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完藥,坐上禦輦的小皇帝迴到了日常休息的養心殿。


    被人攙扶著下了步輦,養心殿偏殿的暖閣。


    一般是帝王處理公務休憩之所,暖閣裏布置休憩的軟榻。


    榻邊的木施上掛著帝王褪下的繡有龍紋樣式的帝王朝服,華貴端莊,凜然不可冒犯。


    一旁的桌案上擺著帝王冕冠。


    小案的香爐燃著清淺溫潤的荔枝香,帶著果香的氣味唿吸間,清爽宜人。


    小皇帝很喜歡這一款香,平日裏休息的殿內點的全是這款香,晚上聞著很舒服,不膩人,味道也不重,睡得也好。


    初春的天氣稍寒,四重單衣,外麵穿天青色繡吉紋長袍,外罩金絲雲紋大袖衫。


    小皇帝從小在冷宮長大,再加上自己不可告人的身份,謹慎慣了。


    穿衣服從來不讓人伺候,穿好衣服,這才慢慢踱步來到屏風之外。


    輕聲喚來了外頭,手頂梨花木托盤,垂首斂眉,安靜等在外間的一眾隨侍。


    “吱呀”,緊閉的房門被人輕手輕腳的從外麵推開。


    徑直走向鏡邊坐下的雲昭,等著進門的露珠給他束發帶冠。


    露珠兒輕手輕腳給小陛下挽了發,如流水披散肩頭腰間的烏發,在她的手上格外聽話。


    挽了一半,身後的烏發隨著肩頭滑落腰間。


    露珠兒有些愛不釋手。


    雲昭看了看鏡子,直到他發髻被別上了一支清透的白玉發簪。


    小皇帝映在銅鏡裏的麵容,神情影影綽綽看不太清楚。


    他抬手摸了摸頭上的發簪,入手溫涼。


    轉過頭來的他對退到一邊的露珠兒問道。


    “沈愛卿和嚴愛卿可都還在乾清宮正殿忙碌。”


    像是想到了什麽,小皇帝垂下頭,擱在袍子上微微虛握的右手翻麵攤開。


    發紅的掌心被人細心地抹了藥膏,搓開了藥效,不知是他的錯覺與否,總之好像沒有之前那麽疼了。


    雙手合十放在腹部的露珠兒,聽了小皇帝問話。


    她不像旁人伺候小皇帝那麽謹慎,習慣躬身垂首的她,抬眼正對小陛下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想了想,才道。


    “嚴大人和沈大人如無意外,現在應該在乾清宮和眾位大人議事。”


    聽了這話,做了一段時日皇帝的雲昭一點都不驚訝。


    做皇帝是件很累的活,兢兢業業的帝王天天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形容的一點都不誇張


    早上天不亮,寅時起來洗漱,早讀,批閱奏。


    準備大朝會,大朝會過後,用早膳,去跟太後請安。


    還會宣大臣們在乾清宮議事,這是小朝會。


    然後批奏折,用完午膳後,午休後繼續批閱奏折,召見大臣。


    下午吃點心,祭拜神靈,召見皇子。


    晚上身體力行,傳宗接代。


    據說這是晉朝某一代老祖宗的生活作息,小皇帝當時聽了心裏咋舌。


    這哪裏是人,這就是個正宗的奮鬥機器。


    話扯遠了,想到這兒,搭在大腿上的左手不由心虛地捏了捏手底下的錦繡袍子。


    他這個皇帝當的好像有點不稱職,辛苦全推給沈愛卿和嚴愛卿了。


    小皇帝這麽一想,心裏不免有些虛。


    而立在陛下身旁的露珠兒,聽不見響動,她試探性問了一句。


    “陛下可要過去。”


    話音將落,小陛下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養心殿離乾清宮不遠,不過怕天氣冷,出門前,細心的露珠兒特地為小皇帝外頭罩了一件稍薄的大氅。


    準備完畢,小皇帝坐上步輦,搖搖晃晃的不到半刻鍾,就到了乾清宮。


    進殿的時候,除了露珠兒以外,其他人自覺留在大殿門外,站立在兩邊等待。


    雲昭來得時間剛好,留下議事的幾位大臣,剛走了一會兒。


    小皇帝背著手磨磨蹭蹭進了門,睜大的眼好奇地打量正殿。


    他目光所及之處,除了坐在太師椅,對著長案堆著的奏折,認真觀看批閱的沈丞相。


    目光環視四周,皆是空空蕩蕩。


    早聽到門外聲響的沈丞相,故作不知地垂眉斂眸。


    踏進門的腳步聲輕輕淺淺,等人進了門,看了好一會兒。


    見小皇帝不吱聲,隻領著身後的露珠兒,站在那兒傻傻愣愣地看著,也不進來。


    男人抬眸的瞬間,手上拿著的奏折閑適悠然地擱在桌邊。


    目光也在下一秒準確無誤定在了不遠處的小皇帝身上。


    含笑的眼像是才發現剛進門的人一樣,眼角帶著笑意。


    悠然起身的文臣之首,下了早朝根本來不及出宮,身上的官服也就沒換。


    晉朝的一品大員,身著深紫色朝服,織繡仙鶴補子。


    隻見他腳步不急不慢越過身前阻擋的桌案,踱步至愣神的陛下跟前。


    哪怕是躬身請安,矮人一等的卑微舉動,由他鬆弛有度的舒展動作做來,也是格外的賞心悅目。


    “請陛下安好。”


    優越清雅的嗓音過後,小皇帝雌雄莫辨的聲音隨即響起。


    “不必多禮。”


    兩人離得近,僅僅一步之遙,眼瞧著躬身朝自己行禮的文人丞相,腰還沒完全下去。


    小皇帝就忙不迭地伸手止住了他請安的動作。


    小皇帝來之前,心裏正虛呢。


    他天天吃好,睡好,喝好,穿好,一天三頓飯,果盤茶點頓頓不差。


    晚上戌時雷打不動的上榻休息。


    隻要一想到,他安然睡覺的時候,他們批折子。


    他開心吃飯的時候,他們批折子了。


    他迷糊午睡的時候,他們批折子。


    他無聊逛禦花園的時候,他們批折子。


    越想心越虛,心虧一塌糊塗的小皇帝,今天難得的乖巧。


    他坐著帝王專用的座椅,他也看不懂那些雜七雜八猶如天文的奏折。


    不過沒關係,他乖乖在這陪著。


    身為頂頭上司,不吝嗇給予盡忠職守的嚴愛卿,沈愛卿精神上的支持。


    理所應當的心裏碎碎念,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總算成功填補了內心缺失的良心。


    小皇帝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我朝另外一位肱骨之臣,號稱支撐大晉半壁江山的擎天之柱。


    ps 這話不是嚴奕君說的,是小皇帝根據他哥哥的話總結下來的。


    小皇帝麵前的桌案上,擺滿了果盤,糕點,茶水。


    總算想起另一位愛卿的小皇帝,手上摸著塊糕點往嘴裏放。


    嘴巴不停歇,朝一旁忙碌的沈傾懷困惑不解道。


    “嚴愛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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