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父可有什麽難言之隱?若是不方便說,便不說也罷。”蘇若晚見此情形,寬慰道。


    她見過太多的人,眼前的這個老僧一看就是有故事之人,有人想殺他,無論是他惹了事端,還是被迫惹了事端,她都不想摻和。


    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祖母經常耳提麵命叮囑過的事。


    老僧又是一聲長歎,頓了片刻之後,開口道:“這秘密關乎整個南慶,關乎南慶的所有百姓。”


    “既然能夠在此遇到幾位施主,便是有緣,讓老衲將這秘密說出,或許將來的某個時候也能讓南慶免於災禍。”


    秦林聞言震驚不已,反觀蘇若晚卻是一副十分淡然的模樣。


    “老師父,你身體硬朗,怎會命數不多。若隱姓埋名於深山,想必殺你之人也未必會找到你。”蘇若晚心中滿是疑惑。


    這老僧出現在荒山野嶺就已經夠奇怪的了,身邊還有一個秦林,再加上那麽多人追殺,還有這地窖,跟一團迷霧一樣籠罩在蘇若晚的麵前,怎麽撥都撥不散。


    秦林聞言,沒等老僧迴答,先一步說道:“你沒聽老師父說這是關乎國家百姓之事,豈能兒戲?”


    他滿腔熱血仿佛被老僧的一句話給點燃了一般,在胸前熊熊燃燒,恨不得現在就出去解救黎民百姓於水火。


    “老衲名叫無名,曾經是法源寺的主持,十年前,有一高官找到老衲,讓老衲幫他算一算命數。老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就幫他算了一卦。可哪知,災禍便因此結下。”


    老僧滿眼含淚,聲音哽咽,“他不滿卦象所示,以全寺僧人的性命相要挾,逼迫老衲說出違心之話,打了誑語,老衲本以為他心滿意足之後便放過寺人。”


    “可他,卻下令殺了所有人,還將他們的屍骨扔在了此處。隻留下老衲一人,繼續為他所用。”


    “您可知他姓甚名誰,待我迴京都,我定啟奏聖上,讓聖上還你和寺人一個公道。”秦林越聽越氣,恨不得現在就去手刃了那歹毒的高官。


    這種人,根本就不配做官。


    “若我知曉,那此事便好說。他從一開始就盤算好了,從來不曾以真麵目出現,一直都是戴著麵具,就連聲音都是時而似孩童,時而似老人,根本就分辨不出他究竟是誰。”


    “老師父,那你為何會知道他是高官,還說這是關乎整個南慶的大事?”蘇若晚眉頭緊鎖,看來此事不是她想要躲掉就能躲得掉了。


    “他穿著不凡,言談舉止之間也都是京都中的官話,而且出手闊綽,還有暗衛和軍隊。這種人不可能是普通百姓的。”老僧冷笑一聲,接著說道。


    “他想要讓我幫他做一場法事,要昭告天下,他才是南慶的王。他想謀反,這可是逆天之事,我就算是死也斷然不會答應。他便打折我一條腿,我假意答應下來,許諾的等腿傷好了之後,便替他做法。”


    “他不放心,便給我喂下毒藥,解藥要等到做完法事之後再給我。我借機逃了出來,一路逃迴柳州,沿街乞討,卻還是被他的人給找到了。”


    蘇若晚心中大驚,震驚的看著老僧的方向,“你是說,讓你做事的人在京都?”


    “是,他把我帶去京都時,我並不知曉。我是被蒙住了雙眼帶到京都的,後來就一直在他府上,整日有人看管,直到逃出來之後才知道原來是在京都。”


    蘇若晚眼前閃過一個名字,二皇子。


    “那你想讓我們怎麽做?”秦林深知京都中能夠養暗衛,還能養兵的人除了皇室再無人敢做出此事。


    “我臨走之前偷聽到那人要與北通暗中勾結,將邊關三座城池作為北通助那人登基稱帝的贈禮。一旦開戰,無論是那人反叛還是邊境戰事,都會讓無數黎民百姓遭難。”


    “我身中劇毒,命不久矣,聽二位口音也是來自京都,若有幸將此事暗中傳到當今聖上的耳朵裏,及時阻止那人,老衲也就死而無憾了。”老僧說罷,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他深知自己此生說過太多的謊話,已是違背佛家教誨,臨走之前若能積德行善,也是一件好事。


    “我定不負老師父所托。”秦林大有一種臨危受命之感,雙手抱拳,對著老師父行了一禮,又仔細聽著外麵沒了動靜,接著說道。


    “想必他們已經走遠了,我們還是先出去再說。”秦林說著就要去推墓碑,卻被老僧出聲製止了。


    “且慢,他們未找到我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或許還在某處藏著,我先出去,你三人等我走遠之後再出來便是。”老僧手上撚著佛珠,自知不能連累他們。


    “這不妥吧,萬一他們真的在——”


    不等秦林把話說完,老僧接著說道:“我已經將秘密說了,即便是我死了,也無妨。可若是因為我讓你們平白喪了性命,那我的罪過就大了。”


    “這四色舍利子還望女施主交與京都皇城寺靜心之手,她是我師妹,但也不必向她說我的事。”老僧將手中的舍利子遞到蘇若晚的麵前,目光灼灼,仿佛看透了一切。


    老僧伸手推開墓碑,秦林剛要說什麽,就被蘇若晚一把捂住了嘴,見她搖了搖頭,便也忍下了。


    老僧剛出洞口,就聽一聲“嗖”,一把羽箭射穿了老僧的心髒,老僧瞬間倒地。


    秦林震驚的雙眸大睜,剛要出去,就被蘇若晚一把拉住,將墓碑飛速關上。


    墓碑合上之前,蘇若晚三人眼睜睜的看著老僧倒在了地上,對著他們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秦林眼眶泛紅,雙手在身側緊緊地攥成拳頭,若不是蘇若晚拉著他,再加上老僧搖頭的動作,他定是說什麽都要衝出去與那些歹人一較高下。


    洞外又響起了黑衣人的聲音。


    “剛剛跟他一起的那個小子找到了嗎?”


    “還沒有。”


    “從未聽說那臭和尚還有幫手。不過,老僧已經死了,我們也能迴去交差了。”


    “你知道個p,萬一這臭和尚把事情說出去了,是會影響主子的計劃的,趕緊接著去找!”


    “頭兒,我看未必,臭和尚一路從京都跑到柳州,若是說的話早就已經說出去了,也不會等到這個時候,我看是你多慮了。”


    “也罷,不能耽誤主子的事情,快些趕路迴去便是。”


    聲音漸行漸遠,逐漸歸於平靜。


    秦林剛要推開墓碑出去,再次被蘇若晚給攔下了,“現在不是時候,萬一他們還沒有走遠,又迴來了,我們就逃不了了。”


    秦林盯著蘇若晚半天沒說話,眸中帶著審視。


    一旁的霜兒早就被剛剛老僧的死嚇得說不出話來,又瞧見他如此看自家小姐,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上前一步,擋在了秦林的麵前。


    “你這麽看著我家小姐做什麽,有什麽事情你衝我來!”霜兒大有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你們為何打扮成男子模樣,還來這荒山野嶺,也不怕遇到歹人?”秦林單手摸著下巴,並沒有理會霜兒,側身靠在一旁的石壁上,側眼瞧著蘇若晚。


    蘇若晚說的對,盡管他親眼見著老僧被人一箭射入心髒,瞬間沒了性命,確實有些激動,但一想到老僧臨走之前對他們說出的那個秘密,他也要忍下這份衝動才是。


    眼前這小丫頭也不過才到及笄的年紀,見到如此殘忍的景象非但沒有嚇破膽,竟然還十分冷靜的攔住他,不讓他衝動,這有違常理,簡直太奇怪了。


    “你又為何會在此?”蘇若晚不答反問,雙手環胸,冷眼瞧著麵前一身勁裝的秦林。“寧兄帶我來此練習劍法,他府中有事便迴去了,後來就遇到了老僧。”秦林如實說著,對著蘇若晚挑了挑眉,示意該輪到她了。


    蘇若晚別開目光,仔細看著洞中的景象,四下昏暗,隻有墓碑四周透過來的光亮。


    看來這洞已經有幾年了,墓碑老舊,結了蛛網,若真如老僧所說,那二皇子早已開始籌謀,那她要早些提醒父親和大哥哥,也好讓蘇家免於攪入無端是非之中。


    “你還沒說,你為何會來此,還一身男裝。”秦林沒打算就這麽放棄,繼續追問。


    蘇若晚抬眼看著他,伸手推開墓碑,老僧的屍體已經被剛剛那群人帶走了,地上還殘留著斑斑血跡,雙手合十,心裏默默念了一段佛經,也算是為老僧超度生靈了。


    虔誠的從墓碑上取下四色舍利子,放入袖中。


    一陣陰風刮過,參天古樹上的樹葉沙沙作響,蘇若晚高豎的墨發飛揚。


    他為何會在臨死前,讓她把四色舍利交給靜心?


    他與靜心有何關係?


    秦林手持長劍,站在蘇若晚身旁,同她一起抬頭看著古樹,不明所以。


    側頭看向蘇若晚,見她神情愁然,心事重重,不似少女般天真,頗有幾番曆經滄桑之感。


    不禁想到初次見到她時的情形。


    “你的打算如何?”蘇若晚突然開口,側頭看向秦林,與他四目相對。


    秦林還沉浸在思緒中,聽到蘇若晚突然的問話,微微一愣,隨後眉頭微皺,堅定道:“自然是告訴父親。”


    “能在京都做出此事之人,必然是皇家,你告訴大將軍有何用?”蘇若晚微微眯眼,一針見血。


    秦林淡然,“皇家之人犯錯,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謀反這等死罪。當今聖上乃是一代明君,知曉此事便不會置之不理,定會將那人繩之以法的。”


    “你太天真了。若不想連累秦家,這件事還是埋在心裏的好,隻需叮囑大將軍莫要摻和皇權之爭便好。”蘇若晚拍了拍身上的土,她的事情辦完了,也沒必要再在這裏待下去。


    “霜兒,我們迴去吧。”蘇若晚迴頭看著霜兒小臉蒼白如紙,心疼不已,邊說邊朝著來時的路走去。


    等秦林反應過來蘇若晚話中含義,她已經走出去兩三米遠了,忙快步追了過去,“此言差矣,我若明哲保身,將來定會有無數百姓遭此劫難,身為南慶子民,怎能袖手旁觀?”


    蘇若晚沒看他一眼,腳下的步子愈發快了,語速飛快,“皇家之事豈是我們所能左右的?你聽也好,不聽也罷,你迴去告不告訴秦將軍,這都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


    她自知胳膊擰不過大腿,能夠明哲保身已經是最大的福分了。


    秦林眉頭緊皺,麵前一身男裝的蘇若晚周身滿是悲傷之氣,說出這番話似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秦林,迴去之後,莫要向我祖父母提及今日遇到我之事。”蘇若晚突然停住腳步,抬眼看向秦林,神情嚴肅。


    “如果我非要說呢?”秦林滿腦子都是疑惑,亟待蘇若晚的答案。


    蘇若晚瞪了一眼秦林,甩袖繼續往前走著,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那你便說好了。”


    秦林微愣,輕笑出聲,她還真不是一般的有趣。


    隻是,蘇若晚說的話並不無道理,皇家之事便是天下之事,他到底該不該將今日之事告知父親?


    秦家上下幾十口人,會不會因為此事而受難?


    次日,蘇若晚便找到蘇以安,胡亂編了謊話,說靜心大師有急事找她,讓她速迴京都。


    蘇以安一聽是靜心大師,忙帶著蘇若晚去見外祖父母辭行。


    外祖父母聽了緣由雖然有心要留,但外孫女能被靜心大師提點,是好事,自然也不會阻攔。


    但因著秦林才跟著寧凇學了一日劍法,也不得要領,便留下多住幾日,直到學會劍法。


    秦林雖然感激沈老的收留,可畢竟蘇氏兄妹都已經迴了京都,他怎好再賴著沈府不走,便跟寧凇商量了一番,收拾行囊去寧府居住。


    這下沈冉冉眼看著心上人離開沈府,急的快哭了,說什麽都要跟蘇若晚一起去京都,要等秦林迴京都,這樣就能近水樓台,早日嫁進將軍府。


    事出突然,一時間沈府一片混亂,沈老太太叫人給表小姐收拾東西,又叫人去街上買特色小吃帶在路上,拉著蘇若晚紅著眼眶叮囑了許久。


    “外祖母,孫女兒得空會經常迴來看您的。”蘇若晚見此情景,心下有些不忍,但一想到路上還要耽擱幾日,眼下京都也不知是個什麽情況,早些迴去,也能早些籌謀。


    “你這小嘴就會哄外祖母開心,迴去吧,經常給外祖母寫信便好。”沈老太太最是心疼蘇若晚,原本還想著讓她多呆上幾日再走,可哪成想這才過了兩日,便就要迴去了。


    蘇若晚點點頭,“會的。”


    “小姐,馬車都已經準備好了。”霜兒此時匆匆進來,見祖孫兩人還在敘話,開口說道。


    蘇若晚連忙站起身,對著沈老太太行了禮,“那孫女就先迴去了,外祖母多注意身體。”


    沈老太太最是見不得送別的場景,衝著蘇若晚擺了擺手,“走吧,我就不去送你了,路上一定要小心。”


    蘇若晚出了沈老太太的院子,眼眶泛紅,遠遠的就看到大舅母帶著沈冉冉急匆匆的奔著她就過來了。


    “晚兒啊,怎麽突然就要走呢,不多住上兩日?”大舅母臉上堆著笑。


    “京中急事,不得已要先迴去了,舅母就不必送了。”蘇若晚說完福了福身子,剛準備要走,就被沈冉冉攔了下來。


    “表姐,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京都啊?”沈冉冉也沒寒暄,直接了當的將心裏話說了出來。


    蘇若晚微微一愣,不難猜出沈冉冉在打什麽主意,無非就是想要找機會嫁到京都高門大戶。


    沈冉冉定然是跟上次一樣,說什麽她是為了沈家,也是為了能跟她在京都有幫襯這些虛情假意之話。


    她現下沒工夫跟她扯這些,沈冉冉的品性她比誰都了解,又是一個人前嬌滴滴,人後陰險之人。


    這種人記壞不記好,她幫與不幫的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她又何必跟她浪費時間。


    “表妹,你去不去京都,不該是跟舅舅和舅母商量麽?大哥哥還在等我,我就先過去了。”蘇若晚說罷,饒過沈冉冉奔著大門口就去。


    沈冉冉出師不利,氣的絞著手上的帕子,迴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娘親,見她衝自己擠眉弄眼,心下了然,貝齒咬了咬下唇。


    蘇若晚明明就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根本就是不想幫她,她早就跟娘親說了,可娘親非要讓她再試試。


    這下好了,人家根本就不接這茬,看來隻能去找大表哥了。


    蘇若晚見身後沒有人跟過來,嘴角微揚,她不信沈冉冉就這麽放棄了。


    前世她並沒有在這個時候來外祖家,也不知道從這個時候開始沈冉冉就有了嫁入京都的念頭。


    到了大門口,蘇以安正在和秦林道別,見蘇若晚從裏麵出來,抬眼看了過來,“妹妹莫急,慢些走。”


    蘇若晚對著秦林施了一禮,對他沒有提及昨日相見之事頗為滿意。


    秦府的事情她鞭長莫及,而且她本就自身難保,隻能側麵提醒,至於究竟會不會如前世一般,就很難預料了。


    剛要開口,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嬌滴滴的聲音,迴頭就看到沈冉冉帶著丫鬟一路小跑過來,身上還背著行囊。


    “表哥等等我。”沈冉冉氣喘籲籲的說道。


    蘇以安眼中滿是詫異,“表妹這是?”


    “表姐沒跟你說嗎?”沈冉冉一臉茫然,看著蘇若晚的眸中滿是困惑,“表姐說要帶我一起去京都玩的。”


    蘇若晚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還真是說起謊話來臉不紅,心不跳的。


    “我可沒說過這話。”蘇若晚毫不留情麵的迴懟道。


    “表姐,你...難不成你是在打趣我?知道我從來都沒離開過柳州,就如此戲弄我...”沈冉冉說著,眼看就要落淚了,惹得一旁蘇以安著實有些過意不去。


    “表妹莫哭,舅舅和舅母知道你要去京都嗎?”蘇以安打著圓場,迴頭見自家妹子一臉冷漠,猜到兩姐妹似是有什麽摩擦。


    “我是跟父親母親都說了的,不然也不會拿著行李出來,可表姐似乎......”沈冉冉低聲啜泣,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哥,我們走吧,天色不早了,若是誤了時辰,天黑就到不了下個鎮子了。”蘇若晚理都不想理沈冉冉,抬腳就上了馬車。


    蘇以安對著沈冉冉笑了笑,“冉冉,你表姐還在氣頭上,等哪日你想來京都了,到侯府來玩。”


    說罷,翻身上馬,與秦林並排而行。


    沈冉冉看著一行人離去,氣的直跺腳,猛地將手上的行李扔在了地上,踹了幾腳。


    她原本以為表哥是個溫潤和善之人,她定能蒙混過去,哪知竟然因為蘇若晚的一句話就把她給打發了。


    蘇若晚坐在馬車中,仔細思忖著這幾日發生的事情。


    前世這個時候她並未來柳州,至於秦林有沒有來她也說不好,而她確實也聽說秦林耍的一手好劍法。


    可她發現舍利子的時候少說也在五年後了,那時舍利子依舊在樹下並未被人拿走。


    難道遇到老僧隻是意外?還是說,冥冥之中她已經改變了前世很多事情。


    蘇若晚猛地搖了搖頭,不想再想這些繁雜的事情。


    一旁的霜兒見狀,以為蘇若晚是因著坐車有些不舒服,忙遞了一杯茶過去,“小姐,喝口茶緩一緩。”


    從皇城廟出來之後,蘇若晚匆忙從侯府後門迴了閨房,見霜兒穿著自己的衣裳,一臉著急的在房間徘徊。


    “小姐,你可算是迴來了,老爺都讓人過來傳了好幾次話,說是讓你去正廳,我讓阿離說小姐身子不適,正喝藥呢,這才拖了一會兒。”


    霜兒一邊說著,一邊從櫃子裏拿出衣裳,手腳麻利的替蘇若晚穿上。


    蘇若晚眉頭緊皺,這樣眼看著已經入夜了,父親這個時候叫她過去,是有什麽大事?


    “可有說是什麽事情嗎?”蘇若晚眉頭微皺,她不能打沒有準備的仗。


    難不成是已經定下跟孟府的婚事了?


    算算日子,前世這個時候孟府已經上門提親了,她是因著去了柳州才將此事拖延至今。


    原本蘇若晚還擔心會拒絕不了,可她剛從皇城廟迴來,有了靜心大師的允諾,她何懼之有?


    “來傳話的小廝說除了老祖宗之外,其他人都在前廳,具體沒說什麽事情。”霜兒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家小姐。


    “小姐,你說,會不會是因為上次宛霜的事情,大娘子對小姐懷恨在心,又想了別的法子來對付小姐啊?”


    “別擔心,會沒事的。”蘇若晚嘴角微揚,“去拿些脂粉過來,幫我塗得蒼白一些。”


    霜兒聞言,忙拿了脂粉,擦在了蘇若晚的臉上,左右端詳了一下,“小姐,好了。”


    “走,我們去前廳。”蘇若晚說罷,一手搭在霜兒胳膊上,腳下步子虛實不定,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蘇若晚到了前廳,剛要行禮,就聽蘇厲出聲道:“你已經迴來有幾日了,怎麽身子不見好反而更重了?趕緊坐下吧。”


    蘇厲雖因著蘇若晚遲遲不到而惱,見她柔弱的模樣,也不忍訓斥,便讓人拿了椅子,讓她坐下休息。


    “今日叫你們都過來,是有件喜事要宣布。”蘇厲說著,側頭看了一眼王氏,又將目光轉向了蘇若晚。


    蘇若晚見此情形,心下了然,這定然是要宣布與孟家結親之事。


    既然孟家想與侯府聯姻,而大娘子又對這件事情如此上心,那把蘇若梨嫁過去便是了。


    “老爺,是什麽好事?”柳小娘聞言,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坐在這裏忐忑了許久,自以為是老爺打算將她手裏的掌家之權交還迴去,可偏偏蘇若晚始終未來,而老爺又不說何事。


    她便猜測此事定然與蘇若晚有關,不然也不會非要等她。


    “京都孟府與大娘子是老家親戚,因著孟文鶴科考得力,進京做官,也稱得上是英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


    “我與大娘子商議許久,也找人多方打聽了一番,又親自見了孟文鶴。儀表堂堂,滿腹經綸,從不曾去那煙花柳巷之地,可以說是難得的好兒郎。”


    蘇厲話音剛落,王氏便開口接著說道:“是啊,我聽說好多官家夫人都在打聽文鶴,甚至都跑到我這裏來打聽了。”


    “孟府的當家主母是我堂妹,自是比外麵的那些官家夫人要親近許多,這孟府也是知根知底的。若是能兩家結親,豈不是親上加親,侯府也能多添一個賢婿。”


    “您說,是不是呀,老爺。”王氏嘴角帶笑,眉眼彎彎,一副全是為了侯府考慮的模樣。


    “大娘子說的沒錯,若是侯府能得孟文鶴這樣的賢婿,自然是錦上添花之事。若晚啊,孟家主母可是在大娘子麵前誇你許久,想來是看中了你。”


    “依為父的意思——”


    不等蘇厲把話說完,蘇若晚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口打斷:“父親,家中長姐還未出嫁,我若議親,恐怕不合規矩。”


    “你不必擔心,你姐姐的親事為父自會相看,眼下孟府這門親事等不得,沒聽大娘子說好多官家夫人都在打聽嗎?”蘇厲沒想到蘇若晚會開口打斷他的話,一時麵子上掛不住,厲聲說道。


    一旁的蘇若月聞言,心裏咯噔一下,若是蘇若晚的親事定下來了,那她定然是要在蘇若晚成親之前嫁人。


    她不想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而且她也已經與呂子堅私定終身了,這可如何是好?


    “父親,不是女兒不願,實在是有難言之隱,女兒尚且還不能嫁人。”蘇若晚一句話說的支支吾吾,猶猶豫豫,像是在刻意隱瞞著什麽。


    大娘子見狀,微微眯了眯眼,“晚兒啊,你也不必害羞,女兒家到了年紀自然是要議親的。更何況兒女親事向來是由父母做主,你就聽你父親的。”


    蘇若晚心裏冷笑,她這話說的將本是商量的事情瞬間定了下來,左一句她是因著害羞不願提,右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她的路全都堵死。


    “大娘子說的自然是在理,可是靜心大師囑咐過我,說...說...”蘇若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引得在場眾人更是好奇得很。


    蘇厲聽到蘇若晚提及靜心大師,這才想起之前有傳言說靜心大師對蘇若晚讚賞有加,本想著詢問一番,結果卻因著公事繁忙,將此事忘得一幹二淨。


    “靜心大師說什麽了?”蘇厲眉頭緊皺。


    靜心大師是何許人也,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點化,連皇家都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可見其地位之高。


    “大師說,我三年之內不得成親,否則會給侯府帶來災禍。”蘇若晚一臉無辜,貝齒咬著下唇,因著臉色蒼白,更顯得嬌柔。


    “什麽?”大娘子聞言,震驚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臉的難以置信。


    她怎麽從未聽說還有這樣的事情,若是蘇若晚真的三年不能成親,那她豈不是還要忍受這臭丫頭三年!


    蘇若晚很滿意大娘子的震驚,但麵上卻依舊是一副很為難的模樣。


    “爹爹,女兒想著若真如靜心大師所說,那三年之後我就十八了,到時候定然不會有像孟家這麽好的親事。若是孟家等不了的話,那......”


    她敢說出這樣的話,無非就是算準了就算蘇厲應下,王鳳寧也不會答應。


    王鳳寧想跟靖遠侯府結親家已經想瘋了,而且也並不是想要迎娶她,怎麽會讓孟文鶴等她三年。


    三年的光景,中間有多少變化,沒有人能押這個賭注的。


    而且蘇若晚也想要看看蘇厲的態度,會不會不顧靜心大師的忠告,執意把她許給孟文鶴。


    蘇厲聞言,濃眉微皺,神情嚴肅,沉默良久並未答話。


    下麵坐著的眾人也都神色各異,心裏各懷心事。


    柳小娘原本聽蘇厲一個勁兒的誇讚孟文鶴,便對這門親事心動了,若是月兒能嫁給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夫君,那今後的日子定然不會難過。


    而且以侯府長女的身份嫁過去,算是低嫁,有侯府給月兒撐腰,孟府定然不會虧待月兒。


    隻是又聽大娘子說,是她的遠房表親,這麽一來可就要思量一番了。


    在侯府後院,大娘子本就看她和月兒不順眼,偏生這孟家的婆母跟她有親戚,若是她們聯合起來欺負月兒,可就沒地方說理去了。


    柳小娘心下煩亂,手指不自覺的絞著帕子,盡管她不想讓蘇若晚得了這個便宜,可偏生自己又不想女兒嫁過去莫名受了委屈。


    側頭看向身旁的月兒,安靜溫婉、賢淑可人,她悉心教導多年才讓她成了如今這副大家閨秀的模樣,斷不能讓人給欺負了。


    蘇若月感受到柳小娘的目光,心裏咯噔一下,難不成娘親是想要把她許給孟家?


    這怎麽能行!


    蘇若月抬眸看向蘇若晚,眼中滿是求助的神情。


    這裏隻有三妹妹知道她的秘密,若是三妹妹因著靜心大師的話而不能嫁與孟家,那她也就不必急著許親事,與呂郎或許還能修成正果。


    可若是爹爹有心與孟家結親,若梨行四,上麵兩個姐姐都未出嫁,也不會輪到她。


    那隻能是把她嫁給孟文鶴了,若真是如此,她就是殉情也不嫁給一個素未謀麵之人。


    蘇若晚見著蘇若月的神情,自然是明白她心中的想法,也斷不會讓這盆髒水潑到蘇若月的身上。


    誰想要種下這惡果,她就讓誰去吃。


    “老爺,孟文鶴這孩子我見過,這門親事實屬難得。我那堂妹也十分看好晚兒,不過就是三年,我去好好同堂妹說上一說,也不妨事的。”王氏臉上帶著假笑,似是為著大家著想,將一席話說的漂亮。


    蘇厲聞言,微皺的眉宇略有舒展,“那就有勞大娘子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人的神色又是變幻莫測。


    蘇若梨嘴角帶笑,心下得意的很。


    還以為爹爹會將這門親事推到蘇若月的身上,沒想到竟然答應讓母親去說服孟家,讓孟文鶴等蘇若晚三年。


    母親跟她說過孟府的當家主母是個不好相與的主兒,蘇若晚嫁過去必然不會有好果子吃,想想就痛快。


    這三年之中,雖說是等著蘇若晚,但以孟文鶴的年紀怕是也要找幾個通房丫頭,到時候不等蘇若晚嫁過去,再有了庶長子庶長女的,那可就熱鬧了。


    王氏也是滿心歡喜,就算死丫頭拿靜心大師的話來推拒,不也沒能如願推脫了婚事?


    隻要老爺點頭,她有的是法子讓王鳳寧答應下來,這門親事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就算是婆母阻攔也沒用。


    蘇若晚依舊是一副為難模樣,倒也沒有因著王氏的一番話而氣急敗壞。


    慢條斯理的起身對著蘇厲行了一禮,聲音輕柔,“女兒的婚事讓父親費心了。隻是怕到時候會耽誤梨兒妹妹的親事,她本就與我相差幾月,我不得已等上三年,可妹妹怎能平白受牽連?”


    “女兒心中愧疚難當,三年時間太久,難免會有變故。既然孟家兒郎深得父親與大娘子心意,不如將梨兒妹妹許給孟府,既能讓兩家親上加親,又不會錯過這門好親事。”


    蘇若晚眼見著大娘子欲開口,忙接著說道:“女兒願將靜心大師請到府上,當著眾人麵說清情況,即便梨兒妹妹在我之前出嫁,旁人也不會說什麽的。”


    蘇若晚一番說辭,犧牲自己名聲來全了這門親事,既不用蘇若梨同她一起等三年再嫁,又能與孟家定下親事,喜得良婿,是一石二鳥之舉。


    蘇厲點點頭,他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一點,雖然這麽做會讓晚兒受委屈,但梨兒能嫁給這樣一個好人家,前途自然也是不可估量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過,誰嫁進孟家都是侯府得利。


    更何況孟府當家主母是大娘子的親戚,而梨兒又是大娘子親生的,如此說來讓梨兒嫁進孟府,那自然是比晚兒嫁過去要更加親的。


    大娘子肯將這等賢婿允給晚兒,可見她們母女二人之間並未因之前的事情產生嫌隙,晚兒如此說,更是能讓兩人關係更親,甚好!


    “晚兒,這麽好的親事可不好找,當真要讓給你妹妹?”蘇厲語氣柔和了許多,不似之前那般嚴厲,對蘇若晚的表現很是滿意。


    “父親,女兒這麽做也是為了侯府考量。梨兒妹妹乃大娘子所出,孟府主母是她的親姨娘,父親不是嫁女而是得了半個兒子,兩家定然和樂。”蘇若晚不疾不徐的說著,可字字句句卻是砸在了蘇若梨和王氏的心上。


    “晚兒能有這番考慮,為父甚是高興。你想要什麽補償,為父都允了。”蘇厲大手一揮,臉上洋溢著笑,心中盤算著要早日讓孟文鶴來家中一敘。


    “這件事本是女兒的不是,女兒怎好再要什麽補償,隻要妹妹能得一如意郎君,晚兒也替妹妹高興。”蘇若晚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樣,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一旁的大娘子有些坐不住了,神情略顯慌亂,而身旁的蘇若梨更是一臉驚訝,怎麽也沒有想到蘇若晚三言兩語就讓父親把她給嫁了出去。


    她是要嫁入皇家的,要榮華富貴一生的,怎麽能嫁給一個從鄉下來的五品小官。她才不管爹爹說的孟文鶴前途不可限量,她隻知道孟府有個刁鑽的主母,嫁過去便沒有好日子過,她是說什麽都不會嫁的。


    而且母親也已經允了她,讓蘇若晚嫁過去,這本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怎麽會突然有了變故。


    “爹爹,娘親剛剛說孟家主母是看上了三姐姐,若是議親的人選換成了我,那豈不是讓人笑話侯府不講信用?”蘇若梨忍不住開口,有些急切想要將自己從這件事情中摘出來。


    蘇厲聞言,濃眉緊皺,有些惱了,“我們蘇家的姑娘個個都是人中龍鳳,能與孟府結親已經是看得起他們了,還敢說三道四?”


    王氏見蘇厲怒了,迴頭瞪了一眼蘇若梨,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好好地一盤棋,她非要插上一句話,讓事情變得更加難以控製了。


    蘇若梨本想著開口狡辯,再將矛頭引向蘇若晚,卻被娘親瞪了一眼,隻得將到嘴邊的話憋了迴去,有些氣惱的低著頭,手指在暗處絞著帕子。


    王氏忙遞過去一杯茶水,開口寬慰道:“老爺莫要生氣,這親事本就是兩家商量著來的。”


    “晚兒心善,願將這麽好的親事讓給梨兒,可梨兒也不能就這麽應下了,咱自家的事情關起門來怎麽都好說,可若是傳出去,定是我這個做大娘子的考慮不周了。”


    “我的臉麵倒是不打緊,老爺和侯府的名聲才是主要的。或許是晚兒從靜心大師那裏聽差了,並無什麽三年不嫁之說,如此這門親事還是晚兒的。”


    蘇厲聞言也覺得不無道理,點點頭,“還是大娘子思慮周全,這也不是小事。那改日便請靜心大師來府上,看看是不是如晚兒所說,再給侯府算上一算。”


    “這件事就交給大娘子吧,時辰也不早了,都散了吧。”蘇厲擺了擺手,自是覺得與孟府這門親事算是定下了,改日讓人傳了話,讓孟家老爺上門提親便是。


    話落,起身便離開了前廳,王氏隨後跟了過去,路過蘇若晚的時候,斜眼掃了她一眼,心中打著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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