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樹,娃娃臉,還有稚嫩的身影,所有記憶交錯重疊,足以使他淪陷。李響五味雜陳,心底早已亂了陣腳。


    他咬咬牙,不去看她。“不是我不管你,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麽管你!”


    “你什麽都不肯說,所有的事都需要我去猜,要說丟下也應該是你丟下的——”


    李響硬生生壓下最後一個字。


    他狠心偏過頭,想逼李清秋一把。


    “你自己說,到底想怎麽辦。”


    “我不是有意的。”


    “我真的不是……”


    怕了,這次是真的怕了,怕的徹徹底底,李響的神情絕對是認真考慮過的。


    李清秋叩緊他的手臂,一口氣沒上來胸腔氣流倒湧,淚珠從眼角滑落滴在鏡片上,視力變得不清不明,忽亮忽暗,她忍不住咳嗽,這看不清的眩暈感更是令她感到惡心。


    李響皺眉,她的反應太激烈了,激烈到原本正常的情緒被他試探性的一句話用力扯斷,稍微一點觸動就會導致崩潰。


    他不知道為什麽,可唯有知道一點,她現在的精神狀況很不好。


    李響望著被淚水滴落的掌心也跟著泛疼,一路疼到他整個人慌亂,深深自責起剛才的試探。


    慢慢拉起她,“別哭了,我開玩笑呢。”李響出聲道歉。


    “哥哪能這麽小氣,我要真這麽小氣,從小時候起就不管你們了!”


    “但是。”


    李響心如刀割。


    “我總有管不動的一天。”


    “可日子還得照樣過下去,到時你又該怎麽辦呢?”


    流雲緩動,黃昏登場,周身溫度也跟著變得微涼。


    於是,廣場上的人終於開始少了。


    李響陪伴到很晚,屬於他歸隊的時間還尚早,所以趁著有空便邀請她去附近小坐。


    街尾有家甜品店味道不錯,開業以來,客源不斷。隻是這家店連李清秋都不知道,李響竟然破天荒很了解這個品牌。


    店門口有個淡藍色的風鈴,輕輕擺動時常響起悅耳的鈴聲,一有客人來,它就能發出提醒。


    李清秋在角落裏安靜的注視著它。


    下午用餐人不是很多,氛圍安靜,空氣香甜,很適合約會談話。


    隔了約莫十分鍾,李響端著甜點現身,一般喜歡吃這些甜食的人大多是女性或者兒童,像李響這種五大三粗的男人,甜點在他手裏怎麽拿放都很別扭。


    挑的種類還都是小女孩獨愛的草莓味,粉粉嫩嫩充滿少女的氣味。


    李清秋不由破涕而笑。


    李響紅著臉落座,偷偷抱怨:“唉,買個東西竟然被小孩子嘲笑了。”


    “說什麽了?”


    李響頗為羞恥,額頭浮現淺淺的紋路,“她說叔叔年齡都這麽大了,還吃這些東西,好丟臉哦。”


    他學的有模有樣,李清秋一怔,笑道:“好像……也沒說錯呢。”


    李響切下一塊蛋糕遞到她麵前,看著她接過,扯下手腕的皮筋,將散發高高紮起。高馬尾,戴眼鏡,還有這些甜品,讓李響無不懷念從前,想到過去,想到讀書的她,和上大學的自己。


    人一旦觸景生情,情不自禁就會陷入循環。


    他問:“今天怎麽戴起眼鏡了?”


    李清秋推了推鏡框,“沒什麽,我這兩天用了電腦,眼睛有些不舒服。”


    “不要緊吧?”


    “沒事的。”


    李響說:“眼睛受過傷,以後一定要多注意用眼了。”


    “你不是小孩子,度數千萬不要再增加了。”


    李清秋點頭,用小勺挖了一塊蛋糕,草莓味很濃鬱,隻是味道太甜,反而沒有了所期待的味道。


    但她還是予以讚賞,“很好吃。”


    李響沒有動口,安靜地嚐了下用來解膩的紅茶,他一向不喜歡發甜的東西,比起甜品,清苦似乎更加奪取他的芳心。


    他放下杯子,眼角的餘光捕捉到女孩淺淺的酒渦時,李響也笑了。


    但聊起之後的話題,就不那麽輕鬆了。


    李響上挑眉,神秘地問:“想知道我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嗎?”


    李清秋說:“是不是吳嬸或者少穎說的。”


    李響否認:“不是。”


    “那是誰還會知道我呢?”


    “是你自己。”


    他歎氣,拿出一張銀行賬單,擺到桌子上:“看看吧,上麵還有這附近的匯款地址呢。”


    李清秋捏著勺子,自覺等著挨訓。


    李響說:“你都知道了。”


    “那些拆遷款是我出的。”


    “嗯。”


    李清秋老老實實承認,“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錢不能收。”


    李響不悅,“那你的錢從哪裏來的?”


    “高家的嗎。”


    李清秋立即澄清:“不不,是我自己的錢。”


    “我自己攢的一些錢,借了少穎一部分,還拿了家裏一點積蓄。”


    “我,我會還給他們的。”


    “真的?”


    她重重點了一下頭,“堅強獨立,是你教的,我沒忘過。”


    李響眼神撲閃了一瞬,他垂下手又切了一塊蛋糕。


    “你們啊,就沒讓我放心過。”


    “一個水生,一個李青,一個你,水生太不老實,李青又身患殘疾。”


    “而你。”李響將蛋糕輕輕推向她,笑而歎氣。


    “我怎麽了?”李清秋追問。


    李響沒有迴答,而是提了另一件事:“水生第二個孩子上個月出生了,這次他打算迴來擺滿月席。”


    “因為村裏拆遷,過段時間在外打工的年輕人就都抽空迴來了。”


    “你要見見嗎?”


    “好多年沒見過他們了吧?”


    “難得大家聚一下,下次……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李響語氣忽而變得傷感。


    李清秋曲了曲手指,嘴角勾起如易碎的微笑,“我去……不太合適吧,這麽多年不見,也沒什麽可聊的,估計他們也早就忘了我。而且……我身上也沒有什麽值得他們交往的東西。”


    她的彷徨李響全都看在眼裏,比之前第一次在京海服裝店相遇更加頹喪。


    上大學,大概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開朗的一麵。


    其實,自李響記事起,李清秋就是這樣的狀態,對什麽都是一種涼薄的態度,什麽都很冷淡。


    小孩成長總是會伴隨著各種話題,同齡人已經能夠圓滑處世的時候,她還是難以合群,也正因如此,常常被人笑稱是因為遲鈍,而和李青放在一起做對比。


    她也並不生氣,好像反應不過來這是一種諷刺,遲鈍到需要李響因為這件事常常為她打架,這才後知後覺知道自己被人當成了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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