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味包裹在炸脆的蝦殼外,咬下去便是蝦肉的嫩感,又因調味料簡單,蝦仁的味道在齒間翻出後全然不會被旁的味道掩蓋,原被包裹在蝦殼中的鮮香在一唿一吸間翻湧不停。


    口感與味道皆絕佳,雪梨細品之下眼睛都亮了:「好吃!」


    「送前頭去。」崔婉把蝦遞給她,轉身又忙別的去了,雪梨和子嫻互望一望,都在念叨:今天心情挺好嘛?


    前幾日因為蔣玉瑤和白霽的事,崔婉一直可不高興了。把白霽發落去做雜活之後當真就不聞不問了,弄得雪梨和子嫻好幾日都特別小心,生怕自己也被打發去做雜活。


    今天見她心情好,二人也跟著鬆了口氣。雪梨端著蝦繞到清馨殿前,立即清馨殿裏服侍的人來接手,互相福身客氣一下,她就可以迴去了。


    清馨殿裏設了好幾席,每一席上都營造出一派和睦,嬪妃命婦們喝著香甜的果酒,推杯換盞閑說家常,時不時望一望最前頭那桌的情況。


    這盤蝦便是呈到最前頭的。


    那一桌就惠妃淑妃麗妃三人,蝦擱得離麗妃最近,但侍膳的宮女剛往她盤子裏一夾,她就毫不掩飾地蹙了眉頭。


    離得近的宮人一怔,一位正要上前敬酒的宮嬪也在幾步外猛止了步。


    「怎麽了這是?」惠妃和顏悅色地詢問。


    麗妃不舒服似的偏了偏首,緩了口氣,才皺著眉道:「臣妾是真不喜歡這些要上手的東西,吃著不好看不說,還總留得一手腥。」


    她這話一出,侍膳宮女就跪下了,叩首告罪了兩句,惠妃也在旁邊賠了個不是:「我這兒的人不知道,妹妹你不妨叫自己的人進來侍奉?」


    麗妃搖一搖頭說沒事,甚至還親自伸手扶那宮女起來了,楚楚動人的桃花眼卻是一紅。


    這是還有話要說,剛才那句是拋磚引玉來著。


    惠妃和淑妃對望一眼,淑妃懶得吭聲,便還是惠妃笑道:「怎麽還要哭呢?好端端的臘八節,有什麽不高興的,說來姐姐聽聽。」


    她這個台階給得好,溫言溫語的像個大姐姐似的。麗妃抽噎了兩聲,身子側坐過來,前傾了些,看著可委屈了:「姐姐,臣妾有什麽事從來不瞞著姐姐,喜惡也都擺在明麵上讓姐姐知道,但姐姐怎麽什麽都瞞著臣妾呢?」


    惠妃禁不住稍挑了眉。


    若不是為顯尊貴,她們這一席離後麵並列的後兩席遠了些,麗妃這話必定得被離得近的嬪妃聽到,她都替麗妃臊得慌。


    怎麽就這麽沒長進呢?


    於是惠妃沒再看她,小啜了一口酒,淡淡道:「麗妃妹妹想聽什麽呢?鳳印之所以隻有一個,就是因為許多事隻有一個人來料理才好。」


    這話夠直白。


    她就差直說「你不配」了。


    麗妃本就窩了一肚子火,又冷不丁地被她這麽一嗆,臉色都白了兩分。


    惠妃卻在她發火前就把火氣按下去了:「和你同鄉的那個宮女啊……本宮見過了,手藝是不錯,擱到禦膳房裏不是不行。」


    麗妃頓時大喜。


    她先前怨惠妃把後宮把得太嚴,各處的變動她總是很遲才能打聽到。這迴禦膳房要調人的事更讓她生悶氣——那可是往皇帝近處送人,必須要抓的機會!


    眼下看來倒是她小氣了,惠妃其實是替她打算了的。


    惠妃看著她臉上那份喜色,心裏就忍不住再度念叨麗妃真傻——她是說「擱到禦膳房不是不行」來著,可她也沒說一定行啊!


    搖搖頭,惠妃執箸給淑妃和麗妃各夾了個蛋餃送進碗裏,做足執掌鳳印的賢惠大度。


    「粥可以送過去了!」雪梨在小廚房裏招唿著小宮女,立刻有人進來,將已盛好的粥放在檀木方盤裏端出去。


    嬪妃加上進宮來的外命婦,人不少,每人端六碗都還用了二十幾人,魚貫而出,瞧著也是霸氣。


    雪梨走在最前,領著這一幫頭一迴到宴上服侍、緊張得不行的小丫頭們繞到前頭。又是清馨殿的人來接她們手裏的東西,這幫小丫頭卻有點躁,並未立刻告退,反倒交頭接耳起來:「好多人啊!」


    「陛下在不在啊?」


    「哪位是惠妃娘娘?」


    雪梨把臉一板,抬手敲在離得最近的兩個小宮女頭上,開口就訓:「這是你們亂說話的地方麽?還不迴去!」


    二十幾個小丫頭霎時安靜了,低著頭往迴走,瞧著一個比一個乖順。


    眼見再拐過一道彎就到後麵的小廚房了,前麵一聲嘹亮的通稟卻震得她們再度齊刷刷地迴頭了。


    「陛下駕到——」


    宦官尖細的嗓音倏爾蕩開,清馨殿前後皆靜。雪梨想再喝這些小丫頭一聲,抬頭一瞧,卻見好多和自己同齡的宮女們也都跑了出來,扒在牆角好奇地看著,使勁地勾著脖子,卻不敢再往前走。


    她自己也忍不住扭頭看去。


    她一直覺得皇帝很難伺候,肯定是坐步輦來的,左看右看卻沒看見步輦,隻看到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從遠處走近了。


    這地方是清馨殿和旁邊宮室間的小夾道,隻兩三丈寬而已,視野不夠寬,許多小宮女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傾了身子。


    隔得老遠,皇帝就注意到旁邊小道的人頭攢動了——這麽多人,太明顯了好嗎?


    眉頭不覺一蹙,看得陳冀江在旁一縮。他知道皇帝目下心情正不好,剛為七王的事同禮部官員發完火,一路都鐵青著一張臉。


    「快去。」陳冀江壓聲吩咐了底下人兩個字,讓他們教訓教訓那幫沒規矩的小丫頭去。


    皇帝再抬眼看那邊時,就見七八個宦官貼牆而行,朝著那小道去了,當即腳下一停。


    一群小丫頭還沒反應過來,雪梨這些略年長的倒是迴過味來了。這種禮數上的錯不該出——早該記住,莫說不該抬頭看皇帝的事早該記住,該行大禮也是立刻就應反應過來才對。


    隻是她們從前見過的宮宴太少、更不曾見過皇帝,才一時反應不過來。


    一看禦前宦官氣勢洶洶地齊朝這邊來就迴過味來,猛地收迴目光跪行大禮,小道裏登時稀稀拉拉地跪下去一片。


    她們這般一跪,年紀再小的小宮女也得以反應過來,於是又跪下去一片。


    已趕至她們麵前的宦官們停了腳,扭頭詢問陳冀江的意思。


    陳冀江愣沒敢再示意什麽。


    他原覺得不是大事,皇帝卻就此駐足不走了。他心裏一懸,謹慎地打量著皇帝的神色,卻見皇帝不再看那條小道,把頭轉向另一邊沉吟了一會兒,道:「算了。」


    陳冀江很是反應了一瞬,才明白皇帝在說什麽「算了」。隻得遞個眼色示意宦官們迴來,皇帝便繼續往清馨殿去了。


    雪梨跪伏在地,感覺心跳都靜止了,忽見眼前的宦官都退了迴去,靜了一瞬,偷偷抬眼瞧。


    目光上移間,恰見那個俊朗身影在數步之外的道口處一劃而過。


    皇帝入殿後,自是一番行禮如儀。兩側依次拜下去的命婦們的問安聲規規矩矩,到了宮嬪們,語聲中則明顯能尋出幾分驚喜。


    三妃亦未料到皇帝會來,但卻隻有麗妃分明地顯出笑意,惠妃與淑妃隻輕一怔,便從容不迫地離座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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