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第二日,湛槿初依照昨日的計劃將需要調遣兵馬的事在朝會上說了,引起了朝臣的紛紛議論。


    有人直接便建議了調配西北大營的將士,但也有人站出來反對,畢竟都清楚西北將士恐難以克服水性,在那海上難以作戰。


    而有人建議京城城北大營時也同樣遭受了反對。


    一來二去怎麽也商議不出個所以然來。


    湛槿初坐在上首,手輕輕敲擊著龍椅,聽著下麵的爭論。


    最後,他並未多言,隻說朝會之後會留下有作戰經驗的武將及文臣到禦書房再商議,而後便散了朝。


    接下來便是按著計劃走,一起商量的大臣到最後也隻能妥協調派西北大營的人馬去江南,因為他們家人都在京城,一旦京城的防守出了紕漏,那他們可就沒了如今這般光彩。


    事情商議完畢,湛槿初便揮退了眾人。


    很快人都散了,全都往宮外而去。湛槿初和賀南泓的人當即跟著幾個他們早就有所懷疑的大臣去了。


    林斯他們迴來後,將這些大人的去處一一上報,並且把他們所見的人都列了出來。


    不出所料的是,其中一人果然是與奉王府的人見的麵,並且將他們商議好的計劃當麵寫在了紙上讓人帶迴。


    雖說這見麵的人隻是奉王府的一個馬車夫,但明顯能感覺到他的功夫不錯。


    湛槿初聽完林斯的匯報笑了笑,看來,大魚要有動作了。


    畢竟,他在大臣們走時有說過,具體的計劃事項他會讓人寫明傳到各大營,包括如何行兵布陣。


    夜晚,湛槿初很晚才從禦書房迴到寢宮。


    宮裏今晚安靜地不像話,禦花園中的蛐蛐叫聲和蛙鳴聲都小了不少,就連素日經常看見在各宮四處亂轉的野貓也不見了蹤影,似乎要有什麽事情發生。


    湛槿初像往常一般躺到了床上閉上了眼睛,唿吸很快便平穩了。


    三更剛過,宮裏更是寂靜的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


    一個黑影從湛槿初的寢宮方向出來,確定四周無人後,輕巧的上了屋頂,很快就到了禦書房。


    禦書房由侍衛把守,他並未選擇正門,而是輕車熟路的找到了側麵的窗戶。


    窗戶本是合上的,他掏出了一樣東西就著月光哢噠一聲便抬起了裏麵的木閂,警覺地查看了四周並無人發現後他便進去了,順帶合上了窗戶。


    他徑直走向了書案,就著星星點點的光亮翻找著,很快便從一個抽屜中找到了那份計劃信。


    拿了信後,他便不再多留,迅速出了宮往奉王府的方向去了。


    不到一個時辰,他又迴到了宮中,按著之前的方法進了禦書房。


    他身形極為嬌小,動作也極其迅速,從懷裏拿出了剛拿走的那封信就要往那書案抽屜中放。


    突然,禦書房中出現了亮光,燭火一一被點燃,照亮了整個空間。


    林斯和林文將木屏風移開後,坐在座椅上的湛槿初抬了頭。


    “如兒,這大半夜不休息,到這禦書房所為何事?”他很平靜地看著那黑衣人,語氣沒有絲毫起伏。


    黑衣人在亮起第一盞燭火時便一驚,想要逃走時卻發現門窗處都已經站了人。


    燈光漸漸亮起,她的身形也暴露無疑。


    黑衣人將還在手裏攥緊了的信放下,抬起手緩緩摘下了遮在臉上的黑布,一張尤為熟悉的臉出現在眾人麵前。


    “皇上好眼力,天色這麽黑也能將奴婢辨認出來。”如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與常日那帶著溫柔笑意的女子大不相同。


    “為什麽?”湛槿初起了身,向前走了幾步。


    林斯和林文緊緊護在他身邊,手中的劍隨時準備刺向如兒。兩人的眼神中都有疑惑不解,更多的是憤怒。


    林文的眼神緊緊地定在如兒身上,他想要知道如兒的口中會說出什麽。


    如兒平靜地看了林文一眼,轉眼看向湛槿初,她的眼神中有著說不清的情緒。


    “為自己,也為家人。”如兒有些自嘲的說道。


    “你在我身邊將近十年,這十年裏奉王也就對我的情況了如指掌,是嗎?”湛槿初還在接著問,他之前甚至懷疑過小起子,卻從未對如兒起過疑心。


    因為如兒,也是與林文他們一起自小陪伴著他的人,他們在他的心裏早已與家人無異。


    “是。隻要我能知道的,他都知道。”如兒承認了,早在剛看到湛槿初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隻是一個陷阱,一個專門為她設下的陷阱。


    她剛剛所送出去給奉王看的信,也隻不過是湛槿初早已為他們準備好的假計劃罷了。


    那麽,她還能活著嗎?


    第二節


    她知曉湛槿初的手段,但也知曉奉王的為人。如今被發現,不管她在誰的手中都免不了一死。


    可是不論如何,她都想賭一把。至少......死在湛槿初的手裏,她會好受一些。


    “主子,這麽些年在您身邊伺候,我也曾有過動搖,也曾幻想過我就是您的手下,為你賣命的手下。


    每天午夜夢迴時我會十分唾棄自己,享受著這裏的好生活卻做著毀壞這生活的事。


    我無數次叩問自己為何要做出對不起您的事,但無數次,腦海裏的聲音便會告訴我,我不止是為自己而活,還要為家人續命。


    我不奢求您的原諒,但請您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您想知道的事我都據實相告,還請您......請您幫幫我的家人。”如兒跪了下去,她眼裏的淚一滴一滴落下,那雙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湛槿初,裏麵蘊含了無盡的悲傷。


    湛槿初沉默了,他不是什麽聖人,一個隱藏在他身邊的細作卻要求著他幫忙,真當他是什麽良善之輩嗎?


    如兒見湛槿初沉默了,她眼裏的光瞬時消散。確實,是她過於奢求,她做的事死千次萬次都夠了,如今還腆著臉求情屬實不該。


    她向湛槿初磕了頭,整個人滑坐在地上,等著侍衛將她帶走。


    “記住你說的話。”在如兒被帶出禦書房的那一刻,湛槿初背對著她冷聲道。


    如兒垂下的頭瞬時抬了起來,她轉頭看著湛槿初的背影,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滑落。


    “如兒叩謝主子!”她哽咽著朝湛槿初行了禮。


    這一刻,她隻覺得自己肮髒極了,到了最後都在試圖換取湛槿初的善心。


    真到聽到主子的承諾的這一刻,她真的繃不住了,內心對自己的唾棄是前所未有的強烈。


    “對不起......對不起......”被帶走的一路上,如兒的口中一直喃喃著這一句話,可是她知道,對不起這一句話實在太廉價,充滿了無用。


    禦書房中依舊燈火通明,湛槿初的手在顫抖,他坐迴了座椅上,久久迴不過神。


    他身後的林文更不好受,明明不久之前,他與如兒便已經互訴終生。


    真是可笑極了。


    喜歡的人背叛了自己的主子,更可恨的是她可能談不上背叛,因為從她出現在主子身邊的那一刻就是奸細。


    拔刀相見的那一刻,沒人能懂他的心情有多複雜。


    “林文,這事你不方便處理,就交給林斯吧。”良久之後,湛槿初突然開口道。


    “是。”林文知曉主子的意思,他不是不相信自己,而是怕他見了如兒心裏不好受。


    “遣人將她的家人保護起來,不得有任何閃失。”湛槿初冷聲吩咐道。


    安排好一切,湛槿初便迴了寢宮。


    他躺在床榻上沒有閉眼,腦海裏充斥著他們一起走過的日子。


    那時候他身邊的人也隻有林文、林斯還有如兒,他們幾人在那段受人欺壓的日子中嚐盡了宮中生活的酸甜苦辣。那個時候日子雖苦,但心裏都知道彼此會一直陪伴身邊。


    苦盡甘來說的是人生,可甜味的糖又能在溫暖的地方停留多長時間,到頭來還是隻剩下了苦澀。


    湛槿初感覺自己看到如兒的那一刻便是如此,苦澀又憤怒,可到了最後,又迴歸了淡然。


    或許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裏,這樣的事才是多數,而人人口中所期盼的和睦才是稀有。


    ————


    奉王府傳出的信在將要送出大荊時被截住,送信的人被押迴了京城。


    賀南泓的人已經將奉王府圍的水泄不通,他親自上了門,請出了奉王進宮麵聖。


    奉王奉王府的前廳首位,冷冷地看著由遠及近的賀南泓。


    “泓將軍好大的官威,你可知本王是太上皇的親弟弟,是當今皇上的王叔!”奉王眼睛盯著賀南泓,似乎要將他看穿。


    賀南泓沒有迴他的話,而是拿出了禦令,“奉親王,這是皇上的口諭,請吧。”


    奉王一動不動,坐得穩當。


    他斜瞟了一眼那禦令,笑了,“小皇帝請本王進宮竟出動了這麽多人,是給本王麵子還是下馬威?”


    “您說什麽便是什麽。”賀南泓已經冷淡。


    奉王冷哼了一聲,將手裏的茶盞重重往桌案上一放。


    周圍的侍衛全都湧了出來,將奉王擋在了後麵,拔刀對著賀南泓等人。


    “奉王這是想抗旨?”賀南泓巋然不動,筆直地站在原地,抬手示意身後的侍衛將武器放下來。


    “他湛槿初沒有資格來請本王,要請,也該是太上皇來。畢竟,人人都知,他太上皇虧欠了本王。”奉王直唿湛槿初大名,絲毫不將尊卑禮法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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