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府為此更改了新學規,所有騎射課所用的馬匹,均由學府提供,再不許學生自行安排,但出此一事,常修然還能不能在迴到學府繼續念書,都很難說。


    謝見君一連幾日都心不在焉,雖說常修然一走,學齋裏再沒了挑事之人,他同時良皆可以安心溫書,可望著先前這人坐過的位置,他這心裏總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但眼見著時良性子逐漸鮮活起來,臉上也有了笑意,不似先前那般沉悶,他便將墜馬一事是否為意外的懷疑深埋在了心裏,更不曾主動同旁人提起,那日他曾瞧見時良慌忙自馬廄的方向匆匆而來。


    


    一連幾日過去,幾乎連時良都確信了,沒有常修然這一礙事兒的宵小作祟,他就能在學府過上安穩的讀書日子,他甚至暗搓搓地期盼著,常修然這輩子都不要再來學府念書,更不要去參加科舉,若是有他這樣的人,將來為天下父母官,那可是黎民百姓的一大禍害。


    某日晨起,他神清氣爽地踏進學齋,正要往桌洞裏塞書袋,冷不丁從桌洞中掏出個銘牌來,他登時臉色驟變,身形踉蹌了兩步。


    這、這東西怎麽會在這兒?!


    這銘牌原是他娘在廟裏特意找老和尚開過光的,可辟邪保平安,平日裏他都貼身掛在脖子上,隻那日去馬廄,倉促之下,將銘牌弄丟了,找了許久都沒能找到,可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學齋裏,還巧不巧的放在自己的桌洞裏?


    難不成、難不成他去馬廄時,曾被人看到了?


    他後背陣陣發涼,腦袋裏嗡嗡作響,隻覺得渾身血液霎時都湧向了頭頂。


    他跌坐在椅子上,眸光不住地打量著周圍人,一時心緒難平,倘若不是被人瞧見,又怎麽會知道這銘牌是他的東西,還特地放在他的桌洞裏,是誰?誰看見他去馬廄了?


    他越琢磨,心裏愈發不安寧,連覺得唿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謝見君幾番喚他,才將人喚迴了神。


    “時良,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謝見君捧著一遝作業,站在時良的桌前,瞧著他麵色蒼白,冷汗連連,忙出聲關切道。這是常修然墜馬後,他第一次同時良說話。


    “沒..沒事。”,時良不著痕跡地握緊“失而複得”的銘牌,怕被謝見君瞧出了端倪,他拚命地暗示自己,隻為了讓自己快些冷靜下來。


    他並非沒有懷疑過謝見君,以他聰慧的腦袋,隻肖得將兩件事兒放在一起,稍加思索,便能猜個差不離,但倘若真是如此,那常通判和山長來詢問時,謝見君未必會替他瞞著,這種欺瞞的事兒被查出來,也隻會給自己引火上身。


    可不是謝見君,又會是誰呢?時良想破了腦袋,愣是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他甚至想不明白,是誰要在他即將過上安穩日子的時候,給他迎麵一個痛擊?


    他思緒亂作一團,無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殊不知自己這副模樣落在謝見君眼裏,是那般猙獰和掙紮。


    “時良,你真的沒事嗎?”,謝見君追問道,他雖不願去細想墜馬的真相,但與時良好歹同窗一場,也不想看他這般深陷在這漩渦中,惶惶不可終日。


    時良沒有迴應他,他霎時起身,不管不顧地衝出了門外,任謝見君在背後喚他,都不曾迴頭。


    往後幾日,他都沒有出現在學齋裏,謝見君問及夫子時,夫子隻說時良病了,請了病假。


    謝見君本就有些別扭,如此時良不在,他反倒是輕鬆了些。


    彼時豆腐坊休沐幾日後,重新開業。


    他們自打在這條街上開了豆腐坊後,生意一直不錯,得知開業的消息,一大早街坊鄰裏便都湊過來排起了長龍,直說沒有雲胡做的豆腐打饞嘴,這日子都單調了不少。


    適逢休沐,謝見君便得空在鋪子裏幫著雲胡賣豆腐,滿崽在一旁的桌上寫寫畫畫,一上午都沒抬頭。


    “你這是寫了什麽鬼畫符?”,休息時候,謝見君擱他身旁站了好一會兒,愣是沒看明白那一個個字符不是字符,偏旁不是偏旁的東西是什麽。


    滿崽立時俯下身子擋住自己寫的東西,一臉的神神秘秘,“這可是我和子約定好的暗號,隻我們二人能看得懂,別人即便是截獲了,也破解不了!”。


    謝見君咋舌,話鋒一轉,他驀然開口,指著桌子上的一堆鬼畫符,“你有閑空在這兒跟子傳暗號,那阿兄問你,你今日的十個大字可是都寫完了?”。


    他一直沒能在府城找到收小哥兒念書的私塾,就從書鋪裏買了幾本蒙學讀物,自己在家教滿崽,規定滿崽一日練習十個大字,寫完才能去找子戲耍,偶時雲胡得空,也會過來跟著一起學。


    果不然滿崽一聽,登時抬腿就要跑,被謝見君拎著後領又拽了迴來,耳提麵命,“今日不寫完這十個大字,子登門,我也不會讓你出去玩的,知道嗎?”。


    滿崽蔫蔫兒地捧著紙筆迴西屋,走前還不服氣地衝他做鬼臉。


    “小崽子..”,謝見君笑罵了一聲,轉頭看見時良站在豆腐坊外,直勾勾地瞧著他,幾日不見,他眼底滿是青色,人也憔悴了許多。


    謝見君先行同雲胡知會了一聲,見時良有話要同自己說,便跟著他出了屋子。


    “你來找我何事?可是病好了?”,久久等不到時良開口,他便主動出聲問道。


    半晌,時良才憋住一句話來,“我此番過來,是要同你拜別,我要帶我娘迴家了。”。


    謝見君神色一怔,“你要走了?好端端的,怎麽不在學府念書了?”。


    “我迴老家一樣可以讀書,山長仁善,為我寫了一封舉薦信,有這東西,即便我迴書院,一樣能得到善待。”,時良衝他晃了晃自己手裏捏著的信件,他已經去過山長那裏了,退學一事兒已然更改不了了,他也不想更改。


    “常修然先前被他爹關禁閉時,我娘顧念受他照顧的情分,曾偷偷帶著東西去看他,卻不成想這狗東西竟然拿我娘出氣,猛踹了她好幾腳,我一時氣不過,便去找常府夫人理論,可那夫人也不是什麽善茬,趁著通判大人不在府上,便做主將我和我娘都趕了出來...”。


    “像常修然這樣的,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足惜,隻是斷腿,太便宜他了..”,時良一拳砸在石牆上,土渣撲簌簌地往下掉,鋪滿了他縫補過許多次的布鞋上,但他毫無察覺。


    謝見君幾次想要開口問他,常修然墜馬的事兒,是不是他動的手,到最後,自己都忍住了。


    不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他捫心自問,如若承受這一切的是雲胡,孤立無援,哭求無門下,他未必不會選擇走這樣的極端。


    二人相立沉默良久後,謝見君輕歎了一聲,“你既然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那便好自為之吧。”。


    “告辭..”,時良沒再說什麽,同謝見君拱手告別,轉而離去,瘦弱的背影中滿是堅定。


    “常修然墜馬,並非意外,你心裏不是很清楚嗎?”,季宴禮驀然出現,也不知他在牆角聽了多久。


    謝見君沒說話,這一切都隻是他的猜測罷了,到末了,時良也沒有說,這事兒是他幹的。


    季宴禮似是早知道謝見君不會開口,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是我將他丟在馬廄裏的銘牌帶迴來,放在他桌洞裏的。”。


    謝見君乍然瞪大眼眸,他的確看到時良將一個銘牌藏了起來,想來他驟然提出要帶他娘迴老家念書,恐怕跟這個銘牌脫不了幹係。


    “常修然固然有錯,但他已經得了報應,嚐到了因果,但時良是不是也該為自己的行徑付出代價?我隻是把他的東西還給他,至於怎麽做,那是他的選擇。現在看來,時良是個聰明人,他選了退一步來保全自己,與其留在學府裏,整日戰戰兢兢害怕東窗事發,倒不如迴到熟悉的地方去,有山長的舉薦信,他的日子會很好過,你說,對嗎?”。


    季宴禮將最後的問題拋給了謝見君,但謝見君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道了一句,“你牆角倒是聽得挺全。”


    “過獎。”,季宴禮莞爾笑道,好似自己隻是輕飄飄打死了一隻礙事的蚊子,而不是決定了兩個人的人生。


    一場本不該發生的“鬧劇”,最後卻以一人斷腿,一人退學為結局,謝見君唏噓不已,但很快,密密匝匝鋪天蓋地而來的旬考月考已經容不得他為這些事兒傷神了。


    第63章


    臨近年末考試, 學齋裏的氣氛都跟著緊張起來,每日都是溫不完的書和習不完的字,壓得學生們連連叫苦, 喘不動氣。


    往年的年末考試僅有山長出的幾道策論題, 苦讀一年的學生應對起來還算是得心應手, 自從今年加了算術課後, 這算術題也成了考試的重中之重。


    “見君, 這算術當真是要了我老命!”, 一下算術課,宋沅禮便調轉身子,趴伏在謝見君的案桌上,苦著臉抱怨道。


    “青哥兒不是尋了夫子來給你單獨補課嗎?”,謝見君一麵收拾著自己案桌上的草稿紙, 一麵騰出空應付著宋沅禮。


    “你可別提了!”,宋沅禮冷不丁坐直了身子, “那夫子課雖講得好, 但誰能受得了自家夫郎拿著竹藤, 在後麵盯著自己上課呢!”。


    謝見君“噗嗤”笑出聲, “那你的年末考試可得好好考,別辜負了青哥兒待你的一片赤誠之心。”。


    “見君,你學壞了,你先前從不揶揄人的!”, 宋沅禮驀然反應過來,手指著謝見君好一通嗔怪。


    謝見君莞爾,“你隻管用心讀書, 我聽夫子說,咱們下月考完就能放年假了, 山長善解人意,說是年假迴來,再貼榜公布考試成績,左右你這個年都能過好了。”。


    “你此話當真?!”,宋沅禮忽而來了精神,若是真是這般,至少過年那幾日,青哥兒不會拎著他日日讀書了!


    “自是當真,我聽來的消息何時有不準過?”,謝見君笑道,給宋沅禮吃了好大一顆安心丸,“而且,山長說了,過完年假迴來,為了讓咱們收收心,會安排蹴鞠比賽。”。


    “真的嗎真的嗎?!”,此話一出,學齋裏的五六個學生便都湊了上來,課業加重後,可苦了他們了。乍一聽說要放年假,還有蹴鞠比賽,大夥兒都來了興致,一時之間,圍著謝見君這問那問,誰都知道,這謝案首可是山長和夫子跟前的紅人,他說出來的話,八成是假不了。


    “咳咳..”,教授策論的夫子站在門口清了清嗓子,“這年末考試還未開始,就惦記著放年假了?”。


    “夫子莫惱,您教授我們多日,委實辛苦,我們放年假,夫子您老人家自是也能休息一二了。”,齊思正油嘴滑舌地接茬道,惹來眾人偷笑。


    “哼!”,夫子將書冊擱放在案桌上,冷哼了一聲,“數你機靈,怎麽寫策論的時候,不見你這般侃侃而談,滿紙荒唐話...”。


    齊思正平白挨了訓,也不敢吱聲了,誰叫他應對不來策論,每每小考,都得被夫子單拎出來,說他寫的策論盡是空話,一點用處都沒有。


    其餘人也不敢笑了,紛紛垂眸專注於眼前的書冊,隻在心裏盼著自己年末考試能考個好成績,他們雖貪玩,但也曉得比起放年假,明年的秋闈才是最要緊的事兒。


    謝見君當然也知道其中利害,白日裏中午無課時,他便躲在藏書閣裏看書,累了就倚靠在書櫃旁邊小憩片刻,夜裏也每每溫書到子時過後,才會歇下。


    不出月餘,眼見著整個人都消瘦了下去,長衫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雲胡瞧著又是心疼又是著急,怕他熬垮了身子,隔三差五地悶燉補湯,還從醫館大夫那兒學來藥膳,變著花樣地做給謝見君吃。


    即便是這麽補,也沒補迴來多少,連滿崽都說,讓謝見君早起出門去學府時,兜裏踹上兩塊磚頭,省得北風一吹,他還得去天上尋阿兄。


    在謝見君卷生卷死的年末溫習下,整個學齋的學生們都被帶動了起來,像季宴禮這般吊兒郎當之人,也收起了散漫性子,好生應對年末考試。宋沅禮就更別說了,他身子骨本就病弱,如此溫習,人瘦得比謝見君還要快,每日中午用完午膳後,都要被專程過來的青哥兒,盯著喝上兩大碗補湯才肯放他迴學齋繼續念書。


    就這樣,年末考試結束後,大夥兒都鬆了口氣。


    “見君,再跟著你一道兒溫書,恐怕我得折壽了。”,從學齋出來,宋沅禮軟骨頭似的搭上謝見君的肩背,一口氣幾乎要把自己的魂魄唿出來。


    謝見君何嚐不是如此,為了這年末考試,他同雲胡好些日子沒正經親昵一番了,擔心冷落了小夫郎,考完試迴家時,他特地從路邊折了一枝開得正當好的梅花,剛進家門,就聽著屋子裏熱熱鬧鬧的,隱隱夾雜著女子爽朗的笑聲,聽上去熟悉得很。


    他快走幾步,猛地推開屋門。


    “見君兄弟,你迴來了!”,居然是福生過來了,還帶著珍珠一起。


    “福生哥!”,謝見君大步踏進屋門,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微微上挑的眉梢透著喜悅,自打離開福水村,他同福生可真是有日子沒見了。


    “剛聽雲胡哥兒說你近日以來忙活年末考試,溫書辛苦,如今得見果真如此,你比從前要瘦了許多!”,福生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仔細將他人從頭到尾打量了一圈。


    “勞福生哥掛念,今日考完試恰好放年假,福生哥此次過來,可要和嫂子多住幾日。”,謝見君從雲胡手中接過剛燙好的茶杯,給福生和珍珠麵前的茶杯斟滿八分。


    “那是自然,隻要你不嫌我們叨擾就好!我娘知道我要來給你們送糧食,特地一早炸了糖糕,讓珍珠給你們帶上。”,說著,福生衝著珍珠使了個眼色,珍珠立時從包袱裏倒出一布兜的糖糕,遞給雲胡。


    糖糕溫熱,一扯開布兜,甜津津的香氣撲鼻而來,滿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目光黏在糖糕上挪不開,當著外人的麵,他又不好意思開口要。


    雲胡見狀,偷摸拿出兩塊遞給他,囑咐他少吃些,一會兒要吃飯了。


    滿崽得了糖糕,軟聲軟氣地衝珍珠道了聲謝,轉而湊到雲胡耳邊,低聲耳語了一句,得了應許之後,一溜煙就竄出了屋外。


    “早些迴來!”,謝見君知道他要去找子,揚聲在後麵叮囑了一句。


    “滿崽如今也長高了,可真快,這還沒幾個月呢..”,福生正在院子裏幫著謝見君卸糧食,瞧著滿崽抽條的個頭,禁不住笑道。


    “是長高了,但也愈發調皮了,有時喚他在家中讀一會兒書,轉頭瞧不見的功夫,人就跑沒影兒了....不過好在還算是懂事,我在學府讀書,顧不得家裏時,都是他幫著雲胡。”,這話聽著雖像是在責怪,但字字句句都透著道不出的寵溺。


    “那就好那就好..孩子嘛,總歸就那幾年的調皮勁兒...”,福生笑得一臉欣慰,“我家珍珠如今也有四個月的身孕了,算著日子,轉年六月我也能抱上娃娃了。 ”。


    謝見君一怔,“那當真是要恭喜福生哥了!”。


    “你和雲胡哥兒也得抓緊呀!雖說你如今學業重要,但這事兒也不能落下呐。”,一說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兒來,福生滿麵春色,話了,還不忘催促一句謝見君。


    屋裏,


    剛從珍珠那兒得知她有了身孕,雲胡驚喜之餘,淡淡的沮喪冒上了心頭。


    他有些鬱悶,自己同謝見君交合的事兒也做了不少了,雖說是哥兒難以受孕,但都已經過這麽久了,他這肚子還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別急嘛..”,珍珠瞧出了他的難過,溫聲寬慰道,還拿著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感受到微弱的胎動,雲胡不由得瞪大了雙眸,忍俊不禁。原來有身子竟是這般的神奇,有一個活生生的小生命正隔著薄薄的肚皮,與他共鳴。


    這讓他越發羨慕起珍珠來,心裏頭盼著將來也能有一個小人兒,在自己的肚子裏跳動。


    晚些歇下時,他還興致勃勃地同謝見君講著珍珠有孕的事兒,說著說著,自己無端發起愁來,擔心自己懷不上,擔心謝見君會失望,越琢磨,心情越是低落,最後幹脆躲進被子裏,悶悶地不說話了。


    “放寬心,我也並非是那稀罕孩子之人,再說,將滿崽養到如今年紀,已經夠費咱倆精力了,若是能僥幸多過些二人日子,我正求之不得呢。”謝見君聽出了他話中的其他意思,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上,俯身親了親他耳後的梅花印,直親得小夫郎身子骨陣陣發軟,滿眼氤氳著霧蒙蒙的水汽,連連求饒。什麽懷不懷孩子,能不能懷上,便都拋之腦後了。


    這一番沒節製的鬧騰,直到大半夜二人才歇下,得了滿足的謝見君將小夫郎擁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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