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祥的哥哥叫徐誌華,五年前應征當了兵,幾次小仗打得勇猛順利,被提升為十夫長,在阻止西閬兵偷襲的時候,腰部中了一箭被俘,後來不知怎麽被賣到這個礦山做勞工。傷痛未好還要挖沙,加上常年吃不飽,整日生活在潮濕陰暗的洞穴裏,一個壯碩的大漢子,折磨成了幹癟的骷髏,可憐他才二十二歲的年紀。


    幾個月前,當他第一眼看見自己的弟弟瘸著腿出現在這裏,心裏熬粥般的難過,好幾次想走近搭話,可大夥都叫他啞巴,啞巴主動找陌生人說話,定會引起管事們的關注。


    看著弟弟瘸著腿拚命表現,無疑是不想進礦洞做苦力,於是想等有機會再靠近,直到快要撐不住,才找人幫忙傳話。


    徐誌華在礦山待了快四年,剛進來那會發的衣服被褥已經破爛不堪,這個從小調皮搗蛋的弟弟,不僅救迴自己的命,還把所有衣被洗的幹幹淨淨,經過暴曬後的衣被,穿在身上有股太陽的香味。


    “哥,毛管事買了六隻豬娃,我把鵝窩棚清理出來,你去瓜地那邊割草,記住自己是病人慢慢的做事,要讓管事們看到,你是帶著病怏怏的身子幹活。”徐誌華看到了自家弟弟的精明,抓到礦山的人沒有不進礦洞幹活的,他瘸著腿還混的有吃有喝。


    “瘸子,這個窩棚太小了,你得準備一個更大更結實的,起碼得容下十幾二十頭豬的樣子。”毛管事背著手在一旁指揮,聽這話的意思,過不了多久至少會有十多頭豬。


    “好叻,暫時在這裏養幾天,我準備靠山體多搭幾間豬舍,那兒地勢高點又朝南,兩邊糊上泥土冬天不會冷著,糞便往下流還能集起來種菜。”以後這一大片地都是他們兄弟倆打理,如何做省時省力得提前想好,免得重複勞作。


    “瘸子就是腦子好使,做什麽都前前後後想的周全,我覺著再過兩年,這裏百十號人的吃喝能省下一半銀子。”毛管事隻關心銀子,半年多時間不僅大家吃的好了,銀子也省了不少,大小管事誇過好幾次。


    “爭取明年就達到毛管事的要求,到時候你可得獎勵我一整隻紅燒鵝,想著那味就饞死人。”徐誌祥故意吞了口水,那饞樣叫人發笑。


    “死瘸子偷吃鵝蛋以為我不知道呐,靠山吃山這個理我懂,啞巴身子虧得荒確實要補,要是明年能種上幾畝地番薯就值了。”毛管事心裏的算盤撥的精,進出贏麵在哪門清。


    “謝謝毛管事,我和啞巴會讓你滿意的。”這迴不用偷偷吃蛋了。


    徐誌華的身子骨沒有完全好,暫時隻能割草喂豬看管上百隻大白鵝,順手拔掉一些無用的雜草。


    徐誌祥負責飲馬開荒種菜,瘸子是殘疾人,動作肯定快不了,他們總歸是在不停勞作。


    快到冬天,地上的野草生長緩慢,大中小鵝上百隻,豬也增加到十五頭,地裏的青菜蘿卜大白菜都不夠勞工們吃,幸好存下了不少冬瓜番瓜,毛管事隻管采買糧食,滿足管事們的需求是第一位的。


    徐誌祥覺得大白鵝太多,再養就是浪費草料,不如宰殺一批讓大夥多吃幾餐。“毛管事,大白鵝現在吃多少都不會長肉,反而是越長越老,地裏的草快要吃光,得買些穀糠來給豬過冬時候吃。”


    第一批的二十五隻大夥吃了一次,其餘的都是管事們吃的,第二批六十隻才長大了。“明天剛好是采買的日子,綁二十隻叫聲響的放到馬車上,賣的銀兩剛好用來買穀糠,總不能你養豬還要增加我的支出,另外讓灶房殺十隻改善改善夥食,可惜以後撿不了幾個鵝蛋啦。”


    一天撿二十幾個蛋,還不包括兄弟兩個藏起來的,灶房兩人隔兩天送一次,和他們搞好關係沒有壞處,隻要大管事有肉吃,就會給他留幾塊嚐嚐味。


    高鵬飛也要保證一天一個,礦洞裏特別辛苦,盡量多給些吃食,不能看著他變成第二個大哥。


    徐誌華的身體還沒恢複,需要喝熱水,竹筒煮水的時候把蛋也一道煮了,早晚一人一個水煮蛋,日子過得挺愜意,就是沒有年沒有節,也分不清春夏秋冬,隻有白天晚上晴天雨天。


    第二年礦山熱鬧了許多,一邊是成群的豬鵝雞在草地上瞎晃,一邊是瓜果蔬菜品種繁多,山坡上啞巴佝僂著身子默默的開墾,勞工們又熬過一年。


    每次外出采買的日子,徐誌祥都會幫忙提前套好馬車,然後去整菜園子,有一天肥胖管事突然把他叫住。“瘸子,跟我一起出去采買。”


    毛管事跟他們說話就是下命令,從來不允許說個不字,當然,他也不可能會說不,每次套車都盼望著能出去看看。


    徐誌祥遲疑了一下,立刻順從的拄著拐杖坐上去,熟練的揮動馬鞭。他們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平陽鎮,同行的另一個管事停下馬車後就離開了。


    同記雜貨鋪不大,但是貨物還算齊全,柴米油鹽醬醋茶全有,毛管事買齊東西,又在旁邊買了四個大肉包,給了他兩個後邊走邊交待。“我去集市看看,兩柱香功夫就迴來,看好馬車。”


    “毛管事,能不能買把劁豬刀?”說起來還真有點好笑,第一批買的六隻豬娃,過了年有四隻肚子下垂,還是一個勞工指著母豬說葷段子,才發現是懷了豬娃,兩隻公豬肯定要劁了,要不然後麵長大 的母豬都要出問題。


    沒有劁豬匠,徐誌祥就逼著徐誌華做,他當過兵殺過人見點血算什麽,有了這手藝就不會再進礦洞,於是借了管事的匕首試著劁,原本大家都等著吃豬肉的,沒想到個把時辰後,兩隻公豬活蹦亂跳,反正以後的公豬都要劁的,不如買把專用的刀具。


    徐誌祥背靠著貨物佯裝睡覺,眯縫著眼看街道,這裏應該不是主路,兩邊店鋪稀稀拉拉行人不多,周邊的院子看著也不大,米糧鋪子門口兩個夥計在閑聊,實際上是在監視他,說不定這個鋪子是他們的眼線?這麽一想還真猜對了。


    有了一次外出機會,後來時不時的突然叫上他,次數多了基本情況也摸的差不多。輪流外出的管事是去泡青樓,同記雜貨鋪是他們的專供商,主街有一家同記酒樓也是一夥的,他們那的豬鵝雞甜瓜西瓜都是賣到這裏,距離山口十來裏有幾快菜地,總有一對夫妻裝模作樣的在地上伺弄,可地上的雜草比菜還多,他們每次在平陽鎮停留的時間都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徐誌祥想了好幾個逃跑方案,三個人一起逃的可能性不大,他和哥哥商量好,隻要抓住機會立馬逃出去,能走一個是一個,兄弟二人不能一致耗在這裏。


    又過了一年,勞工們變得開懷滿足起來,每月殺一頭豬吃一頓鵝,黑麵窩頭變成了兩個,稀麵糊糊變成了濃濃蔬菜湯汁,偶爾還會看到蛋花,省下了菜錢買的糧食就多,再加上四五畝地收的番薯,頓頓能吃飽飯,大家的身體變得強健了,再也沒有人被扔去山上。


    平陽鎮不大,趕馬車采買 的人還不少,進進出出的顯得挺繁華,同記雜貨鋪的夥計把米糧搬上車,兩個管事去了不同的妓院,徐誌祥一拐一瘸的牽著兩匹馬到池塘邊飲水。


    每次呆在這裏的一個時辰不是飲馬,就是幫馬兒洗刷,有意無意看著他的人都習慣了,一個瘸子能跑到哪裏去?


    好幾次想跑都在猶豫時放棄了,再不行動這次又要泡湯。突然他縱身上馬雙腿夾緊,從懷裏抽出馬鞭一甩,兩匹馬兒同時奔出鎮門,在官道上飛馳了半個多時辰,到達曲陽縣城。


    牽著兩匹馬尋到牲口市場,同馬販子討價還價後,因為沒有持馬文書,價錢少個兩成,結果兩匹馬一起才賣了四十二兩銀子,這個數對他來說巨大的,迴家的盤纏不用擔心了。


    錢到手首先要做的是改變樣貌,淨麵鋪子沒客人,趕緊洗頭洗發淨麵,兩年多沒見過自己的樣子,胡茬影響到吃東西的時候,借毛管事的剪刀修一下,那些勞工彼此長什麽樣都不太清楚,就連自己的親哥哥和高鵬飛,現在恐怕也習慣了彼此胡子拉碴的樣子,原來的樣貌被廢了個七七八八。


    進成衣鋪買了兩套一樣的淺色粗布短打,換上一套另一套作替換,腳上的草鞋還能對付,買雙布鞋備著以防萬一,再買一塊包袱,原來的舊衣服卷成團塞進包袱,等會找個水潭扔了,不能留下一點蹤跡。


    包子饅頭帶在身上方便趕路,買了二十個肉包子二十個饅頭,添了兩個銅板買個布袋裝,順帶借人家的柴刀把拐杖剁成三段,兩段丟進了蒸包子的柴爐,另一段和包子一起放進包袱。


    路過雜貨鋪,想到每天下午的雨水,又進去買了一個鬥笠一件蓑衣外加一個背簍,鬥笠往頭上一戴遮擋太陽,蓑衣和包袱放進背簍上肩,一個精壯的農家後生,腳步輕盈的走出了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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