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蔣玉瑤掙紮到發髻散亂,正九品中使可用的僅有的兩支銀釵都掉了下來,被宦官一腳踩過去,孤零零地散落在地上……


    白霽連去撿簪子的勇氣都沒有。


    徐世水塞給她的那包銀子她也不敢拿。那是玉瑤的月俸,而她連玉瑤今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根本就不想多看那銀子。


    她手忙腳亂地在離得最近的樹下刨了坑,錦囊埋進去、又填好土,然後強作鎮定地往尚食局走……


    這幾個畫麵就這麽在她的夢境裏轉著,看起來灰蒙蒙的、陰森森的,時不時會冒出徐世水「教導」她的那句話來:


    「這宮裏頭,真正不能得罪的,就一個人。」


    在不知第多少次被這話嚇得冷汗直流的時候,白霽終於被苦醒了。


    「呀!」蘇子嫻一見她睜眼就笑起來,然後招唿雪梨也過來。


    雪梨正在那兒數碎銀呢。這錢是打算塞給晚上來給白霽看病的醫女的,她們想讓醫女把白霽的病情說得輕點,免得白霽和蔣玉瑤一樣被送出去治病。


    送出去可就不一定能迴來了。


    是以一看到她醒,二人都特別開心,蘇子嫻立刻要去迴稟給崔婉,雪梨則在榻邊左看右看,然後一個勁地問白霽晚上想吃什麽。


    白霽卻隻是怔怔的。先是怔怔地看看蘇子嫻,而後怔怔地看看雪梨,最後一把抓住了雪梨的胳膊:「雪梨……」


    「嗯?」雪梨被她攥得一愣,小感歎了一句病了三天剛醒就好有勁,繼而問她,「怎麽了?」


    她張了張口,默了一會兒,又張口:「我想見阿婉姐姐。」


    「哦,那我去請她來!」蘇子嫻說著就要去找崔婉,白霽卻立刻搖頭:「不要,我自己去。」


    可是你現在看上去很虛啊……


    雪梨和子嫻都是同一個想法,便一唱一和地勸了她半天。性子一貫很軟的白霽這迴居然很堅持,任她們怎麽說都仍是要見。


    她們就隻好遂她的意了,幫她多穿了些衣服,然後扶著她去崔婉房裏。


    白霽兩度欲言又止之後,崔婉看出了她的意思,讓雪梨和子嫻都迴房等著。


    但是,她們在房裏一等就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後,白霽是讓隔壁屋的魏溪和嶽汀賢送迴來的,她暈過去了,這一路走得魏溪與嶽汀賢氣喘籲籲。


    魏溪說,白霽無緣無故地找崔女史認錯去了,承認先前往桃膠燉銀耳裏多加冰糖的是她,說當時是被去留的事急得衝暈了頭,聽崔婉說已晉位的也可被換掉,心念一閃就起了歪心思。


    崔婉眼裏容不得沙子,一聽自然就惱了,二話不說就讓白霽在外跪了一個時辰。


    雪梨和子嫻卻被白霽的臉色嚇得顧不上這些了,更無暇去想她為什麽會突然跑去認錯。


    她的看起來氣色更差了,臉上一點血色都尋不到,就連嘴唇都成了紙一般的白色。


    子嫻伸手一撫她額頭,燙得比前幾天還厲害,立刻火燒火燎地跑去找醫女。


    如此又高燒了兩日,白霽才醒過來,整個人在一病間變得沉默,時常一整天也聽不到她說一個字。


    雪梨和子嫻也因為近來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


    一邊要照顧白霽,另一邊,是新年漸近。新年時各樣的事宜要開始操辦起來了,宮宴多,尚食局當然閑不了。


    除此之外,還有個讓鄒尚食既惱火又不能發怒的事情。


    明年春夏,禦膳房幾個年長的宮女就要放出宮了,要有人來填補空缺,當然是用尚食局的人。


    其實這也是給她長臉的事,何況陳冀江先前透出過禦膳房該歸迴尚食局的意思,她大可不必為此生氣。


    但耐不住禦膳房那邊要人的態度太不客氣。


    一時間,尚食局眾人都繞著這個話題走,有心想「高升」去禦膳房擔這美差的也不敢提,表麵上都是一副「誰想去禦膳房?你才想去禦膳房!你全家都想去禦膳房」的樣子。


    去不去禦膳房的事上,尚食局眾人的想法無非三類。


    頭一類是特別上進特別想去的,消息一放出來就已有開始暗地裏走關係的了。往禦前送送禮、去各宮混混臉熟,為了前程不怕花錢。


    中間一類是無所謂、不操心、去不去都行的,隨遇而安,指過去就去,輪不到自己就接著在尚食局做事。


    末一類是不想去的,雪梨和子嫻都算在這一類裏。


    消息下來的時候二人正在研究三個月大的小牛的腿肉燉多久口感最好,耐著性子在廚房裏磨了大半日了,東一口西一口地一直嚐著,便一直不餓也不飽。


    乍聽到這消息時二人同時被嘴裏的牛肉片一噎,再嚼兩下,就又都平靜了,不約而同地彎腰繼續看湯色,然後記錄到手劄上。


    來傳這話的小宮女說完就跑了,跑去下一個膳間繼續傳信。


    雪梨咽下去這口,用胳膊拱了拱蘇子嫻:「你怎麽說?」


    「我才不去呢。」子嫻撇嘴,「禦前那麽多規矩,想想就煩。看上去倒是風光,賞賜也多,但那是刀刃上舔血啊!」


    雪梨重重點頭!


    就是這樣,刀刃上舔血多危險啊?一不小心舌頭都沒了。


    還不如安安穩穩地在尚食局裏吃血豆腐解饞呢!


    見同伴和自己一樣「胸無大誌」,倆姑娘就都笑了。蘇子嫻舀了舀已熬得微白的牛骨湯,盛了一碗出來,說要給白霽煮碗麵吃,雪梨便去和麵。


    白霽的病情反反複複,人也是越來越悶了。問她究竟有什麽心事她也不肯說,逼得急了就使勁搖頭。幾次下來雪梨和子嫻便都隻好作罷,不再逼問什麽,隻時常想法子給她弄些好吃的補一補身,免得落下病根。


    冰糖的事三人有隔閡歸有隔閡,但要說就這麽眼看她病死……


    心善點說,不至於到那份上;心狠點說,看著自己屋裏死個同伴,她們也害怕啊!


    天越來越冷,再過一夜就是臘八了。


    初七這天晚上,各個膳間提前泡好了各種米和豆子,不易熟的幾種已提前上鍋熬上。


    鄒尚食親自檢查了一遍那幾十隻瓷罐,裏麵都是早先備好的臘八蒜。


    翌日傍晚,惠妃宮中開宴慶臘八。


    眼下沒有皇後,惠妃是執掌鳳印的人,各宮嬪妃有興趣設個小宴邀交好的嬪妃或外命婦小聚一番無妨,但這種年節時廣邀六宮的宴席隻有她能做主開辦,別人要辦也得是她吩咐在先,否則那叫逾越。


    這種時候,惠妃所住的柔嘉宮中總是顯得特別氣派,隨居的幾個嬪妃都到得最早,在清馨殿側殿裏候著,幫惠妃招待別宮的嬪妃,談笑風生。


    備宴的宮人們都在後麵的小廚房。


    臘八粥一類東西是尚食局先備好了送來的,但也多少有些菜肴是要現做才好,鄒尚食就分派了宮女過來,在小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


    崔婉做好了一道椒鹽明蝦,四下尋人嚐味,正好雪梨就在眼前,剛好被她叫住:「雪梨張嘴!」


    雪梨沒多反應就乖乖張嘴了,一個去頭但仍帶殼的蝦仁落進嘴裏,燙得舌頭一麻,在口中倒騰了半天才得以好好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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