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著我。”謝見君勾唇,將剛端來的熱騰騰的雞湯吹涼後,遞到小夫郎嘴邊上,“你不是也瞧見了?謝家那小子上心著呢。”


    雲胡輕抿了一口,隻覺得喉間湧上來一陣陣惡心,他蹙著眉頭,將勺子推遠,“不想喝了,那股子醒膩味兒,聞著老想吐。”


    謝見君把瓷碗擱放在離得遠些的桌上,迴身握住他微涼的手,覆在自個兒雙頰上,“有件事兒,想要跟你商量商量...”


    雲胡一怔,下意識脫口而出,“什麽事兒?”


    “我原是打算等大福過完四歲生辰,就同他分房歇息,但如今你有了身孕,我想著總歸是要分開的,不妨將此事兒提前些時日,你覺得如何?“,大福睡覺一向不安分,夜裏被踢一腳,亦或者被杵一拳都是常事兒,謝見君擔心小孩子沒輕沒重地,恐會傷著小夫郎,故而琢磨了一路才斟酌開口。


    “但..”雲胡輕撫著小腹,有些擔憂道:“大福畢竟跟著咱們睡了這麽久,冷不丁讓他歇在旁個屋子裏,怕是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指不定要多鬧騰呢。”


    “沒事,我來想辦法。”


    謝見君撂下話,轉日用過朝食後,就將王嬸喚進連通著正室的一間小屋裏。


    “主君,這裏麵的桌椅床榻,都要清走嗎?”王嬸子接了差事兒,對他難得奢侈的行為表示不解。在她的認知中,主君和主夫二人的日子過得一向節儉,甚少有好好的東西割棄不用的情況出現,遂才多了句嘴。


    “對..”謝見君語氣堅定,半點不像是在開玩笑,“這閑雜的東西全擱去庫房中,屋子空出來,我要置辦別的家私。”


    王嬸子聽此,立時就招唿府內家丁,忙活了兩三日,將小屋中的一應陳設都搬了出去。


    謝見君也沒閑著,他帶上大福,找了城中一位手藝精湛的木匠。


    “瞧瞧,看有沒有你心悅的家私。”他將木匠呈上來的各式家私的圖樣,悉數都擺到大福跟前,由著他挑選。


    之所以折騰這一趟,說到底是謝見君想讓好大兒能依照著自己的喜好來修繕臥房,畢竟有了參與感,對這間屋子才會有歸屬感。


    大福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隻覺得新鮮有意思,阿爹說由著他挑,他便選自個兒心悅的圖樣,還興致勃勃地拉著滿崽陪著一道兒“監工”,每日三遍五遍地去打探小屋的修葺進度。


    眼巴巴盼了大半個月,小屋修繕好後,為了讓他盡快地適應新地兒,謝見君囑咐雲胡和王嬸兒常帶他在此處戲耍,平日裏睡午覺,也歇在這間小屋裏,偶時得了閑空,夜裏臨睡前,父子倆就躺在新打的矮榻上嬉鬧逗趣講故事。


    由此又打了些時日的預防針,大福這才緩緩地接受了要分開的事實,盡管這中間,他半夜在小床上醒來,發現身邊隻有自己時,也曾哭鬧過幾迴,但都被謝見君好生安撫住了。


    冬去春來,日子一天天變暖,雲胡的身子也愈發沉重了起來,好在這迴腹中的小家夥安安分分地不怎麽折騰,除去貪食以外,他沒受太多罪,就連馮大夫都說這胎坐得極穩,府中家丁,連同著甘盈齋的夥計,以及府役們都在猜測十月底出生的小娃娃,定然是個小哥兒。


    謝見君私底下也曾琢磨過,想著有大福這小漢子在前,若真能再得位似雲胡一般水靈靈的小哥兒,的確是一樁喜事兒。


    *


    芒種過後,各縣的荒地陸陸續續地都開墾得差不離,勤快些的農戶已經從縣衙裏領了種子,種上了晚穀、黍、稷等夏播的作物,大夥兒忙忙碌碌地勞作著,就盼著下半年多收些糧食上來。知府大人可發了話,這墾荒的田地,前幾年都減免田稅呢,還不是誰家糧食種得好,誰家就占便宜?


    “哎,你們發現了沒?這些天怪了,河裏的魚都主動浮出水麵,特別好打。”


    “我注意到了,有些魚的魚頭都是朝下倒立著呢。”


    田壟間,幾個曬得黝黑的精瘦漢子湊在一起抽旱煙。


    “誰說不是呢,俺大伯哥前兩天去打魚,說那魚都在水麵上莫名其妙地打轉,瞧著跟吃錯藥似的。”


    一年長些的老漢緊擰著眉頭聽完,猛嘬了口旱煙,“天生異象,別是要出什麽大事兒呐!”


    “哎呦,秦老頭,瞧你這膽小模樣,不過幾條魚罷了,它們往水麵上跑,不正便宜了咱們這些個打魚的?”


    “就是,俺家娃娃就指著這點魚能上得起學了,趕明我多跑兩趟,打些上來賣去集市,賺了錢到時候給俺婆娘買支絹花,我看城裏人都這麽戴呢。”


    三言兩語揭過話茬子,幾個年輕漢子又笑作一團。


    倒是老漢緊鎖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他擔心有異,想著過兩天縣令大人下鄉探查,就將此事兒跟官老爺提一提,官老爺見多識廣,興許知道是怎麽一迴事兒呢。


    第216章


    靜夜沉沉, 謝見君秉著燈籠從屋外進來。


    “小夜貓,還不睡?”他見雲胡平躺在榻上,雙眸直愣愣地盯著頭頂的木頭房梁出聲, 挑眉打趣了一聲。


    “我餓了。”雲胡聽著動靜, 一手托著高高隆起的小腹, 側身癟著嘴有些委屈道。


    “王嬸兒蒸了米花糕, 想不想吃?”謝見君翻出個軟枕擱放在他後腰處, “那灶台上還煨著骨湯, 悶燉了一整日呢,我去給你端一碗來?”


    雲胡咂摸咂摸嘴,尋思了好半天,“我想吃素湯麵,就是、就是、”, 他說話猶猶豫豫,似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想吃我做的?”謝見君支著臉頰, 笑眯眯地瞧他, “是之前在福水村時, 我常做的陽春麵?”


    雲胡靦靦腆腆地頷首, 他白日去甘盈齋點卯,正巧遇著長延街新來的一家麵館開張,便去嚐了嚐鮮,那素麵雖擀得勁道, 鹵子也鮮香可口,可他偏偏就迴憶起數年前冬夜,四麵漏風的牛棚裏曾吃過的那碗, 冒著白涔涔熱氣的滾水湯麵。


    這不眼巴巴地惦記了一整天,晚上用膳時心中還盼著, 到方才歇下,這股子念頭便愈演愈強烈,直叫人惦記得抓耳撓腮地睡不著覺。


    “在這兒等會,我去去就來。”謝見君重新燃起燈籠,搭了件薄薄的外衫就要出門。


    “太晚了,你別去了,我不吃了,明日、明日再說。”雲胡將人扯住。


    “不打緊,這要是吃不上,你怕是要睜眼到天亮了。”深知自家小夫郎性子的謝見君篤定地笑道。上個月小夫郎一時興起想吃鮮果子,他跑遍了整個府城也沒買著,雲胡就縮成一團坐在床邊,抽抽搭搭地掉了半宿的小珍珠,連帶著腹中孩兒也鬧騰得厲害。故而這迴,不過一碗湯麵而已,說什麽也得滿足了。


    揉了麵,起了鍋,忙活了小半個時辰,他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素麵迴屋。


    雲胡立時就丟下手裏繡了一半的小肚兜,湊上前猛嗅了一口,“好香呐!”


    “如今已是夜半,少吃些打打牙祭,免得脾胃積滯。”謝見君放吹至微微涼後,才遞給小夫郎。


    雲胡討巧似的抿嘴笑了笑,“我隻吃一點點。”,說著,他挑起一柱麵條,送入口中。


    這麵條扯得極細,根根分明地散落在碗底,如翡翠一般青碧的小蔥點綴其間,更添一份鮮香。


    “可還合胃口?”謝見君抹去他嘴角沾染的星點湯汁。


    雲胡手捧著小碗,輕點了點頭,明亮亮的眼眸中盡數是滿足。


    “爹爹,你在吃什麽?”寂靜的屋中,冷不丁響起一聲稚語。


    倆人跟著打了個激靈,齊齊循聲望去,就見本該在一個時辰前就睡熟的小崽子,正抱著滿崽給買的虎頭娃娃,站在門檻兒處揉搓眼睛。


    “爹爹,你怎麽背著大福吃好吃的!”大福墊腳朝著屋裏忘了兩眼,嘟著嘴不滿道。


    雲胡哭笑不得,從碗中撥出兩根細麵,又分了半塊荷包蛋,“過來嚐嚐阿爹做的素湯麵。”


    大福雙眸一亮,小短腿蹬蹬蹬跑到自家爹爹身前,把礙事的阿爹擠到一旁,自個兒攀上雲胡的腿,張圓了嘴巴,“啊”


    也不曉得他是餓了,還是想湊熱鬧,倆人你一口我一口,等著謝見君想攔的時候,一碗湯麵已經見了底。


    大福抹幹淨嘴,打了個飽嗝,扯住他的衣袖,一晃一晃地請求道:“阿爹,大福這幾日都有乖乖地在小屋睡覺,今晚上可不可以獎勵我跟爹爹一起睡?大福保證會很小心很小心,絕對不碰到小寶寶!”


    “好好好~你想找爹爹,隨時都可以迴來,不需要什麽獎勵,也不用談條件。”謝見君最是見不得好大兒的可憐模樣,當下便將人摟到榻上,挨著雲胡,三人一同躺下。


    


    夜闌人寂,安放在案桌的茶杯忽而掉落在地上,清脆的破碎聲驚醒了睡眠極淺的謝見君。


    察覺到身下輕微的顫動,他連忙起身,一瞬間眼前天旋地轉,屋子不受控製地搖晃起來,方瓶茶壺滾落,劈裏啪啦地碎了一地瓷片。


    他眼疾手快地將雲胡扯下床榻,隨後用薄被將大福一裹,把倆人都塞到了桌下,自己則張開雙臂,堵住了露在外麵的大片空隙。


    震動持續了刹那,隻待屋中恢複平靜,三人才逃也似的跑到了臥房外。


    迎麵對上同樣把半睡半醒的滿崽背出來的季子,謝見君忙不迭上前關切道:“你們倆都沒事吧?”


    “阿、阿兄,方才情勢緊急,實在是唐、唐突了!”季子磕磕巴巴地替自己貿然闖進小哥兒內室的冒犯行為做解釋。屋子發生震動時,他正在書房裏不緊不慢地臨帖,先是擱放毛筆的架子倒了,而後硯台也摔在地上,他心裏暗道不好 ,便趕忙衝出門去查探滿崽的情況。


    幸而滿崽迷迷糊糊地睡得不沉,被他一喚便坐起身來,還未搞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兒,就被他一把扛到肩頭上,踉踉蹌蹌地朝外跑,隻是跑得太過於著急,一時連鞋子都忘了穿。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謝見君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眼,確定兩小隻沒磕著碰著,稍稍安下心來,餘光中瞥見王嬸子兩口子也相繼一前一後地出來,他惦記著許褚,對著季子丟下一句,“滿崽先麻煩你照顧了”,轉身就沒入漆黑夜幕中。


    許褚喜靜,臥房的位置距離院子有些遠,但好在李盛源就住在旁邊,他趕過去時,許褚已經被其帶出屋子,正安置在空地處休息。


    “先生,您怎麽樣?可有受傷的地方?”


    “無礙、無礙、”許褚被嚇了一跳,這會兒心還砰砰砰地如擂鼓,他輕捶了兩下胸口,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是地動了嗎?”


    “看樣子是地動沒錯了。”謝見君頷首,“學生來晚了,讓先生受驚了。”


    許褚擺了擺手,“我這裏沒什麽要緊事兒,倒是你夫郎和幾個孩子如何?”


    “他們都還好,有府裏人幫忙看顧著,暫無大礙。”


    話音剛落,一牆之隔,驚恐的尖叫聲和嬰孩的哭鬧聲四起,謝見君眉頭擰得愈發緊湊了幾分。


    這地動來得太突然,當下又是夜半時分,正是大夥兒睡得最熟的時辰,還不知城中現在是何光景。


    “阿兄,你快去看看阿嫂吧!”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他心裏驟然咯噔了一下,迴眸時,季子已經三步並做兩步地跑到跟前,慌慌張張地叫嚷道:“阿兄,雲胡嫂嫂他、他不太對勁!”


    第217章


    雲胡臉色煞白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分明是六月天,他手腳卻冰如寒石,心口似是窩著一塊石頭, 連喘息都變得艱難。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急急慌慌趕迴來的謝見君, 半蹲在他身前, 神色緊張地詢問道。


    “沒什麽事兒, 就是有點嚇著了。”他緩了緩神迴話, 語氣中夾雜著微弱的顫音。


    “莫怕, 我在這兒呢,別著急,慢慢地吐息...”謝見君一下接一下地輕撫著他的後心,溫聲寬慰道。


    “阿兄,先生已經去請馮大夫了。”滿崽一蹦一蹦地過來。出門時未來得及穿鞋, 剛剛季子將自己的外衫脫下來,小心翼翼地裹住了他的雙腳, 現下他走起路來些許的費勁。


    謝見君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 道:“別亂走了, 去找個安穩的地方歇著。”


    滿崽生怕雲胡動了胎氣, 愣是要守在跟前,說如何也要等馮大夫過來。


    謝見君見狀便不再堅持著趕人,他重新斂迴視線,揉了揉懷中小夫郎毛茸茸的額發, “好些了嗎?”


    “不妨事..”雲胡壓下心中的驚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些,“你是不是要出門?城中這會兒怕是已經亂作一團了。”


    謝見君點了點頭, 身為一州知府,這等危急的關頭, 他必然不能像尋常百姓那般,安逸地窩在府裏避難,故而,剛才去見許褚時,便已然喚當值的府役去召集人手。


    等到府役們相繼趕到府衙,他已經利落地穿戴好緋色官袍,連冠帽都規規矩矩地扣在頭頂上。


    “老大,發生何事了?”喬嘉年似是剛從被窩裏被他老爹揪起來,裏衣趔趄在外,連衣裳都係錯了扣,整個人瞧著邋裏邋遢,不修邊幅。


    謝見君擰眉:“把衣裳穿好,像什麽樣子!”


    喬嘉年垂首,將錯亂的扣子重新係好,撇撇嘴低聲抱怨了一句,“現在都啥時候了,老大你還在乎這個...”


    謝見君彈了下他的額前,厲聲斥責道:“若是咱們都慌裏慌張,不成體統,必然會引起民心大亂,到時候你讓滿城百姓還能依靠誰?”


    眾人一聽這話,連忙將身上的衣裳扯平整。


    “謝大人!謝大人!”陸同知姍姍來遲,他家離著府衙要遠些,過來自然更費勁,況且方才發生了地動,城中百姓都倉皇地從屋中逃出來,好幾條街擠得水泄不通,故而耽擱到此刻,才趕過來。


    謝見君擺擺手,見人齊了,登時就吩咐兵房的官員去清點庫中的帳篷,衣物等物資,現下還不曉得這場突如其來的地動能帶來多大的災難,他得提早做好準備。


    兵房的官員一走,其餘各房的主簿也紛紛被派遣迴府衙,至於那些餘下的府役,他分成了四列,由自己和陸同知以及另二人,各帶一隊人馬前去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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