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開始也不信,可就連街上的人都知道了,他們有不少人都看到咱家四小姐是哭著從後門上了馬車,奔著永安伯爵府就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霜兒眉頭緊皺,接著說道:“隨後沒過多久,永安伯爵府的大娘子就來了,恰好老爺在家。說什麽王老太太突然病了,想讓大娘子過去看看,四小姐在照顧外祖母就不迴來住了。”


    蘇若晚黛眉更蹙,從榻上坐了起來,“父親怎麽說?”


    “老爺還能不讓大娘子去看親娘麽?這不,已經著人備了馬車,備了禮品,老爺親自跟著一起上門去看望王老太太。”霜兒沒好氣的說著。


    大娘子雖然從來沒有在明麵上苛責過蘇若晚,可霜兒心裏清楚,大娘子不過就是個棉裏針,暗戳戳的事情沒少做。


    之前她也有跟小姐暗示過,可小姐偏一副她太過多疑的樣子,然而如今卻不同了,就好似一夜之間變了人,也不再張口閉口說大娘子的好了。


    她原本以為這次能給大娘子一個警醒,她家小姐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可哪成想,這才關了幾日,就被王家的一句話給放出來了。


    蘇若晚見霜兒一副不不快的模樣,接著問道:“可你從哪裏聽說蘇若梨說我謀害當家主母呢?”


    霜兒還沒有從剛剛的情緒裏出來,聽到蘇若晚的問話,一股火瞬間升騰起來,上前兩步,激動地說道:“我是在門口聽人說的,我問他們從哪裏聽來的,也說不清楚究竟是誰散播的,想必不出一個時辰,整個京都都會知道了。”


    蘇若晚眉頭微皺,低頭思忖起來。


    雖說蘇若梨是個衝動之人,可畢竟蘇厲耳提麵命家中的子女在外要維護好整個靖遠侯府的顏麵,就算心中對她有氣,也不能散播有損靖遠侯府的言辭。


    大娘子是個通透之人,知道蘇厲最看重顏麵,也定然不會叫自己的女兒這麽說。


    那就隻有一個出處,便是永安侯府的王老太太。


    她定是覺得自己的女兒受了委屈,想要討迴個公道,讓蘇厲得到教訓,讓他知道大娘子的背後還有一個永安伯爵府在為她撐腰。


    隻是,這謠言著實對她不利,即便在父親心中事情的真相並不是如此,可也擋不住外人的口舌。


    雖說謠言止於智者,可真當謠言四起的時候,又有幾個人能夠真的做到置身事外。


    看來,她還要想辦法規避這突然的災禍,既然有人將矛頭指向她,那她就不能乖乖等著被人宰割。


    可無論如何靖遠侯府的名聲是要保住的,不然父親依著流言是肯定要罰她的。


    “霜兒,拿紙筆過來。”蘇若晚連忙吩咐道。


    霜兒很是急切,“小姐,這都什麽時候了,怎麽還有心情練字啊。要不我去告訴老祖宗?老祖宗一定有法子的。”


    “誰說我要練字的,這種小事就不用驚動祖母了,我親自來就可以。”蘇若晚嘴角帶著一抹微笑,眼神滿是堅定。


    蘇若晚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讓霜兒很是佩服,既然小姐如此淡定,肯定是已經想到什麽破解的法子了。


    霜兒急忙拿了筆墨紙硯鋪在了桌子上,“小姐,都準備好了。”


    蘇若晚坐在桌前,拿起狼毫筆,下筆如有神助,一刻鍾便寫出了一篇精彩的故事。


    霜兒呆愣愣的看著蘇若晚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落在紙上,雖然不識字,但是也能看出幾分別樣的氣勢。


    “把這個交給懷鄉茶館的說書先生,再給他十兩銀子,讓他把這上麵的故事說出去,越快越好。今日隻說這麽一個故事,說的越精彩越好。”


    蘇若晚吹了吹紙上未幹的墨跡,隨後將紙折了起來,遞到了霜兒的手上。


    霜兒接過剛要走,就聽到蘇若晚說道:“不要親自去,找個靠譜的人去傳話就行。”


    “小姐放心吧,我肯定會安排的妥妥當當的。”霜兒說罷,抬腳便跑了出去。


    她替小姐辦了幾件事情之後,就明白了小姐做事的謹慎程度,即便是小姐不囑咐,她也不會親自去的。


    蘇若晚收好筆墨紙硯,看著空蕩蕩的屋子,想著是該給院子再添兩個丫頭了。


    不是說霜兒不好,而是她身邊需要幾個得力之人來幫她做事,隻有霜兒一個人是不夠的。


    兩個時辰後,霜兒便興衝衝的跑了進來,再次將小憩的蘇若晚驚醒。


    “小姐小姐,真是神了!”霜兒嘴角帶笑,一臉興奮的看著蘇若晚,好似她是菩薩轉世一般。


    蘇若晚打了個哈欠,抬起眼皮,看霜兒如此激動的模樣,想必事情已經辦妥了。


    “流言都消失了就好。”


    “現在何止沒有流言了,反而大家都在稱讚小姐是善良勇敢之人,還說靖遠侯能有這麽孝順的女兒可是天賜的福分。”


    “還有人將小姐被靜心大師賞識的事情說了出來,現在恐怕滿京都的人都知道小姐的美德了。”


    霜兒越說越激動,怎麽也沒有想到小姐就隻是讓說書先生說了一段故事,就能有這麽大的效果。


    簡直神了!


    蘇若晚嘴角微揚,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不過這句話說的也不是很準確。


    隻不過是王老太太想要利用謠言給靖遠侯府潑髒水,給她安一個不仁不孝的名聲。


    偏偏她也是利用了謠言不僅贏了名聲,還讓靖遠侯府增了光彩,父親是定然不會怪她,說不定還會因此獎賞她一番。


    她隻是在原本的謠言基礎上說了一半真話一半假話。


    兄長蘇以安在歡怡樓門口被打是很多人都看見了的事實,她替兄長找到罪魁禍首為悌,幫助當家主母鏟除身邊惡毒仆人為孝。


    如此一個孝悌之人自然是會被人讚譽有加,也就談不上什麽陷害當家主母一說。


    至於為何會找懷鄉茶館的說書先生,自然是因為懷鄉茶館是整個京都最大的茶館,去聽書的人多半也都是知識分子,能夠參透其中的門道,會為她說好話,並且大大讚賞如此有勇有謀的行為。


    不像白丁百姓,隻是道聽途說作為茶前飯後的笑話罷了。


    蘇厲和王氏到了永安伯爵府,下了馬車就見一旁有人指指點點,還窸窸窣窣的說著悄悄話。


    蘇厲眉頭緊皺,打發身邊的小廝前去打聽,隨後則帶著王氏一同進了永安伯爵府。


    “等下見了母親,知道該怎麽說吧?”蘇厲側頭看著一臉悲悲戚戚的王氏,心中更加不快。


    他讓蘇若梨好好在蘭香園抄書,怎麽一轉眼的功夫竟然到了永安伯爵府,而王老太太又突然之間生病了,不得已隻能讓王氏從蘭香園出來。


    而他既然已經知道了此事,自然是也要跟著來看看的,不然就於理不合,被王家拿了話柄。


    王氏見蘇厲冷著一張臉,心下微惱,點點頭,“知曉,老爺放心吧。”


    母親身體硬朗的很,月初她還帶人來瞧過,不會就這麽突然病了。


    自然是因為蘇若梨說了什麽,母親才找了借口讓她出府,若梨能來外祖母家求救,也算是平日裏沒白疼她。


    在下人的帶領下,蘇厲和王氏進了王老太太的房間,隔著簾子遠遠的見王老太太依靠在床邊,旁邊是蘇若梨在照顧。


    “母親,小婿帶大娘子迴來看您了,備了些上好的補品一起帶來,母親可要多保重身體才是。”蘇厲說著,對著王老太太的身影行了一禮。


    王氏忙快步上前,聲音哽咽著喊了一聲,“母親,都是女兒不孝,才這麽晚來看望母親。”


    掀開簾子走了進去,見王老太太果真滿麵榮光,半分生病的模樣都沒有,嘴角微揚,對著母親點了點頭。


    果真如她想的一樣,母親是找了借口讓她迴來的,心下一暖,跪坐在王老太太身邊。


    王老太太見女兒與月初相比消瘦了不少,心疼不已,這蘇厲還真是好樣的,就憑一個臭丫頭的一番說辭,竟讓自己寶貝女兒受苦,她定讓蘇厲不快。


    佯裝不適的輕咳了兩聲,聲音沙啞的開口道:“賢婿啊,我聽說你將掌家之權交給了那個柳小娘,此事可是真的?”


    蘇厲微微一愣,沒想到王太太會突然詢問此事,臉上著實有些掛不住,“是大娘子有些身體不適,小婿擔心她太過辛苦,這才讓人代勞。等大娘子情況好轉,小婿自然將掌家之權歸還。”


    他在府中千叮嚀萬囑咐,此事要三緘其口,不能與外人說,蘇若梨這丫頭竟然把他的話當耳旁風,真是膽大包天。


    “哦?我怎麽看珊兒並無病痛,還是盡早將掌家之權交還給珊兒吧,你說呢,賢婿?”王老太太半分顏麵也不給蘇厲,抬起三角眼,透過紗簾看向蘇厲。


    蘇厲大有一種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覺,被人逼著做事。


    越是如此,他就偏偏不想將掌家之權交給王氏。


    這是他府中的家事,自己的親娘都沒說什麽,丈母娘卻把手伸的這麽長,管的這麽寬。


    雖然心裏這麽想,可畢竟對方是長輩,他不能直接拒絕,索性開口道:“大娘子的身子雖然看似無恙,可幾個大夫都看過了,需要調理,不能太過操勞,說是心病,要靜養。”


    “小婿也是為了大娘子好,還望母親切莫掛心。”蘇厲把話說的極好,絲毫不給王老太太任何反駁的機會,接著說道:“既然母親病了,小婿怎敢讓梨兒在這兒叨擾,今日便同小婿迴去,大娘子也要迴去吃補藥。”


    “她們才來了片刻不到,就想把人帶走?”王老太太一時心急,竟忘了佯裝病態。


    話落看到女兒異樣的神態,王老太太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失態了,忙咳嗽了幾聲。


    蘇厲一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怎麽會錯過老太太這突然中氣十足的怒喝,心中了然。


    看來,王老太太在故意裝病,蘇厲心中更加窩火,這哪裏是迴娘家探望,這分明是給他準備的鴻門宴,讓他聽老太太說教來了。


    “我看母親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天色也不早了,小婿該帶妻兒迴府了,免得被他人說閑話。”蘇厲說完,甩袖就離開了房間。


    王氏看了一眼王老太太,心中暗叫不好,母親是出於好意在幫她,卻沒成想事情變成這樣,忙開口寬慰道:“母親放心吧,既然我已經出來了,就不會再被禁足,今日我跟梨兒就先迴去了。”


    “我都聽梨兒說了,是蘇厲原配生的小賤種害你如此,你可要千萬當心。孩子都大了,該怎麽做,你心裏要有個數。”王老太太端坐起來,厲聲說道。


    “我自然不會就這麽便宜她的。”王氏恨得牙癢癢,看了一旁坐著的蘇若梨,開口道:“你隨我一同迴去,要乖巧些,莫要讓你父親再不痛快。”


    蘇若梨嘟著一張小嘴,沒好氣的說道:“我跟外祖母說的可都是實話,就父親分不清對錯,還不讓我說嘛?”


    王氏帶著蘇若梨出了房間,便看到蘇厲陰沉著一張臉,快速朝她倆走來,身後的小廝脖子縮著,戰戰兢兢地模樣讓王氏不由得皺了皺眉。


    蘇厲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了蘇若梨的胳膊,“走,跟我迴家!”


    蘇若梨被蘇厲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胳膊上傳來的痛楚讓她瞬間眼眶微紅,急忙說道:“爹,我自己會走。”


    蘇厲似是沒有聽見一般,繼續拽著她往前走。


    “爹,你弄疼我了!”蘇若梨背後一涼,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忙迴頭求救似的看向王氏,“娘!”


    王氏見狀,心疼不已,快步追上蘇厲,焦急的說道:“老爺,有什麽事情我們迴家再說,你弄疼她了,這伯爵府人多眼雜,被人瞧了不好。”


    “你還知道被人知道家醜會丟臉!”蘇厲低喝一聲,拽著蘇若梨就出了永安伯爵府的大門。


    一路上,蘇若梨不敢大聲哭,隻能坐在王氏身邊低聲啜泣著,被蘇厲狠狠地瞪了一眼,忙拿起手絹掩著麵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樣。


    另一邊的蘇若晚已經吃過晚膳,仰躺在榻上,想著前世在流放之時,無意間在破廟發現的那四色舍利子,或許這個時候去拿多半是還在的。


    世間傳聞,能得五色舍利子之人是受聖佛庇佑之人,得到了聖佛的指點,視為大吉。


    曾有人說自己有五色舍利子,最後被佛家子弟證實並非真正的舍利子。聖上大怒,下令處死,自那以後就沒有人敢說自己有五色舍利子了。


    接下來的幾日,蘇若晚再也沒有被秦林騷擾過,但也能夠從秦林看大哥哥的緊張神情上能看出,大哥哥看他確實看的緊。


    幾乎是秦林走到哪裏,大哥哥就跟到哪裏,簡直是形影不離。


    蘇若晚倒是樂得自在,就是覺得對大哥哥有些愧疚。


    秦林被蘇以安盯了幾日,眼看著就快要到柳州境地,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道:“以安兄,我是不是看起來特別像壞人?”


    蘇以安搖了搖頭,目光始終盯著手中的書,極其敷衍。


    “那你為何像防賊一樣防著我?我好像沒偷你銀子吧。”秦林扯了扯嘴角,感覺再這樣被蘇以安盯下去,他遲早會瘋掉。


    原本以為從京都出來能透口氣,哪成想,一路上他都沒有逃脫掉蘇以安的目光。


    “沒有。”蘇以安翻了一頁書,再次敷衍。


    “以安兄,那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在防我什麽?”秦林向來是直腸子,最討厭彎彎繞繞了,可偏偏蘇以安就是那種文人墨客,一句話要掰成好幾瓣,還要再擰八道彎來說。


    不過,蘇以安生氣的時候倒是會直截了當的怒斥,還能看出幾番男子氣概。


    “隻要你不接近我妹妹,一切都好說。”蘇以安終於放下手中的書,目光直視著秦林,神情嚴肅。


    他就這麽一個妹妹,母親臨走之時,她還那麽小。他把蘇若晚放在手心裏疼,生怕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可不是為了讓這廝平白沾染的。


    “冤枉啊,以安兄,這一路我都沒跟妹妹說過一句話,還是臨行前隔著窗說了幾句話罷了。”秦林這才反應過來蘇以安為何會這麽虎視眈眈的一直盯著他。


    “還不是因為我一直都跟著你。秦林,我就這麽一個妹妹,我不希望她有半分閃失。”蘇以安眉頭緊皺,雙手在身側攥成了拳。


    秦林還從未見過如此認真聊天的蘇以安,心下了然,再抬眼,眼中一片清明,雙手抱拳,“以安兄,你放心。我秦某說過,蘇若晚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這話不是玩笑。”


    他家中也不是沒有妹妹,隻是那些妹妹都不如蘇若晚有趣,而他當初說這話確實是帶著幾分玩笑在。


    不過,在聽到蘇以安的話後,他能感覺到他們這對兄妹之間的情誼在深宅大院中實屬難得,是他一直都很想擁有,卻從未擁有過的兄弟姊妹間的親情。


    “蘇某先替晚兒謝過,也望林弟能理解我這份擔憂。”蘇以安見秦林收斂笑容,雙手抱拳迴了一禮。


    “那是自然。馬上就要到柳州了,我此次來是為了習得寧家劍法。入城之後,我們便散了吧。”秦林也不好再打擾蘇家兄妹,原本也是想找機會說的。


    “柳州是我外祖家,雖說不及侯府榮華,但在柳州也是大戶人家。你孤身來了柳州,怎能讓你去住客棧,這於理不合的。”蘇以安眉頭微皺,極其不認同秦林的說法。


    “以安兄——”


    秦林的話剛開了頭,就被蘇以安製止了,“你就聽我的,住在我外祖家,平日裏你想去哪裏便去哪裏,我不會過問。”


    “既然秦將軍知道你是同我出來的,我便對你有責任,你聽我的便是了。”蘇以安一席話將秦林的所有話都堵了迴去,也不好再開口拒絕。


    次日晌午,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的進了柳州城門,街上一片繁華景象,惹得秦林一直掀著簾子左顧右盼的,十分欣喜。


    “以安兄,沒想到這柳州的小物件這麽豐富,我走時定要多買上一些帶迴去炫耀。”秦林放下簾子,側頭對著蘇以安說道。


    “我還以為你會瞧不上這些,前麵再轉個彎就到沈府了。”蘇以安放下手中的書,放進包裹中,“我外祖父年輕時愛習武,一直都想成為將軍,隻是當年曾外祖不忍讓他從軍,這才不得已做了文官。”


    “我在路上就給外祖父修了書,說鎮國將軍的兒子也一同來了,還說了你要學寧家劍法,外祖得知欣喜不已,在信中說了,已經替你跟寧家打了招唿。”


    “明日一早便帶你去見寧家第十代傳人,沈凇。我提前跟你說,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別被外祖父的熱情給嚇到。”


    秦林聞言,震驚的一時忘了迴應,還是蘇以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迴過神來。


    “我這隻身一人,連禮都沒帶,貿然住進沈家已經很是感激了,還讓沈老如此費心,實在是愧疚難當啊。”秦林著實有些不好意思,他怎麽也沒想到蘇以安的外祖父會如此熱情。


    也虧他提前跟他說了,不然他真的會被嚇到。


    “外祖父是個熱心腸,越年長越喜歡小輩,尤其是習武的,可奈何自家小輩中姑娘居多,男子又都愛讀書不愛習武,這才讓他老人家無處施展一身武藝。”


    蘇以安見秦林一副緊張的模樣,難掩笑意,“這次你來了,正好能讓外祖父完成一下心中積攢多年的心願。”


    “什...什麽心願?”秦林見蘇以安臉上洋溢的笑容,隱隱感覺背後一涼,不禁開始緊張了起來。


    “你到了就知道了。”


    蘇以安的話音剛落,馬車就停了下來,秦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甚至都不想下車了。


    蘇若晚下了車,迴頭就瞧見蘇以安一個人下來,不禁有些困惑,難不成秦林已經走了?


    上前幾步,“大哥哥,我讓人把帶來的東西都搬進去,外祖母和外祖父都等急了,我們快些進去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車內傳來秦林的聲音,“妹妹說的對,你們趕緊進去,我去客棧就行了。”


    秦林嗖的一下從馬車上下來,剛要腳底抹油,就被蘇以安一把抓住了衣袖,“林弟,外祖父在裏麵等著,走吧。”


    秦林扯了扯嘴角,動作十分遲緩的迴過頭,抬眼便瞧見蘇以安嘴角的笑,大有一種笑裏藏刀的感覺,後背的寒意更甚。


    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才不做什麽縮頭烏龜。


    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板,從懷中拿出折扇,“唰”的一聲打開,輕咳了一聲,“走!”


    進了沈府,四棵參天大樹矗立在兩旁,未設有北方庭院常有的照壁,入目便是一片蔥鬱,亭台樓榭映入眼簾,儼然一副江南庭院的景象。


    秦林剛要大步向前,迎麵就看到佝僂著腰的老管家快步上前,恭敬地在幾人麵前施禮,臉上洋溢著笑。


    “表少爺表小姐,你們可算是來了,老爺和老夫人都等了一日了,就盼著你們能早些到。”


    “勞煩吳管家了。”蘇以安雙手抱拳,十分有禮。


    秦林在一旁見狀,收斂了些許,下意識的放緩了腳步,跟在蘇以安和蘇若晚的身後。


    他本就因著蘇以安的一番誇讚而心虛,越是往院裏麵走,他就越是緊張。


    三人入了正殿,迎麵就瞧見一清瘦鶴發老人坐在首位,雖年事已高精氣神卻十足。


    一旁坐著麵容慈愛的老婦人,臉上堆著笑,見三人走進來,思念情切,也顧不得其他,忙衝著蘇若晚招了招手。


    “晚兒啊,快些來外祖母這裏,讓外祖母好好瞧瞧。”


    蘇若晚點點頭,見一屋子親人,不禁眼眶微紅,左邊是大舅舅沈俊一家,右邊是二舅舅沈濤一家,小舅舅沈澤還未成親,並沒有見到蹤影。


    蘇以安和蘇若晚一一對著長輩見了禮,蘇若晚便奔向了外祖母。


    “祖母近來可安好?都是外孫女不孝,一連好幾年都未曾過來看望外祖母,還望外祖母莫要怪罪才是。”蘇若晚乖巧的站在沈老太太身邊。


    沈老太太一把拉住蘇若晚的手,若不是礙於各家小輩都在,早就拉到麵前好好關懷一番,上下打量著,“怎會怪你,一轉眼你就這麽大了,出落的如此標誌,簡直跟你娘親當年一模一樣。”


    蘇若晚知道外祖母是想母親了,她又何嚐不是呢?


    “外祖母...”蘇若晚聲音有些哽咽,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一聲外祖母叫的沈老太太心尖疼。


    此時的沈老爺子並沒有與祖孫兩人寒暄,目光始終都在打量著規規矩矩站在廳中的秦林。


    少年意氣風發,昂首挺胸,手執一柄紙扇,墨發高豎。


    “以安,這就是你說的鎮國將軍的小兒子吧,這模樣倒是俊俏,走近些,讓我這個老頭子仔細看看。”沈老爺子眉眼彎彎,難掩心中喜悅。


    秦林突然被點名,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側頭朝著蘇以安看去,眼中滿是求助的意味。


    蘇以安湊到秦林身邊,低聲說道:“別擔心,外祖父很和善的。”


    他倒不是擔心沈老爺子,隻是他實在是不太會應付這樣其樂融融的場合。


    本就是蘇以安和蘇若晚迴來省親的,他一個外人站在這裏,似是喧賓奪主一般,怪異的很。


    “沈老安康,小生秦林,多有叨擾。”秦林上前兩步,拱手作揖,做足了禮數。


    蘇若晚聞言,抬眼看向一臉恭敬的秦林,眼底劃過一抹詫異,他何嚐如此規矩了,一點也不像在京都時的那般潑猴樣。


    沈老爺子十分滿意的點點頭,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太師椅,“快過來坐著,當這裏是自家便好,莫要拘束才是。”


    他在接到外孫女晚兒的來信時,就已經很驚喜了,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兄妹二人還惦記著他這把老骨頭。


    後來隔了兩日,又接到外孫子的來信,說鎮國將軍府的小兒子也來了,說要學習寧家劍法,這讓他高興壞了。


    年少時對武術的那份憧憬再次迎上心頭,沈家的小輩和女婿是指望不上了,隻能指望一下孫子輩的,或許還能在他有生之年能看到一個沈家人從軍的,那他也就死而無憾了。


    秦林微微頷首,走上前,端坐在沈老爺子身邊。


    廳中女眷的目光也都跟著秦林的移動而不住的打量,各懷心事,看著他的目光也各有不同。


    一番寒暄下來,沈老爺子和沈老太太也頗有些乏累了,打發了各房離開,隻留下小輩侯在廳中一同用膳。


    “晚兒表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冉冉,兒時與你玩的最好,你走時我還哭了好久呢。”沈冉冉坐在蘇若晚身側,話雖是對著蘇若晚說的,可目光卻始終在秦林身上徘徊。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表姐和表哥會突然迴來,還帶了一個外人。


    而那人長相還不凡,聽娘親說,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公子,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她也到了該議親的年齡,若是能嫁到京都,離開柳州這個小地方,她是一百個願意的。


    原本娘親就想讓她去京都投奔侯府,奈何姑姑早逝,這侯府說白了也跟沈家沒什麽太大的關係,她一個姑娘家父母都尚在,去京都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可眼下就是個能嫁進京都的好機會,她是說什麽都不會讓給二房那個小妖精的。


    既然是表哥和表姐帶過來的,那讓表姐幫一幫自己,也是無可厚非的。而且她若是真的能嫁過去,到時若是有什麽事情也能幫襯。


    沈冉冉心裏的小算盤打的叮當直響,臉上的笑容一刻也沒下去,目光灼灼的看著秦林。


    蘇若晚抬眼便瞧見了,黛眉微微一皺,轉而拉住沈冉冉的手,開口道:“表妹說的哪裏話,我怎麽會忘了你呢?”


    她原本以為秦林會在進城之後就離開,哪成想跟著他們直接來了沈府,後來一想,畢竟來都來了,拜訪一下也是出於禮數。


    可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外祖父竟然知道他是鎮國將軍府的,直說讓他住下,還幫他找了寧家劍法的繼承人過來,要同秦林一同學習劍法。


    當然外祖母是一萬個不同意外祖父這把老骨頭去湊熱鬧。


    蘇若晚倒不是不願意讓秦林住下來,是大哥哥把他帶過來的,做什麽也與她無多大幹係,她來此是為了拿到四色舍利子,而且越快迴去越好。


    隻是看表妹的心思,她卻有些擔心起來。


    “我就知道表姐最好了,表姐一定要多住些日子,過不了多久就是乞巧節了,表姐在這裏的話一定很熱鬧。”沈冉冉笑容燦爛,狀似無意的掃了一眼秦林的方向。


    蘇若晚嘴角微揚,剛要說什麽,另一側的表妹沈瀟瀟抿嘴笑了,陰陽怪氣的說道:“我說堂姐啊,你也不嫌羞,當著外男和祖父祖母的麵就說什麽乞巧節,怕不是想讓自己早點嫁出去啊?”


    沈冉冉聽了,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小臉瞬間爬上一抹\/紅暈,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與沈瀟瀟一向不合,卻也沒想到她會在這種場合與她明麵上就不對付,讓她的臉往哪裏放?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沈家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沈老爺子礙於麵子,生怕再讓秦林聽到什麽不該聽的,敲了敲桌子。


    秦林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麵,他一向都是對這種小雞互啄般的較量視而不見,倒也沒太在意,但也知道這個時候該出來打個圓場,也好不讓場麵這麽難看。


    索性,端起酒杯,開口道:“沈老,您能讓我住下,還請了寧家劍法的繼承人,小輩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才好,此次來的匆忙,並未帶禮,下次定將禮備齊。今日就先幹為敬,您老隨意。”


    秦林話音剛落,舉起酒杯,仰頭就幹了一杯,溫酒入喉,唇齒留香。


    沈老爺子見此,對秦林就更加欣賞了,不住地點頭稱讚,剛要拿起酒杯,就被一旁的沈老太太瞪了一眼,隻好默默地放下,轉而拿起了一旁的茶杯。


    “舅母,不是我不說實話,是我真的不知情。不如,你去問問我大哥哥,或許他知道的更多一些。”蘇若晚嘴角扯出一抹笑,她是真的不想趟這趟渾水,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晚兒,你看你,大舅母也是掏心掏肺的跟你說了這麽多,難不成,你對那秦公子有意?這才不說實話的?”大舅母目光打量著蘇若晚,直覺告訴她這丫頭是在刻意隱瞞著什麽。


    “舅母您想多了,我是怕我說出來,會讓表妹難過。既然大舅母想聽,那我便說了。這秦林雖有一副好皮囊,可偏偏是個紈絝。”


    蘇若晚也不是在故意抹黑秦林,隻是道出事實而已,也省的大舅母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她,還說她有意隱瞞,她隻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


    “舅母若是不信的話,大可以讓人去京都打聽打聽。他不學無術不說,還日日留戀煙花之地,整日混在賭坊,甚至連家都不迴。”蘇若晚接著說道。


    “他不是鎮國將軍的兒子麽,振國將軍可是出了名的嚴苛,怎會如此縱容自己的兒子?”沈冉冉絲毫不信蘇若晚所說,反而更加堅定了她中意秦林的想法。


    “說的沒錯,可偏偏振國將軍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偏偏他就是個混不吝,怎麽這都沒用。”蘇若晚嘴角帶笑,對著大舅母說道。


    “舅母,我剛剛不說是不想讓舅母誤會,可既然舅母都說是為了表妹的終身大事考慮,那我還是說一下比較好。”


    “此話當真?”大舅母滿臉疑惑,不成想秦林竟然是這種人。


    “舅母若不信,可以去問大哥哥,他向來是不說謊的。”蘇若晚眉頭微皺,“舅母,我還要給外祖母帶點心,若是晚了怕她老人家不高興,我就先去了。”


    說罷,蘇若晚從二人麵前經過,快步朝著外麵走去。


    這次兩人沒再攔著蘇若晚,而是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娘,你覺得表姐說的是真的嗎?我怎麽覺得她是故意這麽說的,不想讓我嫁到京都去。”沈冉冉已經被秦林俊逸的外表給迷住了,大有一副非他不嫁的模樣。


    “這話不能就聽她一個人的,我這就讓人去打聽一下。你也給我爭點氣,這秦公子都來了兩日了,我也沒見你們聊上幾句。若是讓二房的捷足先登了,我看你到時候怎麽哭去。”


    “是,娘,我知道了。”沈冉冉雙手在身側緊緊地攥成了拳。


    等她嫁到京都的,等她到時候富貴了,定然讓蘇若晚好看,今日這份委屈她先受著,改日定然加倍討迴來。


    蘇若晚出了沈府,並沒有坐馬車,而是找了家裁縫鋪,換了一身幹淨利索的男裝,手拿折扇,昂首闊步的走在大街上。


    “跟著我就行了,我讓你買什麽你就買什麽。”


    蘇若晚說完,大步流星的朝著集市走去,停在一處賣紙錢的小攤前。


    “這些紙錢我全要了,都包起來。”蘇若晚指著地上的之前,還有旁邊的香,“還有這些。”


    小販見來人身著不凡,笑臉相迎,動作麻利的將東西裝好,交給了蘇若晚身後的霜兒。


    霜兒接過來,付了錢,跟在蘇若晚的身後,又買了些水果,茶水,大包小裹的都快要拿不住了。


    蘇若晚見買的差不多了,這才抬腳朝著城門口走去。


    “小—公子,您這是去哪啊?要不我去叫輛馬車?”霜兒有些體力不支,開口問道。


    蘇若晚從她手中接過兩個包裹,搖了搖頭,“我們上山,馬車上不去的。”


    “上山?這四周全是荒山野嶺,公子,萬一有歹人可怎麽辦?我還是迴去多叫些小廝過來好了。”霜兒說著就要轉身離開,卻被蘇若晚給叫住了。


    “不許去。”蘇若晚站在城門口,仔細的辨認著方向。


    霜兒聞言,自然是不敢離開,心下又很擔心,隻得希望別出什麽事情才好。


    蘇若晚辨認好方向之後,奔著北麵的山坡就走了過去,霜兒隻好跟在身後,心裏默默祈禱著。


    走了將近一個半時辰,終於見到了破廟,兩人停下腳步,坐在破廟門檻上休息。


    “小姐,這裏怎麽會有一間破廟,我感覺陰森森的,我們還是趕緊走吧。”霜兒說完還打了個寒戰,尤其是低眼看著手裏的紙錢,就更加覺得陰森了。


    “別怕,這可是寺廟,即便現在已經破敗了,可始終是被佛祖保佑的。”蘇若晚也差不多歇夠了,站起身,朝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小姐,你別丟下我。”霜兒見蘇若晚要離開,連忙起身,快走幾步跟了過去。


    大約走了一刻鍾的功夫,蘇若晚便遠遠的瞧見了那棵參天古樹,嘴角微揚,下意識的說了一句,“終於讓我找到了。”


    “找到什麽了?小姐。”霜兒側頭看向蘇若晚,心中忐忑不已,害怕的恨不得黏在蘇若晚的身上才好。


    蘇若晚沒有迴答霜兒,朝著參天古樹越走越近,隨後蹲在離古樹五米遠的地方,迴頭對著霜兒說道:“把紙錢拿出來,撒了。”


    “啊?”霜兒聞言微微有些詫異,卻在低頭的瞬間,一顆心提到了嗓子,“小...小姐...我們還是走吧...這是墳地吧。”


    “嗯,沒錯,所以我讓你把紙錢灑了。”蘇若晚一臉淡然,從霜兒手中拿過香,點燃,十分虔誠的拿在手裏,一步一步朝著參天古樹走去。


    霜兒感覺頭皮開始發麻,但見蘇若晚已經朝著裏麵走去,即使心裏再害怕,也要跟上,顫抖的撒著之前,嘴裏還不住的念叨著“南無阿彌陀佛,大羅神仙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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