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璐可比那個戴嬌嬌難辦多了。


    「哦?」蕭澤珩故意裝傻道:「孤尚未聽聞於璐身體有任何不適之說, 不知她出了何事叫右臣如此擔憂?」


    於尚彌是個文官,心腸九五十八彎的,蕭澤珩這番話他莫名地聽出來了點弦外之音,遂即道:「小女迴門已有七日。」


    話過一半,他頓住——於璐迴門已有七日, 不知王君何時去接她歸來。


    「想來璐夫人應當是在王宮裏待得不習慣,迴家多休整幾天也是好的,畢竟是右相的愛女,孤哪裏捨得委屈她?」蕭澤珩眸子裏噙著一抹笑意,嘴上說得懇切,好似真的在為於璐著想一般,如果忽略他心底的那抹厭戾的話。


    她慫恿涼萱的那筆帳,他心中還記著。


    「是是是,王君所言極是。」於尚彌道:「此番她鬧著要迴娘家,確實是臣下往日裏將她給寵得無法無天才有了這次肆意妄為,還望王君見諒。」


    蕭澤珩又是一笑,腦子思索著他的話默不作聲。見諒,若是早希望他見諒,為何不在她迴門的第一天就找他前來賠罪呢?


    見諒是假,施壓才是真。


    畢竟於尚彌為官二十年,又做了十年右相,朝中門徒不計其數,誰會不給他這個麵子呢?


    包括他這個王君。


    「無妨,孤說了,璐夫人要是喜歡住在右丞府裏,住上個一臉半載也無妨。」蕭澤珩淡漠道。


    他這話一出,於尚彌不慌不忙地躬身道歉,「王君說笑,小女也隻是一時糊塗。加之她進宮半月有餘,竟是連王君的麵都沒見到,心中自是」


    「自是什麽?」蕭澤珩清冽的聲線中多了一分威嚴,「自是對孤有些不滿麽?」


    於尚彌噓聲,算是默認。蕭澤珩從案邊上下來,徑直走到他身邊,按住這位老臣的肩頭低聲道:「愛卿何須如此多禮,你我本是親家,想來我應當喚你一聲嶽丈,你我有什麽事大可坐下詳談。」


    「小女自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王君心生怨憤,她隻是對自己生出了不滿,」於尚彌話說得圓溜,心中卻是另一番天地。


    君是君,臣是臣,眼前的這位王君遠比他想像中的更要有手段些,故而他的選擇沒有錯,唯一的缺憾便是——


    他見蕭澤珩背過身,目光緊盯著書案邊的那一副畫像,他隨即也投去了視線,「聽聞王君現下對宮中的一名女子盛寵至極,臣想」


    他故意隱去涼萱的姓名,退了一大步,希望王君能承他這個情。


    ——女人 ,他的這位王君將女人看得太重。


    蕭澤珩一聽他提到涼萱,語氣陡然冷了半分,轉過來眸中剎那間閃過一道寒光,「你想什麽。」


    「臣不敢。」於尚彌兢兢業業地做了這麽多年的臣下,於他而言王君的威嚴已經刻在了骨子裏。一遇「陰雨天」他這病就得犯,臣子終歸是要依附王君而活,雖然近些年他勢力漸大,可對薑國王君的忠誠卻不會改變。


    見王君如此他不由得心中一顫,那個女子暫時是動不得了。


    「小女隻是在家中對臣下言說十分欽羨王宮中的萱夫人,想要與她交好,隻是」


    蕭澤珩收起了眸中泄出來的冷意,轉眼又成了那個好相與的王君,「愛卿近來這是怎麽了,說話隻說一半的毛病孤可不大喜歡。」


    「臣不敢,臣隻是怕後話會驚擾王君聖言。」


    「既然覺得會驚擾,那愛卿自不必多言,孤向來不愛聽這種話,你是知道的。」


    於尚彌含在嘴裏的話,半吐不吐,最後自己將其給咽了迴去,「王君聖斷。」


    「孤有些乏了,愛卿若是沒什麽正事要說,便退下吧。」


    「王君明鑑小女不知何時可迴宮?」於尚彌抹了一把額上的虛汗,絮叨了半天才將話說迴正途。


    他今日來天啟殿完全是於璐的功勞,他家的小女兒受了那麽多的委屈,自然是想要王君親自將她接迴王宮,他這個當爹的嘴上欣然應允,替她來了這一趟。


    念次,他輕嘆一聲,事不成該鎩羽而歸,他們實不該去挑釁王君的威嚴。


    「孤說過,凡事自要看璐夫人的意思,她是右相的愛女,孤怎可虧得她呢?」


    「臣明白,臣下告退。」


    於尚彌走後,蕭澤珩捏著眉心,硃筆上的墨汁將幹透,他按著筆端,眉間隱隱有怒氣。


    右相才走不久,外頭又有人通傳,說是左相已至。


    蕭澤珩怒極反倒笑了,才送走一個,這是沒完沒了了?


    從殿外進了一位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與方才蓄著八字鬍的右丞不同,這位左丞相光潔的下巴上麵沒有一絲冒尖的暗青胡茬。兩位丞相年紀相仿,宋儒卻要比於尚彌更顯得年輕些。


    「王君。」宋儒道。


    「左相這是為何事前來啊?」蕭澤珩撐著自己的太陽穴,他並不想從宋儒的嘴裏聽見對後宮諸事的議論,宋儒是在朝中他唯一比較信任的老臣,他這個人特立獨行,年輕時候做下的事跡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


    他是薑國唯一一個從內侍官坐上當朝宰相的人。


    他少時立誌讀書,意圖闖下一番事業來,書讀得魔怔了,便不許一切外物幹擾他的心。


    彼時他正少年,意氣風發,說親的媒婆都要將他家的門檻踏破,往來的喧鬧叫他煩心不已,為了昭示自己的決心,他一怒之下親自割下了自己傳宗接代的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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