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金牛道、落鳳坡唐德春都知道,前世地球上金牛道來自於秦始皇征巴蜀,落鳳坡則因為傳說三國的時候為鳳雛先生隕落之處,實則是鳳雛埋骨之地。鳳雛戰死之地在雒城,就是廣漢,三星堆那個地方。


    這個世界自周室命新荒伐蜀後曆史就走到了另一條路上,一蜀頂九州。就是說巴蜀一郡之地便有以前的九州之地加起來還大,得益於蜀夏末代帝王的宗廟毀祭。砸碎梁州鼎,放出了鼎底珍藏沉睡的息壤,息壤隨風而散,使巴蜀之地在原有基礎上再擴大了十倍。這場神跡還激活了蜀夏宗廟的一株建木,建木瘋狂生長,刺破青天,引來天上神人。神人為保禹皇苗裔,為周夏撮合,從此蜀夏不再,隻剩蜀王府。蜀王府也成為盤古大陸最為超然的存在,他從此不再參與中原皇權的爭奪,塵埃落定時,他自會修書一封,慶賀我主一統天下;也不參與皇權對反叛諸侯、流民亂匪的圍剿。當外敵入侵時,不用中央政府開口,他就準備好了精銳之師。中央政府調令一到,則蜀軍出川……


    這樣一個令曆朝曆代中原皇朝又愛又恨的存在,有很多曆史既然沒發生了,它的一些地名為什麽還會生成?這是讓唐德春這個野生地理、文史研究者很感興趣的一件事。


    “我幾兄弟去了還是小嘍囉,跟在別個尻子後頭撿渣渣吃嗎?”王大錘遭逢大難,人也成熟了許多。要是以前,聽到有個能吃飽飯的地方早就一趟子去了,哪裏會想那麽多有的沒的。


    “據我從二當家的隨從處隻言片語間了解和估諳,二當家的和大當家的早就不和了,那個大當家的不僅先困了二當家的女兒,後來還困了他的婆娘……”


    “意思就是二當家的想那啥了?”王大錘沒想到,自己剛被人算計完,自己就要參與到一場算計別人的陰謀中去。這次,是作為陰謀的主攻一方而已。


    “捶鍋,富貴險中求。你我兄弟要麽老老實實討口要飯,要麽落草為寇。你也看到了,想做個小生意有多難?”老五不愧是九兄弟中的小智囊,說的話盡是在理。


    王大錘轉念一想,反正老子都死過一迴了,還在乎再死一迴?!“走,投奔落鳳坡”……


    一行人跑到落鳳坡,二當家倒履相迎,口頌:“好兄弟,終於等到你們了……”大有周文王訪得薑子牙的驚喜,王大錘一眾十分受用,頓生士為知己者死之感。


    唐德春聽到這裏不僅想到自己前世見過的一些老板,不就是這樣嗎?輕飄飄的一句“你終於來了”就能讓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產生強烈的“君視臣為手足,臣視君為腹心”之感。其實,人家對誰都是這樣說的。


    二當家的收得幾人,自然要好好的喝一台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一時間推杯換盞,稱兄道弟好不快活。


    山寨很大,方圓幾十裏。大當家和二當家並不在一個山頭,但也隔著不遠。兩座山頭間隔著一片不到一裏地寬的河穀狹地,一條小河從狹地平原正中穿過。從山門進來至兩山營壘間算是山寨校場,平時練個兵跑個馬啥的。再往裏則被棒老二的家屬們開墾出來種著莊稼蔬菜,甚至兩旁的山坡上,隻要是坡緩處,都有果樹蔬菜魚塘。不明真相的人進來還會以為這就是一處普通的世外桃源……這就算被府兵包圍,隻要緊閉寨門,堅持個一年半載的沒問題。


    就在王大錘一眾和二當家的一群吃得正歡時,大當家帶著幾人突然出現在大家麵前。王大錘心裏暗自吃驚,不過見過了大風浪的王大錘今非昔比,自然不會形之於色。


    二當家連忙起身相迎,口稱“未及遠迎,大鍋恕罪。”


    兄弟倆假惺惺客套一番,大當家也對王大錘一夥一一點頭並表達了歡迎入夥之意,這份氣度還是說得過去的。二當家的連忙告罪,我本來是要帶他們先拜大鍋碼頭的,但兄弟們長途跋涉,確實又累又餓隻得先讓他們填飽肚子再去。大當家再次表示無所謂,江湖弟兄不要想太多如何如何……


    隻是王大錘一夥早對他先入為主有了成見,哪裏是你一個和藹可親的笑臉就能改觀的?雙方當下虛與委蛇,假馬意思的攀談幾句後大當家告辭而去。臨走時,告之二當家“十日後便是中秋節,到時候全山寨一起鬧熱鬧熱。”


    中秋月圓之夜,大當家所在山頭,也是山寨聚義堂所在。整個山寨除值夜的兄弟外,男女老少俱都出席。當然,堂內隻有山寨大小頭目及其親隨,其他普通嘍囉及棒老二家眷俱在堂外空地上就坐。


    這幾天,王大錘幾兄弟也沒閑著,除了跟二當家的下山短過兩迴路(蜀語:短路,攔路、擋路、封鎖的意思。如:短到,就是擋住攔住),給自己的棒老二生涯開了個張之外。兄弟幾個還利用討口時練就的伶牙俐齒在山寨裏聽到不少碎片化消息,歸總之後大致搞清了大當家和二當家的恩怨……


    大當家十六歲就拉起一股人馬占山為王了,二當家的是山寨已經小有規模才攜妻帶子投靠過來的。那時候大當家才二十歲,二當家三十多歲。二當家做主把自己極美但有點傻的女兒嫁給大當家,倆人算是翁婿。因為二當家的傻閨女不會梳洗家務,所以作為丈母的二當家老婆就以照顧自家女兒為由從經常過去到有家不迴……


    後來某一天,二當家的傻女子不曉得哪根筋搭對了,突然吵著鬧著要和離,不管二當家夫婦如何勸。山寨之上本無王法,但有山規。最後沒辦法,山寨幾個半蔫子(蜀語:指生命已經過半的老男人)老漢兒組成長老會裁定:準許和離。


    這時,二當家婦人走到場中,聲言擇日不如撞日,一事不煩二主,既然你們裁定了一件,不如再裁定一件。


    眾人詢問,“不曉得二嫂要我等裁定啥子事?”


    婦人道:“我欲與君和離”……


    原來,這婦人上山之後,早就被大當家的英雄氣概入了心肝脾肺腎。後來借著照顧女兒的名義常去大當家山頭,時時留宿,終於給她找到機會把自己的心願達成……


    二當家道:“我願寫休書一封”……


    唐德春聽到這裏,盡管前世也聽過見過這種烏七八糟的惡心事,但還是叫到:“小刀,麻煩給我扯坨棉花揍(蜀語:堵塞之意)下耳朵。這段跳過,快講結果!”


    小刀真就給唐德春找來一團織物來,王大錘端起盞來喝了一口,笑看著自家老板把那織物分做兩小團塞進耳朵裏。又拿起酒提給三人盞裏添滿了,繼續開講。這次不再說那些汙人耳目,狗屁倒灶的事了,直接迴到落鳳坡山寨棒老二中秋聯歡晚會現場。


    作為剛入夥的王打捶一夥本來是沒有資格在這個盛大場合進入聚義堂的,奈何第一次下山短路的時候他們一夥作戰勇猛,深得二當家賞識。尤其是王打捶,那真是打捶本捶。


    第二次下山短路遇到的卻是每月按時孝敬的商幫,王打捶一夥拿出了討口要飯時磨出的插科打諢口才,恁是把對方拍得舒舒服服,心甘情願又掏了份禮金,言稱就當給打捶兄弟開個張了。


    第三次下山,遇到一個紮手的硬點子,商隊裏走出一個戴笠帽穿青衣的趟子手。手中銀槍舞出萬點寒星。王大錘九兄弟排練多時,打遍丐幫無敵手的打狗陣法在人家的銀槍之下觸之即潰,雙方根本不是一個層次。對方手中槍隻一輪一抖,王大錘幾兄弟便撒手倒地,心窩處每人被杵了一槍托。王大錘知道,別人這是手下留情了,要是用力大幾分或用槍尖給每人心窩杵一下,絕對無一活口,現在別人就等你送上饒你不死的理由了。


    此時的王大錘一夥,早就把剛建立起幾天的臉麵抹下來揣兜裏了。生死麵前,麵子算個錘子,再說自小討口要飯長大的人有錘子錘的麵子。五袋前輩傳功的時候無數次諄諄教誨:打不贏就跑,跑不脫就跪地求饒。隻有先活下來,才有翻盤的可能。


    於是王大錘就發揮討口要飯時練就的嘴皮子,痛哭流涕,言語間卻並不討饒惜命,而是對八十歲老母和嗷嗷待哺乳子的深切懺悔,言稱自己為子不能再盡孝,為父不能再盡責……


    對方惻隱之心爆棚,扔下一錠二十兩銀子和一麵繡著旱鯨神獸的尺長三角旗就走,“這錠銀子給家中老母幼兒買點吃的,今後見到插這麵旗子的商幫速退……”


    聽到這裏唐德春腦殼裏又冒出李鬼在李逵麵前痛哭流涕告饒的畫麵來,不由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把酒噴了王大錘一臉。


    王大錘老臉一紅,抹去臉上酒水。端起酒盞猛灌一口,掩飾心頭尷尬。


    三次下山都沒空手而歸,隱在暗處的二當家直唿人才。這幾人可軟可硬,可伸可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深得跑攤匠打爛仗(蜀成語:跑攤匠走江湖,打爛仗混混街遛子)的無雙奧義。遂勉勵道:你們幾個好好幹有前途,鍋很看好你們哦!於是兄弟幾個進入二當家心腹之列,這次得以跟著二當家出現在聚義堂。


    另一點是王大錘幾年之後才悟出的,那就是十幾二十歲的人最是偏執熱血,但凡他們認為對的事潑了命(蜀語:潑命、潑了命,音頗,意思是舍棄生命)都要去幹,九頭牛都拉不迴來的那種。也許從一開始,他們上山之後聽到的看到的都是人家想要他們曉得的。


    聚義堂內部是錯位式分區,從大堂門口進去至五分之三是平的,裏麵剩下五分之二比外麵高了一個台階。北牆壁前一道頂天立地的巨型屏風把這五分之二又分隔成內外兩處,屏風上掛著一幅大大的“義”字旗,義字旗正下擺著一座巨大的交椅,交椅高八尺有餘。交椅上鋪著一張吊睛白額虎皮,虎皮寬一丈有餘,據王大錘目測虎皮長足有三丈有餘,它除了覆蓋完交椅,從交椅前巨型書案正中伸出來的虎頭和前爪部分還有六尺多長。


    大當家高坐聚義堂上首,一人一席。二當家等山寨次等頭領四人圍坐次席,王大錘等人坐在二當家身後一桌,他們之間隔著四尺寬,形成一條過道……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按照正常流程,此時該大當家走下來挨桌喝兩杯,以示同甘共苦之意。拿地球上的話來說,就是深入基層與群眾打成一片。以前,大當家是一人下來挨桌交談,自從和二當家的前妻沒羞沒臊過攏一處後,這流程就變成大當家夫婦二人挨桌敬酒說話了……


    說真的,此時的王打捶是早就想見見這位傳說中的一水纏兩山的嫂夫人了。這個山寨之中,關於她的傳說一點不比頭領們的英雄事跡少。


    這時,隻見一位三十五六歲很明顯身具胡人血統的中年婦人自虎皮交椅背後的屏風後走了出來,生得麵似銀盆目如虎睛,一雙濃黑的眉毛到叫大多數每日裏描眉畫眼的婦人羨慕嫉妒。她身材高大但不顯臃腫,反而骨骼勻稱。她身上所有部件單獨拎出來沒一件稱得上美,但組合在一起自有一種成熟霸道的獨特氣質。


    她走到大當家身側,倆人並肩而立。她的歲數明顯比大當家大了一截,說是母子肯定沒人信,說是姐弟則絕無問題。


    倆人一前一後走下台階,自有心腹端著托盤隨侍在側。


    他們的第一站當然是二當家一桌,隻見那位婦人也不說話,徑直執壺給二當家斟滿酒盞,退到一邊。全場靜默,大家都尷尬得要死。唯獨大當家與二當家鎮定得過分,一個全程保持微笑,一個全程事不關己般淡如清風。見盞裏酒滿還微笑著對昔日枕邊人做了個單手掌心向上平端的手勢,示意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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