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還沒握到茶壺柄,有一隻手先他一步拿起茶壺,他訝然抬頭,就看到秦子觀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喝了。葉臻伸在半空的手頓了頓便收了迴去,他輕聲對門口煢秋道:“準備開膳吧。”


    丫鬟們魚貫而入將剛做好的菜依次擺上桌,等到菜上齊後,秦子觀拿起筷子。


    葉臻抬眼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見他麵上沒有不滿之色,於是微微挽起袖口,執起一旁的瓷碗,拿起勺子:“這是今日剛從胥河捕撈上來的白鰭鱖燉的魚粥,最是新鮮,夫君嚐嚐吧。”


    他剛剛盛好一碗魚羹,正要遞到秦子觀麵前,忽然麵色一變。


    他幾乎是立馬放下了手中的碗,一隻手捂住嘴側過身去,喉嚨裏無法抑製地發出一聲幹嘔。


    身後的煢秋見狀,忙熟練地快步拿起一旁幹淨的瓷缸。


    瓷缸一遞過來,葉臻緊緊握住瓷缸邊緣,無法抑製地俯下身子朝瓷缸幹嘔起來,可他麵色雖然因為反胃而隱隱發白,然而卻是什麽都沒吐出來。


    葉臻手指顫抖,胸口起伏不定,微微喘著氣勉強把反胃的感覺壓下去。


    他直起身下意識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對麵坐著的人,生怕他看到會覺得不適,然後像往常一樣揮袖離開。


    出乎意料的是,對麵的人不知什麽時候也放下筷子,正看著他。


    葉臻攥緊手裏的帕子,有些緊張地張了張嘴,對麵人的聲音先他一步響起:


    “...你每次吃飯都會這樣嗎?”


    葉臻微微一愣,抬眼就見看見對麵的夫君看著自己。


    他心底莫名覺得有些難受有些委屈,於是微垂眼簾避開他的目光,睫毛卻是無法察覺的顫動:“隻是偶爾會這樣。”


    “你聞不了肉味,怎麽還做這麽多肉菜?”


    身後給葉臻遞水的煢秋暗地裏翻了個白眼:“是二夫郎聽說二爺過來,特意讓廚娘按照二爺的口味做的菜。”


    葉臻低聲道:“若是打擾了夫君的食欲,我迴房吃就是。”


    他話還沒說完,卻聽秦子觀對煢秋道:“把這些都撤了,按照平時吃的,再做一桌過來。”


    葉臻驚訝地抬頭,煢秋更是有點吃驚地看向他。


    秦子觀被煢秋的眼神看得皺起眉:“你看我做什麽,沒聽到嗎?”


    一聽到這熟悉的語氣,煢秋立馬從震驚中迴過神來。他快速服了服身子,然後讓一邊的侍女把所有菜都撤下去。


    眼見下人們進出忙碌,葉臻卻是低聲道:“還是放著吧,我平日吃的東西過於清淡,夫君恐怕不喜歡。”


    秦子觀意外地沒有說話。


    屋子裏一時又陷入安靜,葉臻在這安靜中有些無措,他看了看茶壺似乎想逃避對麵人的目光:“茶涼了,我去換一壺。”


    他笨重地想要從椅子裏站起來,但是纖細的身子難以承受渾圓的肚子,抿著唇站了半天都沒起來。


    秦子觀站起身,他徑直從旁邊的小爐子上拿起茶壺。


    接著走到葉臻身邊,拿起他的杯子,將熱氣騰騰的茶湯注滿,往他麵前一放。


    葉臻愕然地看著冒著熱氣的茶杯,又聞著近在咫尺的蘇合香的味道,衣袖下的指尖不自禁地蜷起攥緊衣袖。


    不一會兒,新做的菜品陸續上來了。


    秦子觀看著桌上幾乎沒放什麽佐料的各色青翠的蔬菜和什麽料都沒放的白粥,有些驚訝:“你平時就吃這個?”


    葉臻被他帶著疑問的語氣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時不知他想說什麽,口中卻是溫聲道:“夫君若是不喜歡,還是把先前的菜換迴來吧。”


    出乎葉臻意料的是,秦子觀再次什麽也沒說。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口淡的隻放了些油的青菜,就著白粥吃下。


    第192章


    登雲樓作為胥州乃至放眼燕朝有名的樓閣,一年四季都有旅人或是墨客慕名而來。


    來的人多了,附近小攤上的生意也跟著變得好起來,攤子上賣的東西自然而然價格也比其他地方的高上一些。


    晏辭帶著璿璣在胥河岸邊找了個視野開闊的麵攤坐下,隨便叫了一碗麵。


    等麵的時候他放眼而觀,麵前便是胥河波光粼粼的河麵。


    不遠處河岸邊的登雲樓在陽光下仿若被鍍了一層金光,零星的飛鳥自樓頂上的長空一掠而過,很快便消失在河對岸鬱鬱青青的起伏的山丘之中。


    麵攤老板熟練地一手揉麵團一手切麵,一邊跟身邊的客人聊天,聽口音應該是胥州本地人,他自己說已經在這裏做了十幾年的麵,也算是個老江湖。


    晏辭一邊用筷子挑著麵湯中雪白的一團麵,一邊跟他打聽:“店家,你知道對麵是什麽地方嗎?”


    麵攤老板順手用沾滿麵粉的手指指了指麵前的河,又指了指河的對岸:“小兄弟外地來的吧?你看那些鍾樓,那對岸都是道觀。”


    晏辭順著他的手隔著河岸朝那邊遠眺,如果說河的這邊是市井之氣濃鬱的煙火人間,那河對岸看起來就是疊滿青翠屏障的世外仙家。


    晏辭眯著眼睛,看著重重疊疊的青山之中道觀隱隱露出的觀頂,於是他問麵攤老板:“店家,請問一下,我想去那邊,要怎麽才能過去?”


    麵攤老板熟練地將一坨雪白的麵團拉成千絲萬縷,然後下進咕嚕嚕的開水中,他拍了拍手上的麵粉:“小夥子,我聽你口音不是胥州人吧,年紀輕輕怎麽就看破紅塵了,要去當道士?”


    晏辭解釋道:“我不是去當道士的,我有一個朋友去了那邊,也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我想過去看看他。”


    麵攤老板直起身子朝那邊看了一眼:“你要去那邊,從這裏過了登雲樓一直往西北邊走,那裏有一座橋,你可以從橋上過。”


    晏辭道了謝,打算吃碗麵就過去看看,他抬頭朝著河對岸望去,忽然眼中閃過一絲金光,晏辭的目光落在遠處山丘之上一處於青丘之中隱隱約約露出的古樸莊嚴的寶頂。


    晏辭仔細打量了那寶頂一眼,那寶頂所在的位置大概在觀宇群還要往裏的位置,然而卻是在那些起伏的青丘最高處,但由於山上樹木繁多,所以觀宇大半部分都隱藏在枝葉下麵,隻露出樣式大氣的飛簷鬥拱。


    在一眾道觀以眾星捧月之勢環繞下,宛如旭日淩空,端坐正中。


    晏辭看著那寶頂,問一邊的老板:“店家,那個道觀為什麽跟其他都不一樣?”


    老板還沒說話,一邊正在吃麵的羈旅便先一步開口說:“小兄弟,那個可不是道觀。”


    “不是道觀?”


    那人見晏辭一臉疑惑不像裝得,用筷子憑空指了指那寶頂:“你要真想去河對岸,就在河岸旁邊的道觀轉轉,供供香就是了,可別亂往裏麵走,小心衝撞了得罪不起的人。”


    晏辭奇怪地問:“這又是為何?”


    麵攤老板實在看不下去了:“小兄弟,你果然是外地人,你指的那處不是道觀的觀頂,那是天師府的寶頂。”


    晏辭好奇道:“天師府?天師府也在那邊?”


    麵攤老板和用餐的人對視了一眼,用一臉古怪的表情看著晏辭,似乎在說你這都不知道?晏辭隻好解釋道:“我隻是先前聽人說天師聖眷正濃,術法高妙又精通天象,所以一時好奇。”


    “天師在陛下麵前當然是受寵的。”麵攤老板繼續低頭揉著麵,“大概十來年前,胥州周圍的道觀以前都是寺廟。直到後來聖人把天師迎迴燕都,那些寺廟就全都改成道觀了。”


    晏辭疑道:“那寺廟裏的僧人呢?”


    “聖人當時的旨意是那些僧人過於懈怠不事生產,寺廟拆了後,廟裏僧人要不就被迫還俗,要不就蓄發修道,還有一批既不還俗又不入道的...這些人現在在哪,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拜觀也好訪友也好,總之到了河對岸不要亂走就是了。”


    晏辭端起碗喝了口麵湯,隨即站起身,打算這就往橋的方向走,身後的璿璣將手裏幾枚銅板給了麵攤老板。


    兩人正要轉身離開,晏辭互聽身後的麵攤老板叫住他:“小兄弟。”


    晏辭轉過頭,隻見老板抬了抬下巴朝河岸邊某個方向揚了揚。晏辭順著他指示的方向看去,隻見沿著河對岸遠遠走來三個穿著青色道袍的人,看起來是從登雲樓那個方向來的。


    這三人穿著相同質地的袍子,一個走在前麵,後麵兩個跟在後麵。


    不僅走路步伐一致,而且袍腳帶風速度極快,有飄然若仙原地淩空而去之勢。路過之處,附近的行人紛紛避讓,以至於這三人周圍仿佛有什麽無形的結界將他們單獨孤立起來。


    麵攤老板與晏辭道:“看到了嗎,那就是天師府的道士。”


    晏辭奇怪道:“從何得知他們不是尋常道觀裏的道士,而是天師府的?”


    麵攤老板指了指那三人腰間:“你沒看到他們腰間的牌子嗎?”


    晏辭定睛看去,隻見那三人腰間皆係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通體玄色的牌子。隻聽麵攤老板道:“他們天師府的人,腰上都有這塊牌子。見到那牌子,你就離他們遠一些便是。”


    晏辭若有所思,雖然離得遠看不大清那腰牌的樣子,但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那東西看著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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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日頭正好。


    秦子觀坐在院門口的台階上,百無聊賴地跟旺財玩它最喜歡的撿球遊戲,看著旺財在他麵前跑來跑去,愈發覺得煩悶。


    身後某處隱隱約約傳來說話的聲音。


    他微微側過頭,看見不遠處葉臻攜著煢秋坐在亭子裏低聲說著什麽。他身子不便,隻能靠在涼亭的柱子上,午後的陽光斜斜照進涼亭落在他身上,在烏黑的發絲鍍上一層淡褐色的光澤,發絲垂落下攏著的麵龐白皙似雪。


    煢秋取來杯子,他拿起杯子仰頭,相比於男人更小更柔軟的喉結在修長的頸間微微滑動。


    “去去,我不跟你玩。”


    秦子觀從突兀的聲音裏收迴目光,就看見旺財叼著球熱情地衝著來人屁顛屁顛地轉來轉去,不過被無情地拒絕了。他看著秦英帶著兩個書童快步從他門口路過,眯了眯眼:“秦英。”


    聽到有人叫自己,秦英立刻抬頭,結果就看到某個他不喜歡的人一臉不懷好意地看著他。於是整個人如同見了貓的耗子,想也沒想轉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愜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迴來,你爹沒教過你要聽長輩的話嗎?”


    秦英頓住了腳,轉頭瞪著台階上的人:“你找我做什麽?”


    秦子觀正好閑的無聊,無事找事:“我聽說你又去你爹那裏告狀了?”


    秦英不服氣道:“告狀怎麽了,你都把小嬸嬸氣哭了,你不是好兒郎!”


    秦子觀冷笑道:“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掛在樹上,讓你一下午下不來。”


    秦英聞言瑟縮了一下,似乎有這方麵的陰影。他狠狠瞪了秦子觀一眼,抱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想法,十分不忿地帶著兩個書童打算離開。結果一步還沒邁出去,就聽秦子觀在後麵叫他:“站住。”


    秦英擰著眉迴過頭,差點控製不住麵部猙獰的表情:“你又想幹什麽,我可什麽都沒說。”


    秦子觀用折扇指了指自己:“你先前說我把葉臻氣哭了,我什麽時候把他氣哭了?”


    秦英大膽指出:“就是你前兩天把祖母給小嬸嬸的玉珍糕都吃光了,小嬸嬸去拜見祖母時,祖母問他玉珍糕好不好吃,我看見他嘴上說好吃,出來時眼眶都紅了。”


    秦子觀一臉驚訝:“還有這迴事?”


    秦英冷哼一聲,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終於扳迴一局,帶著兩個書童昂首挺胸地走了。


    秦子觀狐疑地轉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琳琅:“那玉珍糕是什麽很值錢的玩意嗎?”


    琳琅開口道:“二公子,那玉珍糕是雲酥齋的特供點心,從來都是當季現做。由於工藝複雜,每一季度隻做十盒,都是要提前訂的。因為老夫人不喜這麽甜的點心,所以咱們府裏從來都是給大夫人和二夫郎各訂一盒。”


    “那現在雲酥齋裏還有這點心嗎?”


    “他們每次做完都會第一個給咱們府上送來,所以現在剩下的幾盒,應該還在雲酥齋。”


    秦子觀自言自語道:“也沒多好吃啊......算了。”


    他指了指琳琅:“你去跟雲酥齋的掌櫃說,剩下的幾盒玉珍糕秦家都要了,他們家掌櫃要是不同意,就花兩倍銀子買迴來。要是還不同意,就花三倍。”


    “第三次他還拒絕的話,就告訴他要是不賣,那他以後一盒玉珍糕都別想賣出去。”


    琳琅遲疑了一下:“可是那玉珍糕價格昂貴,之前老爺下令不準您從錢莊兌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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