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接下來好幾天,小皇帝都沒有再看見過嚴愛卿的身影。


    這麽說也不準確,他們早朝的時候,沈愛卿領著文臣站在大殿左邊最上首,嚴愛卿領著武將站在大殿右邊最上首。


    領頭的兩位,一個溫潤如玉,氣質斐然。


    一個身形高大,氣宇軒昂。


    一左一右兩個最出眾的人難分左右。


    雲昭坐在最上頭,黃金龍座之上,安安心心的做個吉祥物,聽著下麵的大臣匯報。


    靜等沈傾懷,嚴奕君為首的兩方人議論出結論,好下達安邦利民的國策。


    “翼州豪強帶頭侵吞民田,此事證據無誤。”


    “他們實在是膽大包天,從此民不得已,成為佃戶,忙碌一年,收成十不存一,如此傷民利己,不顧百姓死活。此乃絕根之事,懇請陛下務必嚴懲,絕不留情。”


    雲昭雖是冷宮出身,卻也知民間的豪強貴族貪得無厭,竟然膽大包天,做出此等天地不容之事。


    頭戴十二冕旒的小陛下,怒不可勝地站起身來,怒極攻心的他,拍在龍頭扶手上的掌心微微輕顫。


    聽得兩邊不動如山的文武兩位輔政大臣,聽聲漫不經心半闔的眼,驚動地撩起。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至地穿越高台,定在了小陛下,那張怒目而視的瑩白小臉,瑩瑩溫和的小臉因為氣怒湧上了酡紅之色。


    兩人下一刻的目光定在了他用力拍在龍頭上的手。


    不出意外,嬌貴的手心,應當因為用力而泛起了通紅,隻是他們的視角看不見罷了。


    “都察院左僉都禦史何在。”


    嘹亮的嗓音響徹大殿,其中的憤怒不言而喻。


    “臣在。”


    身著緋色官服的王明禮,眾多同僚的側目,包括都察院上司和上上司的矚目下。


    毅然決然,手拿笏板地站了出來,躬身行禮,麵色泰然,不露分毫緊張。


    實際上他心裏緊張壞了。


    天知道他上頭還有都察院左都禦史,右都禦史,左副都禦史,右副都禦史。


    再不濟還有和他同等官銜的右僉都禦史。


    可喜可賀,小陛下登基短短的時間內,金貴的腦袋瓜越過上頭,獨獨記住了他。


    王明禮心中苦中帶笑的想。


    “朕暫命你為巡按禦史,代朕巡狩翼州,若遇膽敢阻攔者,殺無赦。”


    高台上的小皇帝這話說的血氣上湧,稍微一下就清楚。


    當地豪強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居然敢強搶百姓民田。


    做出此等絕根亡朝之事,不外乎是上麵有世家相護,中飽私囊。


    為防萬一,小皇帝賜下尚方寶劍,也不管左右相看的大臣。


    長長珠簾下的腮幫子,充滿了氣,圓鼓鼓的,直接氣怒地拂袖而去。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下一刻,傳唱太監的話傳遍了整個大殿,躬身垂首,佇立在大殿一動不動的官員這才恍然迴過神來。


    小皇帝這般氣怒,在他們的意料之外,仔細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他們哪家在京城郊外沒有莊子,幾個莊子,幾十個莊子的都不在話下。


    每個莊裏的佃戶沒有八十也有一百。


    難道陛下這是借由此事敲打他們,繡著精致暗紋的大袖抹了抹頭上滲出的汗。


    或許是他們想多了。


    雖然這樣開解自己,但緊懸著的心始終沒有放下,他們不約而同地開始尋找沈傾懷。


    大殿裏四處尋摸人,轉了一圈,沒有找到人,撲了個空的眾位大臣。


    沈丞相不見了,出奇的是嚴將軍也找不見身影。


    這兩個跑的比兔子還快。


    一下子失了主心骨的大臣們個個無語凝噎的相互對望,呆立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死心離去。


    “陛下手都紅了,怒大傷身,應該注意些才是。”


    發紅的右手,被人手掌朝上,小心地捧在手上。


    發紅的掌心隱隱的灼意帶著些刺痛。


    雲昭下了殿,氣哼哼來到了乾清宮,要不是後來追過來的沈愛卿和嚴愛卿,他可能要換了衣服才注意到。


    這會兒,坐在側殿準備休息的小榻上,委屈扁著個嘴的小皇帝,抵禦手上傳來的疼痛。


    攤著的右手,手心朝上,坐他跟前的丞相,嘴邊輕輕誘哄,說的是溫言細語。


    手上拿著的小瓷瓶,打開木塞,不知從哪帶來的玉膚膏,瑩潤透明的膏體,輕輕塗抹在發紅發脹的掌心。


    一股清香帶著涼意浮上發紅發熱的掌心,去除了明顯撓人的疼痛。


    小皇帝整個人跟雪堆出來似的,衣裳外的皮膚又白又透。


    小小掐一下,用不上大力觸碰就紅腫一片,長在細嫩的肌膚紋理上,格外顯眼刺目。


    眼看沈愛卿忙著上藥,不看他。


    頭上垂著珠簾的十二旒冕冠,壓的脖子好重。


    雲昭有些難受地搖搖頭,他一來,兩個男人後腳都追了過來,還沒來得及換衣服。


    帝王冕冠比身上繁複的衣服還重,站在雲昭身後,幽幽黑眸舉目看著小皇帝發紅的掌心,麵色不太好看的嚴奕君。


    習慣繃直的嘴角,緊繃的下頜,他隨著小皇帝的舉動轉移注意力,猝不及防闖進了一片瑩白之下。


    緊緊包裹在暗紋高領裏的延頸秀項,直觀的白,透明的白,帶著勃勃生機的白。


    像是觸手生溫的頂級羊脂白玉,姿態美好,微微搖曳晃動,不知迷了誰的眼。


    漫不經心半闔的眼,眼中劃過的熱意被濃重的睫毛掩下。


    衣領下的喉頭滾動一番,立在背後默不作聲的男人向前。


    雲昭被突然貼在頸後的熱,嚇了一個激靈。


    幾不可見的一個冷顫,剛要迴頭。


    “陛下,請恕微臣失禮,臣將您頭上的冕冠拿下如何。”


    說是詢問,實際上背後嚴愛卿的動作說時遲,那時快。


    不小心粘上他後頸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到他前頸,摸到他綁著綢帶的下頜。


    粗糙的手指,以眼力所不能及的靈活迅速解開了緊緊覆在他下頜的綁帶。


    嗯。


    快得雲昭還沒反應過來,眨眼的功夫。


    迴過神來,擰著脖子轉頭,身後,沉穩的男人懷裏已經抱著壓得他頭重腳輕喘不過氣來的頭冠。


    眨巴眨巴的眼,看看頭上一本正經的男人,再看看正對著他,被男人抱在懷裏的頭冠。


    “有勞嚴愛卿了。”


    小皇帝真可愛,說起道謝的話來一本正經的矜貴。


    偏偏身量還沒長成,十六歲的少年兩腮還帶著點嬰兒肥。


    小孩裝大人,可愛。


    萌的另外兩人維持嚴肅的臉,忍不住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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