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荀一大早就感覺屋內氣氛不對。


    他看看好像無事發生的克勞德,又看看明顯藏不住惱火情緒的戴博。


    直覺和推斷告訴他,昨晚他睡著以後肯定發生什麽了,不然這兄弟倆的氣氛不會僵硬——戴博單方麵對克勞德散發冷氣——成這樣。


    克勞德還有心情和他打招唿道早安,半點異樣都看不出來。


    但戴博嘛……


    青年每次邁步都格外風風火火的,衣角被他自己帶起的風吹得獵獵作響。不管從表情還是格外大的動作幅度上,都非常明顯地透露出了“爺很生氣”這個訊息。


    溫荀縮了縮脖子,完全不打算湊到青年眼前去自討沒趣。


    倒是克勞德先一步約上了他,美其名曰帶他練練射擊技術。


    溫荀:……


    你約就約吧我沒意見,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當著你哥麵說,他眼珠子都快冒火了啊啊啊啊啊啊!!!


    “眼珠子冒火”的戴博又不是聾,當然不可能沒聽見克勞德用正常音量在屋子裏說的話。


    青年隻是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明擺著故意的幼弟,接著在下一秒摔門而去。


    “……他怎麽了?”


    等到戴博離開,溫荀才敢問出聲。


    “生我氣呢,畢竟他討厭我。”


    克勞德邊收拾東西邊這麽輕飄飄地迴答道。


    不止是溫荀覺得摸不著頭腦,彈幕也是:


    「怎麽一覺起來氛圍變這樣了?」


    「感覺好像錯過了一集,不確定,再看看」


    「草啊他們昨晚到底說了什麽!!!」


    「急急急急急!三秒之內我要聽到他們昨晚對話的錄音!我是急急國王!」


    「昨晚真的有人能分析出什麽嗎……」


    「貓貓龍:也不是不能分析,從開頭零散的對話也許可以部分確定雲哥的死是自己選擇的」


    「貓貓龍:至於其他的,額……從睡姿來看溫荀大概率缺乏安全感,而且睡覺不老實算不算?」


    「草」


    「貓貓佬用兩條彈幕表示自己盡力了」


    「怎麽會有這種主播。jpg」


    「怎麽有人直播別人睡覺還有觀眾看」


    克勞德看起來並不怎麽想理會彈幕的樣子,至於昨晚上的談話更是不打算說半個字。


    他隻是帶著一臉緊張的溫荀出了門,找到了在聚集地內慰問情況的張憶。


    “你哥剛才還來找過我。”前警官若有所思地看向兩個沒人陪同的小孩——張憶眼裏未成年都算小孩。


    “他跟著隊伍出去了?”


    克勞德那是半點都不意外,他了解戴博,遠比戴博了解他更深。


    “啊對,說自己是新來的,準備表現表現,就跟著收集物資的小隊出去了——放心吧,目標區域不遠,不會有什麽事的,地下商場那邊我暫時不打算派人去了。”


    前警官對兩個少年還是很有耐心的,雖然他知道所有事情不可能完全一帆風順,但安撫未成年人這種事,當然要排除太壞的結果。


    “那正好,”迎著張憶溫和的笑容,冷色係少年神色平靜點點頭,“我有點事情想找您商量一下,稍等。”


    溫荀還在邊上杵著當掛件呢,手上就突然被克勞德塞了一把槍。


    正在發呆的瘦弱少年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更是有被嚇到——手中的槍體結構流暢,藍白二色的金屬反著光,帶出一種冰冷的、屬於武器的無機質美感。


    是克勞德的那把槍。


    溫荀見過克勞德用這把槍,他也知道這把聞所未聞的奇異槍械的威力有多大。他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他從來不問這槍究竟是什麽,又或者是戴博還有那把火焰噴射器到底怎麽來的。


    他知道像是克勞德這種人肯定是有秘密的。


    但現在…冷色係少年神色自若地將槍和彈夾都放在了他的掌心。


    溫荀一時間看不明白了,他不知道那雙一直都是如此沉靜的冰藍色眼眸的主人,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拿去練習吧,等你打完這個彈夾我再來驗收。”克勞德的話很輕。


    溫荀看了看等在一邊的張憶,又將視線轉迴克勞德身上。最後他點點頭,沒多說什麽,隻是握緊了那把槍,帶著彈夾轉身離開。


    溫荀明白克勞德是為了支開他好單獨和聚集地的領袖談些什麽,但能將這把槍交給他也無疑是一種信任和認可的信號。這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他好奇心又沒那麽重,沒有非要得寸進尺刨根問底不可。


    “我還以為撿來的隻是說辭,結果真的是嗎?”


    張憶摸著下巴目送溫荀的背影離開二人的視線,克勞德倒是沒什麽很大的波動。


    “他是個聰明人。”


    分明年歲也不大的少年這麽評價到,隨後他轉向前警官,開門見山:


    “我有辦法解決聚集地的食物種類問題。”


    城南聚集地的主食嚴格來說並不缺,畢竟這裏在災難發生前還是居住區,家家戶戶的米和油多多少少還是有的,但四十多個人總不能一直幹吃大米飯。


    所以問題就出現在食物種類上。


    “嗯…嗯???”張憶本來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他還在思考著怎麽拿下地下商城,直到他聽見克勞德的話語。


    一瞬間,張憶的視線就轉了過去,前警官深吸了一口氣:


    “你知道這種事情是不能開玩笑的,對吧?”


    “我從來不做無意義的事情。”


    克勞德迴話的時候表情仍舊平靜,讓人辨不真切他的想法,“請您跟我來。”


    言畢,少年轉身走向居住區的四單元。張憶擰著眉頭,最終還是邁開了步子。


    彈幕在二人走動的時候也半點沒停:


    「當著張憶的麵把槍給溫荀,雲哥不是故意的我是不信的」


    「玩心理戰的心都髒」


    「有心機好啊,末日沒有心機怎麽活」


    「說起來我還以為雲哥不怎麽關注溫荀隻是讓跟著呢,畢竟溫馴的存在感著實有點低了」


    「溫荀確實乖,要不然怎麽是溫馴(溫荀)呢」


    「感覺是一箭三雕,支開溫荀,刷一波溫荀好感,向張憶展示自己沒有武器不具備威脅性」


    「所以跟上去也無妨了是吧」


    「誰說張憶就一定不知道呢,他可是管了將近四十個人」


    「猜猜誰看不出來博弈?you——(雙手伸出)(指戴博)」


    「樓上哈哈哈哈哈有畫麵了救救我」


    「草,笑死我了,可勁兒欺負痞帥大狗是吧」


    「戴博:不知道不清楚反正很生氣」


    雖然聊了沒幾句就歪了,但這群觀眾還真沒說錯。克勞德就是故意在張憶麵前給出的配槍,目的也和彈幕裏的內容相差無幾。


    四單元和其他幾棟樓一樣,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唯一比較突出的可能就是四單元頂樓的陽台曾經種植過大片的綠植,看得出來這裏的主人之前是個熱愛種點什麽的人。


    但因為早前的清理,那些東西早就被張憶安排人清理掉了,現在留在陽台上的隻有空餘下泥土的花盆和大片的空花壇。


    “你懂農業?”


    看見克勞德帶自己走上這個陽台,張憶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如此。但種植是個長期的買賣,根本無法解決目前的燃眉之急。


    “不,我不懂那個。”


    冷色係少年搖了搖頭,而後在青年費解的注視中走到那空置的花壇前,伸手輕輕點上泥土。


    接著,在張憶逐漸呆滯的目光中,一株花盤茶色花瓣金黃的花兒破土而出,對著他睜開雙眼,笑了起來。


    “但是我懂這個。”


    少年輕聲說到,同時避免不了被另一個溫潤晶亮的圓糊臉。


    「小向日葵我真的,我看一次愛一次」


    「你們向日葵往雲哥臉上砸陽光是什麽家族優良傳統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了給張憶看懵了」


    「張憶:起猛了,看見花在對我笑,再睡會」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張憶:我們是喪屍末日對吧?」


    「張憶:我舉報人類進化不帶我!」


    「樓上的,但是雲哥不算人類」


    「那就是建國後不準成精!」


    「呔!大膽豌豆妖!」


    「啊啊啊啊笑死了彈幕都是什麽人才」


    「隻這一下,畫風就從喪屍末日跳到末世異能了」


    「等等,植物吃植物算不算同類相食,剛才雲哥是說來解決食物問題的吧?」


    「草,盲生你發現了華點」


    「雲哥呢,雲哥救救,求求彈幕互動」


    克勞德當然看見了彈幕上的問題,但是介於張憶在場,他沒有開口解釋,隻是伸手拍了拍那株向日葵的花盤。


    正笑著以某種節奏搖擺的向日葵眨眨眼,莖幹上兩片寬大的綠葉像是手掌一般遮了下花盤上的麵孔,有些許金光自其中閃爍。


    而後隻見花兒攤開葉片,其上已然積攢了一小堆葵花籽——炒熟的那種。


    克勞德接受了小向日葵好似邀功一般捧到他眼前的瓜子兒,並對著看愣了的張憶攤開手遞過去一掌瓜子:


    “嚐嚐?”


    張憶…張憶隻覺得腦瓜子嗡嗡的,信息量太大了砸得他有點懵。


    反映在外的情況就是青年呆呆地看看花,再看看克勞德,最後愣愣地接過了瓜子。


    別說,還挺好吃。小向日葵給的瓜子顆顆飽滿,帶著一種原生態特有的香味,甚至還是溫熱的。


    「怎麽看著有點好吃」


    「壞了我也想嗑瓜子了」


    「已經下單了,邊看直播邊嗑瓜子」


    「我想到一個問題」


    「什麽,別藏著掖著,讓大夥兒聽聽」


    「向日葵能產瓜子,那豌豆家是不是能產豌豆,我之前是不是看見過雲哥摸出豆莢」


    「草」


    「草,你這麽一說……」


    「我也想起來了,雲哥上彈的速度快是快,不太看得清,但是你這麽一說其實,塞進去的就是豌豆吧!」


    「不然還能是什麽啊!寒冰射手別名雪花豌豆射手,不射豌豆還射什麽!!」


    「冰鎮豌豆,可以當冰塊使」


    「格局打開,冰西瓜投手自帶冰鎮西瓜」


    「我靠,冰鎮西瓜,仙品!」


    「這麽一看其實食譜還挺豐富的:瓜子,豌豆,堅果,櫻桃,土豆,辣椒,佛手瓜,卷心菜,玉米\/黃油,海帶,楊桃,大蒜,咖啡豆,香蒲,南瓜,西瓜…」


    「涵蓋了蔬菜和水果」


    「草,好豐富的食譜」


    「有黃油,四舍五入奶製品也有了,就是比較看臉」


    「還有海帶,補碘的海帶!」


    「好家夥,我直唿好家夥」


    「那麽問題來了,菌子…啊不是,蘑菇們能吃嗎?」


    「夜間植物好像大多沒什麽原形,感覺不太能吃」


    「魅惑菇吃了會不會看見小人跳舞?」


    「不確定,有點怪,再看一眼」


    在彈幕飛起的時候克勞德沒有閑著,他頂著張憶“啊?”的視線再次種下幾株向日葵,而後依次便是卷心菜投手、玉米投手和西瓜投手。


    沒有植物拒絕克勞德的請求,於是很快,兩個卷心菜,一堆玉米粒加一塊黃油,以及一個西瓜就出現在了張憶麵前。


    「我舉報雲哥有私心,他不種豌豆!」


    「嘖嘖嘖,雲哥的小心思」


    克勞德假裝沒看見彈幕刷的什麽,他隻是看著張憶,語氣有那麽幾分輕快:


    “您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張憶張了張口一時間竟有些語塞,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隻是這些未免有點過於衝擊世界觀了。


    “…你,有異能?”


    最後,好歹也算是看過些小說的前警官有些艱難地吐出這句話。


    “如果您想,您當然可以這麽理解。”


    克勞德抬起臉對他笑了笑,少年的語氣依舊平和且禮貌。


    “知道太多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好事,不是嗎?您不需要明白這些是如何發生的,您隻要知曉,我會對您伸出援手就是了。”


    張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重視起麵前這個年歲不大的少年。


    早些時候,對方當著他麵遞出槍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絕不能將麵前的人當做普通的未成年來對待了。


    沒有哪個普通的未成年會有眼前人這樣深遠的心思,這麽想來,恐怕他兄長也是被安排的一環。


    這樣的人成為團隊核心不是沒有理由的。


    “那你呢?你想要什麽?這對你有什麽好處?”


    於是張憶如此問道。


    “我?大概是不願意和那些會對同類下手的野獸混跡在一起,所以選擇了目前風評較好的你們而已。”


    冷色係少年答得平淡,那雙眼中的情緒張憶看得分明——是對他口中野獸的不屑。


    “如果您要我說得明白一點…”


    “大概是矮個子裏挑高個兒吧。”


    ——


    零零散散在四單元的天台種下不少植物之後克勞德便將這些植物全部交由張憶安排,而少年自己則是步調輕快地走下樓來,邊走邊趁著周圍無人開始難得地和彈幕互動:


    “吃那些算不算同類相食?不算,那些隻是附屬產物,有時候我們相互送點東西也會選擇這麽送。不直接吃植株就不算。”


    “為什麽不種豌豆?是,是私心。還有點其他的原因,但這個你們就沒必要知道了。”


    “昨晚聊了什麽?無可奉告。”


    “有沒有可能喊其他人形植物過來…我目前沒有這個考慮,這邊的危險程度也並不低,傳染性造成的後果沒有人願意承擔。”


    “那為什麽當時拉了戴博?我並非沒有更合適的破局方法,我隻是想…算了,沒什麽。”


    最後一個問題上克勞德迴答的有些欲言又止,還有些未完的話被他咽下,並未說出口。


    有幾條彈幕還想追問,但樓下突如其來的喧鬧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少年麵色一凝,步子逐漸大了起來。


    他嗅到了空氣中逐漸彌漫的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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