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禮!


    雲(簡筆畫)


    這場紙筆交談持續到了魏疏迴來的那一天。


    蔣雲把“上貢”這事說給他聽,上午最後一堂自習課,那幾個男生被拎到蔣雲麵前挨個道歉,不僅把錢盡數還迴來,還把飯卡上交讓蔣雲自由刷一個學期。


    關於蔣雲的筆友,他也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魏疏。


    通信的十來天,蔣雲得知樹葉在二中成績優異,尤其是數物化生這四門理科。


    但他的母親貌似生了重病,學習之餘,樹葉隔三差五就跑一趟醫院看望他的母親。


    有次蔣雲往信封塞了幾十張紅色大鈔,下一次收信,那筆錢原封不動地退迴來,樹葉在信裏嚴肅地批評了他這種“揮金如土”的行為,說如果下次再塞錢,他們將終止筆友關係。


    “我有點委屈,”蔣雲把信紙拍到魏疏桌上,說,“明明我是好心,為什麽他不領情呢?而且是他說寫信在先,憑什麽他說終止就終止?”


    魏疏沉默地讀完那封信,指著信中出現頻率極高的“阿雲”兩個字,憤懣道:“我也很委屈!為什麽這個人能這麽叫你!”


    蔣雲:“……”


    “不管,我也要叫你‘阿雲’!”魏疏說。


    蔣雲的關注點被帶歪,攤手道:“請隨意。”


    “幹媽的離婚官司順利嗎?”


    “嗯嗯,”魏疏想到什麽,低沉道,“哦,我爹死了,他人走得急,沒留遺囑,所以財產差不多都歸我媽。”


    蔣雲的聲音有些變調:“叔叔去世了?”


    “別為他難過,那個人渣是在他三個小情人的床上死的。”


    魏疏嫌惡道:“男人有錢就變壞。”


    蔣雲點點頭,表示認同。


    升到初三,霍蔓楨從瑞士飛迴來,在主宅住了很長一段時間。蔣雲幾乎天天都能在電視上看到她挽著蔣豐原的臂膀,談笑風生地接受記者們的采訪。


    媒體誇讚他們夫妻感情深厚,好一對璧人。


    就像霍蔓楨和蔣豐原歇斯底裏的爭端從未發生,先前種種不過是蔣雲的錯覺。


    除卻魏疏以外,他還偶然結識了同班兩年多卻說了不超過三句話的楚盡風。


    楚家比蔣家複雜得多,私生子滿地跑,不是這個給那個下毒,就是那個把這個打成殘廢。


    楚盡風能一個部件不少地長大成人,運氣與實力缺一不可。


    這幾天魏疏出去打比賽,蔣雲的飯搭子隻剩楚盡風一個。他研究著樹葉寫給他的解題思路,全然不知後腰多了隻手。


    “又是那個人的信?”


    蔣雲:“嗯,上次問了他一道題。”


    “你也可以問我,”楚盡風把頭靠在他肩上,笑道,“我成績也很不錯。”


    “真厲害。”蔣雲誇讚了一句,說完,在一處不懂的地方做上標記。


    楚盡風笑容僵了僵,嘴角不快地往下一撇。


    之後某一天,樹葉在來信中提到他母親下了病危通知書,可能短時間無法寄信了。


    向來不用任何塗改工具的樹葉在信紙上留下了很多個墨點,誠懇地跟蔣雲道歉,說那天蔣雲的小狗掛件不小心脫落,其實是被他撿到了。遲遲不肯歸還,也是他的貪心作怪,想將這個信物保留下來當作紀念。


    “掛件有點脫線,下一次寄信,我會把它還給你。”樹葉寫道。


    但那之後他再沒收到樹葉的來信,甚至這個人以及與他相關的所有事物,都被人為地抹去。


    因為蔣雲看到了他不該看到的東西。


    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被蔣豐原踩在腳下,霍蔓楨則被李時抓住雙臂,發髻淩亂,裙邊裂開一道很長的缺口。


    血肉模糊的手指近乎斷開,筋骨粘連,搖搖欲墜。男人大聲地唿喊著向蔣豐原求饒,血跡蔓延開來,像一幅淩亂的抽象畫。


    蔣雲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想要逃離,但李時敏銳地聽到了他不小心弄出的聲音。


    “……催眠……洗掉……”


    “維持最低生命體征……死了……無關……”


    從漆黑的房間換到明亮的診室,他耳邊傳來一聲清脆悠長的鈴鐺聲。


    “叮。”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微笑地看著他,說:“蔣雲,你昏迷前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是什麽?”


    “昏迷?”


    蔣雲嚐試著迴憶,但被鑽心的疼痛打斷。


    “抱歉,我記不太清了。”


    短期記憶仿佛蒙著一層麵紗,如果無人提醒,它將徹底消失在蔣雲的腦海裏。


    寒假返校後,雖然蔣雲一點也記不起來,但在魏疏的友情幫助下,他重新與楚盡風“桃園結義”,重新認識了一遍。


    “你的信……”


    蔣雲眉頭一皺,熟悉的刺痛感又一次上湧,楚盡風拍拍他的後背,低聲道:“算了算了,阿雲腦震蕩的後遺症還沒恢複,先不提這個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


    “是吧阿雲?”


    揉了會兒太陽穴,蔣雲蹙眉“嗯”了一聲。


    迴憶到這裏戛然而止,那群上平的混混見他不說話,挑釁地比出一個中指。


    “關你……操!”


    男生手指被蔣雲一掰,下一秒,他整個人像一灘揉開的麵團,狠狠嵌進牆中,指間的煙頭掉落在地,摔出一截煙灰。


    蔣雲掃向剩下幾個人,說:“還來嗎?”


    幾個男生麵麵相覷,隨後默契十足地掉頭就跑,留下他們的老大貼著牆罵罵咧咧。


    “你走吧。”蔣雲對那個男生說道。


    男生從地上爬起來,小聲道:“謝、謝謝。”


    “不客氣。”


    蔣雲側身讓路,在男生走後又一次對那個混混頭子進行一番義務教育。


    “好了,你滾吧。”他拍幹淨手上的塵灰,說。


    站在十字路口附近的公交站打車,蔣雲一開手機,微信已被幾個人連翻轟炸,叫他趕緊迴盛瑞工作,不然算他曠工。


    梁津的消息被壓在最後,就發了兩個字:


    【在哪?】


    坐上出租車,蔣雲在編輯框刪刪改改,迴複道:


    【我們是不是見過?在很早以前。】


    第35章


    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


    蔣雲停在這個界麵,等了五分鍾,聊天框上方的文字依舊沒有絲毫改變。


    依舊顯示的是“正在輸入中”。


    他不覺得這個問題有多難迴答,“是”或者“否”,並不難選。


    為什麽會困擾那麽久?


    梁津的頭像是一隻大街上隨處可見的灰色小鴿子,低頭在滿地落葉中搜尋著食物。蔣雲想點進他的朋友圈看看,卻不小心雙擊了一下。


    【我拍了拍“feuilles”】


    蔣雲:“……”


    加梁津好友的時候,他習慣性地清空備注欄,將其改為對方的姓名,完全沒注意到這個微信昵稱


    在法語裏,是“樹葉”的意思。


    “重生”是有代價的嗎,他想,八年的迴溯,他的記憶就像死前那輛汽車的殘骸,被撞得零零碎碎,又被埋葬在漫天的塵埃裏。


    少年時代的空缺因為今天的偶然事件得到填補,但在那以後的呢?


    梁津被迎迴蔣家,與他暗中展開博弈,被趕出主宅成立公司,公司破產……


    這裏,記憶出現了斷層。


    根據那幾個夢境,蔣雲合理推測他在“斷層”的時間段裏,正與梁津待在一起。


    再然後,車禍、死亡、重生。


    手機輕輕震動一下,他低頭,梁津迴複了一個句號。


    “yes or no”之間,他選擇了“or”。


    趕到盛瑞時,前後左右工位的職員都處在一種極低的氣壓中。蔣雲還沒挨到椅麵,有人向他小跑過來,說徐進在辦公室等他。


    半掩的玻璃門後,臉上浮著明顯怒意的錢來推門而出,他克製著力氣,但門還是被撞出一點噪聲。


    幾人表情與錢來一致,陸陸續續從徐進辦公室走出來,他們皆是研究組的成員。


    本著遵守基本禮貌,蔣雲敲了三下門,聽到那聲“進來”才動身。


    入眼的那張辦公桌桌麵淩亂無序,移位的電腦歪斜在桌角,染著深棕色頭發的男人脊背僵直地站著,進來的這功夫,徐進正扭開瓶蓋喝水,一副剛結束一場口水戰的樣子。


    “蔣雲,”徐進敷衍地扯出一抹笑容,“艾達說這份代碼是你寫的?”


    “代碼出錯了嗎?”蔣雲說道。


    “沒這麽簡單。”


    徐進有些咬牙切齒,補充道:“是影響整個項目組進度的錯誤。”


    蔣雲看向那個棕發男人,從徐進說第一句話開始,他的肩膀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坍塌,但徐進絲毫沒有問責艾達的意思,反而將身體朝向他。


    “我承認你的履曆很出色,”徐進說,“可在正常情況下,你的條件與盛瑞的招聘需求並不相符,我想你應該也明白被盛瑞破格選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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