有危才發出求救調兵令,便命暗衛暗中行事,務必將執明救出,以免主君落入敵手,成為人質,天權危。


    執明中毒,昏迷,被軟禁於瑤光國主寢宮,不許任何人接近,更證實了秦戈大膽猜測,瑤光將要對天權不利,囚主君,伐天權。


    此辱主君不能忍,他不能忍,天權更不能忍。


    國與國結盟分分合合屢見不鮮,天權瑤光就是最好的例子,先前天權瑤光締結共處,終以兩軍對峙收場,後瑤光國主死而複生,大約是使用什麽媚術迷惑執明,兩國又恢複盟約,但這和平能維係多久?


    秦戈見過世間百態,人情冷暖,很早就料到天權瑤光終有一日定會打破這份平衡,再起硝煙,為了天權,他願意拋頭顱灑熱血,生做天權人,死為天權魂,


    隻待一聲王令,他將用手中的劍,帶領天權精兵,將玉衡夷為平地。


    秦戈心中生出炙熱的欲望,那是對戰爭的強烈渴望。


    很多事明明可以一筆勾銷的,可偏偏他為何要給他下毒呢?


    執明目光逐漸森冷,王權的蔑視,畫舫的囚辱,玉衡郡主,無論是什麽仙蹤道人,他都要抓了他,一雪前恥。


    這筆賬,到了該清算的時候。


    “布個局,將瑤光國主引出玉衡。”


    要把玉衡夷為平地,阿離自然不能繼續待在玉衡,否則,這仗怎麽打。


    ……


    閣樓之巔上一片沉寂。


    巽澤束發披散,藍衣微敞,端著酒杯坐在一支細細的欄杆上,遙遙望著天之盡頭,仿佛那裏的盡頭,可以凝望到慕容黎迴瑤光王城的車駕。


    可南風隻看到那輪太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


    慕容國主,啟程已有半日,早已出了玉衡境內了吧。


    最難割舍離別情,偶然相遇,隻能將這份美麗變成心底永恆的記憶。


    拂風寂柳悲畫扇,故作伊人奈何緣。


    巽澤有一口沒一口飲著酒,任憑夏日的風撩起他的長發,坐在高處,俯瞰雲滾雲升,仿佛天地大美,也不足以令他動容,隻是盞中美酒卻已蕩開道道漣漪。


    諸山無語,南風緩緩開口:“郡主,按照計劃讓天權侍衛將執明帶走後,屬下已將府中防禦全數恢複好了。”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阿黎,敬你!


    巽澤淡淡飲酒,一任那烈日光芒灑向全身,恣意張揚。


    南風歪著頭,杵著下巴,坐在石桌旁,看著衣衫飛舞,傲目張狂擔坐在欄杆上的巽澤,好奇道:“郡主,你是不是做了什麽辱及執明心身之事,他才大動幹戈將矛頭對準我們玉衡,否則看在王上的情麵上也不至於攻打玉衡呀。”


    巽澤:“我用精鋼籠關了他兩日,吃喝拉撒全在籠中。”


    南風擦了擦額頭冷汗!


    雖然風大沒有汗,但他還是擦了擦。


    這哪裏是江湖做派,蔑視王權,這是執明的奇恥大辱,一國之君,階下之囚,非滅郡不能平息,與郡主這比起來,自己那花拳繡腿的惡作劇完全小巫見大巫。


    郡主果真有捅婁子捅天的潛質,不作死就不會死。


    天權數萬精兵,分分鍾能把這個小小的玉衡夷為平地,沒家了,以後隨郡主找個山卡卡修煉吧。


    南風悲哀的想著,翹起了拇指,臉上滿是悲憫:“郡主真乃神人矣,不如我們跑吧。”


    巽澤的目光,轉到南風身上,淡淡一笑:“你說的對。”


    對?所以真打算跑路?


    南風更加哀怨:“我們要是有執明在手,天權大軍有顧忌還能扭轉局麵,如今郡主放走執明,悔之晚矣。郡主,不如屬下這就去挖坑,以免曝屍荒野。”


    巽澤:“選個風水寶地,坑得挖大些。”


    “……”


    南風無比哀怨,想原地去世,總比大軍壓境被萬箭穿心來得舒服。


    “有一種人,隻有真正給他複仇的機會,他才知道什麽叫癡心妄想,不自量力。”


    漫天狂舞的殺氣,如春風般徐徐化開,巽澤身姿輕盈,從欄杆上躍下,站到南風麵前,瀟灑一笑。


    “玉衡善戲,便陪他認真的演這場戲。”


    “是該好好布局一番,迴郡主府。”


    巽澤飲完最後一口酒,蕭然而去。


    ……


    一乘悠悠行走官道。


    慕容黎坐於馬車中,浮現一個誌在必得的微笑。


    方夜:“王上,天權大軍拔營,不日就會攻入玉衡,我們如此走掉,不管不顧,對玉衡是不是有些不義。”


    好歹玉衡是瑤光屬郡,玉衡郡主於王上有再造之恩。


    兩軍開戰,母國袖手旁觀,太不地道了吧。


    執明手握天權精兵,玉衡地少人稀,湊足一萬人馬對抗已是傾巢而出,如何看,都會被夷為平地。


    王上不會是利用完玉衡郡主借執明手過河拆橋,讓其自生自滅吧。


    王上果然一點沒變,物盡其用。


    方夜擦了擦額頭。


    雖然沒有汗,但他還是象征性的擦了擦。


    慕容黎:“大抵執明覺得委屈,就讓他發泄一下也好。”


    “……”


    用一郡數萬人生命之塗炭發泄嗎?


    方夜欲哭無淚。


    “此戰打不起來。”慕容黎,“我比較擔心這場戲謝幕後,執明胸中鬱結會更甚。”


    執明實在不該去捅玉衡這座瘟神山,屆時又當如何發泄呢?


    慕容黎在心底權衡思量著。忽然間,他想到一個人,這個人,一定要恰好陰差陽錯在對的時間出現,進入這場戰爭的中心,成為焦點。


    “庚辰,將本王離開玉衡的消息傳去天權行宮。”


    “是,公子。”一騎掉頭,馳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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