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鷓忙收迴視線,但還是被薑雪檸看出來了,“是和尤二姑娘有關?”


    “嗯,有點事想問。”並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張鷓隻是覺得不方便,但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還真是因為尤二?


    薑雪檸愣了愣,挑眉:“什麽事呀?張大人一副為難的樣子,不妨說出來,雪檸或許幫得上忙呢。”


    張鷓唇瓣囁喏兩下,擠出兩個字,“算了。”


    薑雪檸,“……”


    見他這般,她忽然來了氣,“好,我該想到的,你這人便是這樣,喜歡什麽都悶在心裏,自己折磨自己。我說張鷓,人活在世間,難道就沒有什麽朋友值得你托付嗎?”


    這話多少有些突兀了,仿佛她與自己很熟似的。


    張鷓俊秀的麵龐滿是疑惑,“薑二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沒有。”薑雪檸冷冷兩個字,自嘲感滿滿。


    想起了上一世和他經曆的那些事。


    落難荒野時,張鷓不顧腿傷在危險麵前護著她;


    寒冷冬夜,破廟藏身,僅有一張簡陋的木板床,張鷓寧可去睡外間廊下,也不損傷她的名節分毫。


    可後來一朝迴宮,她做迴了高高在上的皇後,而他,成了不起眼的臣子一個。


    涇渭分明到無情。


    可便是這樣的他,在她麵臨絕境,沒有任何人可用的時候,他還是在她的懇求下放棄了畢生所堅持的正義,救她於危難。


    她才知,他張鷓啊,其實從來都是最外冷心熱不過了。


    這樣的他,也隻有時刻豎起遁甲,裝作一副對誰都冷若冰霜的樣子,才能免受不值得的傷害吧?


    就在薑雪檸打算放棄,不再追問時,張鷓薄唇輕啟,“罷了,我說。”


    三言兩句,尤玥說的那些話,他都告訴了薑雪檸。


    當日聽後,他雖然不相信,但事後還是做主給母親找了幾個人手。


    一共三個。


    一家三口,寡母帶著成年的兒子、女兒。


    寡母的年紀比母親小上幾歲,手腳卻還靈活,可以做許多事,還能和母親說上些話解悶,挺不錯的。


    兒子強健老實,什麽粗活重活都不在話下。


    女兒便做些房裏縫縫補補之類的事情。


    沒找之前不覺得,現在看著家裏多了人口,漸漸聚了人氣,張鷓心緒複雜。


    既覺得尤玥的建議很有用,又覺得她說的某些話未免過於危言聳聽。


    世界上真有未卜先知嗎?


    此刻說出來,很簡單,想聽聽薑雪檸的意見。


    卻發現後者不知為何,忽然臉色慘白恍惚,整個人搖搖欲醉……


    張鷓用袖子墊著手,輕輕扶了一把,“你沒事吧?”


    “……沒事。”薑雪檸狠狠咬了下唇內部,讓自己清醒一點。


    不要一想到張母的死,就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一樣,渾身僵硬,手腳冰涼。


    那確實是她無法忘懷的痛和遺憾,但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連尤玥都知道勸張鷓防患未然,自己一味的躲避就能解脫了嗎?


    想著這些,她的目光極為認真,“那張大人,你帶伯母去看柳大夫了嗎?”


    張鷓驀地瞪大眼,不敢相信連她也這麽說!


    “為什麽?”尤玥給大家灌迷魂湯了?


    薑雪檸無從解釋,想了想,說道:“我覺得,尤玥這麽說,肯定有她的道理。


    且你可能不知道,她會一些醫術,前些日子燕侯中了毒箭,便是她搶救迴來的。


    還有一些你不知道的患者,都是病情極為不樂觀的,但通過她的手,均能化腐朽為神奇。


    所以她直言伯母有疾,你心裏也別有什麽不好的想法,照做就是,就當帶伯母出去放風了。”


    別人的話,張鷓不會輕易相信。


    可連薑雪檸都這麽說,他漸漸聽進了心裏。


    這日,大年三十,雪格外的大。


    家家戶戶鞭爆聲震耳欲聾。


    往年都是張鷓自己去放鞭炮,也不鋪張浪費,小小一串,圖個節氣。


    但今年家中有下人了,便是鐵生自告奮勇去放,張鷓還買了煙花,扶著張母站在廊下,開開心心的看著。


    “嘭——”一聲,煙花升空,絢爛炸開。


    張母看得目不轉睛,更是笑著喊了幾聲好,卻一不注意激動過了頭,整個人頭暈眼花就往台階下麵栽去。


    張鷓瞬間慌了神,手忙腳亂將人穩住,腦海裏浮現尤玥和薑雪檸都說過的話。


    ——有空一定要帶張老夫人去看柳大夫。


    此時此刻,他什麽也顧不上了,抱著張母,“柳大夫的醫館在哪,可有知道的?”


    鐵生苦著臉,“大人,今日是除夕,好些外地來京城謀生的老板都迴家多年去了,就算本地的,這個點兒,隻怕也都忙著慶祝呢。”


    花生是鐵生妹妹,靈光一閃道,“大人,宣太醫啊!就算是過年,太醫院也還是有人值守的!”


    張鷓當然知道叫太醫是最不周折的法子,可柳大夫……


    情急之下,他直接下命令:“鐵生,你腿腳快,去太醫院請太醫,迴來再去看看柳大夫在不在家。”


    “花生,你去尤府,無論如何將尤二姑娘請過來一趟!”


    年前各種公事繁忙,他本來都決定帶母親去看柳大夫了,愣是給耽擱下來。


    本打算過了年,初二三就去,誰知道母親會這般突然昏迷!


    張鷓抱著她,叫了好多聲都沒叫醒,心裏的恐懼一點點放大。


    不會的,不會的,母親不會有事……


    彼時,楚鳶吃完年夜飯躲迴房中,才發現她的小院來了不速之客。


    “怎麽這時候過來,不陪侯爺守歲了?”


    清冽的木鬆香味,一聞就知道是燕羚。


    下一刻,人已經被抱了滿懷。


    燕羚賭著氣,“誰讓你不答應我年前完婚,非說春暖花開了才好穿新娘服,我爹怪起我來,我隻好全部推到你身上。”


    楚鳶迴過身,好笑又好氣,“哎,你這人,怎麽這般不講理?難道是我大過年不在家,非要爬別人家牆頭嗎?”


    燕羚一吻落在她額間,“什麽別人家?這是我嶽父嶽母家。


    阿玥,你信不信我剛來的時候有幾個下人已經瞧見我了,但是他們故意當沒瞧見。


    可見嶽父嶽母是默許我來找你的吧,而且應該很歡迎。


    就你,每次都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你瞎說,我隻是……”


    好的,唇上也被偷襲了。


    “隻是什麽?”燕羚還笑嘻嘻的明知故問。


    楚鳶真想打死他算了,卻是這時,青葉忽然臉色不好的衝了進來。


    “小姐,出事了!張鷓張大人派了家中奴仆,讓您無論如何馬上去張府一趟,好像是張老夫人突然得了急症!”


    一聽這話,楚鳶猛一下從燕羚懷中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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