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您弄疼我了。」莫秀庭掙了掙,可是男人的力氣太大,她越掙紮,他抓得越緊。她沒辦法,哀怨地說道:「我離家數日,甚是思君。聽說您到紹興,我也就跟著來了,卻怎麽都找不到您。想起初嵐妹妹也在這兒,便叫她過來喝了杯茶。僅此而已,您又何必緊張呢。」


    這女人說話可真是綿裏藏針。言下之意就是陸彥遠故意躲著她,因為夏初嵐才現身了。


    「我早說過,我跟她不過是逢場作戲,玩玩而已。區區商戶女,值得我掛心麽?我來紹興,的確是有要事。」陸彥遠扯著莫秀庭的手臂就往外拉,「跟我走。」


    從始至終,他都當夏初嵐不存在一樣。


    但莫秀庭太了解陸彥遠了。他的心思藏得很深,越是裝作不在意,心裏越是在意。她原先也被騙了,以為他早就忘了夏初嵐。直到在他的書房裏無意間發現了一幅卷起來的小像,就插在皇上賞賜的龍泉窯青釉畫筒裏。


    他說是當年畫的,不小心留在畫筒裏。她自然不信,兩人為此大吵一架。


    夏初嵐放下茶碗,站起來道:「世子不必麻煩,應該是我走。」她往前走了兩步,忽然覺得頭暈得厲害,不由伸出手扶著屏風的邊沿。怎麽迴事?難道是茶有問題?


    陸彥遠看出她不對勁,差點過去扶,又強行忍住,掐著莫秀庭的肩膀,斥道:「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你真以為沒有王法嗎!」


    莫秀庭也是一愣,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難道是看到陸彥遠來了,夏初嵐故意演戲給他看的?但聽到男人這般質問,她反而露出笑容,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夫君心疼了?若是我下毒害她,夫君會把我如何?交官府嚴辦麽?」


    陸彥遠懶得跟她胡攪蠻纏,正要過去查看,外麵又衝進來一群官差,一下子把雅間擠得滿滿當當。


    「你們是何人,這裏也是你們能闖的嗎!」莫秀庭蹙眉喝道。官差們麵麵相覷,頭一次遇到犯事的人還這麽理直氣壯的。


    六平和顧居敬跟在後麵進來。顧居敬穿著檀色寬袍,頭戴襆頭,神態悠閑。他原本在泰和樓跟老友喝酒,聽到官兵上樓的動靜,便走出來看熱鬧。沒想到看見六平,他隱約記得昨日夏家的酒席散後,這個小廝幫著送客人出門,好奇之下便跟了過來。


    「姑娘,姑娘您怎麽了?」六平蹲下身,夏初嵐已經沒什麽意識了。顧居敬立刻執了夏初嵐的手腕。看脈象,好似沒什麽異常。他們顧家有祖傳的醫術,隻不過他學藝不精,看個尋常的頭疼腦熱還行,這種就看不出端倪來了。他想著還是迴去找阿弟吧,那家夥的醫術可是能跟翰林醫官切磋的。


    「你們對我家姑娘做了什麽!」六平抬頭吼道。他是夏家搬來紹興以後收的人,並不認識陸彥遠。


    顧居敬沒想到陸彥遠會在這裏,拱手一禮:「顧某不知世子在此,失敬。你們這是……?」他裝作什麽都不知情,實際已經猜到了一些。無非是正室找到了舊愛施壓,怕二人舊情複熾。但就憑莫秀庭的出身和教養,應該做不出傷人之舉。


    陸彥遠麵無表情地說道:「誤會一場,我剛來,夏姑娘不知為何身體抱恙,暈了過去。這裏……我來處理,還請顧二爺找個大夫給她看看。」


    「好說,好說。」顧居敬轉身吩咐六平,「我的住處就在旁邊,你們姑娘現在情況不明,不如先到我那兒去。剛好有個現成的大夫在。」


    六平腦子裏嗡嗡的,還沒反應過來。世子?不會是那位世子吧!他又看了看陸彥遠,相貌談吐都不像是普通人。他心道壞了,八成是了,姑娘怎麽就遇到他了?


    「這廝,我跟你說話呢。」顧居敬又重複了一遍。


    六平方才迴過神,心中有些猶豫。雖然顧二爺是大商賈,有身份有地位,不至於欺負一個小姑娘。可是貿貿然將姑娘送到一個男人的住處去,隻怕不妥當。


    「憑我跟你家老爺的交情,還能害她不成。把人弄醒要緊,快些走吧!」顧居敬催到。一會兒圍觀的人多了,不知道又要傳出什麽流言蜚語來。這丫頭已經夠不容易的了。


    六平沒辦法,實在擔心自家姑娘的安危,隻能聽顧居敬所言。剛好樓下有給錢就能差使的婆子,六平連忙叫來一個,要她背上夏初嵐,跟在顧居敬後麵走了。


    等他們走後,陸彥遠同那些官差交涉。


    莫秀庭站在旁邊,她方才看到顧居敬出現,已然是大大地吃了一驚。再看到顧居敬竟然帶走了夏初嵐,更覺得匪夷所思。這可是當朝宰相的兄長,臨安的大商賈,聲名赫赫。聽他所說,好像跟夏家有些私交?想不到夏初嵐出身這麽低微,竟也能攀上如此人物。


    她偷偷地看了陸彥遠一眼,心裏又有幾分竊喜。關鍵時候夫君還是護著自己的。


    紹興雖不如臨安繁華,但也是個大城。市坊製度被徹底打破以後,百姓可臨街設鋪,不用按時啟閉。無論繁華街道或是偏遠小巷,衣食住行所需之物均能便利地買到。


    顧行簡在街角的書坊裏買了兩本書,就迴到顧居敬買的那座民居。民居不起眼,隻是個小四合院,門開在巷子裏。


    崇明正在院子裏練劍,看到顧行簡提著包裹迴來,連忙過來接。顧行簡迴到屋子裏換了身涼衫,便坐在西側間裏看文書。崇明悄悄進來添過兩次茶,其餘時間就坐在門口的石墩上,托腮看著天空。相爺被台諫官彈劾停官之後,難得清閑幾日,到紹興來散心。可人在這兒吧,心還在朝中。


    昨夜那麽晚迴來,還秉燭看文書。崇明磨墨的時候偷偷瞄了兩眼,大到三省吏人的裁減啊,小到臨安的雨水啊,全都要相爺過目。這哪裏像是個停官的人。分明是把政事堂給搬出來了。


    「阿弟!阿弟快來幫忙!」顧居敬人未到,聲音已到。


    崇明立刻站起來,怯生生地迴頭看了一眼。二爺這是怎麽了?明知道相爺喜靜,還這麽大聲。


    顧行簡正在寫字,眉心已經皺了起來,仍是提筆蘸墨,裝作沒聽見。


    「阿弟,要出人命了!」顧居敬又高喊了一聲。


    顧行簡閉了閉眼睛,把毛筆擱在筆架上,額角突突地跳。他就知道清靜不了幾日,兄長便會原形畢露。他起身走出房門,來到廡廊下,看到顧居敬大步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婆子和一個小廝。婆子還背著人,他們一同進了東邊的耳房。


    不知道又撿了什麽阿貓阿狗迴來。他拍了拍衣袍,準備退迴去。


    顧居敬從耳房跑過來:「阿弟,我這有個人……」他話未說完,顧行簡已經打斷:「我沒空,讓崇明找個大夫來看。」


    「是夏家那個丫頭!」顧居敬生怕弟弟拒絕,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故意誇張道,「我今日在泰和樓喝酒,遇到陸彥遠和他的夫人,這丫頭也在。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怪可憐的。你醫術那麽好,不能見死不救吧?」


    顧行簡淡淡地看著兄長。夏家的幾個姑娘,能讓兄長這麽熱心的,也隻有夏柏盛之女夏初嵐了。他不置可否,就這樣被顧居敬強行拉去了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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