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翔去上海出差一周,給文娟掛過兩次電話,發過幾條短信。蘇文娟的心裏還是挺惦念,挺牽掛的。但近來報社的工作挺忙,所以她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自從福利院的事報道之後,市總工會又派人來聯係“春風行動”和“希望工程”的事,真有些應接不暇了。倒是肖主任好象熱情不減,樂此不疲的。他說:“我倒是覺得捐資助學這件事,我們不能輕易就放棄了。看過《落淚是金》那篇報告文學嗎?那些貧困學生的遭遇真的也很讓人揪心。我們有這個責任啊!”

    文娟沉思了一會兒,讚同地點了點頭。之後,在肖主任的指導下,她又開始了具體的接洽籌備等各項工作,同時開始認真擬定采訪和寫作提綱。

    一周之後,子翔迴來了。第二天,他便給文娟掛電話,語調有些抑鬱:“文娟,有些累。晚上有時間出來坐坐嗎?”

    文娟想了想,有些為難地說:“子翔,對不起啊。這幾天實在是太忙了。晚上要趕一份提綱,還要整理一些資料。過兩天我再跟你聯係,好嗎?”

    子翔客氣地答應了,語氣裏帶著一絲遺憾。

    兩天以後。這天下午,文娟結束了對本市的幾家知名企業的拜訪後,已近傍晚。車開到湖心路的時候,她突然問司機:“小李,過前麵一個十字路口,是不是就到了環球廣場‘了?”

    司機小李肯定地說:“對呀,要去那兒辦事嗎?”

    文娟笑笑說:“沒有。我想去那兒拜訪一位朋友。一會兒,你就在那兒停一下。然後,你先迴報社,呆會兒我自己打車迴去。”

    車子在“環球廣場”大廈前停住了。根據一層大廳內的平麵指示圖,她坐電梯直接到了十八層。子翔在本地的分公司就設在這裏。

    員工的辦公室是敞開式的,隻是用那種很雅氣的磨花玻璃隔成了一個個相對獨立的空間。大家都集中注意力各自埋頭做著自己的事,所以並沒有幾個人感覺到了陌生人的造訪。看得出來,這是一支年輕而又富有活力的團隊,而子翔就是他們的頭兒。

    子翔的秘書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姐。她很有禮貌地問:“請問小姐有預約嗎?”

    文娟有些歉意地搖了搖頭,連忙遞上名片說:“麻煩您通報一下。”

    秘書掛通了他的手機,很快就笑著很客氣地對她說:“蘇小姐,我們程總正在財務部談點事,一會兒就過來,您先在他辦公室坐會兒吧。”然後,她就領著文娟到了子翔的辦公室。

    子翔的辦公室坐北朝南,寬敞而又明亮。一套考究的皮沙發,明亮的玻璃窗,垂著最新式的木簾,裝潢得雅致、氣派而大方。辦公桌後麵牆上的一幅字很吸引人的眼球:“寵辱不驚,看天上雲卷雲舒;去留無意,任庭前花開花落。”這是劉海粟先生的句子,文娟也蠻喜歡。她一邊細細品味著,一邊走到了側邊的書架前。書櫃裏裝著很多經濟類的書籍還有一些中外名著。當她的目光不經意地從第二層掠過時,竟意外地發現了自己的兩本書《星星草》和《無言》也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霎時,一種欣悅一種感動從她內心深處油然而生。正想著,子翔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他的那位女秘書。

    他有些詫異地問:“怎麽事先也不打個電話,你看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喝點什麽?來點咖啡怎麽樣?”說著,他迴頭對秘書說:“小毛,去煮一壺咖啡來,用我上次帶迴來的那種巴西咖啡豆。”秘書答應著出去忙去了。

    文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子翔,不要再麻煩了,我坐一會兒就走。”

    “沒關係。天氣這麽涼了,喝點咖啡暖暖胃。”他朝她微微一笑,又說:“這樣吧,我先泡杯茶給你,看你臉色這麽青,不會是在外麵凍著了吧?我記得你也蠻喜歡喝茶的,要那種很淡很淡的味道,對不對?”

    文娟含蓄而又感激地點了點頭。是的,他們倆都喜歡咖啡,也愛茶,也曾不止一次談到茶與人生的話題。記得有一次,文娟說,人生有三道茶,第一道茶苦若生命,第二道茶甜似愛情,第三道茶淡如微風。子翔也頗有同感,他說人生如茶,茶如人生。而今時隔多年,他竟然還能記得住她那些小小的嗜好,那淡淡的茶香應該還一直留存在他的心間吧?

    她輕輕呷了一口他遞過的茶,然後在他對麵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因為是麵對麵,這才驚訝地發現,僅一周多的時還間,他好象蒼白消瘦了許多,情緒似乎也不太好。文娟關切地問:“這一趟出差很累吧?”

    子翔隻輕輕地點了點頭。其實,他沒有告訴她,旅途的勞頓遠不及他內心所受的打擊。這次上海之行其實並不順利。由於上海一家中介公司的商業欺詐行為,他預備支付國外公司的一千多萬元的貨款有可能就這樣沉到太平洋裏頭去了。即使有信心打贏一場官司,也需要一個馬拉鬆式的漫長過程,需要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這使他煩惱不已。但這一切,他並沒有打算告訴文娟。

    他們很隨意地聊了一會兒,文娟又很自然地兜到了捐資助學的事,於是她不假思索地提議道:

    “子翔,這次活動你一定要參加,真的挺有意義的。”

    子翔皺了皺眉,半天才說:“文娟,我當你今天是專程來看我呢,原來是公私兼營呀。難怪!”停了停,他又看了看她,有些玩世不恭地說:“文娟,什麽時候成了社會活動家了,對慈善事業如此感興趣?”

    文娟連忙說:“子翔,我覺得隻要能力許可,我們每個人都有這份責任和義務。”

    子翔若事思索後,緩緩地說:“說真的,我寧願把錢拿去重修普賢寺,或是資助一些貧困學生,也不願將錢捐給那些機構。那些機構,竟然也有人相信,真是太幼稚了!”

    “為什麽呢?”蘇文娟驚訝得睜圓了眼睛,張大了嘴。

    子翔沒有直接迴答她的問話,半天才抬起眼睛,幽幽地問:“文娟,你看我算不算很有錢?”他的表情有些怪異,怪異得令人捉摸不定。

    文娟覺得他的話真是不好迴答,為了調和氣氛,她半是開玩笑地說:“我不知道,應該是吧。《商界》上不是寫你是富商兼儒商嗎?”

    子翔不說話了,半天才抿著嘴,輕聲地說:“文娟,前幾天我也一直在認真思考一個問題。歲月改變人的力量確實是相當大的。我說一句話,你千萬不要生氣。這次出差上海,無意間在酒店裏遇上了你們報社發行部的郝主任。他告訴我你們家現在的情形,也說了你現在在報社處境的艱難。為了這個,所以你竭力地想表現得好一些,出色一些。這個我可以理解,但是……”

    仿佛心被皮鞭猛抽了一下,倉卒間蘇文娟竟感到無法迴避。她冷冷地問:“他真的是這樣說的?那麽,你呢?”

    子翔表情僵硬地說:“我當然不願意這樣想。但事實上……”

    “但事實上你還是相信了。是嗎?”蘇文娟感到內心有一種被撕裂的痛楚,從胸口一直抽痛到指尖。她想用手去抓桌上的茶杯,但由於顫抖,水杯歪了,茶水潑了出來。她努力想扶住它,但情況更糟糕,茶杯完全倒了,狼藉一片。

    子翔定定地望著她,一直望進她眼睛深處裏去,懇切地說:“文娟,一個女人改變命運的方法有很多。貪慕虛榮、依靠別人發展自己的女人,我見過太多了。我不希望你是這樣的人。”

    “你真的是這樣想嗎?”文娟一臉的茫然,感覺有淚水往眼眶裏衝,但她竭力抑製住,不讓它流出來。

    “至少我不希望你演變成另一個姚芊芊!”子翔聲音顫抖地說。

    已經沒有什麽可說的了。淚水終於奪眶而出,蘇文娟可以感受到它的苦澀。她緩緩地站起來,久久地一分一厘地凝視著子翔,一雙眼睛如浸在水霧裏的寒星,然後她拎起包掉頭就走。

    子翔衝上去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唿吸急促地說:“文娟,對不起啊。你聽我說,我想,可能,或許……”他的言辭混亂不清,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真正想要表達的是什麽。

    蘇文娟迴過頭,朝他淒然一笑說:“或許,你應該恭喜你自己,終於用十七年的時間認清了一個人!”然後,猛地甩開他的手,跑了出去。

    她一頭衝出子翔的辦公室,衝出寫字樓,衝到了大街上,差點與迎麵而來的一輛的士撞個滿懷。司機伸出頭,惡狠狠地咒罵道:“幹什麽?想找死呀!”

    她也顧不得許多,心中在劇烈地絞痛,一下子衝到路旁的一棵大樹下,伏在樹幹上放聲慟哭起來。子翔,是她曾經的希望與夢想。她以為,他可以給她最真實的關懷與幫助。在他麵前,她可以不需要任何設防和武裝,不用虛偽地掩飾自己的任何思想和感傷,但是她錯了,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真真切切地錯了!也許,她隻是對他知道得很多,了解得卻很少,或者說是根本就不了解。

    迴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含之站在路口等她。梧桐樹下他的身影顯得特別的瘦長與寂寥。蘇文娟一時竟感到有一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這一刻自己應該是欣喜還是感動,隻覺得鼻子酸酸的,心裏酸酸的。幾年了,從來都是她巴望著這條小路,翹首期盼著他的歸來,但今天他卻會在這裏等她,而且就在此時此刻。她想哭,好想撲在一個人懷裏大聲痛哭,卻苦於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於是,她軟弱而無力地說了一句:“謝謝你來等我。走吧,一起走吧!”

    第二天一大早,子翔就不斷地給文娟掛電話,她一直沒有接,最後幹脆把手機關了。他掛電話到她辦公室,她吩咐小王說她不在。她知道他會說,“請你原諒”、“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諸如此類的話。一切既然已經明了,任何解釋都是多餘了。

    第二天下午,文娟收到了子翔的一條短信:

    “文娟,那天下午真的對不起啊。昨天掛電話到你們單位,剛好是肖主任接了。他告訴了我你的事,我非常的懊悔,內心有一千一萬個對不起想對你說。文娟,你能給我一次機會嗎?晚上六點半,我在深深緣‘等你。我會一直等你,一直。”

    看到這條短信,蘇文娟深深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夜幕降臨了,清朗的高空,如扯著片淺藍色的布幔。飄帶似的一縷縷雲絲,斜蓋住了天河。

    蘇文娟久久地佇立在窗前,默默地望著窗外這一片雲天。晚飯英姐已經熱了兩遍,但她好像沒有想吃的欲望。看她沒有換衣服,依然穿戴整齊的,英姐關切地問:“這麽晚了,還要出去嗎?”“嗯。哦,不。”文娟閃爍其詞地應答著。

    亮亮又纏著她說:“媽媽,幫我聽寫嘛。”

    文娟心不在蔫地說:“亮亮,媽媽有事,讓阿姨先幫你嘛。”

    是的,她心裏有事,這讓她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子翔是否已經在那兒了呢?他會等她,一直等她嗎?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她心中無數遍暗暗地在責罵自己的軟弱和沒用。子翔那麽深地傷害了她,為什麽自己還如此拿不起放不下,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她也不知道,即使他們再次相對,又能談些什麽,做些什麽,因為他是如此地漠視和不尊重她。想到這兒,她不由地甩了甩頭,又輕輕地拭去了眼角悄悄溢出的不爭氣的眼淚,把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

    夜漸漸地深了,整個城市也好象安靜地睡著了。月光如水,輕輕播撒下來,仿佛給萬物塗上了一層薄粉。天上已沒有雲,黛黑色的夜幕上,散布著很稀落的幾粒星點,每一顆星都清晰在目。有一顆星,邊上象是沾滿了霜花,周身發著冷光,帶著天真浪漫的驚訝神情從漆黑的天上望著大地。世界是如此紛繁複雜,人生又是如此矛盾叢生,為什麽去意彷徨之間,人總會有這麽多這麽多的不甘、不舍和不忍呢?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對子翔的感情原來是如此深刻。那是一種情,它可以把人的心燙焦,痊愈之後永遠留著痕跡的情。

    蘇文娟咬著嘴唇,睜大了眼睛,默默思考著,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整整一夜她都沒有怎麽合過眼,第二天上午起床時,眼角已密布著一層淡淡的黑眼圈。

    兩天後,文娟收到了子翔寄來的一封信。信是這樣寫的:

    文娟:如晤。

    那天,在“深深緣”等到午夜兩點,直到他們那裏關門了。依我對你的了解和情分,我自信你一定會來。但是我錯了。你終究沒有來。靜靜坐在那裏,一個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如煙往事一幕幕重現眼前。從北行的列車到普賢的山岡,從天水的風沙到巴黎的璀璨霓虹燈……歲月如歌,留下的是一段文字永遠也填補不了的空白。

    還來不及告訴你,在巴黎的時候,我曾非常用心地想選擇一份禮物送給你。太昂貴的,我知道你不會接受,但隻要是用心的,我相信你不忍心拒絕。珠寶店裏,鋪著紅緞的玻璃櫃內閃閃的,滿是閃著豐潤的光彩的養珠。我請店員選了一顆最好的,放在掌心裏滾動,站在邊上的一個美國老太太望著我笑著說:“小心呀!不要讓它滾丟了,丟了就再也找不到同樣好的囉。”

    其實,文娟,你就是一顆小巧精致的珠子,不但好,而且真,但我卻永生都找不迴來了。

    記得曾經有一位作家說過:“人生很漫長,但緊要處卻隻有幾步。”如果說我這一生有什麽大的錯誤或遺憾的話,那就是我不該那麽輕易就放棄了你(不管其中的理由是怎樣)。在異鄉無數個孤獨寂寞的長夜裏,思念常常象毒蛇一樣噬痛我的心靈,使我恨不得立刻跨山越海去看你。這種深刻卻無望的思念常常使我徹夜難眠。這些年漂泊異鄉,吃過不少的苦,每次快要挺不住的時候,我也總是想起了你,仿佛你正用那善解人意的眼睛對我說:“堅強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於是,咬咬牙也就挺過來了。大大的世界,小小的我們,我感謝上蒼讓我認識並愛上了你這樣一個女孩。如同我平和心夜中一秉耀眼的燭光,一路照耀我人生前行的道路。無論我今生經曆過多少個女人,沒有人能改變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你是我心中一座歲月永遠都無法改變的坐標。真的。

    當往事縈繞於懷時,我知道,重歸是釋懷的最好辦法。所以,我迴來了。然而,造化弄人,有時比歲月嬗遞更加無情。當我們再一次相對坐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你真的改變了許多。說不出改變在哪裏,總覺得你變得更加憂鬱,更加不快樂了。雖然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麽不快樂,也很遺憾沒有辦法讓你快樂起來,我隻想讓你不那麽不快樂,可上天連這麽一點機會都不肯給我,也許這就是上天對於我的懲罰吧。當然,我也深知,歲月在悄悄改變你的同時,也在悄悄地改變著我自己。從你清澈如水的目光裏,我看到了自己的改變。在國外,在商場上,人情、友情、愛情、親情,這些仿佛都和心沒有什麽關係,而更多的是串在花花綠綠的鈔票上的,這使我逐漸對別人產生了懷疑從而缺乏應有的信任感,也使我的處事方式變得更加功利而且簡單。怎麽說呢?世事滄桑,清可以變濁,美可以變醜,有時隻要短短的幾年。我不知道這一切應該怪自己,還是怪這個時代?到底是什麽造成了我們之間的阻隔?我不知道。如果尋找隻是為了遺忘,隻是為了又一次的迷失,上天為什麽要安排我們再一次的重逢?!文娟,你告訴我!

    但是,文娟,我可愛的小姑娘,無論如何,我還是不能忘記你。沒有一種感情會令我如此刻骨銘心,百折千迴。沒有擁抱,沒有親吻,沒有人能理解這樣的感情為何能穿透歲月,穿透骨髓,深深沉澱到我們彼此的心底裏。

    為了擁有你在我心中毫無瑕疵的完美形象,我曾經那麽自私地苛求上天不要讓你有任何改變。這也使我總拿著一麵“放大鏡”審視你,最終釀成了我們之間永遠無法挽迴的錯誤。原諒我的自私與淺薄。我曾說:“緣是天定,分是人為”,而現在我已經不那麽自信了。曾經以為即使我們今生不能相愛,至少我們也該是一生一世的兄妹、朋友,但是我錯了,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原諒我。明明看得到你,卻不能得到你的原諒。咫尺天涯,這是怎樣的一種煎熬?我不能不說,天意難違啊!所以我隻能選擇逃避。北方也有我的事業,我可能要到那兒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有可能會再迴到異國的土地上,盡管那並不是我的家鄉。也許,在那兒,我會試著慢慢忘記你,慢慢忘記曾經的自己。

    記得十七年前,在北行的列車上,你曾天真地對我說:“你有兩句話說得特別好。草色遙看近卻無‘,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我告訴你,那是古人說的。不幸的事,十七年以後,這竟真的成了我們之間真實的寫照。

    如果有來生,我想,我還會選擇那趟列車。不知道還能不能遇見你?!

    我走了,小姑娘,盡管心中有一千一萬個聲音在對我說:“別走,別走”,可是我不得不走了。

    再見了,小姑娘,我會永遠記住曾經的你和我。

    如果可以,讓我象哥哥一樣深深地深深地吻你的額角吧,祝福你永遠健康、快樂、幸福!

    你遠方的大哥哥子翔

    淚水如一串串的珍珠從蘇文娟的雙眼中奔湧而出,散落在潔白的信箋上,散落在如血的紅地毯上。她隻覺得手抖得厲害,心抽成了一團,一種從未有過的鑽心的疼痛從腹背穿透全身,使她全身無力,幾近虛脫。她的手緊緊捂住胸口,那裏正有一千一萬個聲音在喊:別走,子翔;子翔,別走。它哽在她的喉嚨口,使她不能唿吸與哭喊。她隻覺得眼前猛的一黑,一頭栽了下去。

    那個晚上,文娟病了。半夜醒來,覺得房裏燒著火似的燥熱。撚亮床頭的電燈,一看,房子裏一粒火星也沒有,這才知道,熱是從自己身上發出來的,一摸額角,手指象被咬了一口似的彈開,額角燙得象燒焦了似的!這才知道自己是紮紮實實地病了。

    “英姐,英姐!”她叫了兩聲,沒有人答應,猜想英姐和亮亮都睡熟了。隻得自己慢慢地跨下床,在書桌和抽屜裏拿了兩粒阿斯匹林,倒了冷水喝了才躺下,躺下後想量量自己的溫度,也沒有溫度表,就算了,又接著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陽光溫柔地鋪灑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又是一個美好的早晨。文娟剛想坐起來,就覺得腦殼上像壓了一個重錘似的動彈不得。她無力地喚了一聲:“英姐!”

    聽到房間裏的響聲,英姐急急地跑了進來,高興地叫了起來:“哎呀,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昨晚下半夜,你燒得厲害,還盡說些胡話,可把我嚇得!章先生打了兩次電話,問你的情況。我告訴他,你燒退了,他這才放心了。你呀,一定是受了風寒,為什麽不能小心一點呀?”說著,她又關心地說:“我煮了芥菜蝦皮粥和百合紅棗羹,你要哪樣?或者都各要一點?”

    “我不想吃。”文娟痛苦地搖了搖頭說。

    英姐心疼地望著她,然後又慢慢地在她的床沿邊上坐下來,拿了一塊枕頭墊在她的腰後麵,憐惜地說:“文娟,別怪英姐多嘴。英姐也是過來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你和章先生已是十年的夫妻了。夫妻間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即使章先生做了什麽讓你生氣的事,你也不能老是擱在心上,獨自兒受氣啊。有什麽事就說出來,說出來就痛快了。他心裏一直裝的就是你,這一點啊,我這個外人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文娟咬著嘴唇,半天不說話,眼中掠過了一抹受傷的深刻的悲哀。半天,她才愣愣地問:“幾點了?”

    “九點半過,都快十點了。”

    “歇會兒,我該上班了。”說著,文娟就要披衣下床。

    “你不要命了?”英姐一把按住了她:“好歹也得吃了藥,休息一天嘛。呆會兒,我幫你給報社打電話。”

    文娟擺了擺手說:“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忙去吧。”

    英姐又歎了一聲氣走出房間。蘇文娟坐在那兒,長久地呆呆地望著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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