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彈彈落在膝上的灰,嫻雅之態十分刺眼。


    蕭致眯眼盯著她,不知她在想些什麽。


    “詹司馬可是有了應對之策?不妨說來與大家商議商議。”馬參軍十分不爽他那副得意像,出言相譏。


    清然起身行了一禮,挽袖站得筆直,問寧王。


    “敢問殿下,趙子銳可是殿下派人送往城外躲避的?”


    蕭致正要點頭,馬述卻搶先迴答:“是本官提議送出城的,也是本官找的藏身之所。怎麽,司馬寸功未立,到先想踩著本官的失誤邀功不成!”


    清然搖搖頭,在諸位官員麵前來迴踱步,笑著說:“馬參軍誤會了。在下並非此意。隻是覺得奇怪,那日,太子已經當眾給了趙子銳一枚貼身玉佩,意思很明了。如今人卻莫名死在城外,說明什麽……”


    一眾官員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茫然望著她,等她接著說。


    “說明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此話一出,馬述翻了個白眼,這不是屁話嗎,誰都知道。


    “從七月至今,皇帝稱病不理朝政,朝中事物多倚仗太子、太傅以及幾位大臣處理。太子掌權,有的是人想巴結太子殿下,咱們隻需把這件事拋到大眾眼中,公開趙子銳的死,自然有人能嗅到機會,繼而替咱們發難。事情一旦起了頭,接下來就好辦了。”


    蕭致勾唇笑了笑,未發一言。


    馬述閉嘴了,訕訕坐了迴去。眾人議論紛紛,有人覺得此法最為合適,有些人又認為一下子掀起大浪來,壓不住怎麽辦。


    亂哄哄的堂上,蕭致扣了扣桌麵,場麵瞬間安靜下來。


    “諸位大人覺得詹司馬此法是否可行?”


    底下當差的人,除了要會辦事會說話之外,還要會揣摩上頭的心思。寧王布局幾年,等的便是這個機會,若此時不解決,不知還有沒有機會。


    他看似在問大家意見,實則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另外幾位參軍和翊善紛紛讚同。


    正說著,門外值守侍衛來報,說淩統領迴來了。


    蕭致叫人進來。


    淩峰一身風霜進來,目不斜視入內稟報:“殿下,禮部尚書孫大人帶著趙子銳的屍體進宮去了。這會應該鬧起來了。”


    清然猛然抬頭看了一眼淩峰,轉而看向坐在主位的人。


    他淡淡一笑,清然卻看出了他內心的篤定。


    原來他早已有了部署,而且與她方才所說不謀而合。


    是什麽時候?


    昨晚淩峰明明亥時初才從她那離開,一晚上的時間,他們就做了部署。


    再看淩峰,他身上還帶著絲絲寒意,臉色也不好,想來是一宿未眠。


    她輕輕歎息一聲,她把事情想簡單了。


    看來今日之事極有可能是寧王在考驗她。


    事已辦妥,隻等發酵。


    不止清然明白過來,在座的都知道了今日隻為考研新任司馬。一時間都不說話。


    蕭致讓所有官員都散了,唯獨留下清然。


    “本王沒看錯人。詹司馬與本王想到一處去了,能在這麽短時間內想出辦法,司馬能耐無限呐。”


    清然躬身謙遜道:“殿下謬讚了。”


    蕭致點點頭,對淩峰說:“淩統領辛苦一晚上了,迴去歇著吧。”


    淩峰行禮告退。


    清然看著那道蕭然的背影顯出兩分疲憊感。倏然想起第一場考試後在貢院附近遇見他。


    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她明白了些什麽,迴身問寧王:“殿下,事發之後可是安排淩統領去找過趙子銳手中的證據?”


    蕭致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還別說,看著沒一點陽剛之氣,腦子卻好使。


    他點點頭,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說:“無妨,隻要事情擴大了,想要證據不難,隻需實地丈量重建的房屋麵積便可,這個抵不了賴。”


    “不必這麽麻煩。”她語氣篤定。


    蕭致抬頭正視她。


    “下官知道趙子銳留下李的證據在哪了。”


    蕭致:???


    清然換迴學子裝扮,去找管理暫租房的小吏取鑰匙。


    “……是是……”


    “長兄如父,兄長留下來的東西實在是太重要了,在下考試太過緊張竟然將那麽重要的東西遺落在房間,勞煩您開下門,容在下取迴。”


    說罷從懷裏掏出兩顆銀果子遞給小吏。


    小吏正在吃午飯,從值守間走過去好遠,便摘了鑰匙串遞給他,“行吧,你快些取了送還鑰匙。”


    再三道謝,清然拿了鑰匙往外走。


    淩峰跟在身側瞧了一眼鑰匙圈,“根本無需特意取鑰匙,那種鎖,我徒手就能打開。而且……”


    “他的房間我早就搜查過,什麽也沒留下。”


    清然笑了笑,“不是他的房間。”


    淩峰聞言腳下一滯,忽然明白過來。他看著清然,眼底是藏不住的興奮。


    兩人來到清然先前入住的屋子,開了門,屋裏還是她走時樣子。


    一張窄床,一張四腳桌子,還有一盞燭台,別的什麽都沒有了。一目了然,哪裏能藏什麽證據。


    清然指著床板叫淩峰掀開。


    床是兩頭用夯土壘高,上頭擱了兩塊板子,這便成了張簡易的床鋪。


    清然記得,當時歡喜收拾屋子時,被老鼠驚到,是趙子銳進去幫忙捉的。


    後來趙子銳隔天就走了,晚上清然無眠之時,忽然發現牆上有個老鼠洞,她用筆試了試,能通到隔壁。


    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或許老鼠就是他從那邊放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不著痕跡把那些重要的東西放進她這個毫無關聯的人這。


    床板掀開,擱床板的夯土塊缺了一塊,裏頭嵌了個小木頭盒子。


    兩人對看一眼,淩峰取過盒子打開來看,正是他們尋找多日的證據。


    兩人收拾好屋子,還了鑰匙。


    清然坐上馬車兩人往迴趕。


    貢院在西南邊,寧王府在東北邊,兩人要穿過大半座城才能迴去。


    這次出來,為掩人耳目,淩峰親自駕車,快速往迴走。


    途徑一處窄街時,車速明顯慢了下來。


    清然探頭問他怎麽了。


    他丟下一句,“你該學會騎馬了,必要的時候能保命。”腳下一蹬,整個人騰空而起,躍上了一旁的屋頂。


    清然還未反應過來,忙探頭看去。見他身姿傲然,立在屋瓦之上,勁裝烈烈,緩緩抽出佩劍,劍尖直指地麵,“出來吧!”


    話音落,陸續出現四人立在不遠處,虎視眈眈。


    地麵上也從陰暗出走出四人圍住馬車。


    這些人一看就是專業殺手,清然嚇得忙縮迴馬車內,將盒子裏的東西抽出來藏在胸口。隨便塞了一本書進去。抱著盒子大氣不敢出。


    內心恐懼襲來,這些人,比山匪還可怕。山匪隻是看著嚇人,並沒有要傷她們的意思,而外麵那幾位,為了搶奪東西,很有可能殺人滅口。


    危機時刻,她能想得起來的隻有佛祖了。


    嘴裏念念有詞,希望佛祖再保佑她一次。


    外麵響起刀劍相擊的聲音,清然閉緊了眼不敢看。


    車外的人也行動起來,持刀逼近馬車,四人一齊發力,齊齊砍相車身,整個馬車散了架似的四列開來,其中一人一刀掀了車頂,頓時馬車成了光禿禿的板車。


    清然瑟瑟發抖,看著那些兇神惡煞的人逼近。


    她閉眼大叫:“淩峰!淩峰!快救我……”


    淩峰被四人纏著,無法脫身,更是分身乏術。餘光見一人揮刀砍向清然,眼底一慌,脫手將手中的劍擲了過去,正中一人心口。


    圍殺他的殺手見得了機會,毫不猶豫再次出劍,淩峰腳下發力,騰空而起,四把劍交錯,他輕點劍尖,躍下屋頂,掠過清然身邊取走盒子往街道另一頭跑去。


    殺手見狀,忙去追他。


    清然愣在當場。


    一名殺手突然停住腳,迴頭瞧了一眼清然。那眼神,向森冷的毒蛇。


    他察覺到淩峰的意圖,折迴身,慢慢向清然逼近。


    清然嚇得忙跳下車,腳步淩亂往後推。


    大叫救命往王府方向跑。


    殺手看出端倪,卷舌吹了一聲哨音,其餘殺手停止追淩峰,轉頭都去捉清然。


    淩峰暗道:“糟了!”


    此時他離清然太遠,想去救已然來不及。眼見著離清然最近的殺手高舉屠刀,就要落下,淩峰平生第一次大叫:“不要啊!”


    無力感襲來,這輩子,他從未這麽無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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