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向很想調出哀帝過往生平的畫麵,但或許是因為他現在與這個世界融合度值太低,又或許是任務命令的頒發者的意誌,他現在並沒有權限真實而具體的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麽。


    在權限擴大之前,所有可知的資料都是來自於一本本史書而已。


    狄含沒說話,看起來他是再一次無視了皇帝的深情告白,但李漠向卻看到了他情緒值的波動,這波動如細小的漣漪般散開又隨即消失不見,接下來情緒值迎來了前所未有的低穀。


    山雨欲來風滿樓。


    李漠向複盤了一下剛才的話,大概率是那句“孤苦無依”惹到了他。


    如今看來,因為皇帝對狄含犯下的無法釋懷的罪行,無論他對狄含說什麽樣的情話,稍有不慎就會揭到對方的傷疤,兩個人的關係是即將已經腐朽的即將崩塌的樓廈,在這樣的基礎上修修補補,絕對不會長久。


    他現在需要查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動兵刃不見血,籠絡臣下是最好的辦法,若是事情真的已經到了無法挽迴的地步,他也隻能花費大量精力去對付狄含。


    狄含看著他,忽然冷笑道:“陛下說的對,中秋晚宴自然是要辦,不僅要辦,還要辦得熱鬧些,也讓先帝看看如今大衍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大衍,早已傷痕累累,哪裏來的什麽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這件事,每一個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其實,大衍滅亡的屎盆子全部扣在李漠頭上,多多少少有些冤枉了,大衍帝國由盛轉衰的節點便是從哀帝他爹平帝開始,平帝也是個昏君,對內昏庸無道,對外懦弱無能,自牧穀一戰大敗後,帝國逐漸走向沒落的陰影,在墮落的鼓瑟笙歌中定了頹勢。


    講道理,哀帝是坐著滑滑梯繼位的,平心而論,哀帝雖然精神疑似不正常,但在位這些年,其實比他爹強一點的。


    然而昏君的一大特點,就是一葉障目,沾沾自喜,哀帝解決外憂雷厲風行,卻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將權利之劍一點一點送到別人手上,導致自己淪落為傀儡的境地。


    狄含又警告道:“你日後若是再任意妄為,我不會再幫你,懂了麽。”


    李漠向點了點頭。


    狄含站起來要走,李漠向跟著站起來,又被他按了迴去:“你歇著吧。”


    **


    屏風後是李漠向處理政務的地方,一張寬敞的黃花梨案幾上沒有放一本奏折,倒是擺著文房四寶,和一張沒有幹透的山水畫,李漠向坐在席子上翻看桌子上的東西。


    從一些小細節看來,李漠向這個暴君精神狀態不怎麽好,從一些小細節就可以看出來,比如他的書閣都很多劍戟,案幾上有深深淺淺的劃痕,地麵也有破損的地方應該是用尖銳的物體敲打所致,這個地方沒人敢肆意破壞,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經常發瘋。


    哀帝會寫一些很狂放的東西,字跡潦草難以辨認像是壓抑著很深的痛苦,這皇帝一生以神經病聞名,神誌總是跟別人不太一樣的,李漠向又翻了翻,翻出一個稍有些破舊的小盒子,裏麵盛放了些書信,李漠向隨手拿起一張。


    信上的內容並非什麽機密要事,而是些很普通的雞毛蒜皮的家常,語言樸實無華,隨意散漫, 字跡是狄含的,看紙張泛黃程度已經有好幾個年頭了,卻一直被李漠很好地保存著。


    通篇翻譯下來大概是這樣的:


    【我已經到了川州了,這裏很冷,但陛下不必再送棉被了,路邊的乞兒因陛下的饋贈,已經發家致富,布店老板也同我一樣誠懇地希望陛下不要再送了,否則他要關門狄含】


    【陛下要我給你帶當地特產,我很苦惱,放眼望去,到處是長草短荊,牛羊無數,臣想來想去,想帶一隻牛迴去,但當地農民說牛羊是他的命,有了感情,不許我帶走,我又想給你編草螞蚱,隻是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恐怕你不喜歡狄含】


    【特產已經找到了,那就是我,我被曬得和當地人黝黑,你再見到我時,應當認不出我。】


    這些書信都是狄含給哀帝寫的,內容隨意又有趣,可見兩個人的關係曾經非常好,好到一天之內就會有好幾封信,雞零狗碎的事情也要說上一說。


    不過李漠向並沒有翻到哀帝的迴信,但從對方的內容來看,哀帝書信的內容應該也是很家常,克製有禮,不像他後期將狄府抄家後,他就徹底不做人了,但凡提筆就是淫詩豔麗詞,每一個字對狄含的覬覦肖想都能滲到骨子裏。


    李漠向將盒子收起來問身邊的侍女:“怎麽不收拾。”


    站在一旁的宮女一直在兢兢業業地當花瓶兒,突然聽到了皇帝的發問,不由嚇了一跳,驚慌道:“陛,陛下,您不許任何人隨便動這裏的。”


    李漠向揉著眉心道:“收拾了吧,亂七八糟的,最近不想作詩作畫了,朕想去練騎射,承寧,請宋將軍進宮一趟吧。”


    內侍承寧連忙答應著退出去請宋麒涵來,他心裏想著,自從陛下寵幸了宋麒涵後,他就終於舍得把自己的身體從龍床上移到馬背上,雖說依舊是玩物喪誌,但至少換了個活法兒,不再那麽陰鬱消沉了。


    李漠向先一步換上騎射的勁服,當侍衛牽過來馬時,李漠向卻擺手拒絕了:“牽著,朕想先走走。”


    皇宮裏有一片極大的跑馬場,地皮上長著枯萎的黃草,一路蔓延到高高的城牆腳下,天上白雲悠悠,雲層之上的藍天湛若寶石。倒是個晴空萬裏的好天氣。


    李漠向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牽著馬的侍衛道:“祁玉,朕還沒有見過你的身手。”


    祁玉臉一紅:“陛下,臣功夫低微,但會誓死保護陛下,無一刻敢忘自己身上的職責。”


    自從上次升了他的官職以後,祁玉的表現便越來越拘束緊張了,不過他時時刻刻如影隨形,隨叫隨到,用起來很是順手。


    李漠向道:“會蹴鞠嗎?”


    祁玉的臉色竟有些不太好看,他磕絆了一下,聲音也有些發抖:“會…會。”


    李漠向從祁玉的眼中看到了不可名狀的恐懼,這讓他懷疑自己剛才是否發音不準確,讓他誤會了什麽。


    李漠向又重複了一遍:“蹴鞠。”


    祁玉依舊恐懼臉:“會,臣這就去叫人。”


    李漠向了然,雖然不知道蹴鞠對他們而言到底是有什麽心理陰影,但是依著哀帝的性格,將蹴鞠變成什麽血腥恐怖活動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祁玉就領著十幾個侍衛跑了過來,他們跑到近前在他麵前跪了一溜,個個神情悲涼。


    李漠向看著他們空空如也的手問:“鞠呢。”


    祁玉大著膽子問:“陛下,是什麽樣的鞠。”


    蹴鞠還能有什麽太多花樣?李漠向便順勢問:“還記得上次的蹴鞠活動嗎?”


    祁玉臉色蒼白道:“記得,那還是三年前。”


    他們麵對皇帝十分地謹言慎行,絕不會說太多多餘的話,李漠向想要更多地了解哀帝的性格,隻好引導著他們往下說下去:“當時的情景還記得嗎?”


    祁玉:“記得,當時陛下雷霆大怒,用蹴鞠殺了很多人。”


    有關於哀帝的劇情又增加了一點,這個昏君果真是有創意,殺個人也能花樣百出。


    李漠向笑道:“原來你們是因為這個緊張,且放心,今日朕隻是想看蹴鞠而已,不會殺人的。”


    他們這才鬆了一口氣,有一個小侍衛連忙跑去拿球,剩下的幾個人站起來快速地分成兩隊。


    這些侍衛個個強壯挺拔,即便是年紀小的,也有了雛鷹的氣勢,卻不知道他們的反應與體力究竟如何。


    這裏並非正經的蹴鞠場,沒有觀賞台,李漠向便坐在內侍搬來的躺椅上,頭上撐著遮風的簡易帳篷,圍著狐毛裘,手裏捏著一把果脯,看他們比賽。


    李漠向的技能欄裏並沒有蹴鞠這一項,十幾個武術項目空位裏隻有一個初級騎射,這還是跟宋麒涵學的,他叫宋麒涵過來,便是借用他的眼睛,幫自己了解一下自己親衛的體能與反應水平,順帶學習一下新技能。


    他現在所模擬的李漠向這個身體,弱不禁風,實在是什麽都幹不了。


    宋麒涵風塵仆仆地趕了過來,他的臉是一日黑過一日的,也不知錦衣玉食的日子怎麽沒把他養白,又或許是人沒怎麽變化,隻是色彩鮮豔的錦緞麵料穿在他身上,便襯托得他那張臉越發黝黑了。


    第九章


    李漠向不是沒有擔心過狄含會突然提前造反,畢竟皇帝的真實身份已經另換他人,皇帝行為的稍許改變,都會刺激到他。


    這日,下朝後,李漠向忽然留下了宰相韓鬆。


    韓鬆每每上朝都一副苦瓜臉,眉頭緊鎖,他看起來對自己的宰相之職十分不滿意,簡直是如坐針氈,但卻又什麽也不表示,就這麽一天天地混日子。


    韓鬆被點名後,方寸大亂,一頭霧水,站在皇帝麵前緊張地一句話也不敢說。


    雖說皇帝是個沒有實權的傀儡,可他娘的是個變態啊,這個殺人跟切豆腐似的昏君縱然一身利爪被削,可關上門,放瘋狗咬死自己的事情也不是沒可能發生。


    隻恨自己身體太硬朗,不能像羊其服羊大人一樣,隨時能直撅撅地暈過去。


    隻聽臉色蒼白,“弱風扶柳”的病鬼皇帝陛下輕聲道:“韓大人,朕這些年身體不適,常年在含露殿,有些閉塞視聽了,你既為朕之肱骨,朝中宰相,便要常向朕諫言才是。”


    韓鬆尋思著,皇帝不上朝那陣兒,他們不是每日風雨無阻地去含露殿外撞柱子麽,皇上倒是常嫌他們煩。


    韓鬆敷衍了事地迴答:“臣自會為江山社稷請命。”


    誰料,李漠向又問:“韓大人,你覺得如今的朝堂風氣如何?是否有結黨營私的現象。”


    韓鬆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問這麽直白的問題,如今朝堂的實權早就落入狄含手中,更不要說結黨營私了。皇上自己都心知肚明,且放任不管,現在又來問他,這是要為難他嗎?


    韓鬆支支吾吾半天,臉越發像個苦瓜了,他中規中矩地道:“陛下,臣以為朝中結黨營私的風氣是有一些的。”


    李漠向歎氣道:“韓大人,說句心裏話,朕這些年,也是身不由己,許多事往往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辜負先祖,愧對江山,等醒悟過來時,江山幾乎已經要拱手相讓了。”


    韓鬆此刻即使身板硬朗,也忍不住要暈厥過去了,皇帝這一番話,讓他心潮澎湃,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皇上竟然和他討論這種要命的話題。


    此刻朝中雖已無大臣,但太監侍衛宮女們,哪雙眼睛不在看著他們,他如何敢說。


    李漠向道;“韓大人,朕知道你是忠臣,先憂天下蒼生,性格秉直,兩袖清風,朕兒時,就拜讀過張大人的詩作,心中也曾一腔熱血,隻是這些年有些忘記本心了,上次你在朝中斥責殷躍的話,讓朕的內心有了些許波瀾,朕這些年任用小人,將你們這些忠臣之士冷落了。”


    韓鬆對皇帝再有意見,聽到這種話,內心也有了觸動:“陛下……”


    李漠向歎氣道:“朕知道,這些年朕的所作所為讓忠心耿耿的你們心寒了,朕現在想重新站起來,卻不知道身後還有沒有人能扶朕一把。”


    韓鬆心中悲涼,他如何不想改變此刻的局麵,如今朝廷被狄含把持,皇帝的權利被一再架空,他對這樣一個已成定局的朝堂也是萬分無奈,可他又能如何,他一己之力又如何能撼動大樹。


    他上有老,下有小,這麽多張嘴全指望著他吃飯,皇帝又不做人,再有骨氣也在這日久天長裏盡數被消磨殆盡了。


    他很想告訴皇帝,朝堂局勢已定,狄含早就成了一手遮天的權臣,隻憑三兩個人的努力,是無濟於事的。


    李漠向卻步步緊逼:“韓大人,朕不想再窩窩囊囊地活下去了,朕要奪迴自己本該有的東西,哪怕最後不成功,朕也要試一試!”


    韓鬆情緒劇烈波動,如此年輕氣盛的君主,讓他恍然間想起自己年少時立下的誌向,可是,扳倒狄含,又談何容易啊!


    李漠向看著他頭上的逐漸升高的忠誠值,微微一笑:“韓大人,有你們為朕分憂解難,邊境被奪去的土地早晚會迴到我們手中。”


    韓鬆楞了:“邊,邊境?”


    等等!不是在說狄含的事麽?


    隻聽李漠向道:“不錯,朕發現,你們這些人啊,商量好似的,在朝堂上支支吾吾,隻會說些粉飾太平的事情,真當朕對邊境的戰事一竅不通麽?你們這不是拉幫結派地來糊弄朕”


    韓鬆覺得自己的心髒終於迴到了它該迴的位置,壓力盡數消退,長長鬆了口氣,他調整了下心態,作惶恐狀:“臣等不敢!”


    李漠向勾了勾手指,韓鬆走上前來,李漠向機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道:“韓大人,你跟他們可不能一樣啊,朕以為學識淵博,見解獨到,若是閑暇之時,便與朕聊聊天,朕必定受益匪淺。”


    十年寒窗苦讀,坐上翰林之位,心中最想的不就是自己的理想與報負能夠實現,皇帝能夠聽信自己的諫言,能夠在曆史上留下自己的姓名麽?


    以前,皇帝的眼中隻有狄含,他聽不進任何人的聲音,對臣子,乃至對親情都冷漠至極,在韓鬆心裏,他從來沒有指望過這位能有什麽出息,大衍不滅在他手裏,就算是謝天謝地了。


    他何曾聽過皇帝謙謹地向他說這些話,讓他的內心升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韓鬆道:“臣遵命。”


    **


    不過,李漠向給他帶來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重了,短暫地感動之後,便又瞬間清醒,皇上最近的想法是不是有點太多了?莫非又要起什麽幺蛾子,他可不能掉以輕心。


    韓鬆走後,剛出宮門,就被人秘密帶進了小路,往狄府的方向去了。


    這些都是祁玉溜出宮跟蹤時見到的。


    李漠向問祁玉:“怎麽沒多跟蹤些距離。”


    祁玉迴話:“陛下,到處都是眼線,臣怕被反追蹤,不敢跟太遠。”


    狄含心思也太過縝密乃至有些多疑,李漠向除了能在醉生夢死的溫柔鄉裏做出點成績之外,他就好比是被斷了七經八脈的廢人,狄含卻依舊如此忌憚他。


    皇帝稍微表現得上進點,和大臣私底下嘮嘮嗑,都能被立刻發現,並將被嘮嗑的臣子請到狄府去,根本不給皇帝任何爬起來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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