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含誠懇道: “陛下這幾日實在是有些心浮氣躁,留在含露殿反省兩天如何?”


    李漠向: “軟禁?”


    狄含眼眸中含著笑意,沉聲道: “別這麽說,不好聽。”


    李漠向顫聲道: “這不都一樣嗎?若我不從呢。”


    狄含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眼眸裏風雨欲來: “摔杯為號,今夜注定是要血雨腥風了,等到人盡皆知了,這才真的叫軟禁,那就覆水難收了,陛下。”


    李漠向劈手奪過杯子摔在了地上,杯子碎裂,發出清脆的聲響,碎塊琉璃濺在狄含的腳邊,狄含驚訝地看著李漠向: “你……”


    李漠向側耳朵,等了一會兒後道: “誒,似乎沒什麽動靜,是杯子碎裂的聲音不夠響亮是不是。”他說著又將桌上的花瓶拿起來摔在地上,窗外依舊風平浪靜,李漠向看著狄含道: “狄大人,我不明白,他們是睡著了嗎?”


    狄含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麵平靜的夜色,外麵沒有任何爭鬥的痕跡,也無半點嘈雜之聲,他倒吸了口冷氣,這時他才明白他對李漠兵力的信息掌握並不全麵,李漠還藏著另外一張殺手牌,這張殺手牌同樣埋伏在宮牆之內,擅長隱匿,擅長搗亂,直接控製了傳遞消息的人,拖住了他的部隊。這和那些在在川州放火的暗影是一撥人嗎?他們是誰?殺手組織?暗衛隊?


    花瓶摔碎後,倒是有幾個侍衛飛身掠進來,將長劍架在狄含的脖子上。


    李漠向坐下來笑道: “狄含,既然你能和朕好好坐在這裏,想來你也不希望血染皇城,談條件麽,姿態就不用這麽高了。”


    狄含轉過身微笑,長身玉立的身體投在暗影裏: “小看你了。”


    李漠向端端正正地坐在軟塌上問道: “狄大人,有什麽想問嗎?”


    狄含道: “隻有一個問題,外麵埋伏的人是誰?”


    李漠向覺得這具身體又快犯病了,他隱忍著逐漸來襲的痛苦,好不讓這具身體顫栗: “是效忠於我的一支隊伍,培養了很多年,大概從我十二歲就開始組建了,今晚隊伍中所有的精銳都在這裏,至於他們的名字,我可以告訴你,但不是現在,我要保證你是我的人。”


    狄含覺得很可笑: “李漠……”


    李漠向: “愛卿,還有問題嗎?”


    狄含道: “沒有了。”


    李漠向道: “狄含,你本就我朝之棟梁之才,咱倆從小一塊兒長大,對彼此的熟悉是任何人無法代替的,針鋒相對沒有任何好處,朕願意退讓一步,希望狄大人也能退讓一步,我為君,你為臣,我扶持你,你無僭越之心,百年後,咱們也流芳百世,咱們也彪炳千古。”


    狄含挑眉: “你現在又要和我談這些,不覺得太晚了嗎?”


    李漠向走下來看著他,狄含比他略高一些,他微微仰起頭才能觸碰到他的嘴唇,李漠向略重地咬了他一下,甜膩的味道在唇齒間蔓延,這味道竟然舒緩了身體的疼痛,燥熱的肌膚也逐漸冰涼了下來: “狄公子確實是個…美人,可惜了。”


    他轉過頭對祁玉道: “將狄大人帶到大理寺,此事不要聲張。”他又對狄含道: “狄大人,第一次去,總歸有些不適應,不過我也隻是讓你去反省,你若不擅動,我保證他們不會對你動一根手指頭。”


    狄含笑了笑,他眼眸深處沒什麽憤怒,甚至有些解脫般的如釋重負: “好的,陛下。”


    李漠向招了招手,讓屋內所有人都退下,他在狄含耳邊輕聲道: “狄含,其實我不是李漠,真正的李漠已經死了,我隻不過是繼承了他意誌的替代品而已。”


    狄含眯起眼睛: “你說什麽?”


    李漠向: “你不是問我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奪權的心思嗎?半年前,李漠死的那一天,我繼承了他身體的那一天。”


    李漠接著道: “所以不必再恨,不必再複仇,斯人已逝,一切都煙消雲散。”他手中捏著一塊琉璃碎片,在狄含眼前晃了一下,手指輕揚,碎片穩準狠地紮在了對麵牆上仙鶴的眼睛上,足有半指來深。


    “世界馬上就要融合了,你很快就會明白。”


    李漠向笑著退後一步,拍了拍手: “帶下去。”


    狄含的情緒終於出現了波動,但更多的是疑惑不解,他臉上慣有的溫柔的表情消失,眼神一點點銳利起來: “你……”


    李漠向也收斂起自己的笑意,轉身迴到了寢殿,係統冷冰冰的機械音傳來: “你嚴重違反了規定,怎麽能向這個世界的人透露你的存在。”


    李漠向道: “這對任務有幫助,我雖不懂感情,但利用人類的感情確實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係統: “上一個像你一樣有違規操作的ai,你知道他的下場是什麽嗎?不允許再有違規行為,否則就要受到懲罰。”


    李漠向: “我建議你現在就懲罰我,因為我有一個很長久的違規計劃,如果是按天算的話,先透支一個月。”


    係統: “……”


    李漠向再次重複了一遍他那誠懇的建議。


    係統那邊沒聲音了,開始裝死。


    李漠向認為係統那邊總是狐假虎威,動輒威脅,每次都是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但其實拿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還很容易妥協。


    這個身體又要犯病了,李漠立刻休眠了一夜,第二天起來世界融合度已經高達90%。


    人心惶惶的是整個朝堂,狄含被押入大理寺這件事在一夜之間就震動朝野,李漠向上朝後,卻又無人敢提起此事,也無人敢表明立場,畢竟皇帝和狄大人的關係他們都是心知肚明的,皇帝把狄大人關起來了?笑死,誰能保證他們不是在鬧別扭,氣消了,就又把人給放呢。


    但,這也足夠讓他們震撼的。


    這些日子以來皇帝那些雷厲風行的手段,讓他們深刻地認識到曾經那個還不算太過昏庸的半拉子明君迴來了。


    


    李漠和李漠向是一個人,後麵會解釋


    明天見


    第二十六章


    狄含坐在幹淨的牢房裏,這裏沒有老鼠,沒有蟑螂,地上鋪著幹淨的草席,藤枕,低矮的茶桌上放著一壺水,泥壺是簡陋的,卻很幹淨,上麵飄著一層茶葉,矮桌上還放著一本打發時間的書。


    隻怕皇子入獄都沒有這個待遇,狄含來過大理寺幾次,還沒有見過犯人可以這樣安逸地坐在這裏的。


    唯一煩人的地方就是,就是他隔壁有個獄友,據說這獄友寫反動詩,不僅寫,還喜歡瞎比比,煽動廣大人民情緒,被抓到了這裏後頓頓挨打,夜裏就疼得嗷嗷叫,扯著嗓子嗷到天亮,等獄卒來了,再劈裏啪啦打一頓,板子糊在血肉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狄含覺得畢竟自己也算來到了大牢,犯的罪要比獄友高好幾個檔次,淩遲處死也不為過,可他這裏始終是風平浪靜的,確實連他的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動過,還對他畢恭畢敬,唯恐惹他不快。


    到了晌午,隔壁獄友趁著獄卒不在,將嘴對在牆壁上的細孔和狄含打招唿: “狄大人,狄大人”


    狄含坐在草席上皺了皺眉。


    囚犯在對麵激情澎湃: “狄大人,今天聽到獄卒們談話,才知道,原來您就住在小人隔壁,哈哈,一聽這個屁股都不怎麽疼了。”他的話裏有種幸災樂禍的興奮,一想到這種大人物和他落到同樣淒慘的境地,就有舒緩疼痛的奇效,比上藥都管用。


    囚犯又問: “狄大人,你是怎麽進來的。”


    狄含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怎麽進來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在他知道李漠奪兵權後,他忽然有種極其矛盾的心理,李漠一步一步墮落成隻會驕奢淫逸的昏君,讓他覺得他不配在這個位子上,可一旦發現他有了奪權的心思,他反而想要手下留情。


    狄含覺得很可笑,他總希望李漠能改過自新,卻又總是忘了,他就是一個心狠手辣,不折不扣的的瘋狗。


    甚至,李漠說自己是被人替代了,狄含那一瞬間居然信了,現在想想,他這種惡劣而又幼稚的把戲,還真是屢用不爽。


    那囚犯因嘴獲罪是有原因的,他將一隻眼睛對準了那細縫後: “嘖”一聲。


    狄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囚犯無視狄含銳利的目光,慢吞吞道: “狄大人,你怎麽也有今天。”


    狄含的沉默,讓他變本加厲,他輕聲道: “我有個表哥在京城做官,他說狄相是百年不遇的美人,生得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年少時,就被昏君一眼相中,為此被那昏君巧取豪奪,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狄含: “來人。”


    那囚犯笑道: “來什麽人,都落到了這般田地,你還當老爺呢。”


    然而很快,一個獄卒就點頭哈腰地跑了過來: “狄大人有何吩咐。”


    狄含想了想,委婉道: “太吵了。”


    獄卒立刻會意,他們用鑰匙打開了牢房門,將那囚犯拖了出去,囚犯也是很是識時務,他拉著個臉,連屁也不敢放一個,順從地被人帶了出去。


    另一個獄卒在外麵輕聲道: “狄大人,是小人失職了,擾了大人的清淨。”


    獄卒也不再多話,悄悄退下去了,雖說已經給了狄含最大的優待,但牢房條件再好那也是牢房,空氣潮濕沾粘,細小的飛塵往鼻子裏鑽,他忍不住咳嗽了一聲,立即就有人來端茶倒水。


    狄含道: “不必這樣,你們出去。”


    獄卒戰戰兢兢的樣子想來以為自己會隨時被皇帝下令放出去,但他很明白,李漠不會放了他的,所謂深情最是可笑,他很想問問總是要求他忠於君王的師父,這樣的君王也值得效忠嗎?


    他又想到了寺廟裏的小黑,小黑的性格和李漠有很多相似之處,卻又有天壤之別,一個天真爛漫,一個專橫無道。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場景:他總是趴在窗子上眼巴巴地等自己來,他偷偷跑到樹上給自己摘棗,大半夜溜出皇宮……皇宮?


    狄含本來是想著小黑的,可不知怎地又拐到了李漠身上,曾幾何時,兩個人相處的時光也不全是爾虞我詐。一切都從狄府家變那日開始。


    狄含很少會這麽思緒紛雜的時候,今夜倒不知是怎麽了。


    他躺在草席上,準備睡一會兒,他閉上眼睛,黑暗中忽然看到了一地的血,這血似是生長了一對對觸角,要把他拖著往深淵處拽去,狄含猛地睜開眼睛,瞳孔放大,心髒仿佛漏跳了一拍,渾身都僵硬不已。


    他坐了好一會兒,隨手給自己倒了杯水,緩緩靠在牆上,眼前卻又浮現了那攤血,可是這次,他並沒有睡著。


    血的顏色越來越清晰,鋪在幹淨的地磚上,他的視線逐漸上移,眼前的事物無比熟悉,他竟然來到了含露殿。


    含露殿的窗子都是大開著的,風吹起紗幔,鐵玲兒驟響,殿內是紛亂的腳步聲和啜泣聲。


    “狄相,我們真的不知道陛下去哪裏了,奴婢昨晚來的時候,陛下還好說想吃梨粥,還對奴婢笑呢,並無任何異常啊。”


    一個尖銳的聲音道: “撒謊,禦膳房並沒有做梨粥。”


    宮女的聲音啜泣道: “是狄相吩咐,除了特定時間以外,其餘的什麽也不許給陛下吃,若是發現陛下偷吃,就要禁食三天。我們不敢……”


    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地湧來,有什麽不屬於他的亂七八糟的記憶灌入了他的腦海中,這記憶迅速而又猛烈,像倒灌的洪水差點把他砸傻。


    風吹起他的衣襟,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上正攥著一張紙,上麵所寫乃是李漠絕筆。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邁著沉重的腳步往前走了幾步,在皇帝的床榻前久久不動。


    床榻前有一片血跡,不遠處扔著一把染血的匕首,那匕首很眼熟,是李漠曾經最喜歡的。


    殿內哭泣的聲音哭得他心煩意亂,一種恐懼的情緒籠罩著他,因為,他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麽樣絕情的話了。


    果不其然,他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說: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李漠一向狡詐,耍個小把戲,戲弄我們,絕非難事,憑他的膽量,不敢走遠,必定還在皇宮中,給我仔細搜!若是找到他,無論他如何鬧騰,直接關到偏殿去。”


    “狄相,真的已經找遍了!就連湖裏也撈了個幹淨。”


    狄含冷笑道“皇上件不能提手不能抗,他平日裏坐步攆都嫌累,還能走到哪裏?!”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暴躁: “等等,別找了,看我們越焦急,他就越得意,到了晚上,他餓得狠了,就知道自己迴來了。”


    含露殿裏的人散得幹幹淨淨,狄含坐在案幾邊,緩緩側過頭看了一眼那身穿白衣的傀儡帝君,他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拳頭,咬牙低聲道: “李漠。”紗幔上珠簾的聲音如鬼魅般淺斟低唱,甜膩的血腥的味道經久不散。


    這是什麽時候的記憶?為何他會對每一個細節都一清二楚。


    是了,本來今天他很忙,忙得腳不沾地,看見太監們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告訴他陛下失蹤了,他還不太相信。


    然而,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推移,翻遍了整個皇宮,李漠確實是像空氣一樣消失了,到了晚膳時間也沒迴來。


    他手中依舊握著那張絕筆信,仿佛要把那幾個字看穿,找到隱藏在其中的蛛絲馬跡,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般失態,他所厭惡的人,在消失的那一刻,忽然一切都無生趣。


    做了皇帝又能如何,李漠走了,他再不能看見李漠後悔與愧疚的樣子,而這一切都讓他憋悶得無法發泄。


    更令他無法釋懷是的,他一想到李漠會不會死了,他就心如刀絞,痛得無法唿吸,這讓他覺得很憤怒,很不解,渾身都是冰涼的,就像是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心,他居然會栽在這種人的手裏。


    這很羞恥。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心想著整個大衍的擔子都抗在了他的身上,他不能倒下去,他將皇位還給了李漠的弟弟九王,由他做攝政王,冷靜下來後,開始分析李漠會去了哪裏,他翻遍了整個含露殿,在蛛絲馬跡中抽絲剝繭一步步找到了‘貓頭鷹’這個神秘的存在,最終找到了鷹首的線索。


    他以為自己終於要解脫了,他想著無論如何他都要把李漠帶迴皇城,將他對自己做的那些事一件一件地討迴來,讓他知道什麽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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