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少校的指控什麽都代表不了,一個危機等級b級的地方,整座人類基地都差點沒了,而哨塔隻是損壞了一個無法修複數據的監控而已。


    眼看餘悸起身就要走,主持會議的文員連忙說道:“上校,您別誤會,監控不監控的,隻是底下人的一些臆測而已,您既然說了您不知道,那就跟您無關。當然,這也不是此次會議的重點。”


    他繼續恭敬地說道:“召開這場會議,主要是為了討論您違背禁令,在哨塔使用精神力操控士兵的事。”


    此話一出,全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餘悸放下正欲提起的步伐,側過頭衝他看過去,隻一眼就收迴了目光,複又坐了下去,說道:“詆毀我的後果,想必大家都心裏有數。那麽,說說看。”


    比起餘悸的隨性,指揮處的其他指揮官脾氣顯然沒這麽好,當即就忍不住插話了:“就因為他守住了一個危機等級為b級的基地,完成了一件對你們這種平庸之輩而言不可能完成的事,就篤定他操控了士兵嗎?他的攻擊能力是何等恐怖如斯,你們大概是還不知道,博士不是就在這裏嗎?沒人比博士更知道了吧?”


    博士抬手推了下眼鏡,不知道為什麽,卻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


    打破僵持場麵的還是伊少校,伊少校輕咳一聲,站起身來,說:“哨塔危機解除後,我們救迴了一個差點死掉的哨兵,他運氣很好,沒有被毒素侵蝕,但是受了重傷,現在還在重症室昏迷不醒。”


    餘悸微不可見地斂了下眸光。


    然後伊少校繼續說道:“但他昏迷之前,曾跟我控訴他被操控過。”


    第23章


    探測儀器滴滴答答響個不停,餘悸脫下外衣,張開雙手,順從地接受檢查。儀器把他全身都檢查了個遍,沒有探查到什麽不該有的東西,最後,他手腕上的通訊器被取了下來,跟外套、戒指以及耳釘一起,封裝在了存儲櫃裏。


    再然後,他被帶著一路向前,走在空蕩的長廊裏,長廊盡頭有扇半開的門,門口寫著“禁閉”二字。


    原來禁閉區的“禁閉”二字,還真不是隨便起的。


    以前以為禁閉區隻是一個研究所,沒想到還兼具關人禁閉的作用。


    在沒有被定罪之前,餘悸都會被關在這裏。


    禁閉室的門猛地關上,響聲厚重而又沉悶,上鎖的機械擰動聲持續了很久,轉了好幾圈都沒個停歇,這是真當他是個犯人了。


    門上有個很狹窄的玻璃口,透過那裏,可以看到禁閉室中的一切。


    禁閉室裏沒有監控,到處都是純白的,白色監獄就是仿造這間禁閉室而建造的,聽說被關進這裏的人,大部分人都瘋掉了。


    機械的擰動聲漸漸停下來,博士傾下身,眼睛透過玻璃口看向餘悸的背影,說:“上校,在那位哨兵醒過來之前,您先暫且留在這裏,如果您是被冤枉的,我們會立刻給您自由。”


    餘悸冷笑了一聲。


    連辯解都不給與的一場言語討伐。


    看來伊氏家族是做了點準備的,他們很清楚禁閉區有多忌諱那個逃出白色監獄的罪犯,所以刻意提及,讓他們迴想起那個罪犯曾經做過的事,所以才會在得知他也很可能操控了士兵後,立刻采取了最保守的措施。


    如果沒有那個罪犯牽扯其中,事情還不會嚴重到到這種地步。涉及到了那個罪犯,就連指揮處也無能為力,因為那個人,也曾是指揮處的一員。


    餘悸習慣性地摩挲戒指所佩戴的食指,一摸過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剛才都被收走了。手上摸空了,別的地方好像也無端空了一下。


    指控事件被禁閉區所接管,就意味著不會給人留有暗地裏動手腳的餘地,禁閉區有他們的行事方式,能保證哨兵說出的話隻會是實話,由此,事情演變到最後就隻會出現兩種可能性。


    第一種,哨兵醒了過來,並指控他的確操控過士兵。


    第二種,哨兵就此長眠,他不會被定罪,但即便如此,懷疑的種子就此埋下,長時間以來跟博士周旋後所建立起來的信任還是會蕩然無存。


    他還想順利通過考察期,徹底打消禁閉區的疑慮,然後放手一搏,隨心所欲地完成係統任務,最後毫無後患地脫離掉這個無趣的世界。


    但現在,好像遇到了點麻煩。


    他長久地保持著靜默,背影還是那般冷肅,博士站在原地,等待著餘悸給出一點反應,或者是一絲迴應。


    實際上,從餘悸被指控開始,博士一直沒有問過餘悸一個問題,現在他想問一問了。


    “上校,您究竟有沒有用精神力操控過士兵?”


    可這個問題,無論餘悸怎樣迴答,真相隻會存在於哨兵醒來的那一刻,揭開一切的謊言與虛假。


    指揮處在據理力爭的時候,甚至說道:“就算他操控了又如何,那可是b級危機,沒有他的話那座人類基地現在應該已經消失了!”


    站在這樣的角度,餘悸在危急關頭做出了違背禁令的舉動,不僅無罪,還是功績一件才對。指揮處的出發點或許有道理,可是禁閉區不會承認。


    沒有人會知道餘悸是為了拯救人類基地,還是為了享受打破禁令所帶來的快感。


    上一次的放任,已經敲響過警鍾。


    那是一次人類基地曆史上的巨大事故,軍方損失了將近一半的哨向士兵。為了盡快解決戰力緊缺的難題,後來禁閉區采取了一些迫不得已的手段,挑選了很多優質beta重新進行abo分化,所導致的結果就是,這些人在成功分化成alpha或者omega後,絕大部分卻都沒能熬過哨向的二次分化。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因為那個傲慢的罪犯。


    這種事情不能再發生第二次,禁閉區賭不起,人類基地也賭不起了。


    餘悸搖了搖頭,給出迴答:“沒有。”


    在哨兵醒過來之前,他會一直、一直否認下去。


    博弈是有勝算的,二分之一的概率可不算低。他無法與博士的信念產生共情,他隻是在賭一個結果。


    不,確切地說,是他知道結果。


    經曆過那樣一場戰鬥,哨兵的精神域已經完全損壞,油盡燈枯罷了,不可能活得下來。


    短暫地失去信任也比限製自由要好得多。


    博士離去之後,偌大的空間隻剩了餘悸一人。禁閉室沉入安靜,這裏的安靜是絕對的,聽不到一絲雜音,時間的流速也開始變慢。


    時光就這樣開始一點點過去,一開始餘悸還能勉強判斷過去了大概多久,後來就不太能知道了。在禁閉室待得越久,就越無法感知時間,好像整個世界都是靜止的,他是唯一的意識體一樣。


    有時感覺隻過去了一天,有時又感覺好像過去了一個星期,或者是一個月。


    但應該沒有那麽久。


    餘悸也不是很清楚。當然了,他也不怎麽在意。


    當機械擰動聲再次響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餘悸卻還跟剛進去那天一樣,一身冷肅,狀態一如既往的淡漠隨意。


    餘悸一邊聽著博士的致歉,一邊邁著散漫的步伐往外走,經過博士身邊時,說:“我很遺憾,我們的博士先生原來對我一絲信任都沒有。”


    話是這樣說,可語氣卻很無所謂,即便如此,博士還是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異樣,但如果餘悸真的不高興了,應該不會讓人感覺到才對。博士沉思了片刻,然後突然感知到了些什麽,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抱歉,我不知道您易感期到了。”


    就這樣,又開啟了新一輪的致歉。


    餘悸麵不改色地戴上指戒,頭也不迴地往外走:“小事。”


    都是小事。


    在這道門被打開之前,聽到耳畔隱約響起了電流聲的時候,餘悸就知道,所謂命運,不過是站在他這一方的把戲。他讓本該不存在的第三種可能性,付諸了實現。


    “係統,別讓那個哨兵死了。”


    剩下的,你知道該怎麽做。


    這一次也跟上次一樣,係統短暫接入,匆忙處理了點事後很快就斷開了。係統跟他之間的交流不多,光是修正世界線就用去了大部分時間,剩下的一點點時間裏,破天荒地用來建議他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因為攻略進度還停留在初始值。


    係統認為,在有攻略任務的世界裏,宿主的角色一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設定,目前還沒有反派攻略成功的案例,照他這樣行事,結局很有可能會慘淡收場。


    餘悸對此表示質疑:“我還不夠善良嗎?”


    白月光都那麽不知好歹了,他也沒把白月光給弄死啊,這還不是善良嗎?


    善良得都快成聖父了。


    天色陰沉沉的,低壓的烏雲綿軟得像抽不盡的絲,軍事學院走廊深處的訓練室正在進行向導訓練,向導要把精神力滲進哨兵體內,形成屏障,讓哨兵的五感迴到普通人狀態,所以哨兵們隻充當陪練的作用。每當訓練跟向導相關的項目,都是丹鬱最無力的時刻。


    是無力,也是無能為力。


    他控製不了自己的精神力,除了餘悸,也根本沒有向導能滲進他的精神力,合作自然就成了不可能實現的事。先天條件不足的他,難免受盡冷眼,好在他這個人也不是什麽軟柿子,不然也不知道要受到多少欺淩。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往角落走了過去,他不想影響別人訓練,也不想站在那裏被不配合訓練的聞祈盯著看。


    聞祈的目光越發直白了,也越發讓人覺得不適了。


    看他走了,聞祈覺得沒趣,隻能收迴目光。其他組的向導都成功為哨兵隊友建立好了屏障,聞祈過於不配合,原沐生有些急了,就催了一聲,不催倒還好,他這一催,聞祈眼皮一挑,痞笑道:“對了,你不是說那位上校經常來找你嗎,怎麽不來了啊?是不認識軍事學院的路嗎?”


    “噢,你當然不知道他為什麽不來,我告訴你吧,他被關進禁閉室了。你知道禁閉室是什麽地方嗎?去了禁閉室的人,要麽瘋,要麽就是移送白色監獄,隻有這兩種結果。我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但我知道,餘悸完啦!”


    原沐生微微一愣,正嚐試滲進哨兵身體的向導精神力也在這時停滯了下來。


    是。原沐生有聽說。


    指揮處的消息一向嚴格保密,這次卻不同,有權勢的家族大都知道了這個消息,遏蘭家族也是,似乎被針對得很厲害。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可能不是什麽好消息。


    因為在此之前,確實沒有一個人能從禁閉室順利出來。


    除此之外,他最近還知道了一個小道消息,伊氏家族查到了一點關於十八年前失蹤的小少爺的消息,那背後好像跟遏蘭家族有關。而那個小兒子,似乎曾經在七十九區的孤兒院待過。


    巧合的是,原沐生也在那座孤兒院待過,更巧合的是,年齡也能對得上。


    不過被領養之後,他很不願意被人知道他其實是被領養的,一直以來都在刻意忽略掉孤兒院的相關記憶,直到得知這條消息,他才願意去迴想一下,試圖從記憶中找出自己或許是伊氏家族一員的證據。


    但他的記憶太模糊了,腦海中隻剩下一個畫麵,記憶是灰白色的,沒有色彩,有很多跟他一樣大的孩子圍在爐子前烤火,然後有個性格很糟糕的小男孩來搶他的東西吃。


    丹鬱是裏麵最大的哥哥,個頭高高的,可是他能想起來的,隻剩下丹鬱眼底的漠視。丹鬱明明看見了那個小男孩搶他的東西,可是丹鬱沒有幫他。


    他記不起來那個小男孩是誰了,記憶太模糊,可能那個男孩才是伊家小兒子也說不定。年紀那麽小,性格就糟糕成那個樣子,倒是跟伊氏家族很配。


    聞祈在他思維發散之際,揚了揚下巴:“別怪我沒提醒你,遏蘭家族的門可不好進,照我說,你可得抓緊點,趁這種時候趕緊去看看他,爭取在他變成瘋子或者罪犯之前把他哄到手,說不定你就能進遏蘭家族的門了。”


    原沐生收迴精神力,壓了壓眉頭,說:“我跟他不熟。”


    “原來不熟啊,”聞祈斜睨了他一眼:“我怎麽記得你說他送過你很多貴重禮物,不熟怎麽會送你?你說的話可真矛盾。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勸你還是去探望探望他吧,都是同學,我可以動用點關係幫你申請,畢竟對你這樣的人來說,能攀上個跨越階層的人可不容易。”


    “我不去!”原沐生一下就惱了,“那可是禁閉室!他都自身難保了,你別想害我惹禍上身!”


    “……”


    壓了好半天的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很快就潤濕了地麵,空氣中浮著帶有水汽的涼意,丹鬱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慢慢垂下眼,想讓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比如聽聽雨水打在樹梢上的聲音,又或者是聽聽冷風吹動衣服的聲音,而不是去聽那兩個人愚蠢又算計的對話。


    等等……


    風吹動衣服的聲音?


    丹鬱轉過頭,看到訓練室外一道離開的冷肅身影,銀灰色發絲被風吹得揚起來,在視線盡頭短暫地出現了一下。


    學院還處於上課時間,以往總人來人往的林蔭大道變得異常空曠,餘悸一個人走在這裏,樹與樹之間的間隔不足以擋掉所有雨水,每走一段路,走到枝葉交接的地方,雨水就會落在餘悸的身上。


    又一次走在沒有樹葉遮擋的間隔處的時候,餘悸停下了腳步,仰頭閉上眼睛。預料中的濕潤感卻並沒有滴落下來,他等了一會兒,什麽都沒感覺到,就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自己的頭頂撐著一把傘,轉頭,丹鬱正看著他。


    餘悸沒說話,眼裏沒有絲毫漣漪,隻是麵無表情地、平靜地看著丹鬱,連眼神也是淺淺淡淡的。是丹鬱率先打破了靜謐,問道:“你剛才……都聽見了?”


    餘悸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睛:“聽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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