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直起身體,輕咳了一聲,往後錯了錯,然後打開紙張。通訊器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隻能借一借從光罩透過來的無比微弱的光亮,可這光亮太過微弱了,他看了又看,眼睛離得紙張也近得不能再近,仍舊很難看清上麵究竟寫了什麽。


    尤其是,這張紙似乎還被狠狠蹂躪過一番。


    在多次識別失敗後,丹鬱就放棄了,他把這張紙好好疊起來,裝在了自己的口袋裏。


    餘悸問他:“看到上麵寫的什麽了嗎?”


    丹鬱搖了搖頭。


    隻能等出去後才能看了,外麵應該不至於像這裏一樣黑,丹鬱再次釋放出精神力觸須,一點點往外延伸探索,正當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這上麵的時候,聽到餘悸問他:“怎麽不說話了?”


    丹鬱一愣:“說什麽?”


    “我剛才問你,有沒有看到上麵寫的什麽。”


    精神力觸須在外麵掃了一圈,異種數量開始變少了,可現在的情形還是不怎麽樂觀,不適合出去,還得繼續等,繼續探測。收迴精神力之後,目光觸及到餘悸的麵容,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點什麽。


    是啊,餘悸的眼睛看不見了,他搖頭也好,瞪他也好,餘悸都是看不見的。可他下意識裏,還是會覺得餘悸跟以前一樣,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我沒有看清,這裏太黑了。”


    他小小聲聲地迴答到。


    餘悸說:“那就出去再看。”


    冰寒肆虐蔓延,寒意不停歇地滲透下來,隻是在直起身體的這一小段時間裏,丹鬱開始冷起來了。小心翼翼地壓下腰身,雙手撐在餘悸的腰部兩側,試探著想要貼過去,可又遲遲懸在那裏,沒有接下來的動作。


    像是被什麽給桎梏住了一樣。


    直到那個始終覆在後背的掌心輕輕用力,把他壓下來,他才順勢窩進餘悸的懷裏。


    他一點點擁緊餘悸的腰背,暖意也一點點驅散掉寒涼。


    第63章


    “怎麽樣,舒服嗎……”


    說話的人有些迷迷糊糊的,嗓音淺淡虛浮,是渾身無力時快要陷入暈厥時的那種聲音,聽起來尤其地……蠱人。


    餘悸以前經常聽到丹鬱用這樣的聲線說話,是在虛脫無力的時候,讓他輕一點,慢一點,再慢一點,不同的是,這一次是平平淡淡的,沒有雜亂的喘息。


    丹鬱在為他有一下沒一下地舒緩精神域,但是隨著時間的無限拉長,丹鬱似乎開始困了,困得恍惚,說出的話也恍惚,半睜著的眼睛往下垂了垂,睫毛掃在餘悸的脖頸上,帶來輕微的癢意,溫溫熱熱的唿吸也是,暖意從脖頸一直蔓延到耳際。


    滲進精神域的那些精神力觸須一點點靜止下來,無知無覺地迴溯,漸漸的,均勻的唿吸聲傳來。


    丹鬱睡著了。


    餘悸扶著丹鬱,緩慢地坐直身體,他的動作很輕很慢,身下的枯枝碎片地響起,在他刻意放緩動作後,聽起來倒也不怎麽吵人。至少,沒吵醒丹鬱。


    他坐了太久了,想試著往邊上側躺下去,趁那些冰寒還沒完全滲透進來,也趁現在迎來了短暫的安靜。基地一經淪陷,就成了異種的樂園,它們像是會圈地一樣,時不時來迴掃蕩,直到把人類曾經居住過的痕跡蓋過,以致完全抹消,才會有一絲離去的跡象。


    而四起的拖滑聲,似乎又從遠處隱隱傳來了,餘悸扶著丹鬱的腦袋,手肘朝著側邊緩緩壓下去,側身一接觸到那些碎片,就如同輕微爆炸一樣,淩亂地響了一陣,直到他成功躺下去,這樣的聲音才終於消失。


    也許是這樣的聲音聽得多了,又也許是餘悸的溫軟懷抱攻陷了一些意誌,所以當那些聲音響在耳畔的時候,丹鬱並沒有就此清醒過來,隻朦朦朧朧地虛了下眼睛,很快又重新闔上了眼瞼。


    “腿,動一動。”


    說話的同時輕輕拍了下丹鬱。


    丹鬱的腿還環在他的腿側,他撐著沒壓下去,丹鬱聽了話,下意識悶哼一聲,把腿一抽,就把空間給餘悸留了出來。餘悸還沒能從那聲似曾相識的悶哼中迴過味來,後頸忽然傳來了輕柔的觸感。


    指尖在後頸試探摸索了一會兒,探入了阻隔貼的一角,然後捏住,輕輕一掀。


    緊接著,丹鬱抱得他更緊,貼住他的頸側聞了又聞,手也壓著他的後頸摸了又摸。


    看來是缺信息素了。


    半睡半醒的丹鬱其實最難搞。


    餘悸把頭歪了歪,給丹鬱留出了更多的空間,任憑丹鬱對他又抱又貼。他不知道現在丹鬱是昏沉著的,還是有點清醒了,隻知道說了話會給出反應,給出的反應很慢,很滯後,但反應還算是準確的。


    就比如剛才他讓他挪腿一樣。


    濃鬱的香味在逼仄的空間裏彌漫,這是一種複雜的香味,不獨屬任何一種花香、果香、木香,抑或是其它什麽香味,它複雜得形容不出來,是很深層次的味道。不可否認它的獨特與濃鬱,可更多的,是攻擊與刺激。


    它會把omega刺激到完全失去理智。


    高位的信息素有著天然的魅惑,它會讓omega的身體完全違背主人的自我意誌,帶著極深的渴望,想再一次,再多一次,得到這股味道的安撫。


    直到從此深陷,再也無法自拔。


    正是因為如此,才讓丹鬱一開始的抗拒輕而易舉演變成了無法挽迴的後遺症。


    丹鬱纏在餘悸身上,越來越緊,越來越緊,有些壓迫的唿吸重重地打在餘悸的頸側。


    餘悸淡淡地垂著眸子,臉上的表情也顯得有些漠然。


    隻有撫在丹鬱後背的手,指尖很輕地壓了一下,然後又壓了一下。


    壓在丹鬱的衣服上,也壓在透過衣服傳穿過來的體溫上。


    “我有點後悔了。”


    餘悸支起身子,頭發散落下去,鋪在丹鬱的頭發上,臉上,衣服上。指尖下移,掀開衣角,忽然的冷意灌入,丹鬱顫了一下,恍惚著睜開眼:“後悔什麽……”


    “後悔給你自由了。”


    丹鬱遲鈍地反應著這句話的意思,突然,更多的冷意從身下灌入,丹鬱驚得一下清醒了過來。


    可已經晚了。


    丹鬱渾身都在顫,那一抹輕微的拒意就這樣被逐漸堆疊的酥麻給徹底抹去了,的碎片在耳邊不停地響著,可又似乎尤其地安靜。


    安靜到,隻能聽見那些被欲望所裹挾的不停歇的喘息。


    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一股不那麽強的精神力迸發出來,坍塌的牆體被震得掀開了一道口子,濃烈的灰塵散開之後,黑霧中隱隱走出一道人影。


    也不能說是一道人影,是一個人背著另一個人,從黑霧中悠悠走了出來。可走了沒多久,就停下了。


    丹鬱趴在餘悸的肩頭,有些疲乏又吃痛地睜了睜眼睛,又很快閉上,“左邊。”


    餘悸“嗯”了一聲,轉過身,朝左邊緩慢地走了過去。


    餘悸目前的精神力隻夠支起一個小小的隔絕毒素的屏障,並不能延伸出去探索。眼前的一片黑暗比想象中更加有難度。


    尤其是,從廢墟出來的時候,丹鬱的腳還被落石給砸到了。


    沒有傷及筋骨,可腫脹得有點嚴重,走起路來過於艱難。


    從廢墟上經過的異種體型越來越大,據丹鬱的探測與預估,接下來會有更多的異種會經過這裏,他們不得不先從底下出來,再不出來,那塊三角區也會崩塌的。


    現在是逃離這裏的最佳機會,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得立刻找到一個可以緊急避險的地方。而他們的困境還遠不止此,食物,水,在這毒素彌漫的地方,又完全失去了方向,前路一片迷茫。


    丹鬱從口袋裏摸出一塊黑巧克力,掰成兩半,給了餘悸一半後,就捏著巧克力包裝紙一點點吃了起來,可他越是吃,臉上的表情就垮得越厲害。


    太苦了。


    兜裏還有幾塊巧克力,是先前跟助理一起安排民眾轉移的時候,有個小朋友塞給他的,沒想到竟然幫上了大忙。


    雖然幫了大忙,但還是好苦啊。


    小朋友都嚇得哭了起來,可是還是會哽咽著叫他一聲“長官哥哥”,怪可愛的。丹鬱隻吃了一點點,就用包裝紙把巧克力重新裹起來,裝迴了口袋裏。


    側過頭,視線落在餘悸的後頸。


    看著看著,深深地歎了口氣。


    兜兜轉轉,好像還是迴到了原點,他理不清思緒,也想不通。對餘悸的情感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又是從什麽時候加深到如此地步的,他並不清楚。他隻知道他大概是完了。


    徹底完了。


    可是這個叫餘悸的人,隻是隨便說了一句後悔給了他自由,然後就那麽進去了,後來關於這件事,就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沒有再提起,也沒有為此說點什麽。


    好過分的人。


    好過分的餘悸。


    看著餘悸光潔的脖頸,丹鬱垂下眼睛,掀了掀自己的衣領,看到幾處斑駁的痕跡後,眉頭就擰了起來。他把衣服慢慢蓋迴去,再一次看向了餘悸的脖子,看了好一會,突然


    一口咬了上去。


    餘悸身形一頓。


    “?”


    脖頸間的痛感並不明顯,很輕,輕得甚至不能算咬,倒像是用齒尖抵著皮膚輕輕地磨。餘悸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去,等到脖頸上的力道開始散去了,才問道:“外麵黑嗎?”


    長久不說話,一開口卻在問外麵黑不黑。


    丹鬱有些不悅地晃了下腿,“霧氣很重,兩米之內幾乎看不到前麵是什麽。”


    說著抬眼看了下天空,繼續說道:“是白天,但也是黑的,隻不過是像被漫天烏雲壓著的那種黑。”


    形容倒是挺到位。餘悸點了下頭,“那你可以看看那張紙上寫的什麽了。”


    “哦對!”


    緊接著,丹鬱開始在衣服的口袋裏摸索起來。


    “那麽,”餘悸側過頭,“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你會對那個孤兒院的弟弟那麽的在意了。”


    其實餘悸已經問過好幾遍了,關於這個問題。


    而餘悸也是真的想知道。


    係統想盡辦法在提醒他一些事情,用刪除別人記憶的方式來告訴他,他的記憶也是被刪除過的。但也隻是提醒,這樣的提醒意味著,他的記憶是不可能恢複的。


    刪掉的記憶,沒了就是沒了,所以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當初和限製係統的那個更高位存在的東西之間,究竟交易了些什麽。


    或許,答案就在丹鬱這裏。


    如果丹鬱足夠聰明,就會從這張紙上找到想要的答案,那麽與此對應,他也可以找到對應的答案。


    前提是,丹鬱會告訴他。


    被揉搓得不成樣子的紙張緩緩打開,這張紙的抬頭寫著一家精神病醫院的名字,似乎是隻取了存檔記錄的其中一頁,信息欄裏標注著病患由禁閉區abo專項轉入,禁閉區案例標碼為a-1-00314。


    這些信息的出現,意味著這份病曆的確是那位314號的。


    丹鬱有些吃力地看著上麵的字,一點點往下看去,目光落在某段病症記錄的自述上後,擰了擰眉。紙張在那個位置被戳破了,看不清寫了什麽。


    他伸出手,將破損的褶皺位置一點點抹平,盡量還原。


    還好隻是戳破了,該在的還是在的,隻是揉在了一起而已。等把破損的位置抹平後,他費力地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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