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嫩草萌動,桃花含苞。那“桃花擂”已然準備開來。布霧縣官員特請本州刺史木縱前往賞擂。木縱思之:一則,此乃為國選材;二則,彥初即將由此步入仕途。因此二端,木縱心內喜悅,欣然應邀。


    二月末,木縱與彥初、支可並數名親隨近衛,皆著常服遊春賞景,向布霧縣施迷鎮迤邐而行。於路之上,木縱對彥初言道:“元良,我久聞施迷山布霧峰乃是一處奇景。我雖居榞州數載,卻因公務繁忙,未曾前往。但不知這景奇在何處?”彥初麵露讚色,欣然迴道:“大人,那施迷山布霧峰實是人間仙境。因其臨海,故而常有白霧迷漫。待桃花吐蕊之季,花嬌霧迷相映成趣,宛如仙境。遊此山可分‘晝夜晴霧’四時。四時應著四景,晝晴曰:朗天花山;晝霧曰:人間仙境;夜晴曰:靜夜幽花;夜霧曰:螢蓮遊幻。那晝霧自然是四景之首,堪稱奇中之奇,妙內之妙。實非世間佳詞妙句所能描繪。”木縱聽罷,不由得心神往之。


    三月初二清晨,木縱與眾人來在施迷山下。但見那一番美景,實可謂:


    白霧迷漫天無際,


    海潮疊湧送濤聲。


    薄紗輕籠山姿隱,


    嬌花藏羞寄香來。


    木縱站在山下,霧繞香環,心酥神搖,禁不得欣讚一聲:“真乃人間仙境也!”隨行眾人皆是如醉如癡,忘卻了世間悲愁。眾人漫步於霧花之間,貪賞美景,不覺已近午時。


    暖陽高照,白霧漸淡。方才還是“偶聽談笑聲,不見來客影”;此時已是“難覓通幽徑,盡是弄花人”。木縱對眾人讚道:“那濃霧之中,好似尋仙之旅;這薄霧之內,卻是與民同樂了。奇哉!妙哉!”彥初等人亦讚不絕口。


    眾人談談笑笑漫步前行,偶從兩少年身旁經過。恰聽得束發少年道:“施迷美景一日千變,幻化無窮,實是令人魂牽夢縈!留連忘返!”雙髻少年笑道:“哥!人言美景釀詩,何不作首詩來!”束發少年道:“好端端的你又生事!何人曾言,美景釀詩?”雙髻少年頑皮一笑,指了指自己道:“就是小弟,我也!”束發少年伸手捏了一下雙髻少年的小鼻子,笑道:“今日天晴,無濕!”雙髻少年拉著束發少年的手,纏道:“今日大霧,有濕,有詩……”


    如此這般纏纏繞繞,鬧得束發少年無奈道:“纏你不過!我隨便編上幾句,你莫再來纏我!”雙髻少年笑道:“好!敬聽哥哥妙語!”束發少年故作難道:“即便不作詩,憑空裏就是隨便編上幾句言語,也需有個題目!你讓為兄說些什麽?”雙髻少年指著滿山的桃花,笑道:“這好辦!就以《桃花》為題如何?”束發少年見雙髻少年不加思索,便就有了題目,竟被氣的笑了起來。雙髻少年也在那裏笑個不了。


    束發少年近觀遠望滿山桃花,思忖片刻,口中念道:


    嫩蕾攀枝嬉淨露,


    灼花曼舞謝風春。


    嬌妝淡彩非凡質,


    禦以幽香率世馨。


    彥初偶遇兩少年嬉鬧,隻覺有趣,放緩了腳步,趣望一時。待聞束發少年詩句,彥初不由得觸動了一番心思,遂朗聲讚道:“好一個‘禦以幽香率世馨’!好妙句!”


    繼而,彥初來至束發少年近前,束發少年躬身施禮道:“方才可是兄台訓教?”彥初還禮道:“不敢!庸吾聞得賢懿佳詞妙句,有意結識。敢問賢懿尊姓台甫?貴居何方?”束發少年答道:“庸吾文朔,文天保。夢州福祿島人氏。敬問仁兄尊姓台甫?貴居何方?”彥初答道:“愚兄彥初,彥元良。棪州泰梓縣人氏。”雙髻少年拱手道:“小弟文應(ying),文……文小應。”文朔見文應胡亂插言,忙向彥初言道:“舍弟年幼無知,在此胡言亂語。還望仁兄見諒!”彥初笑道:“小兄弟正值童真之紀!如此方見機敏乖巧。愚兄甚是讚賞!”


    彥初與文朔一長一幼,甚是投緣。此番相見好一似,前世故交又重逢,今生好友結同盟。無原故,卻是心眷顧。二人本待長談,卻見不遠處,有一紅衣姑娘與一綠衣姑娘被一富家公子及一胖一瘦兩個仆人攔住去路。文朔見狀,麵露怒色,繼而向彥初拱手言道:“仁兄稍候,愚弟去去就來。”不待彥初答言,文朔已然轉身向山下而去。彥初則站在原處,要看文朔意欲何為。


    文朔行至那富家公子近前,先拱手交談了數語。那富家公子似有不悅。身旁兩個仆人便要向文朔揮拳踢腿。文朔伸手捉住富家公子的手腕,疾步向遠處走去。富家公子待要掙脫,怎奈身不由己,仿如布偶一般。兩個仆人見狀,拳腳齊至,本欲救主顯威,可圍著文朔轉了幾圈,連文朔的衣角袖邊亦未曾挨著,卻苦得富家公子實實地扛了數下拳腳。如此這般來來往往,到後來,兩個仆人直耍到褲襠開道腰間,大鞋甩丟兩雙。累得眼冒金星,口齒流涎。實可謂:報主恩舍襠拋鞋,盡忠義星轉涎湧。


    此時文應嘻笑著行至兩位姑娘近前,拱手說了數語,又用手向山下指去。兩位姑娘向文應俯了一福,急忙忙遠離是非之地。文應見兩位姑娘已走,便笑嘻嘻,如鹿兒般蹦蹦跳跳追隨文朔而去。


    彥初居高臨下,見文朔如此戲弄三個放浪之徒,好生開懷。但見文朔愈走愈遠,不免生急。方要舉步追迴文朔,忽然一陣風起,頓時濃霧彌漫。再也難覓文朔蹤影。彥初實是懊悔至極。


    木縱向彥初憂慮道:“元良,我方才欲命人前去捉拿那三個歹人。你卻要看那束發少年如何應對。此時歹人難尋,定要危害那兩個少年了!”彥初麵帶悔色道:“大人盡可放心。那三個歹人在文天保麵前如同玩偶。絕難危害文天保!隻是這霧來的蹊蹺,實是出乎小民意料。讓那三個歹人僥漏法網。”


    木縱遇此變故,一則為兩個少年擔憂;二則要懲戒那三個歹人。故而再無心思遊覽美景。帶領眾人向文朔所去方向尋路而行。怎奈迷霧重重,難辨正途。眾人尋至山下,亦未遂願。


    次日,榞州刺史儀仗來至施迷鎮。木縱更換官服乘轎前往布霧縣衙。彥初則來至施迷鎮內,自己的豐羽商棧之中。商棧棧主、主事及諸執事人等,見莊主到來,好生歡喜。眾夥計端茶送水,烹菜燒飯,裏裏外外忙個不了。那份尊敬,儼然國王駕臨一般。


    彥初於正廳之內端然而坐,棧主楚匙向彥初匯報了近期諸事運作及帳目往來。彥初細心聞報,對商棧經營還算滿意,便對楚匙略為誇獎數語。


    待商棧事務理畢,彥初來至商棧內自己起居的庭院。隻見自己主莊內的丫環及內仆已來在此地等候了。主莊內院總管尤追急步行至彥初近前,躬身施禮道:“小仆參見莊主!”彥初略微點了點頭,向尤追道:“令翁可安好?”尤追道:“多謝莊主關心!家父安好!”尤追由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獻給彥初道:“家父派人向莊主呈信至此。”彥初接信在手,步入書房,尤追隨後而入。


    尤追待彥初安坐觀信畢,近前躬身笑道:“您老怎這般時候才到!小仆我急得頭發都快著了!”彥初麵帶肅容道:“前些時,吩咐你的事,可曾辦好?”尤追迴道:“您老說的話,俺睡覺時也不敢忘記!小仆早已去督擂公廨向吏書申明您老有意參擂。待明日,您老隻須在正擂錄簿上書注好尊名貴籍即可!”尤追頓了一下,又道:“隻是小仆通知您老眾位好友前來比擂,眾位大義士卻都不願前來。皆言等初十那天,來看您老取那桃花狀元。晚上再與您老一醉方休!”


    彥初略微一笑,便又問道:“檍州充允可曾到此?”尤追迴道:“前幾日充允便已到此。但他並未到督擂公廨標名掛號。平日裏,隻做些敬老濟貧之事。”尤追頓了一下,又道:“莫非他隻是前來觀擂,並非比擂?”彥初思忖片刻,向尤追問道:“此次比武,各地武藝出眾者,共有幾人來此參擂?”尤追迴道:“昨晚小仆在督擂公廨探知,已在正擂錄簿上書注了姓名、籍貫的各地知名武者有:榮州唐古唐亙常、棦州槷引槷係廷、杏州石後石續成……”


    待聽完眾人姓名,彥初笑道:“唐古能來甚好!”尤追聞言,甚是不解,繼而向彥初問道:“您老何出此言?”彥初道:“唐古乃將門之後,武藝出眾。我與他雖久已相識,但卻無緣參藝。此番即可遂願,豈非好事麽?”尤追笑道:“別人都挑軟柿子去捏,可您老卻揀硬核桃來砸!”彥初否道:“難分輸贏,方為對手!那擂台之上,若盡是一些酒囊飯袋,我倒不如在家裏擺上一桌酒席,與朋友們暢飲有趣!”尤追讚道:“這‘英雄’美名,您老是實實的當之無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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