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場彈劾從一開始就不成立。”


    葉巧書站在議會廳中央,萬千的燈光照在她身上,她好像整個人都是亮的。


    女王坐在最高處,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一切,似乎在走神,又似乎在聽。


    “我很抱歉,手底下的嫡係研究員出了個叛徒,竟然做出了聯係非法人體試驗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我初初聽到之時,也是難以相信,此刻,我的心痛和悲傷,絕不少於在座的任何一個人,不僅是作為研究所所長對下屬,更是作為一個人對她好不容易信任了的人的灰心。”


    葉巧書的震驚和悲憤不是演的,葉所長本人也沒什麽演技,此時的慷慨陳詞全是真心話,她一眼沒看研究所提前給她寫好的發言稿。


    “我無法相信,我身邊信任的同事竟然與虎謀皮……”


    這裏不是十八席位的上席議會,而是幾百人的全議會,葉巧書就在這討論全聯盟最高政事的舞台上,發表了一篇《我不該盲目信任他人》的演講。


    主要內容是楊素交代時,一旁的助手哭得稀裏嘩啦。


    事後,這場演講被各路媒體轉載,逐字逐句挑著“名人名言”,一個勁地誇葉所長真是個感性的人,一邊為聯盟鞠躬盡瘁,拿下了無數多的科學研究,另一麵還記掛著幸存者基地中的弱勢群體,表現了溫情與女性心懷。


    而葉芸凝,是在議會二樓的臨時專座,隔著幾十米,在這次事件中第一次看見葉巧書女士。


    這時候要是給葉芸凝來個采訪,說聽到葉巧書的慷慨陳詞有什麽感覺,葉芸凝隻能表示自己“期待葉所長的後續轉變”,成功率可能還不如期待賭博者戒賭、吸毒者戒毒,或者於寒這輩子都不查賽前資料了。


    監察處鬧出了這麽一出,算是城門得水,惠及池魚,靈能研究所躺贏一票數據,葉巧書的位置原本不算吃香,哪怕有些成就,也依舊被看做是聯盟政府的附屬機關,加之葉巧書本人在上席議會的行為低調,除了財政撥款的事情,幾乎沒有提出過什麽議案。


    也就沒人拿她這個技術人員出身的領導當迴事兒。


    這次,在麵對聯盟政府對非法實驗數據後期的處理問題上,她難得表現了一次強硬的態度——追求科學,實驗過程不允許公開的數據她不會用——這就被人盯上了。


    盯上她的人主要分三派。


    第一派是與監察處有關的人員。


    監察處雖然被抄了,連上行的檢察署都被翻了個底朝天,但那到底是自聯盟成立以來就存在著的行政機關,和其他機關的聯係不可謂不密切,七大姑八大姨,老師學生前輩,一水的都是關係,警局軍委甚至議會,嫡係旁係一延伸,總能找到個在監察處工作的,或是在監察處工作過的,或是有打算在監察處工作的,等等。


    一言蔽之,甭管出於好的也好壞的也好的原因,有人想拉監察處一把,讓這事情快點過去,方法包括但不僅限於慫恿方佳吉這樣的受害者去殺了監察處可能的嫌疑人,一把火燒了一切,然後粉飾太平。


    自然也不會放過扣下了非法醫學研究實驗的靈能研究所。


    他們盯上的,是葉巧書手裏的政治權力和資源。


    第二派是以應錦輝為首的政治團體。


    這一派的組成和前一派差不多,無非是應錦輝打頭,顯得牽扯商會更多一些,但其實細究起來,背後也是政客,他們是原先隻把葉巧書當技術人員看的那一派,隻當她是聯盟政治的副手,搞搞研究的“工具人”。


    卻不料葉巧書嚴謹刻板,有自己的鋒芒,有自己的科學主見,要求科學在聯盟政治中占有一席之地,堅決不從聯盟政治的要求進行研究,堅持一切以事實為依據。


    這一派對葉巧書的惡意大概從她正式發表《靈能天賦的從母遺傳》開始,她公開聲明男性基因對後代的影響遠小於女性,從科學層麵反對s級男性對更高繁育權的要求,這一聲明,在男多女少的政壇上得罪了不少人。


    這種反感不好明著說出來,但確實是成了她現在被群起而攻之的理由。


    前兩派是來自政壇的打壓,最後一派就是“內亂”了。


    監察處的人體試驗,在靈能研究所,的人不隻有楊素一個“叛徒”。


    或者說連葉巧書一手從金花殿帶出來的楊素都能背叛她,那其他人被腐蝕當然也是個大概率問題。


    這一派“叛徒”肯定比不過前兩派人有權有勢,但他們的訴求是最迫切的,前兩派如果沒能扳倒葉巧書,頂多是利益損失,他們若是被挖出來,那就是牢獄之災了,看著楊素被抓、被審判的樣子,誰都不想當下一個,於是他們迫切地希望扳倒葉巧書,換一個他們的人,或者最起碼是對靈能研究所沒那麽了解的新人,以便他們隱藏身份。


    這樣看,葉巧書真真是三麵楚歌,那就是在走“前有狼、後有虎,下麵還有條鱷魚”的獨木橋,哪怕已經是潔身自好到這個程度的葉巧書,也是稍不留神,就粉身碎骨。


    偏偏吧,葉所長自己還全無察覺,讓她自由發揮,她覺得天大地大,我沒錯我最大,給扯了一頓沒誰想聽的私話,把這公開發言給糊弄過去了。


    葉芸凝看著此時的葉巧書,感覺心累又好笑。


    當你站得足夠高,手裏的權力足夠大,手握的資源足夠多的時候,你不想找麻煩,那麻煩也會像聞著味兒了的蒼蠅一樣,找上你,煩死你。


    葉巧書冷漠清高,竟還真自恃才高,沒把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考慮著。


    葉芸凝看著台上發言的女性,燈光打在葉所長身上,她對公理的堅持閃著光。


    葉芸凝抿了抿嘴唇,就請讓我給你找個靠山吧。


    “找靠山”這話聽著不太好聽,有時卻是不得不做的事情,狗屎可以隨意拉在路邊,可當你是一朵鮮花的時候,你想嬌豔地盛開,就少不得在旁邊立著個“此花莫摘”的牌子。


    葉芸凝站起身來,俯瞰聯盟全議會大廳,一半以上的人都穿著軍裝。


    亂世時期,全民皆兵的時候,誰的權力能蓋得過軍委呢?


    “葉姑娘,你定的花?”


    “是的,我已經葉巧書所長轉告林統帥,我想向他獻花。”


    ——以靈能研究所的名義。


    ·


    葉芸凝給應乘風去了十幾個電話,沒人接,她心中不祥的預感更重。


    楊素的證詞挑挑揀揀,隻對外公布了承認自己與非法人體試驗有關係的那一部分,關於綁架案的幾乎全省了,因為這事情畢竟涉及到了已退休的大檢察官葉昭聞,人多口雜,麻煩總是越少越好。


    但葉巧書卻是聽了全過程的,知道了葉芸凝被綁架的始末,當即就怔愣在原地,視線緩緩移向葉芸凝的時候,是近乎呆滯的,愣了一會兒,眼淚無聲無息地劃過了臉頰。


    葉芸凝沒覺得自己能重要到讓葉所長浪費這麽多生存點,葉巧書的淚水應該是多方麵作用下的結果,最起碼要加一個楊素的背叛惹來的傷心,隻是在她麵前一起爆發出來了。


    她平生第一次溫聲細語地安慰人,安慰的是葉巧書女士。


    這事兒擱前幾天,旁人跟她說葉巧書會哭,葉芸凝該是會把那故事當玄幻故事聽。


    “是,知道,這不是怕你擔心嗎?沒什麽事,這已經好好地迴來了。”


    旁邊長大嘴巴的範浩言用肢體語言告訴葉芸凝他是第一次看到這一麵的葉所長,葉芸凝半扶著葉巧書,一時沒組織起語言,應該怎麽表達“我也是”?


    葉巧書平日冷靜,激動失態也不至於失太久,坐起來擦擦眼淚,還是鎮定的葉所長。


    “你說林統帥邀請你參加軍委組織的募捐晚會?”葉巧書想起了正事。


    葉芸凝點點頭:“是的,我向林統帥獻花的時候說起來了,是林統帥的秘書跟我開的口,問你對募捐晚會怎麽看。”


    葉巧書神色一怔:“那看來是把你當成是我派去的了,你怎麽迴答的?”


    “我哪知道葉所長的想法,但我說我挺想去的,林小璨去過,我還沒去過呢。”葉芸凝迴答道,“然後林統帥好像想起了什麽,說我是不是林小璨的朋友,我就迴答了‘是’。”


    ——何止是朋友。


    葉芸凝一攤手:“然後林統帥就邀請我去了。”


    葉巧書心裏有了盤算:“那晚會我也會去,到時候有事兒你可以直接找我,應該不會出什麽危險。”


    “這個晚會,還會危險嗎?”葉芸凝問道。


    葉巧書難得母愛覺醒一次,和葉芸凝說了起來。


    所謂募捐晚會,顧名思義,是軍委組織,募捐上戰場的財富而組織的晚會。


    其實這種晚會,交際的作用遠大於真正能募集到的錢,畢竟軍費開支的生存點數目一向以“萬”為單位,以政府收入為主要支撐,邀請些商人名流,為戰爭“捐款”,象征意義遠大於實際意義。


    這事情大多數時候和葉巧書沒什麽關係,靈能研究所在她手裏就是個大寫的“不差錢”,工作人員的工資支出那一筆是政府開銷,平日裏研究課題會有撥款,謂因商會和大大小小的社會資助她也接受,研究所有專門的財務人員打理,業務方麵,她做到的“雨露均沾”。


    隻要不攤上像今天這樣,下席議會三十餘人聯名彈劾的情況,這些可去可不去的活動葉巧書一向是“拜拜不送”的態度,也就是最近的政治彈劾有點麻煩,她需要走動社交活動一下關係,不好顯得太傲慢,所以才不得不去的。


    至於為什麽危險呢?


    因為這是社會名流公開出席的宴會之一,雖說地處軍委,戒備森嚴,可耐不住這些“名流”都格外能招惹仇家,一顆腦袋懸賞個幾百萬都常見,平日裏要不是在在高樓之上,要不就是一排保鏢,這樣公開場合還人數眾多,自然是個刺殺的好機會。


    “是這樣的,不過一般惹禍的多是警員或者一線監察員,再不濟也是應錦輝那樣家大業大的,我這樣的,一般沒人盯上,就是怕誤傷。”葉巧書說道。


    葉芸凝心裏一歎:“未必。”


    女孩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葉巧書身上,葉巧書的側臉染上風霜,眉眼的皺紋也清晰地說明她已經不輕的年紀,但她的人依然沉穩冷靜,就好像葉芸凝從第一天見她開始,她就一直是這個表情。


    察覺到女孩的目光,葉巧書迴頭,問道:“怎麽了嗎?”


    “楊素,她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葉芸凝直視著葉巧書,“她,還是楊素嗎?”


    “因為智力不足而被篩選,在八周歲時被淘汰的人,這輩子都幾乎不可能擁有基地內的合法身份……”


    葉巧書說了個開頭,葉芸凝懂了,真正的【楊素】,從她八周歲時被判定為智商偏低的時刻開始,就已經“不算人”了。


    所以金花殿對她做什麽都不算非法,做什麽都是“為了人類發展的合理犧牲”。


    就和試驗台上的小白鼠沒什麽區別,能平安活下來都是她的造化。


    “可是,你在那之後,幫助楊素取得了合法身份和居住權,她的生活雖然笨拙,但也大概像是個正常人。”葉芸凝抬眼,注視著葉巧書。


    “以及,她帶給我的那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萬千的疑惑在葉芸凝心口指向了一個直覺般的答案,“她,是桃心嗎?”


    葉巧書在“桃心”兩個字落地的瞬間,不動了,深深地看著葉芸凝。


    “作為一個s級天賦的女性,楊素因著身份原因並沒有契靈,但她身體機能整體正常,可以契靈,桃心作為高階靈體,與她結契,在轉頭控製其心智,完全左右她的身體,靈能理論上是可以操作的。”葉芸凝說道。


    “我想,自己可以猜的更進一步,隻是為了嚇唬我好好學習,別被送去金花殿,沒必要大費周章地弄出楊素,你讓楊素來到基地中央,怕是從一開始,就是為桃心打算的吧?”葉芸凝繼續說道。


    葉巧書不是個會說謊的人,她素來冷靜自持,但真碰上讓她情緒波動的時刻,她的麵部表情藏不住心思。


    “或者,我可以再猜的進一步,你和金花殿那邊的聯係可能更深,楊素能得到手下留情,身體機能完好,都是你的授意吧?”葉芸凝繼續猜道。


    葉巧書微笑了一下,那瞬間,人的狀態是溫和的:“有個聰明孩子在我身邊,也不知是福是禍,金花殿距離基地很遠,我可沒那麽大的能量觸及——幫我聯係到金花殿的另有其人。”


    葉巧書報出了一個葉芸凝第一次、但絕不會是最後一次聽的名字——葉昭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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