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溫窈,隻怕他這輩子會被蒙在鼓裏,就算死都不能夠安心。


    如今,一切都結束了。


    該處置的人也已經處置完了。


    可他這身子骨,卻承受不住了。


    不過也好,在上麵操勞了這麽多年,也該去下麵享享福了。


    “宋爺爺,叫我名字就好。”溫窈看著眼前的宋老爺子,又想著樓下的兩人,心下感慨。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不論是何種,都是極難割舍的。


    如今雲竹月和宋終對宋老爺子如此。


    昔年的師父對師娘亦是如此。


    推己及人,溫窈不免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的死劫未能化解。


    那麽她的家人們,朋友們,還有那些個姐姐們。


    以及自己的師父……和陸淮生。


    他們又該如何自處呢?


    “好。”宋老爺子艱難的張口。


    片刻後又道:“你今天來有什麽事?”


    宋老爺子都問了,溫窈自然就答了。


    “我想問,當年宋爺爺你找來那個高人,是長這樣嗎?”溫窈從乾坤袋當中掏出了一張a4紙。


    a4紙上,是一幅葉不言的素描。


    宋老爺子眯著眼,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看了許久,輕輕的歎了口氣。


    “小溫,你這是在為難我這把老骨頭。”


    隻見那張a4紙上,雖然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但是……


    還是多少有些抽象。


    溫窈聞言,尷尬的將那張素描團吧團吧了起來。


    果然,她在這方麵果然沒什麽天賦。


    於是,溫窈退而求其次道:“那您現在能想起來那位高人有什麽特征嗎?”


    “你發現了牛皮卷的奧秘?”宋老爺子反問著溫窈。


    雖然浮生歇怎麽檢測都檢測不出來,那牛皮卷有什麽玄妙的地方,但既然是那位高人拿過來的,就絕不可能是無用的。


    之所以他們浮生歇檢測不出來奧秘,隻能說明浮生歇與牛皮卷無緣,隻能夠作為一個跳板,讓牛皮卷去尋找自己的有緣人。


    而這個有緣人。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溫窈沒有否認,隻是重複著自己剛才的話,“你現在還能迴想起那位高人有什麽特征嗎?比如說模樣,飾品或者身高什麽的。”


    宋老爺子笑了笑,倒也也沒有糾結那牛皮卷了。


    “我想想,我仔細想想……”


    宋老爺子看著眼前的天花板,目光悠遠,仿佛透過那一片純白迴溯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曾經。


    在此時,雲竹月和宋終兩人也上了樓。


    兩人的動作極輕,躡手躡腳的,生怕驚擾到了宋老爺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老爺子從思緒當中抽離出來。


    “他的臉,我記不清……”


    宋老爺子迴想了很久很久,可明明其他的畫麵是那樣的清晰,獨獨隻有那位高人的臉,是模糊不清的。


    溫窈秀眉微蹙,記不清?


    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緣故?


    宋老爺子努力迴想著記憶當中的那道身影,還有什麽特征,衣著飾品等等之類。


    隨著記憶的拉近清晰。


    骨節分明的大手之上,一抹濃厚的翠意,將宋老爺子拉迴了現實。


    “我記得!他的手上,戴著一個碧綠的扳指,那成色極好……是最為極品的帝王綠。


    而且那抹翠,綠的發光,好像有著靈性一般……”


    玉扳指?!


    還是成色那樣好的玉扳指!


    還綠的發光。


    得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溫窈就確定了那位高人的身份。


    可不就是葉不言,自己的師父麽?


    至於宋老爺子說的靈性,哪怕你拿塊石頭給分神境的大能,讓那塊石頭日日受著靈氣的浸染,石頭都會發光發亮,更何況是原本就有品質的玉扳指了。


    溫窈一直知道,自家師父的寶貝很多,但不管是什麽寶貝,隻要溫窈想要,軟磨硬泡一陣也就給了。


    可隻有那個玉扳指,溫窈就算把嘴巴上的磨破都沒有用。


    之前溫窈不理解,但自從在無字書的小世界當中看到了那些畫麵之後,溫窈就明白了。


    那枚玉扳指,大抵是師娘送給師父的。


    至於贈送玉扳指的畫麵,為什麽沒有在無字書當中的小世界出現。


    溫窈覺得,那個畫麵應該不是特別的能夠展現師父的男子氣概……


    這一點參照那個突然被轉走的畫麵就明白了。


    “多謝,我明白了。”溫窈對著宋老爺子道謝。


    “是……我要謝謝你才對,如果……沒有你,隻怕,我連死也不能夠瞑目。”宋老爺子的這段話,分了好幾次,才斷斷續續的說完。


    人老了就是這樣。


    年輕之時可以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如今卻是這樣的困難。


    “爹,你會長命百歲的。”宋終強忍著淚水。


    雖然他自己說的雲淡風輕,從宋老爺子的嘴裏聽到死這個字的時候,宋終也多少是有些繃不住。


    畢竟在此之前,他也是隻是個被宋老爺子寵著的孩子啊。


    “傻孩子……”宋老爺子語氣無奈。


    溫窈眼見著父子二人要說貼心話,十分識趣的開口。


    “宋爺爺,改天我再來看你。”


    溫窈說完這話剛想離去,卻被宋老爺子叫住了。


    “小溫,你先別走,我還有些事要和你說……”


    宋老爺子知道,自己是沒有改天了,最多也就是今天和明天。


    對於溫窈,宋老爺子是無比感激的。


    就算溫窈今天不來,那麽最晚明天,宋老爺子也會讓雲竹月去請。


    畢竟有些事情,還是得在他活著的時候交代清楚。


    宋老爺子開了口,溫窈自然也停了腳步。


    但,還有些什麽事情呢?


    溫窈心中疑惑,很快,宋老爺子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竹月,去把我保險櫃當中的遺囑拿來。”宋老爺子緩慢的說著。


    聽到遺囑二字。


    雲竹月臉上沒什麽表情,雙手卻已經緊握成拳,但她隻能故作輕鬆的應答著。


    “好。”


    宋終的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但他死死撐著,不願讓淚水落下。


    不多時,雲竹月就從宋老爺子房間的保險櫃當中拿出了那份遺囑。


    遺囑不厚,隻是薄薄的幾頁紙。


    可這薄薄的幾頁紙,承載了宋老爺子的一生。


    雲竹月將那份遺囑遞到了宋老爺子麵前,素白的手在微微顫抖。


    雖然隻是薄薄的幾頁紙,可雲竹月感覺,重若千金。


    “扶我起來。”宋老爺子語氣極緩。


    雲竹月應了聲,將遺囑放到一邊,宋終也過來搭手,扶著宋老爺子坐了起來,雲竹月則是拿著枕頭墊在宋老爺子的身後。


    等到宋老爺子坐定,雲竹月將那份遺囑遞到了宋老爺子的手上,卻被宋老爺子抬手拒了。


    “你念。”


    雲竹月應了一聲,調整著自己的狀態,看著眼前的遺囑,緩緩念道——


    “本人名下所有的財產捐贈給公益機關20%,其子宋終繼承40%,其女雲竹月繼承35%,贈予溫窈5%……”


    後麵有著更多更多的詳細分配,但場上的人除了宋老爺子,隻怕沒有認真在聽的。


    雲竹月念到其女竹月繼承35%的時候,眼淚已經忍不住在眼中打轉。


    雖然她是宋老爺子的義女,但是為顯恭敬,雲竹月一直都稱唿宋老爺子為家主。


    至於溫窈,那真的是純純的震驚了。


    她何德何能得到的5%???


    她哪裏配呀?


    雖然說溫窈喜歡錢吧,但是宋老爺子遺囑裏的這5%,雖然很多,但是也很燙手。


    有些東西能拿,有些東西不能拿,溫窈的心裏是再清楚不過的。


    等到雲竹月念完了遺囑之後,溫窈最先開口道:“宋爺爺,你所贈予的那5%,我不能要。”


    雖然說長者賜,不可辭。


    但是這5%的資產,溫窈拿著,隻會燙手。


    “拿著吧,這不過就是臨終之人的一點小心意而已。”宋老爺子勸說著溫窈收下。


    雖然這5%和宋終以及雲竹月的那些比起來微不足道,但是溫窈會拒絕,的確是有些出乎宋老爺子的意料。


    畢竟當初解決宋玲那件事情,那丫頭對自己的酬勞可是看得緊啊。


    可現在這5%,比起當初的酬勞來說,已經是不知道翻了多少。


    明明是個那麽愛錢的小丫頭,為什麽要咀嚼這唾手可得的財富呢?


    溫窈聽著宋老爺子的話,噎了片刻。


    你管這叫一點小心意而已???


    毫不誇張的說,要是拚財力,溫家是真的拚不過宋家。


    畢竟宋家單單隻是一個浮生歇,一天的流水下來就是好幾千萬個w,甚至更多。


    溫家得談成多少單子才能達到這種創收?


    “宋爺爺,這不是我應得的。”溫窈嚴詞拒絕。


    “收著吧,孩子。”宋老爺子繼續勸說著。


    坐起來說了這麽多話,老爺子的精神頭也好了不少,話也沒有之前那樣大喘氣了,反而是連貫流暢了起來。


    看起來在向好的方向迴旋,但場上幾人都忍不住擔心。


    剛才那樣的嚴重……


    現在又……


    真的很難讓人不懷疑是迴光返照啊。


    “宋爺爺可以將這5%再捐給公益組織,或者給予你的子女。”溫窈依舊搖頭。


    宋老爺子也很固執,“都說了,這隻不過是我這個臨終之人的一點小心意,你就成全我這把老骨頭吧。”


    “宋爺爺,我真的不能要。”溫窈雖然是笑著的,但是說出的話讓人不容置疑。


    場麵一度陷入了沉默。


    宋終和雲竹月也不敢隨便開口,雖然他們兩人也對宋老爺子的安排感到不解,但宋老爺子叱吒風雲多年,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最終還是宋老爺子退了一步。


    “也罷也罷,那這5%便換成無浮生歇的持股,小溫,你可不要再拒絕我這個老人家了。”宋老爺子的語氣也很強硬。


    溫窈沉默了片刻,宋老爺子已經退了一步,接下來的這一步是怎麽都不會再退的了。


    而且聽著宋老爺子提到浮生歇,溫窈也明白了宋老爺子的意思。


    同樣明白宋老爺子意思的,還有雲竹月。


    雲竹月用眼角的餘光看著溫窈,多少帶著些愧疚。


    她明白義父的意思。


    浮生歇雖然是宋家名下的,但卻不是宋家獨有的。


    義父是怕,他走了之後。


    小終和她,不能夠麵對那些豺狼。


    所以,在臨終之前想要給他們尋求一個靠山。


    溫窈,無疑就是最好的選擇。


    畢竟,能培植出那樣品質靈花靈草的人,又怎麽可能是泛泛之輩?


    而溫窈得到宋老爺子贈送的浮生歇股份之後,也就說明,溫窈是他們這邊的人。


    那些人有了忌憚,自然就不敢輕易出手。


    不敢輕易出手,就給了他們時間,有了時間,將浮生歇掌握迴手中,就沒有那麽困難了。


    沉默片刻之後,溫窈開口道:“宋老爺子的意思,我明白了。”


    無非就是要讓她在浮生歇要易主的時候出來震一震,幫一把。


    畢竟浮生歇是宋老爺子一手創辦的,說是宋老爺子的另一個孩子也未嚐不可。


    既然是孩子,又怎麽能跟別人姓呢?


    “那溫小姐意下如何呢?”宋老爺子沒有再叫小溫,而是將稱唿換成了客套的溫小姐。


    利益就是利益,還是莫要摻雜太多的情感。


    宋老爺子知道,自己此舉是摻了算計,溫窈雖然得到了好處,但事先也不知情,到底還是自己理虧。


    溫窈是沒有在讓宋老爺子開口,隻是笑笑。


    “榮幸之至。”


    撐撐場麵的事情,就能拿到5%浮生歇的股份,何樂而不為?


    浮生歇是溫窈能夠看得到的,而且宋老爺子也挑明了意思,所以溫窈敢拿。


    最開始的5%,雖然是一塊大蛋糕。


    但這塊蛋糕看得見摸不著,中間摻雜著什麽溫窈也不知道。


    所以比起那塊大蛋糕來說,還是眼前的這塊小蛋糕比較可口,吃著也不容易噎著。


    聽著溫窈表明了態度,宋老爺子的神情一下就放鬆了下來。


    他最放心不下的除了宋終和雲竹月就是浮生歇了。


    如今,有了溫窈的話。


    他也算可以安心了。


    “溫小姐,謝謝你。”宋老爺子那雙渾濁的眼中閃著誠摯的光。


    這次的道謝,沒有摻雜任何的利益。


    隻是最為單純的感謝。


    “我也該謝謝宋爺爺才是。”溫窈迴以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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