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川和樹很茫然:“哥哥你沒參加過祭典的遊行嗎?大家都會扮成獵頭武士的樣子哦?”


    克彥笑而不語,生首祭典誒,你覺得呢?遊行活動還是在深夜,他跟櫻井爺爺之前都躲房子裏不願出去的好吧?


    紫乃夫人生下征丸才來的梔子村,是故很明白外地來的正常人對村子祭典會產生什麽想法,她輕輕擦拭眼淚,主動接過話頭:“獵頭武士是這個村子自古以來流傳的……”


    “等等,媽媽!”


    征丸從狂喜中緩過神,趕緊阻止。紫乃夫人自知失言,用袖子擋住下半張臉。


    “怎麽了?”金田一迷惑。


    征丸正坐,誠懇道歉:“實在抱歉,這是村子裏的禁忌,不可以往外說。”


    既然要成為家主,他也憋著一口氣,想在各方麵做到圓滿,好給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給做出這個決定的父親看看,自己一定會成為合格的家主!


    和樹小時候也聽過那個傳說,不太在意地揮了揮手:“你們就把它當作誌怪傳說好了,不用太在意。”


    既然村民明說那是禁忌,作為外來者,金田一他們主動略過這個話題,還想著多問點別的信息,一個年輕的女孩輕輕推開了紙門:“夫人,客房準備好了。”


    “是你?”


    偵探一行人頗感詫異,來人正是和他們坐同一班公交來梔子村的少女,沒想到竟然是巽家的幫傭啊?


    “是你?是我,哈哈哈,這是什麽古早言情小說的台詞哦?”和樹樂不可支。


    克彥眼睛一斜:“嗬,古早言情小說,那你怎麽會了解得那麽清楚?”


    和樹被噎住了,哼哼唧唧。眾人笑了一通,紫乃夫人體貼,叫女仆小姐帶客人們去休息。


    東京三人組的確累了,坐了那麽久的車才抵達目的地,之後又是連軸轉到現在。盛夏的夜晚又悶又熱,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金田一他們道過晚安,跟女仆小姐率先離開。


    紫乃夫人本來身子就不舒服,之前情緒起起伏伏,現在眉眼間都透露出幾分疲憊。征丸孝順,皆川兄弟有眼色(主要指大哥),主動告辭,請她好好休息。


    征丸堅持要送兄弟們到大門口去,他親自提著燈籠,伴著明月蛙鳴,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我如今不敢離媽媽太遠,就不送你們迴申一大叔家了。不過和樹,難得迴來一趟,千萬別錯過今年的慶典啊?”


    “我知道啦,也不曉得那家章魚燒還有沒有的賣耶,要是有的話我給你帶……哎呀,哥哥你幹什麽敲我頭?”


    克彥作為成熟的大人,白了弟弟一眼,對身邊的征丸說:“別聽他的,他今天太興奮了,說話做事都不過腦子。你忙了一天,該睡就去睡,養足精神。這幾天千萬不能放鬆警惕,知道嗎?”


    “是哦,我給忘了!征丸,剛才的話你當我沒說,千萬小心啊!”


    征丸笑著連連稱是,邀請他們明天過來玩,反正喪事已經辦完了,他這兩天守在家裏也無聊。皆川兄弟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和樹雖然來之前還想在附近玩個痛快,可是征丸與紫乃夫人處境危險,他哪還有玩樂的興致呢?隻是顧及征丸會不會太忙,過來反而添亂才沒有說罷了。現在小夥伴主動邀約,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兄弟倆放下心,打鬧著離開。


    “你以後好好說話嘛,不要敲我的頭,會變笨的!”小朋友抗議。


    “哼,腦門兒梆硬,跟鐵打的一樣,放心,那麽結實,傷不到腦子。”


    “硬你還敲!”


    “我樂意聽自家養的鐵盆響怎麽了?”


    少年笑盈盈地獨倚大門,一直到實在看不見朋友背影了,才戀戀不舍地轉身準備迴去。


    如果我也有那樣的兄弟……真是,想什麽呢,少主搖了搖頭,收斂笑意,命令下人把門鎖好。巽家富裕,尤其是父親剛剛過世,什麽蛇蟲鼠蟻都冒出來了。


    和樹帶著哥哥在祭典上痛快玩到半夜,痛是指克彥,快則是指和樹。上年紀的村民大多認出了這孩子,見他活蹦亂跳,跟幼時一樣,欣慰之餘難免給他塞了不少小零嘴,比如生首,眼球夾心軟糖之類的。


    克彥氣若遊絲,看著弟弟一口下去眼球糖爆了漿,“啪”的一聲捂住臉。


    “哥,你怎麽啦?”


    我眼睛幻疼,出於某種奇怪的自尊心,克彥嘴硬:“我隻是奇怪你們說的武士遊行是在哪裏,怎麽一路過來沒有瞧見?”


    “哈哈,小哥,你想看那個?”大嬸樂嗬嗬地做章魚燒,別說,是真的香,“這個時間,他們大概已經在巽宅那邊的小樹林了吧?”


    “豁,那麽遠啊?”


    “是呢,每次遊行的路線都是一樣的,會繞著村子走一大圈哦?”


    隨意聊了幾句,又玩了幾個陰間小遊戲,兄弟倆不住打哈欠,便迴到申一大叔家休息。家裏黑黢黢的,叔叔嬸嬸好像還沒迴來,他們兩個洗漱完後各自迴房,倒頭就睡。


    故鄉的溫度、濕度總是最宜人的,和樹睡得格外香甜。昨晚,阿不,今天淩晨三點才上床,非常值得一頭睡到大中午,然而學生黨的作息還是在往日起床的時間叫醒了和樹。少年哼哼著還想睡個迴籠覺,在被子裏拱了兩下想起征丸的邀請,艱難地爬了起來。


    和樹洗完冷水臉,恢複滿滿元氣,遛達到餐廳幹飯,卻隻見哥哥一個人在那裏玩手機:“哥哥早!申一大叔還有阿姨呢?”


    “早,他們昨晚去了巽宅,迴來得太晚,留了便條說早餐不必等他們,叫我們出去吃。”


    巽宅?和樹一驚:“那邊怎麽了嗎?難道是……”


    “啊,我問了征丸。”克彥搖搖手機,“沒人受傷,但事情好像還挺複雜的,三言兩語說不清。他叫我們過去談,順便一起吃早飯。”


    “那還等什麽!快走呀!”和樹非常著急,幾步跑到玄關換好鞋,一邊開門一邊迴頭催。


    “別急,我換鞋呢!”


    “唉,哥哥,你說會不會是……隼醬?”


    “誰?你夢遊呢?黑羽隼怎麽可能……黑羽!”


    聽到克彥哥的驚唿,站在梔子樹下的高大少年縮了縮脖子,配合上他皺巴巴的衣服與亂糟糟的頭發,頗有一種可憐兮兮的感覺,讓克彥恍惚間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過分的事。


    怎麽想都沒有吧?雖然之前對他多有怨言,不過在弟弟解釋過他的特殊情況後自己也沒說什麽,甚至每天和樹擺窗台上的零食飲料還是他找借口讓櫻井爺爺給的呢!


    克彥瞬間恢複自信。


    “隼醬!”和樹棕色的眼睛彎出一個甜蜜的弧度,他歡唿著小跑幾步,又趕緊停下來,小心試探,“我可以靠近嗎?”


    隼將書包甩到肩上背穩,大步走過去給摯友一個久違的擁抱,他早該這麽做了。和樹簡直被從天而降的驚喜砸懵了,不僅僅是因為重逢,他了解他,隼醬是個道德感很高的好孩子,他會主動靠近,說明自己擔憂的那些事沒有發生,即使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麽。


    “太好了!”他緩緩地,輕輕地,伸手抓住隼後背的襯衣,兩個人什麽話都不說,就這樣黏黏糊糊地抱著。


    “咳!”


    克彥雙手抱臂,不知為何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棒打鴛鴦的惡婆婆。錯覺吧,他篤定地想。


    兩隻小動物繼續沉迷貼貼——天哪,一個一米九的男人是怎麽讓我覺得他像個小動物的——於是克彥又重重咳了一聲。那雙冰藍色的眼睛看了過來,怯怯地關心:“克彥大哥,你喉嚨不舒服嗎?”


    “什麽!”和樹驚呆,轉頭追問,“哥你感冒了?要不要去買點藥吃呀?”


    克彥假笑:“我舒服得很。”


    就是有點心梗。


    “別忘了,我們還要去找征丸呢!”


    “啊,對哦,隼醬一起來吧?”和樹結束了抱抱,手卻一直拉著好朋友的袖子,看得出來十分擔心對方再次離開了。


    “不會麻煩嗎?”隼禮貌地詢問大哥。


    很麻煩,克彥本來想這麽說的,不過,哼,那小子身上還有一股大巴特有的奇怪氣味,是搭早班車來的吧?吃了我家那麽多東西,也不少這一頓。


    “行了,進來換身衣服,收拾齊整些再去巽家,我可不想在龍之介那家夥麵前丟臉。”克彥沒什麽好臉色,後退一步讓開路,摸出手機向征丸吐槽。


    “謝謝哥哥!”


    和樹拉著隼醬,歡天喜地跑迴屋換上拖鞋,讓好朋友先穿哥哥的拖鞋將就一下,先把衣服換了才是正經。


    “謝謝克彥哥。”隼路過時弱弱道謝。


    克彥敷衍地應了一聲,他已經收到迴複,征丸果然很樂意加雙筷子,說想看看和樹“最好的朋友”長什麽樣。


    你別說,個子是真的高。


    等大個子換了身衣服,克彥雙手插兜,眼不見心不煩地走前麵。和樹興高采烈地拉著朋友的手,介紹沿途的風土人情。哥哥比自己還熟悉,唯一不熟的獵頭武士又不能講,金田一他們有事情做,昨天他就沒能過這個癮,還好隼醬來啦!


    隼微微低頭,微笑著,專心傾聽那些他幾乎倒背如流的說辭,有些是阿熏的迴憶,有些則來自他的敘述。眼前的鄉村在身邊人的聲音下更顯溫情,和樹的確是忘了,過年是團圓的時候,也是難得的公司職員也會放假的時候,長澤小姐看管太嚴,阿熏有心無力,沒辦法迴來;而自己除了新春當天必須去一趟老宅,其他日子無處可去,便花了點心思,找到阿熏故鄉的具體地址,一個人坐著長途大巴來祭拜老人,向她問好,清掃墓碑。


    可惜了,那年相機損壞,移動電話還跟塊磚頭一樣笨重,完全沒有現在的拍照功能,迴大阪後他隻能用自己笨拙的語言描繪梔子村的風情,原來那些話阿熏真的記在了心裏。


    很快便到了巽宅,母子倆與客人們在主臥商量事情。仆從將人帶到後默默退下,大家互相打過招唿,迅速聊起了目前最要緊的事。和樹徹底從舊友重逢的喜悅中脫離,背著手仔細觀察紙門上那道可怖的破口,憂心忡忡地問:“獵頭武士?你們看見的真是獵頭武士?”


    “絕對沒錯,那家夥還跟我對視了呢!”金田一把門拉開,走過去展示給朋友看,“當時隻有紫乃夫人與一位女仆,他穿著盔甲,戴著麵具,全身捂得嚴嚴實實,一刀劈開紙門。我聽到尖叫最先趕到,然後是劍持大叔。我轉頭給大叔說句話的功夫,他就跑沒影了。”


    他補充:“劈完那一刀,他什麽動作都沒有做,隻是站在那裏。”


    “你的意思是,他專門在等你們?”和樹舉手發言。


    “啊,我是這麽覺得的。”


    “一定是龍之介!”征丸的胸口劇烈起伏,母親是他的逆鱗,“那家夥越來越過分了,有什麽衝我來!欺負媽媽做什麽!”


    “我說,真的是他嗎?”克彥有點遲疑。


    劍持大叔問:“你有別的想法?”


    “我隻是覺得……”


    克彥站了過去,金田一給他讓出位置。青年雙手虛握,擺出一個標準的劈砍姿勢。


    “以龍之介的身高,這個砍痕恐怕不太順手吧?他比我還要高一點,總不能半蹲著砍……金田一有看清那人是站著還是蹲著的嗎?”


    金田一恍然大悟,憑借他的眼力,他當然能判斷出那人有沒有屈膝:“這麽一說,我昨晚見過龍之介,他的確比尋常人生的高大;而那個獵頭武士,即使刨除盔甲的幹擾,也是一個矮個子。”


    征丸冷靜下來:“不能排除是某個想拍他馬屁的家夥幹的吧?”


    “昨晚金田一都推斷出是宅邸裏某個人做的了,可惜了,那些少爺小姐不肯讓我們進屋搜查鎧甲刀具。”劍持警部煩躁地撓撓頭。


    和樹積極提議:“實在不行,就用身高來一個個排除嘛!”


    “好主意啊!範圍能縮小不少呢!”


    這時女仆在外提醒可以用餐了,女主人站起來和善地笑著:“我們先去用早餐吧?不能讓客人餓著肚子幫忙呢!”


    大家紛紛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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