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璨手裏拿著今日淩晨的報紙,上麵正是葉芸凝給林浩瀚在聯盟議會大樓門口獻花的場麵,配文標題就是“葉巧書所長派心腹鄭重獻花於林浩瀚統帥”。


    她舉著這張報紙,往前一推,邁出一步,開口道:“芸凝姐姐,我想你可以解釋一下這張報紙上的記錄屬實嗎?”


    一會兒,她又把手收迴來,搖頭道:“不行,這個語氣像是逼問一樣,不能這麽嚴肅。”


    林小璨換了一個方向,雙手一合,再一開:“哈,芸凝姐姐,這幾天請假,你是幹什麽去了?別告訴我你是去了華林!”


    她向後一仰頭:“啊,不行,這樣更像是女土匪了!”


    林小璨再次調整步子,捏成了小碎步:“芸凝姐姐,你這幾天去哪裏了,我好想你呀。”


    她收迴腳步,還沒來得及抱怨自己,就迎麵砸來了一個枕頭:“要發癲自己去門外跑一圈,大清早的在這兒扭扭捏捏的幹什麽,不嫌打擾人睡覺嗎?”


    枕頭當然屬於於寒,她對大清早的在公共場合排練“武術歡迎儀式”的林小璨頗有意見。


    “這不是芸凝姐姐她請假了一個星期,說是昨天半夜迴來的,我想著這麽跟她打招唿呢。”林小璨扭捏道。


    於寒看了看她手裏的報紙:“哦,對,她這一個星期可夠忙的,葉所長在全議會現場那‘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領導’的發言到現在還在熱搜上掛著呢。”


    於寒一抬下巴:“林浩瀚統帥,和你都姓林,你們是一家的?”


    “應該算是一個地方培育出來的吧,”林小璨上下掃視著於寒,“誰像你們那裏似的,還保留著舊時代錯誤的家庭觀念。”


    於寒有所預料,並沒有表現出吃驚,上下打量了一圈林小璨,總結了四個字:“基因突變。”


    林小璨拿著報紙,還在猶豫。


    “要打招唿就去呀,你和葉芸凝說話還用打這麽多遍腹稿?奇奇怪怪的,”於寒去拉她,“正好,現在她應該也醒了,一起去上課吧。”


    林小璨跟上了於寒,正好在宿舍樓下找到了葉芸凝。


    於寒見林小璨半天不開口,自己先一步開口詢問:“你請假這一個星期,去幹什麽了?”


    葉芸凝一指施佩玲:“前一半可以叫施同學給你解釋一下,那可真是一波三折呀。”


    施佩玲消失了三天,比葉芸凝迴來的早,繞了一圈,覺得這事情牽扯警方、監察處和靈能研究所三方,弄不好就是什麽機密,她不好開口。


    得了葉芸凝的允準,她才轉身開口。


    兩個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也就是說,芸凝姐姐阻止了一場可能發生的火災,救了人,”林小璨高舉雙手,“我的天,芸凝姐姐也太厲害了吧!”


    “確實好驚險,”於寒也心有餘悸,“你提前調查過資料了嗎?那人的契靈是什麽,可能有什麽規劃,你應該先找我做一份分析再動手的!”


    葉芸凝不禁失笑:“得了吧,臨時接到的信兒,等你分析出來,我的黃花菜都涼了,去之前該知道的消息我都問了,沒大意。”


    “原來我們隊伍裏有個‘公主’啊,”呂京寰進了教室,懶洋洋地開口,“難怪,有葉巧書所長護著,聯盟政府給撐腰,幹什麽都有恃無恐,自信呀。”


    葉芸凝拍了拍呂京寰的肩膀:“那可不,你們也是我自信的來源,看來狀態恢複得不錯,繼續保持呀。”


    葉芸凝翻看了一下於寒最近安排的訓練內容,呂京寰的單人賽給他加迴去了,團賽先練著,具體情況交給指揮位迴來定奪,也算是有條不紊。


    “二年級那邊據說調和得不錯,”於寒又開口道,“鍾欣桐隊長還來找過你一次,請我們班吃了一次下午茶,知道你不在,還托我表示感謝,說二年級現在能坐在一起,葉隊長功不可沒。”


    葉芸凝點點頭:“一個強大的對手永遠不是壞事。”


    “以及,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於寒敲了敲額頭。


    麻煩來自於呂京寰,以及,柴溫茂。


    “那位四年級的精神係,據說之前是在監察處實習的,抓了呂京寰還是經過他的手,說是他通過‘白日之境’能判斷出呂京寰就是被契靈控製了,這些日子都在不依不饒,一個星期堵了兩次訓練室門口,跟我說呂京寰就是被契靈控製了,還要拉著給我證明。”於寒表情頗有些無奈。


    “所以,你怎麽看?”


    “監察處都這樣了,他還不依不饒呢,我的天,他可是真夠執著的,今年應該是他剛開始實習,呂京寰是他抓的第一個人,這確實挺不幸的,怎麽就倒黴到在今年選擇了監察處實習呢?”於寒也很唏噓,但還是把話題往迴拉了拉,“可就是不幸,他也不能不依不饒吧,監察處那邊都把呂京寰放迴來了,他還一口咬定呂京寰就是被契靈控製的,我真是服氣。”


    “你怎麽處理的?”葉芸凝道。


    “能怎麽處理?說兩句話,把他打發走了,我說我信任我的隊友,讓他不要在這裏混淆視聽,也不要侮人清名,我們會判斷。”於寒說道。


    於寒說得還算冷靜,林小璨在一邊冒出來就沒那麽客氣了,柴溫茂第二次找上門的時候,正好撞上了林小璨因為芸凝姐姐去了什麽地方好幾天沒帶自己而鬱悶著,看著送上門挨懟的,直接一頓輸出,說什麽“你那個時候把呂京寰帶走就是為了削弱我們【灼夢華】的戰鬥力,根本就不敢和我們堂堂正正地一戰,真是懦夫”雲雲。


    柴溫茂沒抵擋得住她這一頓輸出,感覺挺委屈的,似乎眼眶還有點紅,離開了。


    葉芸凝心裏挺不是滋味的。


    “他應該不會再來了,或者再來你出麵正式找他談談,這一天天的,淨整這些事。”於寒繼續翻看著她的記事簿,“班裏這個星期發生的事情,還有夜斯教授又整了兩把槍,叫你有時間去看看……行,大概就這些事兒了。”


    葉芸凝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葉芸凝看一邊呂京寰在握著嗩呐,一副在吹的動作,但卻沒有聲音。


    注意到隊長的視線過來,呂京寰一招手:“誒,我在尋找一種新的攻擊方式,就是把聲音壓到極小,也能對人產生攻擊效果,還不易被發覺,可以當偷襲用。”


    他說得搖頭晃腦,能看出來最近狀態不錯,他繼續說著:“是有點費靈力,效果也不強,還需要再練練,目前還不適合在賽場上用。”


    葉芸凝一抬頭:“我跟你單獨說說。”


    呂京寰聽她這話裏的意思是私事,跟她去到了教學樓的天台上。


    天台沒監控,倒真是個說私話的好地方。


    “去監察處兩個月,感覺怎麽樣?”葉芸凝先開口了。


    “還行,還沒在身上動刀子的時候,多還是些抽血檢驗,”呂京寰想到什麽,“那個精神係的s級,就是叫柴溫茂的那個,真的很煩,他的契靈可以直接跨過肉體,與人的精神對話,是篩查契靈控製人類的利器,還可以聯通給別人作為證明,真的很難阻礙。”


    “所以他能確定你就是被契靈控製的軀殼?”葉芸凝問道。


    呂京寰一笑,笑成了阿龍:“什麽叫被控製的軀殼,我就是個人,隻不過是我的主人逃避現實,把這具身體‘讓’給我了而已。”


    “那,真正的呂京寰同學,能迴來嗎?”葉芸凝開口道。


    阿龍在她的語氣這感到了一絲不安:“怎麽,你也覺得我是鳩占鵲巢,想揭穿我了?”


    “我隻是問一下,能嗎?”葉芸凝說道。


    “我當然是可以隨時讓出這具身體的,”阿龍神色不由得嚴肅起來,“但你也知道,真正的呂京寰是個什麽樣子,他一奪迴身體就可就什麽都露餡了,他是個畏畏縮縮的性格,又是聯盟熏陶下的‘好孩子’,肯定會主動自首,說出真相的,到時候,我和他都會失去自由。”


    他這樣說當然是沒錯,這也是葉芸凝的主要顧慮。


    “葉班長,如果你還不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傷人,也不會傷害呂京寰本人,對於那麽一個畏畏縮縮的男孩來說,沒準自己在角落裏待著,反倒是件好事呢,”阿龍念叨著,“而且我作為一個嗩呐的靈化體,生來就是人造的產物,對所謂靈的族群也沒什麽歸屬感,一開始隨波逐流,後來在靈能研究所的地下室待了幾年,你也不用擔心我勾結同類什麽的,而且一般的靈都無法分辨人殼子下麵的究竟是什麽。”


    葉芸凝仍是沉默的。


    阿龍繼續說著:“其實我也納悶,你說我們高等的靈和人究竟有什麽區別,大概也就是沒有可以觸摸的實體,那如果我有實體呢,就像現在這樣,我有一具人的身體,我還不能稱之為‘人’嗎?‘人’究竟是什麽?”


    “這大概涉及到哲學命題了。”葉芸凝微微笑了一下。


    阿龍抬頭望天,一個少年的眼神卻是沉穩而厚重的:“我,算上沒靈化,作為普通嗩呐的日子,大概有近兩百年了,有幸得了靈化,就像那狐狸修成了精,得以思考這個世界,但作為人造物,我在這世間終究隻是‘客’。”


    阿龍眼神認真了一點:“說得矯情點,就是一個飄蕩百年的孤獨靈魂,在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身上得一時棲息,我或許會過完這個少年的一生,未來以他的死作為新生的起點,繼續飄蕩,如是而已,不斷重複。”


    葉芸凝聽著,他口中“飄蕩百年的孤獨靈魂”“在人身體上的一時棲息”隱秘地戳中了葉芸凝的心思,讓她不由自主地帶起聯想——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


    混亂的記憶,時不時浮現的思索,葉芸凝也隻是這世間飄蕩的遊魂。


    她默不作聲了。


    “柴溫茂會是個麻煩。”葉芸凝最終隻能這麽說。


    阿龍活了這麽多年,活得比較心大:“要麽說我是運氣好呢,這前腳被抓住,後腳監察處就鬧出來這事情,這時候,任誰,那都是有理也要成無理,我隻要能安安全全地混過這一段時間,以後就可以在陽光下行走了,也算是因禍得福。”


    葉芸凝伸手,秘銀小刀從她指尖一閃而過,抵上了呂京寰的額頭。


    “我可以協助你隱藏這個秘密,但,作為一個聯盟軍校生,我不得不把潛在的風險降到最低,我征求你的意見,我是否可以給龍之長歌,打上‘契靈印’?”


    阿龍看向葉芸凝。


    “我能看到你想作為一個正常學生活下去的決心,但我仍然無法控製我作為人類的懷疑,抱歉,你是強大的,校賽比賽上的成績印證了你的強大,別說是我,就是我們隊伍裏其他四個人加起來串成串兒,麵對麵地硬剛,也未必是你的對手,你如果是個弱者,我可以給予你信任,可你偏偏不是,你的強大,讓我感到忌憚了。”葉芸凝說道。


    阿龍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葉芸凝。


    “我無法對一個隨時可能要了我的命的異類,交托信任。”葉芸凝說道。


    “所以你想用‘契靈印’?”阿龍說道。


    葉芸凝點頭:“是的,我希望關鍵時候可以控製住你。”


    “說說你的打算。”阿龍抬手道。


    “最簡單的契靈印就可以,平時不影響你的活動,但關鍵時候,可以把你拉扯住,”葉芸凝攤開來說,“這種契靈印是相互的,我想束縛住你幾分,我就要消耗幾分的靈能,對我也是有巨大影響的,但最起碼,如果你真的叛變,我一個人就可以把你牽扯住。”


    聽上去倒是和居高臨下的“狗鏈子”不一樣。


    “這種控製是單向的?那還是不公平呀。”阿龍搖了搖頭。


    “但我同時願意在這個契靈印上留下我自己的印記,”葉芸凝開口道,“如果你被懷疑,如果你被以強硬手段檢測契靈,都能發現其上我的印記,意思就是說,一旦你被發現,我包庇你的事情也會被發現——這是我能給出的誠意。”


    也就是說,契靈印一旦成立,她願意賭上自己的清白,去幫助呂京寰隱藏身份。


    阿龍心動了。


    “就像你說的,柴溫茂的契靈不僅可以發現你的異常,還可以在白日之境中向別人展示你的異常,沒有人幫忙,你可是藏不住的。”葉芸凝繼續說道。


    這確實是迫在眉睫的麻煩,阿龍點了點頭。


    躲躲藏藏的日子,提心吊膽的行走,這樣的日子阿龍真的不想再過。


    葉芸凝有說這話的底氣,她的資助人是靈能研究所的一把手,她要是真出了什麽事,葉巧書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給別人話柄,到現在還沒成熟的檢測體係,太多空子可以鑽了。


    她能給自己以安全,這不是虛言。


    “好,我答應你的要求,”阿龍點頭道,“我願意接受這份契靈印。”


    葉芸凝手裏的秘銀小刀向前,在阿龍的額頭上劃開了一道血口子,鮮血流出,卻沒有向下滴,而是順著刀身的花紋爬上了刀背,延續至刀柄。


    然後沾到了葉芸凝的手上。


    “阿龍,自願接受契靈印,接受葉芸凝隊長的監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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