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一走,這寺廟就空空蕩蕩的了,連個笑聲都沒有,湛明還沒有從惆悵的情緒中緩過勁兒來,狄勁鬆的屬下就告訴湛明,他們帶淩君一同迴京。


    湛明默默地僵持了一會兒,妥協了。


    他隻是個普通的老和尚,沒權沒勢又沒錢,買個菜都要摳唆半天,他保護得了一個,保護不了兩個。


    湛明知道淩君被帶走必然沒有好結果,以狄勁鬆的性格,定然會對他大加折磨,說不定會殺了他。


    養了這麽多年的孩子,湛明心中愧悵不已,送淩君離開時,他一改嚴肅的表情,慈愛地握著淩君柔軟的手,不停地囑咐淩君將來要成為一個正直良善的人,尤其對大衍對君王都要忠誠,要用性命去守護,不得生出半分雜念與野心。”


    湛明這些話反反複複從小說到大,淩君從沒有反駁過,可這一次,他忽然問:“師父,隻有犯了錯的人,才會被一遍遍提醒要忠誠,我是做過什麽錯事嗎?”


    淩君清亮的雙眼讓湛明內心震撼,一句話也無法辯駁,這些年他總認為自己一定能改變熒惑星的本質,他從來就把淩君當成一個原罪之人,擔心他犯錯,去教導他不要犯錯,任何時候都不要心生仇恨,可這何嚐又不是偏見。


    淩君拜別方丈:“師父,承蒙您多年照顧,淩君一定謹記師父教誨,就此別過。”他早已習慣了服從命令,即使他從方丈的臉上看到了憐憫與愁苦,猜出了自己必定前路坎坷,卻也沒有問自己要去向何方,也沒有資格像李漠一樣耍賴,拽著師父的衣襟不走。


    淩君直起身,眼睛裏含著要掉不掉的淚珠:“師父,沒有時間與小□□別了,我給他留了一封信,將來或許還可以重逢。”說著,他恭敬地將信雙手遞給了湛明。


    士兵催促道:“公子,快點,馬上下雨了,還要走山路。”


    湛明忽然很後悔,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該後悔什麽,也許他也應該給淩君一個快樂的童年,而不總是在他稍犯小錯時,就嚴厲懲罰他。否則他這一生,除了痛苦與約束,竟什麽也留不下了麽?


    淩君也走了,兩個孩子在同一天離開了大光寺,湛明寂寂地將那封信打開,信裏雞零狗碎地說了一堆廢話,沒什麽用,但很貼心,看了讓人想哭。


    湛明將信扔進炭火裏燒了,這封信永遠不會到李漠的手上了,留著也是徒增傷心。


    湛明難受了很長一一段時間後,帶著他的小包袱不辭而別,他必須要離開這裏了,去一個連狄勁鬆都找不到的地方,他就守著這個秘密去見佛祖。


    湛明覺得自己籌劃了一場天衣無縫的計劃,讓每一個人都迴到自己的人生軌跡上去,可他卻忽略了他計劃中的變數。


    這個變數就是李漠。


    李漠雖然有意被他養得又糙又野,親娘都認不出來。但是他天性細心敏感,任何不對勁都會在心裏反複去想,去推理,直到那個解釋完美能足以說服自己。


    李漠並沒有老老實實地做太子,做皇帝,而是絞盡腦汁,費盡心思地去查自己的身世,最終得到了錯誤的真相,一棍子打翻了湛明所有的心血,在愧疚與煎熬中一步一步地錯下去。


    後來,湛明見到李漠屍體,聽鷹首說了來龍去脈後,一把年紀的他差點心梗到提前去見佛祖。


    鷹首問湛明:“師父,若是當年將錯就錯,真的換了,會怎麽樣。”


    湛明陰慘慘地無奈一笑:“誰知道呢,終究是抵不過天命啊!”


    鷹首嗤笑:“鬼的天命,都是人心。”


    …………


    一年後,湛明坐化,鷹首獨自一人保守著青山埋骨李漠的秘密,然而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狄含終究還是找到了這裏。


    此時,狄含已經成為了攝政王,擁立年幼九王為帝的忠臣,威風八麵,顯赫無極,舉手投足間更是有了威儀之相。若是狄勁鬆還活著,也一定不敢認他。


    狄含始終都不敢相信李漠已死的事實,即便他看到了李漠的墳墓,也堅持認為這是假的,他說他不相信李漠居然會自盡,像李漠這樣的人,自私自利到極點,殺盡天下人,也始終不會舍得動自己一根手指頭。


    狄含雖然這樣說著,卻還在他墳前枯坐了一夜,他困惑地,不斷地問鷹首:“我已經說要留他一命,他怎麽會死,他不是最惜命的嗎?”


    鷹首不效忠大衍,不效忠天子,隻效忠李漠一人,李漠死了,‘貓頭鷹’解散,鷹首也就放下刀劍,扛起鋤頭過閑雲野鶴的日子,他沒有必要迴答這位攝政王的問題,卻也不能將他趕出去。


    鷹首始終無法理解李漠對狄含的感情,李漠的感情幾乎是淡薄的,唯獨對淩君有著瘋狂而又偏執的喜愛,即便隨後自殺不願意被狄含看到,也不是因為恨,而隻是覺得他滿身是血的樣子太過醜陋。


    鷹首對狄含道:“是陛下先對不起你,他一直想向你道歉,若你能不恨他了,他在天之靈也會開心一些。”


    狄含問:“隻有這個要求嗎?隻要我不恨他?”


    鷹首:“是這樣的。”


    狄含道:“那你告訴他,我確實不恨他了,讓他別藏了,迴來吧。”


    鷹首提醒他道:“陛下死了。”


    狄含很淒厲地笑道:“本來就是他不對,自負自傲,到頭來好像很委屈一樣,天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事!”他轉身對侍衛道:“李漠沒在這裏,他躲到別處了,我們走。”


    鷹首在他身後喊道:“大人且慢,當年陛下走時帶走了遺詔和一封密信,這些事不應該隻有陛下一個人承受,我認為你有必要看一看,理清楚來龍去脈。”


    他將珍藏了多年的染血的密信和遺詔交給狄含:“大人,很遺憾,我也希望這些都是假的,否則陛下這麽多年也不會這麽痛苦了。但請大人知道真相後,也不要太過自責,陛下說了,這件事您一點點點錯都沒有,錯全在他,若您傷心,陛下在天之靈一定會更加內疚。”


    鷹首說完,璀璨一笑,露出兩行白牙,卻藏著不懷好意,他違背了李漠的遺願,他就是要狄含知道真相。


    狄含將東西揣在身上,迴身上了馬車,車輪滾滾,黃沙漫天,這也是墳墓兩邊之人的最後一別。


    攝政王迴京後,鏟除了新皇平帝身邊所有的障礙,平定邊關戰事,攝政這五年,大衍逐漸從顯帝時期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百姓安居樂業,國泰民安。


    然而好景並不長,幾年後,狄含忽然因心疾病逝,臨死前,他對盯著照料他的仆役的臉說:“怎麽會是你一個人的錯。”


    仆役:“……”在說什麽玩意兒?


    狄含死後,年幼的平帝當政,他雖然連毛兒都沒長齊,但是個很有想法的反骨仔,他擼起袖子,信心滿滿地一定要幹出自己的事業來,要幹事業,第一件事兒,就是反他哥。


    他雷厲風行地推翻了李漠時期大部分的主張,封李漠諡號為哀帝,寓意倒是很符合他的一生。


    可惜,後時老臣攝政,外族侵犯,局勢越來越不妙,江河日下,沒人能扶這個年幼的帝王一把,可憐平帝苦撐了幾年,大衍最終還是覆滅在風雨飄搖之中。


    ……………………(迴憶卷完)


    ai李漠向把宋祥殺了之後,順便抄了他在京城的幾處宅子,收繳了大量錢財,重新整頓了內侍省,狄含遠在瀚州,朝中諸黨人心惶惶,他們都看出了皇帝這是要處理狄含,而他們此時的戰隊十分重要,稍有不慎,就會犧牲在這場政鬥之中。


    首先是禦軍統領主動向李漠向上繳了虎符,禦軍名義上隻歸皇帝統領,是皇帝的鷹犬,他的投靠是名正言順的,李漠向重新將禦軍的兵力攥在手心。


    這下子,向皇帝表衷心的人就更多了,李漠也就坡下驢,實行懷柔政策,讓朝中諸臣不再戰戰兢兢地活在當權者嚴酷的統治之下。


    李漠後期無心朝堂鬥爭權利,更懶得去籠絡人心,所以他的風評一直不太好,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狄勁鬆善用民心,別管他本身是個什麽東西,死後人民群眾都憤憤不平,為他賦詩寫詞,順便陰陽怪氣地踩皇帝,認為皇帝濫殺無辜,忠奸不分。


    李漠向可不能再讓別人踩自己了,皇帝就是皇帝,堂堂正正的大衍天子。


    遠在瀚州的狄含察覺到了不對,他將平亂的任務交給副將後,就迅速趕迴了京城,他的直覺沒有讓他失望,短短一個月,他隻不過離開了一個月,李漠就快刀斬亂麻地誅殺了宋祥,血洗了內侍省,占據了川州,奪得了禦軍,文武百官更是倒戈了一半,剩下一半還在裝死。


    狄含差點沒氣吐血,沒想到李漠爛到骨子裏的一個傀儡皇帝竟然還能再爬起來,這麽快地崛起,趁他不在的這段日子搞這麽多事情。


    狄含決定提前動手,逼李漠退位,他迅速調兵,一部分到護城河以外,一部分蟄伏在京城之內,將皇宮嚴嚴實實地包圍了起來。


    李漠向坐在含露殿內,整理著腦內數據,就在剛才他接受到了係統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狄含提前兵變,曆史線發生重大改變,兩個平行世界即將融合,功敗垂成在此一役,是否要融合世界。】


    開弓沒有迴頭箭,兩個世界融合後,新世界的最終結果將永遠替代舊世界,無論結果是更好,還是更壞,都無法取消。


    李漠向推算了一下此次宮變的獲勝幾率為百分之五十,很低,現在融合不是最佳選擇,但融合後會有一個好處。


    李漠向:“融合。”


    係統:【融合後,所有人會獲得前世的記憶,並以夢境的形式出現,因為夢境過於一致,會造成一定程度的人心混亂,所以,我們會改變數據中的參數,模糊夢境,不會給人們的記憶造成困擾。】


    李漠向:“我想保留一個人的。”


    係統:【誰。】


    李漠向:“狄含,世界融合後,讓他保留舊世界的記憶吧,這對任務有幫助。”


    係統沉默了一會兒後:【那我將改變其中微小的數據,保留狄含記憶。】


    李漠向站在城牆上,看著風起雲湧的京城,來這裏這麽久,他一直困在這個小小的皇宮中,還從來都沒有見過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遠處青黛色的山黑雲浮沉,透著朝陽鱗片似的微光,而黑雲之下,則是鐵騎刀戈之聲。


    係統:【世界融合中,進程1%】


    李漠向下了城樓,迴到了含露殿,召宋麒涵麵聖,宋麒涵的用處還沒有派上呢,他們退守宮外,一旦裏麵失勢,他們就直接和武安侯匯合反進攻,來一個迫不得已的血腥鎮壓。


    安排好一切,李漠穿著大褂子蹲在暖閣發呆,他現在懶得裝了,機器人不工作的時候當然是要待機,他進入了休眠狀態,別人還以為皇帝陛下在深思。


    祁玉蹲在另一邊教另一個侍衛長算術,因為他總是算不清自己手底下到底有幾個兵,特別讓祁玉頭疼。


    還有兩個侍衛在擦刀,擦著擦著就開始攀比誰的刀貴一點。


    還有兩個侍衛更離譜,坐在石頭上在比誰的腿毛長。


    明明今晚有個硬仗要打,但感覺大家都很不著調的樣子,誰要是打個哈欠,那就都能睡著了。


    但這隻是李漠的策略之一,他告訴侍衛們,今晚不是火拚,是鬥智,萬一鬥不過,再火拚,不能讓人家一進來就感覺一屋子的二五仔,一激動先亮刀了怎麽辦,所謂先禮後兵是也。


    和狄含魚死網破絕對不是最佳選擇,人死了很容易,李漠向有無數次可以暗殺他,但人死後,失控的時局是上一世失敗的根源,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最完美的結局是,讓狄含投誠。


    第二十五章


    天漸漸昏暗了下來,日西移,新月如鉤,李漠向圍著狐裘,脫了靴子,趴在床上看書,這是李漠慣有的姿勢,他心情愉悅時,就會趴在榻上看書解悶,內侍走到李漠向身邊低聲道: “陛下,狄大人來了,一個人來的。”


    狄含的身影融在門扇的陰影裏,的確是孤身一人,身邊並無侍衛,看來他的想法和李漠向一樣,動手是最後的選擇。


    李漠: “嗯,讓他進。”


    他將書放到身側,換了一個更慵懶的姿勢,兩條胳膊耷拉在塌下,將半個腦袋埋在枕頭大小的火絨氈裏,任誰都看不出來這個懶得像團泥的君王和前幾日究竟有什麽不同。


    狄含走進來坐在他對麵,宮女上前來要為他斟茶,狄含擺手: “都出去吧,一個也不許留。”


    盡管這是含露殿,可狄含的話一向都很有分量,他冷冷地吩咐下去後,宮女和內侍們紛紛退了出去,幾個隨身保護李漠的侍衛則隱匿在黑暗之中,殿內一時安靜極了,李漠向笑道: “怎麽把他們都趕出去了,朕有一點口渴。”


    狄含隨手幫他斟了杯茶,並習慣性地用手摸了摸杯壁的冷熱,端給了他,李漠向爬起來伸過手去接,狄含卻忽然將被子移開了些,正好移到李漠向手夠不到的地方。


    李漠向抬眼看著他,狀似心虛地笑了笑。


    狄含又將杯子放在他唇邊,緩慢地抬高杯壁,他的手法很輕柔,不會讓李漠向被嗆到,指尖則觸碰在他的下巴上,輕輕幫他擋著留下來的水漬。


    狄含輕輕挑眉,略有些困惑: “我都想不起來,你究竟是從哪一天起有了奪權的心思。”


    李漠: “朕是皇帝,拿迴屬於朕東西,不是本就名正言順嗎?狄大人。”


    狄含微微一笑: “你想任性時,可以多年不問朝政,醉生夢死,發現自己被架空後,心慌了,著急了,還妄想著再爬起來。”


    他的手劃過李漠向柔軟的發絲,低聲道: “陛下,不妨換個立場想想,若您是我,您還會給我爬起來的機會嗎?”


    李漠道: “會啊!”他笑道: “因為朕愛你。”


    狄含: “……”


    狄含忽然覺得自己有種心被輕輕攥住的感覺,這使他忍不住輕輕掐住了自己的指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這些年昏君給向他傾訴過無數次心意,在床上,在涼亭下,甚至在朝堂中,或是鄭重其事地,或是漫不經心地,總之是張口就來,就像是那種習慣了花言巧語的人,絲毫不知道承諾之珍重。


    狄含很厭惡他這種行為,此時都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候,他這情訴得就格外令人心煩意亂了。狄含忽然想到無數次他向自己傾訴愛慕,如溺水者求救的眼神看著他,明明是李漠霸道專橫,卻又總露出脆弱無助的樣子來。


    狄含將情緒收斂在心底,他溫聲道: “今晚皇城中到處都是我的人,宮內也埋伏了許多高手,但我相信陛下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對嗎?”


    李漠向驚道: “你,你不隻帶兵入京,還在宮內埋伏了人?”


    狄含捏著手中的茶盞: “隻要你表現好一點,今夜什麽事情都不會發生。”


    李漠皺眉問: “你要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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