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他,家裏境況最差,常有錦衣玉食之子,嘲笑他一介貧戶卻妄想通過科舉登上青雲之路,他都佯裝不聞,從不放在心上,身貧誌堅,耐得住譏諷,更守得住清貧,學業更是在書院裏獨樹一幟,不然那幾位豪富鄉紳之子不會如此嫉妒他,最後甚至想要惡毒地毀了他。


    易夫子常拿他做榜樣教訓座下學生,不止人品,更有才學。


    就是如此,寇準規也沒聽懂謝景行的話,疑惑地問:“何為軟飯?”他翻遍記憶,也沒能從任何一處典籍裏麵知道這個詞的意思。


    謝景行一噎,他又說錯說了現代術語,他該怎麽解釋總不能說“吃軟飯”本是上海方言,特指那些不幹活,靠被富貴女人養著過活的男子,後來又衍生成隻要男子不是通過自己奮鬥而成功,隻要是靠女人獲得好處、利益都被稱之為“吃軟飯”嗎?


    那到時候是不是又得解釋哪裏是“上海”?


    麵前寇準規還一臉嚴肅,眼神真誠地等著他的答案,謝景行無法,隻能解釋道:“就是特指被女子或哥兒養著的漢子。”


    寇準規了解地點頭,“這有何需躲躲藏藏的?”


    謝景行挑眉,說:“寇兄該知這世上總歸是漢子養家,為家庭負擔生計為主流,且多的是以此在妻子、夫郎麵前擺出一家之主的架子,作威作福的漢子呢。當然,靠妻子、夫郎補貼家用的不知凡幾,可在外卻總是遮遮擋擋,生怕損了他作為一家之主的顏麵,遭別人看不起。像寇兄這般坦蕩,不懼人言的可謂少之又少。”


    寇準規微微攏起眉,“若是自身的道德品行高尚,所作所為表裏如一,自然可以獲得別人的敬佩,得到威望。隻能靠在家人麵前強撐威風,在外人麵前卻唯唯諾諾不敢言不的人,不過是因為其本就是虛偽無用之人,又與吃軟飯有何關係?”


    “寇某雖自認不是大丈夫,卻並不認為吃軟飯可恥,男子養家也好,女子、哥兒養家也罷,全在於自身樂意與否,緣何要在乎他人如何看待?涵哥兒乃寇某自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夫,能得涵哥兒愛重,更是寇某的福分,寇某心中隻有高興的,才不管別人如何說道。”


    連“我”都不用了,卻用“寇某”自稱,看來是說著說著心裏起了些怒火,謝景行當然知道這股怒火不是對著自己,而是對著剛剛自己話裏那些吃著軟飯,卻看不起給他提供好處的女子、哥兒的那些人。


    謝景行並不在意寇準規臉上的怒色,反而驚歎地看著他,明明看著一副老學究模樣的古代讀書人,卻做到了多少現代男子都做不到的開闊胸懷,說:“涵哥兒若是聽到寇兄這番話,就算是生活苦些,也該是甘之如飴的。”


    真該讓現代那些吃軟飯卻又躲躲閃閃的人來見識見識。


    寇準規聽到這話,眼裏滑過一絲柔情,又湧現出鬥誌來,“我定不會讓涵哥兒吃苦。”


    就算謝景行再怎麽對男女之間那些情情愛愛敬謝不敏,有寇準規這副神色在眼前晃,也不免覺得寇準規和林涵這一對未來夫夫是極為相配的。


    他知道得不多,可有的時候嶼哥兒嘟嘟嚷嚷地說林涵的事情時,他也知道個大概,林涵學竹扇手藝前,家境不好,還有個癱瘓在床的父親做拖累,能坦然地接受寇準規對他家的幫助,而現在反過來寇準規也極為坦然說以後讓林涵養著,倒也真是合該做一家子,稱得上是金玉良緣了。


    一路風景掠過,這一天做的事情太多,快到村口時,太陽已經西落。


    謝景行雖急著迴家,可寇準規獨自一人來周家村,也不知找不找得到涵哥兒所在的位置,太陽都快下山了,這時他和涵哥兒兩人如何迴寧和鎮,路上安不安全,正準備詢問,沒想到迎麵從周家村出來了一輛馬車。


    還未等他看清,寇準規臉上卻突然揚起了一抹笑,衝著駛來的馬車喊道:“涵哥兒。”


    馬車的車夫一扯韁繩,車便停在了謝景行幾人麵前。


    謝定安也喝停下了馬車。


    那邊車簾掀開,露出一張清秀的少年麵龐,正是林涵。


    探出頭時,他的神情還是高興中帶著些驚疑,真見到寇準規在這裏,就全然轉變為了欣喜,“準哥,你怎麽在這裏?”


    這邊車剛停下,寇準規就跳下去,幾步走過去,說:“我在家裏閑著無事,就幹脆出門走走,順便就往周家村來接你迴去,路上恰好遇到謝兄歸家,他便載了我一程。”


    林涵臉上滿是遮不住的笑容,聽罷看向謝家父子倆,“多謝。”


    謝景行也跳下車,走到距林涵兩步之遠時停下,說:“也是巧合,不用道謝。”


    “反倒是我該謝謝涵哥兒,周家村村民的製扇手藝全由你和你師傅教導,整個周家村能有現在好的好日子過,還要多謝你們出的這份力。”


    謝景行看著涵哥兒,心裏實在有些驚訝,他在不若初見時那副幹瘦的模樣,身上衣服雖不是什麽綾羅綢緞,也是幹淨整潔的一身棉衣,收拾打扮地極為利落,唯獨不變的是眼神裏那股堅韌勁。


    林涵神情自若地說:“這就更不用謝了,我來周家村教大家製竹扇也不是做白工,大家每賣一把竹扇給商行,我都能在其中分到一分銀子,可比我自己辛辛苦苦,十天半個月才做一把竹扇出來劃算得多。”


    原來如此,謝景行恍然說:“這可倒是兩全其美。”


    林涵揚起嘴角說:“正是。”


    望了望快要落山的太陽,謝景行對著寇準規兩人說:“天色已晚,我便不再多耽誤你們二人。”


    寇準規便先扶著林涵上了馬車,自己要上去時,突然轉頭看向謝景行,“謝兄。”


    謝景行一怔,“怎麽?”


    怎麽突然這幅莫名莊重的神情?


    寇準規轉身麵向他,鄭重其事地說:“我知謝兄性情耿直疏朗,為人正派又待人和善,旁側定然是不缺至交好友。雖你我二人見麵不過幾次,無論謝兄如何看待,可我卻視謝兄為良友,以後謝兄若有什麽事需要幫忙,還請一定記得我。”


    謝景行將他眼中的一片至誠看得真切,陸寒鬆和老師才討論說,他讀書科舉路上該要有三五好友,沒想到這麽快就送上門來一個。


    再要如平常一般閑笑著迴應,未免看低了寇準規的一片赤誠,謝景行也端正了神色,誠心誠意地迴道:“寇兄言重了,我自是也將寇兄視為難得的友人。”


    寇準規臉上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他在縣城書院讀書時獨來獨往,現在被他視為友人的謝景行如此說,即使他平時多少年老成,也不免感到高興。


    目送著載著寇準規兩人的馬車消失在山道上,謝景行才和謝定安一同往家而去,這兩天真是收獲良多。


    莫名其妙地,自己名下多了一套參考書不說,這個參考書還馬上就要被刊印出來,將被送到無數蒙童手裏作為開蒙教材。


    而他一個才進學不過一年有餘的,偽古代讀書人,居然在隻考了縣試,連結果都還沒出之前,就被府城府學的教育大佬邀請到府學就讀。


    現在又多了一個真心誠意的友人,以後科舉路上也不再是自己一個人踽踽獨行。


    謝景行心中無限感慨。


    而在見到坡上眺望著這邊的一高兩矮三個人影時,心裏所有的複雜和驚喜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見到家人的喜悅。


    周寧正如同這幾日一樣,一手一個牽著雙胞胎本在家門前的斜坡上,雙胞胎連續幾日見不到自家阿父和大哥,心裏想得慌,時不時就要拉著周寧出村去找謝景行。


    他們知道謝景行每次都是從村口那條路迴來的,無論周寧如何解釋,謝景行還得過幾日才迴來,他們都不聽,一直“哥哥”、“阿父”的在他耳邊上演著雙重奏,周寧實在禁不住他們的軟聲軟語,加上他自己也掛念著,就帶著雙胞胎出了家門,站在可以看到村口拐彎那處山路的位置等著。


    本以為今日又等不到了,周寧都準備勸雙胞胎和他一起迴去,明日再出來,卻沒想到雙胞胎扯著他的手,指著路口大聲說:“阿父…哥哥。”


    周寧連忙抬起頭,驚喜地看到自己丈夫和大兒子的身影,正在往這邊過來。


    幾日未見,何止是雙胞胎想念,他心裏的想念也快溢了出來,情不自禁鬆開雙胞胎,雙手衝著過來的兩個人揮著,喊道:“景行,安哥。”


    第084章


    謝景行和謝定安聽到喊聲都抬頭朝那邊望去,看見周寧正在對著他們揮手,謝景行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阿爹。”


    謝定安也勾起嘴角,馬鞭一甩,在空中打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馬蹄便跑得更加快了些。


    雙胞胎被放開後,先是驚喜地看著那邊,等著謝定安和謝景行過來,小腳在地上一跳一跳的,又跳不太起來,可卻絲毫不影響他們的興奮。


    但緊接著他們又看不到謝定安和謝景行了。


    這就要說到謝家院子門前這一條路的走勢,出院門往右手拐有一個平地,平地往下走就是通往河溝的小路,順著小路可以到村裏人家聚集的村中心,路雖然難走些,可路程卻更近。


    另外就是一條修得平坦的大路,可以過牛車,當然人也可以行,大路一方可以通往村中心,另一方就通往寧和鎮。


    通往寧和鎮的那條路,是一段斜坡道,謝家在半山坡上,從半山坡下到村底下的平道,是一個半s行。


    謝定安和謝景行的馬車此時正在拐過s的拐角,等拐出去就能到周寧和雙胞胎所在的位置。


    周寧身高夠,在上麵剛好可以看著謝景行他們的靠近,可雙胞胎才比成人膝蓋高不了多少,謝景行他們一拐進彎道裏,雙胞胎便什麽都看不見了。


    等著盼著這麽些天的人,剛見了沒一會兒又見不著人影了,雙胞胎急地跳腳。


    謝景君也不知怎麽想的,看著麵前的平道,眼前一亮,嘴角裂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剛好周寧現在沒有牽著他,邁開小短腿,明明是個平時在平地上走路,一不注意都可能摔個大馬趴的孩子,腳步顛顛地就往下跑。


    謝若看見他這樣,抬頭看看正全神貫注又滿懷期盼地看著下方的阿爹,根本沒注意到他們,也邁著小短腿跟著往下跑了,他也要去接阿父和哥哥。


    就一段不陡的小緩坡,謝景君和謝若剛開始跑得也穩當,可越到後麵速度越快,雙胞胎除了平時被哥哥抱著飛時,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風迎麵撲來的舒暢感,不禁跑得更起勁了。


    謝景行一拐過彎,就看到兩張小臉帶著滿臉的興奮,朝他們撲來。


    謝景行臉色一凝,謝定安也是神色一肅,立馬喝停還在往前跑的馬。


    “快停下來!”謝景行和謝定安異口同聲地對著雙胞胎喊道。


    周寧這才注意到雙胞胎的動向,臉上高興的神色一滯,立馬轉身向下跑去,想要抱住雙胞胎。


    謝景行和謝定安也立即跳下車,往前跑去,想要接住兩個孩子。


    謝景君和謝若又看到了謝定安和謝景行,心裏更興奮了,腳步甚至更加快了些,謝景君在前比謝若領先了快一米的距離,離著謝景行他們隻有不到十米了,周寧在後麵離得更近些,差不多五六米的樣子。


    眼看著幾個大人再多跑幾步,就能抓住兩個孩子,沒想到跑在前麵的謝景君腳步一踉蹌,他還太小了控製不住,也收不住力道,“啪嘰”一下撲在了地上。


    謝景行三人臉色陡變,“小篩子!”速度更快。


    謝若見跑在前麵的謝景君摔在地上,眨了眨眼,腳下速度慢了下來,被後麵跟過來的周寧一把提起來抱在懷裏。


    此時謝景行三人都一臉焦急地看著地上的謝景君,這麽快的速度,又是下坡,還發出那麽大的聲響,也不知道摔到哪裏沒?


    謝定安更高大,跑在謝景行前麵,此時已到了謝景君麵前,正欲彎腰將他從地上抱起來。


    沒想到,麵朝下趴在地上的謝景君許是聽到了他們靠近的腳步聲,趴著的身子不動,腦袋卻往上抬,看見到了他麵前的謝景行和謝定安,臉上露出一個憨笑,“阿父…哥哥,抱。”


    嘴裏說完話,雙手才開始往前伸。


    謝景行見狀,心下鬆了口氣,可看著謝景君麵上的灰塵,以及被擦破了點皮的鼻頭,心疼又哭笑不得地說:“幸虧是個皮實的小漢子。”


    謝景君已經被謝定安倒在了臂彎,周寧緊緊地抱著謝若,連忙過來焦急地上下打量他,“小篩子,有沒有覺得哪裏疼?”


    謝景君又對著周寧裂開嘴,“阿爹。”


    見他沒覺出一點不適的樣子,三人才總算放下心。


    謝景行接過在周寧懷裏卻一直朝他伸出雙手的謝若,“幸虧現在在二月間,衣裳穿得厚,看樣子沒摔著哪裏。”


    謝若剛剛跟著謝景君跑,但見到謝景君撲倒在地上後,懵懵懂懂地得了教訓,沒有摔跤,安穩地被家長抱在了懷裏,此時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喊道:“哥哥。”


    謝景行低頭用臉挨了挨謝若的小臉,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真是得時刻放在眼前,隻是稍微離了一眼,不定會出什麽事情。


    周寧心有餘悸,從謝定安懷裏接過謝景君,親了親他的額頭。


    謝定安一手輕拍周寧的後背安撫他,另一隻手則摸上謝景君的額頭,將他額頭上的灰塵擦了擦。


    鼻頭被擦破了點皮,沒見血絲,可謝定安還是不敢用手直接撫上去,準備等迴家後再用布巾給他擦。


    謝景君後知後覺,這時才覺得鼻子上有一點異樣感,伸手上去想要摸摸。


    謝景行發現他的動作,連忙抓住他蠢蠢欲動的小手,“別摸。”


    想著小孩子哪能懂得這些,誘哄道:“哥哥給你帶了糖葫蘆迴來,走,我們迴去吃糖葫蘆。”


    謝景君和謝若聽到糖葫蘆,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謝景行,其他什麽事情都忘了。


    謝定安剛剛擔心馬車跑得快,直衝過去會撞上雙胞胎,一時情急將它停下後,自己跑了,將它甩在了後麵,幸虧馬懂事,也沒到處亂晃,拖著後麵的車廂慢騰騰地走了過來。


    都到了家門口,幾人也沒再上馬車,謝定安牽著馬,謝景行和周寧一人抱著一個孩子進了家門。


    將懷裏的謝若放下,謝景行先去馬車裏將糖葫蘆拿了出來,謝定安才牽著馬到了堂屋門口,開始將馬車上的行李收拾好往屋裏送。


    糖葫蘆裏麵包的是沙果,麵甜還無核,倒是不用擔心雙胞胎吃的時候被卡著,可五個果子挨挨擠擠地串在竹簽上,謝景行擔心謝景君和謝若吃時一不注意被竹簽傷著,去廚房拿了碗筷出來,先用筷子將包著糖霜的沙果取下,放在碗裏後,才再端起碗放在門廊下的矮凳上。


    謝景君和謝若邁著小步子跟前跟後,看碗終於被放在了麵前,謝景君蹲下,伸手就要抓。


    謝景行一把抓住謝景君,“等著,還沒擦手呢。”


    謝若乖乖地站在矮凳前,他是記得吃東西前先要被家裏人擦擦手才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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