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營帳,才發現不少軍官都聚集於此,在與副將打了聲招唿後,陳雲謙自覺地到角落處坐了下來。聽了眾將的討論,他才知道五更過後呂奉先便把營中所有斥候都派了出去,如今已有不少人迴來報告,說朝廷軍隊即將抵達預定的紮營地點。


    “將軍,我提議分散成小股部隊在沿途設伏。”


    “放屁,我們在人數上本就處於劣勢,此刻分兵豈不是給了對方逐個擊破的機會。”


    “難不成都留在原地等死?對方可是有五萬人,不用奇計這仗還怎麽打。”


    就這樣,雙方各抒己見,僵持了近半個時辰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一旁的陳雲謙聽得索然無味,居然獨自坐在椅子上打起盹來。最後,還是呂將軍乾綱獨斷,否決掉分兵的提案,整個帳篷頓時安靜了下來。


    “陳小哥,陳小哥。”感覺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陳雲謙這才睜開了眼睛。


    “嗯,怎麽啦?”


    “軍議已經結束,你不是有事要找將軍嗎,現在可以過去了。”


    抬頭望去,發現不少軍官已經起身準備離開了,在與副將道了聲謝後,他走上前去。


    “哦,雲謙啊。”呂大哥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擺出一副笑容說道:“昨日真是辛苦你了,今早派出的斥候大都平安返迴,如今連敵軍都沒見著你便再立一功。”


    “舉手之勞而已,何必客氣。對了呂大哥,昨日抓迴來的那個俘虜,他交代了什麽嗎?”


    “倒是講了些。”對方長歎一口氣,有些失望地解釋道:“那家夥說了,他們三兄弟前來是受了洪公公的命令,專程為了保護潘蘭將軍免遭你毒手。雲謙,如今連洪年製那老太監都不敢小覷你,派出‘六大高手’前來,接下來可得小心啊。”


    什麽狗屁“六大高手”,若是都像昨日三兄弟那般貨色,還不是來多少死多少。於是他並未糾結此事,反而追問道:“呃,除此之外那家夥就沒提供些要緊的情報嗎?”


    “撇開確認了朝廷軍的駐紮地點不說,剩下的一問三不知。按他所述,衡家三兄弟隻是侍衛,行軍打仗與三人無關,正因如此潘將軍才並未把多餘的信息透露給他們。”


    陳雲謙聞言非常失望,本以為抓了個俘虜會對戰局產生積極影響,沒想到居然是個一無所知的蠢蛋,至於駐紮地點,昨日出發前呂大哥便已經推斷出來了,哪用得著他來確認。早知如此,昨日就應該把這棵“獨苗”給掐了,再不濟也能提前好幾個時辰迴營多睡上一會。


    得知昨日做了無用功,他一臉晦氣地走出將軍營帳,老許發現後,有些疑惑地走上來問道:“聽統領說你小子剛立了功,怎麽還是這副倒黴樣?”


    “唉,別提了。對了老許,你看到悅安那小子了嗎,來了那麽久,我連他人影都沒見著。”


    “他啊,一早就去探查戰場了,說是得提前做好準備。”


    陳雲謙有些無語,還提前準備,那個愣頭青該不會以為自己也是個將軍吧。此時,對方鬼鬼祟祟地打量了四周,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聽說你昨日前去探營對吧?”


    “狗屁探營,不過是去對方駐紮地附近轉了一圈,連個士兵都沒見著。”


    “那也行,昨日才去的,路應該還記得吧?”


    “當然,那條道上本就沒有多少岔路,騎馬一個時辰便能趕到。”


    “是嗎,那太好了!”


    “怎麽,你也想過去瞧瞧。”


    “對啊,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過不了多久兩軍就要交戰,我打算前去先了解情況。”


    “算了吧,勸你不要魯莽行事。”陳雲謙非常嫌棄地擺了擺手,“如今宮裏可是派了不少高手,你大搖大擺地撞上去,搞不好啥都沒查到便被對方擒下。”


    “嘿嘿,不是還有你嗎?”


    “我?!算了吧,昨日才白跑一趟,最近都不打算再做些無用功,老許你也是,別想著犯傻,老老實實待在營地裏訓練才是。”


    襄陽城內。


    元宵過後,朝廷的攻勢便逐漸猛烈起來。雖然幾個月前便主動後撤收縮防線,但麵對數量龐大的敵軍,靖王麾下部隊依舊顯得有心無力,連有效的反擊都組織不起來。特別是從北方撤下的精銳部隊抵達前線後,兩軍經驗上的差距幾近讓人絕望,短短一個多月便幾乎把去年獲得的土地全部還了迴去。麵對危如累卵的形勢,作為大軍統帥的靖王怎能不著急,可自己隻是個從未經曆戰亂的藩王,對於派兵布陣之事一竅不通,所以即便心中充滿了憤恨與不甘,他也隻能選擇相信前線指揮官的判斷。


    今日,這位武朝皇帝的眼中釘正獨自一人關在書房裏下棋,每當麵對重大決斷或棘手問題時,靖王總寄希望於在棋盤上找到些新思路,可事實證明這也無濟於事,棋盤上的勝勢並不會給現實世界帶來任何影響。


    正當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徒勞時,耳邊傳來敲門聲。


    “進來。”


    大門被推開,不出所料進來的正是心腹徐毅,眼見對方臉色凝重,靖王歎了一口氣,問道:“又有什麽壞消息嗎?”


    “唉。”男子將信件遞了過來,嘴上還說道:“我軍在鄧州附近吃了敗仗,如今整條防線向後撤了近三十裏,已經快要退到荊洲邊境了。”


    靖王聞言瞪大了眼睛,幾乎要把手中的棋子捏碎,但最後還是冷靜了下來,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花費重金打造的軍隊為何如此不堪一擊,皇帝剛把北方的部隊調迴,防線便如同紙糊般一觸即潰,這哪是戰爭,分明是老子揍兒子嘛。


    “老徐,實話說,如今戰局發展成這樣,我實在是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了,你有啥應對之策嗎?”


    徐毅聞言也隻得歎了一口氣,從人員裝備來看,除去極少數精銳,相較於大多數朝廷軍隊而言,無疑是本方更占優勢,可為何到了戰場上,這點優勢就無法轉化為勝勢呢?難道是領兵的將領在經驗上存在較大差距,抑或是麵對占據人數優勢的朝廷軍本方士兵隻能望風而逃?可無論最終的答案如何,這兩點劣勢都不是短時間可以抹平的,若是不想束手就擒,隻得另辟蹊徑。


    念及至此,徐毅斬釘截鐵地說道:“靖王,如今局勢已不容樂觀,我們把暗中準備的術士派往前線吧。”


    靖王聞言頓時愣住了,術士部隊算是自己的後手,此刻與朝廷的全麵戰爭才剛剛開始,就急著要主動亮出底牌,若是日後出現意外豈非沒有了應對手段?


    “老許,現在還不著急吧,你也知道,我組建這支部隊主要是為了......”


    可還沒等話說完,便被對方打斷道:“我當然明白您希望等到反攻階段才把他們派上場,畢竟彼時可以一鼓作氣,打朝廷個措手不及。可靖王啊,我們在民間大肆搜查術士已經好些年了,莫說皇帝和大主教,哪怕是有資格出席早朝的都或多或少聽到些風聲,這些術士已經沒有多少保密的必要。再說了,如今形勢已危如累卵,若是再不把人擺上去,莫說是打勝仗,怕是前線的軍心立馬就散了。所以,微臣建議,即刻把他們調往前線,將防線重新穩固下來後再做打算。”


    心腹的意思靖王不是不懂,可他還有另一層考量,那便是大主教,在內戰中使用魔法,相當於明晃晃地抽大主教的臉,如今本就處於劣勢,貿然出手是否會讓對方徹底倒向朝廷,要知道無論是術士數量抑或是魔晶石庫存自己都不是大主教的對手。可對於這點,徐毅卻出乎意料地並未過於擔憂。


    “靖王您也知道,大主教在與帝國議和前便獨自前往北方,如今已過去半年多,雖說朝廷自始至終都把消息捂著,可不少證據表明他依舊沒有返迴神都。迴想去年簽訂的議和協議,皇帝在沒有預先知會的情況下便將大量魔晶石送給了帝國,若我站在大主教的立場上,定不會善罷甘休。”


    “老徐你的意思是?”


    “在我看來,哪怕率先把術士派上戰場,大主教也不會立刻倒向朝廷,更有可能的是坐山觀虎鬥。畢竟如此施為,一來可以敲打陛下,重新樹立自己的威望;二來可以通過交涉獲取更大的利益。既如此,就給了我們介入的機會,如若形勢發展順利,把大主教爭取到這邊也並非是癡人說夢。”


    “把大主教爭取過來?這也太難了吧,多少有些不切實際。”


    “那可不一定,若是您答應登基後將全國的魔晶石管理權交出,我相信他會心動的。”


    此言一出,靖王被嚇到了。如今在武朝,魔晶石的儲存管理被二八分成,而朝廷占大頭。多年以來,大主教都在為提高分成比例而努力,可皇帝與諸位大臣可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把權力輕易交出。自己也一樣,哪怕最後成功登基,同樣不可能把魔晶石的管理權交出去,徐毅這辦法實在算不上高明,隻是......


    考慮了許久,棋盤前的男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畢竟正如對方所說,如今戰局糜爛,若再不下劑強心劑,前線的將士怕是要不戰自潰。


    “至於交出所有魔晶石管理權什麽的,暫時不予考慮。”


    把這話藏在心中,靖王重新振作起來,打聽道:“那些術士準備的如何,可以即刻啟程嗎?”


    “靖王放心,前幾日已經安排他們出發了,如若路上沒有阻礙,此時怕是已經到了。”


    “好你個老徐,居然來個先斬後奏。”靖王聞言哈哈大笑,露出了近段時間以來難得一見的笑容,“也罷,就聽你的,讓眾將士做好準備,給小皇帝一個大驚喜。”


    鄧州城,從地理位置上看算是荊洲的北大門,若是朝廷把此處啃了下來,大軍便可以輕而易舉地踏入荊州地界,襄陽城也就觸手可及了。兩日前,朝廷糾集附近大部分兵力,來了場大會戰,通過三麵夾擊將南方叛軍打得丟盔棄甲,除去大部分潰軍逃出包圍網外,如今隻剩三千被嚇破膽的殘兵據城而守,攻下鄧州指日可待。因此,神都的小皇帝下令將在北方身經百戰的精銳部隊調往別處進行追擊,隻留下一支地方守備部隊接手剩下來的攻城任務。


    經過兩日的休整,所有器械已經準備就緒,按照領兵將軍的要求,攻城戰將在半個時辰後開始。此刻屬於暴風雨前的寧靜,一眾士卒正做著最後的準備,望向遠方城牆上那些破破爛爛的旗幟,大夥士氣高漲,絲毫不把對麵的敗軍放在眼裏。


    “你瞧瞧城牆上的那家夥,連站都站不穩,怕是整個晚上沒閉眼吧。”


    “哈哈,也難為他們了,畢竟近萬人的部隊被打得僅剩三千,沒有當場叛逃已經算是奇跡了。”


    “照這樣下去,明年四月前怕是已經攻破襄陽了吧,那什麽狗屁靖王真不識天高地厚,居然妄想著反叛,老老實實當個富貴王爺不好麽。”


    “嘿嘿,老不死的有錢有閑,當然想要找刺激咯。這人啊,確實不能太清閑,否則就容易胡思亂想,隻不過老家夥這次玩得太大,怕是整個家族都要沒了咯。”


    “活該,誰讓他造反!相比之下俺還是更心痛安樂公主。”


    “嘿嘿,畢竟是‘武朝第一美人’嘛,聽說她還在襄陽,不知道日後有沒有機會親眼瞧瞧。”


    正當此時,象征戰爭開始的號角響起,兩位“閑人”急忙站了起來,跑到投石機附近等候上級的命令。說起來,如今麵對南方叛軍能在戰場上獲得巨大優勢也得感謝帝國。畢竟野戰中處於劣勢,大部分武朝軍隊在麵對北方鐵騎時第一選擇都是據城而守,日積月累之下,遠程器械得到了長足發展。最明顯的便是投石機,在兩年前,能射個百二十米左右已是極限,可如今得益於工藝改進,哪怕兩百米也是有可能的。說實話,得虧有了這些“強弓硬弩”,本就在經驗上占據優勢的朝廷軍隊才得以形成碾壓之勢,畢竟靖王那邊可沒有此等“黑科技。”


    “奇怪,哪來的新兵,這兩日沒見到有部隊支援啊?”


    話音剛落,不少士兵便向對麵城牆望去,眼瞅著有三個家夥走了上來,而且看他們的著裝,似乎與前兩日的敗兵不太一樣。


    “嘿嘿,我知道了,定是這兩日有不少士兵叛逃,對麵的將軍沒辦法,隻好從城裏抓了幾個百姓上來湊數。”


    “有道理,沒想到你個呆頭呆腦的也能識破敵方妙計。”


    “放你娘的狗屁!”


    正當眾將士開懷大笑之際,對麵那幾個新上城牆的“百姓”不約而同地擺出了個奇怪的姿勢,把雙臂舉至胸前,嘴裏似乎還嘮叨著什麽。


    “咋滴,這是無計可施,把神棍請過來念咒啦?”


    “哈哈,看起來倒挺像那麽一迴事。”


    “噓,別說話,俺耳朵比較靈。”


    得虧朝廷的軍隊處於下風處,雖然聲音比較小,那人還是將“咒語”準確地複述一遍。


    “偉大的火焰主神啊,請展現您的憤怒,把阻擋在吾等眼見的愚蠢之物,賜與平等的毀滅吧!火球術!!!”


    話音剛落,城牆前方便憑空出現了三個紅色的大球。對於此等奇觀,朝廷士兵紛紛張大嘴巴愣在原地。多半是料想敵軍不敢出城迎戰,己方陣地距離鄧州城僅有二百米左右的距離,正好處於投石車的打擊範圍之內,隻是......


    “喂,那球衝著我們過來了!”


    幾息之間,三顆閃耀著紅光的“異物”便來到眼前,伴隨著刺眼的光芒和巨大的衝擊力,陣地上僅有的一具投石機和兩床重弩都燒了起來。


    “天啊,隻是一眨眼的工夫,這就散架啦?”


    “還愣在原地做什麽,趕緊過來滅火啊!”


    三發火球術不僅讓攻城器械瞬間變成了廢物,甚至連靠得比較近的士兵都受到了波及,隻見這些可憐的漢子全身著火,一個個都躺在地上打滾。


    “救命啊!”


    “老黃堅持住,水來啦!”


    “不行,火勢太大,僅靠這幾桶沒有效果啊!”


    “這......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太陽真火吧,所以凡間的水才無效。”


    底層士卒多是些沒啥文化的莊稼漢,看著被烤焦的同伴,紛紛跪在原地祈求上天原諒,最後還是領兵的大將騎著馬趕了過來,大聲嗬斥道:“你們這群蠢材,這是魔法,不是天上來的太陽真火!”


    正當此時,遠方傳來一陣號角聲,將軍抬頭望去,發現對麵的城門不知何時已被打開,敵軍如潮水般湧了出來。


    “叛軍殺過來了,趕緊結陣!”


    雖然嘴上正著急地叫喚著,可麾下的士兵已經失去了抵抗的意誌,紛紛鬼嚎著往身後逃去。


    “都給老子迴來,對方都殺到麵前了,怎麽能......”


    隻是話還沒說完,喉嚨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將軍低下頭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中箭。


    “明明形勢大好,怎麽就落得如此下場了呢?”


    懷揣著不甘,馬上之人跌倒在地,將遠處鄧州城的模樣最後一次印在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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