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風冥卻不可置否,“為何不能是聶見遠?”


    “他想要的不是三殿下的命,而是兵權。”


    聶仙說著,眉眼一挑,便扭身往前廳而去,“不信,四郎隨仙兒去看看便是了。”


    這麽一說,姬風冥倒是信了幾分。


    東啟兵權一直處於三分,一分為皇,二分為將,三分為儲。


    未立儲之前,每個皇子都有屬於自己的一份兵權,直到立儲後,交給儲君。


    若是有人要反,另外的兩股兵力便會將他吃個幹淨。


    姬楚雄遲遲不立儲,儲君的兵力四散,聶見遠需要一個個謀取後,那些皇子才能死。


    行軍令非主將親授,軍中便不從,皇權也不認。


    可姬風冥卻不明白,聶見遠就算得了那三分之一的兵權,有那改朝換代的心,又如何能與另外兩股勢力抗衡呢?


    前廳裏,聶見遠正埋頭思索著什麽,拿了那折子,眉頭皺了又皺。


    遠遠看見聶仙領著姬風冥往前廳而來,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四殿下,皇妃娘娘。”


    才打完招唿,便察覺不對,聶見遠掃了一眼四周,這才有些疑惑,“三殿下呢?”


    姬風冥聞言,觀察了一瞬聶見遠,這才與聶仙相視一眼,“本殿以為是聶大人請來了。”


    “三殿下興許是遇見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耽擱了,隻要是再這府中,定然是丟不了的。”


    聶見遠是個人精,自然明白姬風冥這是將姬風亦給丟了,忙給姬風冥吃了顆定心丸,隻道是姬風亦如今心智不清,上哪個角落玩去了。


    “那就勞煩聶大人了。”姬風冥客氣了一句,便拉著聶仙進了大廳,尋了個位置坐下,大有“你去找,我等著”的意思。


    聶仙由始至終都一副乖巧至極的模樣,跟在姬風冥身邊,給他沏了一杯茶。


    聶見遠見此,衝姬風冥笑了一聲,示意門口的小誌隨他尋人去了。


    “卓家兄弟在客房。”聶仙輕聲道了一句,手中的動作卻不停歇,兀自也給自己沏了一杯。


    “隻要人在府中,便丟不了。”姬風冥卻好似嘲諷一般地重複了一遍聶見遠方才的話,眸子裏閃著危險的光芒。


    聶仙聞聲,輕笑,“你覺得是威脅?”


    “否則呢?”姬風冥抬眸瞅著她,抿了一口茶,皺眉,“手法真差。”


    聶仙卻不以為然,將杯中茶一飲而盡,絲毫沒有品嚐的意思,“隻要能解渴,是茶是水,是甘是苦,又有何分別?”


    茶杯落下,隨著聶仙手中那傷痕從姬風冥眼前一晃而過,隻覺得在他心頭也拂了過去。


    姬風冥移開眼,盯著聶府門口,“逍遙殿的火,真是聶見遠放的嗎?”


    “不是他,卻勝似他。”


    聶仙神秘一笑,坐在了姬風冥身邊的椅子上。


    “說說看?”姬風冥饒有趣味地看著她。、


    “他知道有人會去放火,卻想試試我是否賣了他,而沒有去阻止。你說,這火算不算是他放的?”


    姬風冥望著她嬌媚的眉眼,眸子一凝,卻點了點頭,“繼續。”


    “聶雲溪雖被聶見遠當了替子,最終卻還是成了棄子,你說,最恨我們的,是不是她?”聶仙眉眼間的笑意濃烈了幾分,頗有些幸災樂禍之色。


    “聶見遠任由聶雲溪去放了那把火,攪了洞房花燭夜,還替她擦了屁股,是不是就順理成章了?”


    姬風冥見她眉飛色舞的模樣,甚至有些出口成“髒”,眸子裏了幾許笑意,卻見她有幾分得意,冷不住潑了冷水,“那為何三皇兄會去了那千湖洞,同花老板成婚?”


    聶仙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這層,頓時泄了氣,眼底有了幾分無奈,“這話該問你那三皇兄。”


    “花想容就沒有說什麽嗎?”見她泄氣,姬風冥卻是覺得有趣,便提點了一番,意在套出她的話。


    聶仙眸子閃了閃,卻麵不改色,仍舊無奈道,“花姐姐傷心至極,哪裏肯同我說什麽,她都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知曉是被聶仙察覺了,姬風冥卻也不再追問,既然聶仙不肯說,那便隻能他自己查了。


    可姬風亦此時的情況卻不容樂觀,若是不能恢複,自然又是一件轟動朝野的事情了。


    聶仙等了許久,大廳裏靜悄悄的,姬風冥靠著木椅在閉目養神,好似被聶仙的那套說辭說服了,異常放鬆。


    “那,現在三殿下的模樣你也瞧見了,迴去該怎麽交代?”


    聶仙略帶小心翼翼的聲音在這靜悄悄了許久的大廳裏顯得格外突兀。


    姬風冥卻是連眼皮都沒有抬,“如實交代便是了。”


    見此,聶仙嘴角扯了一扯,隻覺得此番迴去,皇宮裏便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等了許久,二人終究是沒有等來聶見遠,夏季的午後總是讓人睡意沉沉。


    聶仙單手支著腦袋,一下下地打著盹。


    看在姬風冥眼裏,卻是覺得有趣至極,伸手就要將她的手臂推開,卻隻見門口衝進一個人影。


    “四殿下,皇妃娘娘,不好了,後院出事兒了!”


    聶仙被小誌的聲音驚醒,猛地睜眼,卻看到姬風冥來不及收迴的手,眸子冷了幾分,“四狼還真是好興致……”


    “出什麽事了?”瞧見聶仙有些嘲諷的眼神,姬風冥隨即收了手,轉而看向小誌。


    小誌急的滿頭大汗,支支吾吾地不知該怎麽開口,躊躇了半晌,索性一咬牙,“小的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您隨我來便是了!”


    姬風冥與聶仙相視一眼,便相攜起身,快步跟在了小誌身後。


    穿過蘭閣,便是聶雲溪那重新建好的閑雲閣。


    被好好翻新了一番,除卻了被填平的那口熱泉,好似與往日並沒有什麽兩樣。


    唯一不同的是,那閑雲閣門外,圍著不少人。


    還未靠近,便聽到了柳季蓮的哭聲震耳欲聾,混雜著聶雲溪柔柔弱弱的哭聲,還伴隨著姬風亦茫然的解釋聲。


    “三殿下,您不能翻臉不認人啊,好歹我女兒也是清清白白的閨女啊!”


    柳季蓮帶著哭聲的質問透過假山傳來,聶仙與姬風冥便加快了腳步。


    “這位大嬸,我真的沒有欺負這個姐姐,是她非要拉著我玩遊戲的!”


    隨即,便是姬風亦略帶稚氣和委屈的聲音響起,惹了聶仙一陣惡寒。


    眼看著小誌早已穿過了假山,消失在二人眼前了,聶仙便扯了扯姬風冥的衣袖。


    “該不會,聶雲溪她……”


    聽到聶仙略帶深意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姬風冥側目,“聶家的家風這麽開放嗎?”


    知道姬風冥是嘲諷自己,聶仙遞了個白眼,走在了他身前。


    聶仙率先穿過假山,入眼便是姬風亦隻著了一身裏衣,站在人群外,慌張的模樣。


    卻是眼尖的發現聶仙出現在了假山前,宛若看到救星一般,猛地往聶仙這番跑來。


    “娘親,亦兒沒有欺負那個姐姐!您快來告訴她們,亦兒沒有欺負那個姐姐!”


    隨著姬風亦的聲音落下,人已經到了聶仙跟前,衣裳不整,腰帶也已經不知所蹤,顯然是匆忙之下隨意披上的模樣。


    潔白的小腹裸露在外,菱角分明,看起來風度翩翩的姬風亦,衣裳下的底子卻意外的好。


    聶仙見他這一身打扮還未緩過神來,隻覺身後一隻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將她往後拽了幾步。


    不過一瞬,聶仙就被姬風冥擋在了身後。


    從未覺得姬風冥身形如此高大,聶仙入眼即是他漆黑的衣裳,楞了半天的神。


    “走,帶你去理論。”


    姬風亦有些狐疑地看了姬風冥一眼,想伸頭看向姬風冥背後的聶仙,卻被姬風冥拽了手臂,“以後衣裳不整不能出現在你娘親麵前,她會生病的。”


    “哦!這樣啊!”


    姬風亦一副恍然大悟的沒模樣,趕緊將身上的襯衣理了裏,雖然勉強,但也沒有衣不蔽體了。


    眼見姬風亦被姬風冥牽著鼻子走遠,聶仙隻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卻來不及細想。


    那一眼望去,人群中央,聶雲溪裹著柳季蓮的外衣,在那邊哭的梨花帶雨,很是淒涼。


    一眾圍觀的丫鬟小廝也不敢上前,唯有柳季蓮抱著她,先聲奪人,“四殿下,您要為雲溪做主啊!”


    姬風冥掃了一圈,看到聶雲溪那狼狽的模樣確實有些意外,扯了扯身邊的姬風亦,“你先說。”


    見身邊的人終於是安靜下來,有人肯聽他說了,姬風亦麵色一喜,便上前一步,略帶委屈的俊臉,此時卻好似鬆了一口氣般。


    唯有那聶雲溪,蜷縮在柳季蓮懷中,臉色愈是煞白了,忙出聲道,“四殿下,三殿下毀了小女子清白,他若是不負責,小女子便是要孤苦一生了……”


    還未出聲便背打斷,姬風亦臉色憋的通紅,還不等姬風冥答話,便伸手指著聶雲溪,說出的話卻是驚了所有人。


    “明明是你讓我把那玩意兒放進去的!我怎麽知道你會流血!”


    才行至姬風冥身後的聶仙聞言,一個踉蹌便朝姬風冥撲了過去,抓了黑色的外衣,才勉強站穩了身子。


    姬風冥臉色也不太好看,迴眸看了一眼聶仙,嘴角扯了扯,有些哭笑不得,卻仍舊是伸手拉了聶仙一把,攬到了身邊。


    整個閑雲閣此時鴉雀無聲,靜的唯有聶雲溪那一頓一頓的抽泣聲,就連柳季蓮都停止了哭嚎,好似被姬風亦嚇傻了。


    “胡說什麽!怎麽迴事!”


    聶見遠在家丁的帶領下終究是趕了過來,恰恰是聽到了姬風亦的那句話,一張老臉憋的通紅,瞪著姬風亦,好似要將他生吞活剝了。


    姬風亦好似被聶見遠的眼神嚇到了,瑟縮了一下,往後躲了一步。


    眾人也被這變故嚇得不敢再吭聲,聶雲溪慘白著臉色,在柳季蓮懷中更是一動不動。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姬風亦竟是什麽話都敢說。


    “咳咳……”姬風冥率先迴過神來,伸手拍了身前的姬風亦,聲音有些低,卻足夠讓在場的人聽了個清楚,“小孩子不可以撒謊的。”


    姬風亦此時畢竟是小孩心性,聽到姬風冥的話,自是以為大家認為他在撒謊,便更是氣惱了,甚至連對聶見遠的畏懼都少了幾分。


    “我沒有撒謊,是那個姐姐同我說陪我玩遊戲,然後她就流血了,就哭,我怎麽也哄不好她,我也想哭,可我是個男子漢,不敢哭,所以你們都覺得我欺負他!”


    說著,姬風亦的眼眶也紅了幾分,可這麽直白的話說出來,卻沒有人敢再懷疑了,便是方才,其實也已經有人信了的。


    聶仙見他委屈的要掉淚,心下一涼,掐了一把姬風冥的腰,略帶關心的眸子也泛起了水光,“四郎,三皇兄說的那麽真切,您怎麽還不信他……”


    姬風冥眉頭一皺,一手捏住了她在腰間不安分的手,麵色有些不太好看。


    瞅了一眼好似愣在當場的聶見遠,姬風冥終究是先開了口,“聶大人,不能聽三皇兄一麵之詞,要不,讓令愛也解釋一下吧?不能平白無故失了清白。”


    “還說什麽?解釋什麽?三殿下都說了那麽清楚了,我們雲溪的清白就是毀在了他的手裏,四殿下,您讓我們雲溪一個女子,怎麽啟齒?”


    柳季蓮卻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樣,將聶雲溪身上的衣裳緊了緊,而後走到姬風冥跟前,一副振振有詞的模樣。


    聶仙這邊伸手拍了拍姬風亦的肩,算是安慰了一番,便聽到柳季蓮那無理的聲音,頓時覺著好笑至極。


    “柳姨娘,方才三殿下說的很是明白了,是二妹妹‘非要’的,三殿下如今心智不,您這是要將當年的路,給二妹妹也鋪一條嗎?”


    隨著聶仙嘲諷的聲音傳入所有人的耳朵裏,柳季蓮極力壓製了多年的謠言,在人群中有掀了起來。


    聶見遠自然是比誰都清楚柳季蓮當初幹了什麽,與如今的聶雲溪何其相似?


    “尊你一聲皇妃娘娘,野雞還以為自己是真鳳凰了,你聶仙的手段,又能比我高明到何處去?”


    柳季蓮好似被踩了尾巴一般,陡然是藐視了尊卑,衝著聶仙大唿小叫起來。


    聶仙等的就是她這副模樣,嘴角一垂,眼眶便紅了,靠在姬風冥身邊,好似委屈般地扯著衣袖,“四郎,她說仙兒是野雞,可二妹妹做的事情,比野雞還不如呢,騙一個心智不的孩子。”


    “仙兒是本殿的皇妃,出言不遜的人,仙兒說她們是什麽,她們便是什麽。”


    姬風冥一邊安慰著聶仙,卻隻覺得心下一陣惡寒,聶仙還真是哪兒是傷口便往哪裏撒鹽。


    這一番話,竟是讓聶雲溪險些昏厥了過去,若不是身後的丫頭扶著,恐怕早已不省人事了。


    “還嫌不夠丟人嗎?快些給三殿下賠罪!”


    一聲怒斥,讓聶雲溪清醒了幾分。


    被汙了清白,還得給姬風亦賠罪,這種事情,也隻有聶見遠幹的出來了。


    聶雲溪不可置信地盯著聶見遠,本以為父親會替她說一句話,可偏生是什麽都沒有,上來便是讓她賠罪,剛剛止住的淚水,此時又決堤了。


    “爹,失了清白的可是我!我是您的女兒啊!”


    見聶雲溪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聶仙心中冷哼一聲,抱了姬風冥的手臂,一副撒嬌的模樣,“四郎,二妹妹往後可怎麽辦呢!”


    “那讓三皇兄娶了她便是了,反正木已成舟,這事兒說出去也有損皇家顏麵。”姬風冥自然知道,無論是聶見遠或是聶雲溪,都在等他說這句話,便隨了聶仙的台階下了。


    話音才落,那柳季蓮有些怒意的臉色陡然就有幾分藏不住欣喜的意味,迴頭一把摟住聶雲溪,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是娘沒有護好你,才讓你出了這等事情,好在四殿下為你做主了這婚事,往後便要好好當你的三皇妃,莫要再給人欺負了去,明白嗎……”


    聶見遠則是臉色有些難看,那深不見底的眸子裏不知藏了什麽,眸子半垂,沒有一絲笑意,卻不忘躬身道謝,“謝四殿下為小女做主。”


    “娘親,什麽是娶她?”


    再不明白事情的姬風亦此時也察覺到了不對,好似方才他“解釋”完了以後,這些人便一直古古怪怪的。


    “娶她便是,讓她一輩子跟你玩剛才那個遊戲呀!”


    聶仙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拍了拍姬風亦的肩膀,笑的有些促狹,“說說,方才那個遊戲好玩嗎?”


    眼看事情告一段落,姬風冥聽到聶仙這話,隻覺得心下又是一陣惡寒。


    聶仙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隻要那個姐姐不哭,亦兒還是很喜歡玩的!”


    隨著稚氣的聲音傳入所有人的耳朵裏,頓時便又是一陣詭異的靜謐,唯有聶仙循循善誘的聲音。


    “那亦兒以後就可以天天和那個姐姐玩了,開不開心呀?”


    “這個遊戲亦兒還可以和別的姐姐玩嗎?”


    姬風冥終究是聽不下去了,一把拽過聶仙,認真地對姬風亦道,“隻要不是和她玩,誰都可以。”


    似懂非懂的姬風亦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一路小跑著朝聶雲溪而去。


    “姐姐,你下次玩遊戲還哭嗎?如果還哭,亦兒就找別的姐姐玩了!”


    隨著聶雲溪的臉色愈是蒼白,姬風亦的神色就越是茫然了,見她不答話,抓著腦袋有些不知所措。


    聶見遠自然知道聶仙是故意讓他們難堪,便上前解圍,“三殿下,您是不是餓了,微臣帶你去吃點心?”


    姬風亦聞言,摸了摸肚子,盯著聶見遠半晌,這才點了點頭,“那我能帶娘親一起去吃嗎?”


    “當、當然可以!”聶見遠愣了一瞬,隨即笑了起來,拉著姬風亦就要離開,還不忘給聶雲溪與柳季蓮使眼色。


    柳季蓮被聶仙方才唬的至今不敢吭聲,收到眼色,忙裹著聶雲溪往閑雲閣內走去。


    “娘親!快跟亦兒去吃好吃的!”


    不遠處傳來姬風亦的唿喚,聶仙嘴角扯了一扯,抬眸看著身邊一直冷著一張臉的姬風冥,“四郎,是不是輩分有些亂?”


    姬風冥劍眉一挑,側目,“所以你想當貴妃?”


    “沒興趣當您後娘……”


    說罷,聶仙忙不迭地朝姬風亦那方走去,還不忘迴頭喚了一句,“四郎,仙兒在偏廳等你哦!”


    徒留下哭笑不得的姬風冥,望著聶仙遠去的身影,眼底閃著晦暗不明的光芒。


    隨著一眾下人做了鳥獸散,姬風冥也悠悠地邁開步伐,往前廳而去。


    “若是能當上三皇妃,我定讓聶仙那個賤人死無葬身之地!”


    閑雲閣上好似傳來聶雲溪抑製不住的聲音,被這午後的清風吹散。


    緩步前行的姬風冥腳步一頓,唇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誰會死無葬身之地,還真不好說。


    一場鬧劇,就在姬風亦那童言稚語中,落下了帷幕,可皇宮中的姬楚雄,卻是有些坐立難安。


    禦書房中此時唯有姬風傲蒼白著一張臉,靠在特許的躺椅上,目光裏有些許憎恨,“父皇,您不能再包庇老四了!”


    “啪——”


    “你口口聲聲指責是老四藏了老三,可朕倒是覺得,你不是關心老三,是想在逍遙殿這把火上再澆一桶油!”


    姬楚雄甩手將姬風傲交給他的折子摔在了桌上,嚴肅的老臉上,有幾分薄怒,卻也增了幾分威嚴。


    姬風傲卻仍是不死心,艱難地將身子挪了一挪,“父皇,兒臣這身病,便是他害的,往日兒臣不敢說,不過是顧念著兄弟之情,可兒臣如今見他把手伸向老三了,這才冒死前來告誡父皇啊!”


    一字字一句句,好似真的感人肺腑,忠孝情義都攬了一身。


    姬楚雄眸子冷了幾分,聽他這麽說,便也將火氣壓了一壓,重新坐迴了案前,冷聲道,“既是冒死進諫,那朕若是不好好聽聽,豈不是白費了你這番苦心。”


    聞言,姬風傲眼底浮了一抹喜色,想起聶仙將自己耍了個團團轉,還落險些保不住這條命,便有些咬牙切齒。


    “父皇,您想想,逍遙殿為何偏偏是在大婚之日燒了起來,老四定是想洗脫自己的嫌疑,洞房花燭夜,任誰都不會想到會是他做的。”


    姬楚雄冷哼一聲,“老四向來與老三感情好,老四為何要害老三。”


    “嗬嗬……”姬風傲陡然笑了一聲,好似有些自嘲,“父皇,您是過來人了,怎麽這事情,看的還不如兒臣清楚呢?”


    這一聲暗嘲,自然是戳了姬楚雄的傷口,頓時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是皇後不會教了,還是你嫌這身病,沒好住處可以養?”


    姬風傲聞言,見好就收,忙低頭認錯,“父皇恕罪,老三向來淡泊,連每日禦書房批閱都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老四自然肯同他交好,可老四向來多疑,哪裏會同他真心交好?”


    說吧,姬風傲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姬楚雄,見他好似並沒有發怒的跡象,這才繼續。


    “兒臣是聽說,大婚前一日,老三去了臨風殿,老四卻突然懲罰了一個丫鬟,向來是那時便有些對老三不滿了,殺雞儆猴。直到大婚當晚,放火燒了逍遙殿後,軟禁了老三,最後才裝作趕來救人的模樣,衝進火海。”


    言之鑿鑿,好似每一個細節都成了姬風冥犯錯的證據,讓姬楚雄深深的皺了眉頭,好似在斟酌姬風傲的話有幾分可信。


    見姬楚雄還在猶豫,姬風傲眸子閃了一閃,繼續扇風點火,“今日老四接了西琅公主與太子進宮後,便出宮去了,定是去殺人滅口了,還請父皇早些下令,不要出現手足相殘的憾事啊!”


    姬楚雄冷眼看著他臥在躺椅上,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終究是將那折子撕了開來。


    那清脆的撕裂聲,讓姬風傲陡然有些愣神,不太明白姬楚雄何意,“父皇?”


    “啪——”


    破碎的折子隨著漫天飛舞的碎紙,落在了姬風傲麵前,染了墨跡的碎紙落在身上,塌上,格外詭異。


    “逆子,你倒是迴頭看看,那站在門外的是誰!”


    隨著姬楚雄聲落,姬風傲猛地轉頭,隻見姬風冥領著一臉茫然的姬風亦站在禦書房門外。


    小公公弓著身子,顯然是被姬風冥製止了傳喚。


    姬風傲見此,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宛若死屍一般,毫無血色,眼裏盛滿了不可置信,“你……”


    “看來臣弟是來的早了,否則,再過一會兒,就成了滿城通緝的犯人了。”


    姬風冥嘲諷著,拽了一把在身後有些怯怯的姬風亦,踏進了禦書房。


    “兒臣見過父皇。”


    隨著姬風冥款款拜下,姬風亦也學著他拜了一下,眼裏卻慌亂的很,往姬風冥處又挪了幾步。


    這番小動作又哪裏逃得過姬楚雄的眼睛,“老三這是怎麽了?”


    姬風冥眉頭蹙起,方才那一拜還未起身,便順勢單膝跪了下去,不肯抬頭,“請父皇恕罪,兒臣在路上遇見三皇兄時,便已經是如此模樣了。”


    “我不管你是誰,他沒有罪,是他救了我,否則我早就被那群壞人欺負了!”


    見姬風冥跪得誠惶誠恐的模樣,姬風亦倒是個護短的,抬起頭來便站到了姬風冥跟前,倒是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好似是為了迴報姬風冥在聶府替他解圍,眼底有輕微的懇求之意。


    “父皇,指不定是老四對他做了什麽才會如此的……”


    “閉嘴。”姬楚雄毫不猶豫地打斷仍不死心的姬風傲,指著姬風亦,眼底有幾分怒意,“你看看他像是撒謊嗎?!一個連父親都不認得的人,會去維護一個傷害他的人嗎?”


    姬風冥埋頭不吭聲,直到姬楚雄說了句“起來吧”,姬風冥這才抬首起身。


    “你沒事吧!你要是有事,娘親又該心疼了!”


    姬風亦稚氣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禦書房,頓時,姬風冥隻覺得周圍的驟然變得有些森冷起來。


    尤其是姬楚雄那張好似從冰窖裏撈出來的臉,滿眼寒霜。


    姬風亦的母親,麗妃,是當年唯一一位可以與皇後抗衡的妃子,也是姬楚雄用心寵愛的女子,可惜紅顏薄命,就在姬風亦五歲那年為姬楚雄擋了一劍後,逝世了。


    此事便也成為姬楚雄心中最為愧疚的地方,所以,姬風亦對政事情無心,整日風花雪月,姬楚雄也不若對其他皇子那般苛刻,處處由著他。


    而皇宮之中,幾乎人人都知道,在麗妃死後,誰都不能提她,扯了皇帝的逆鱗,自然是死路一條。


    可今日,偏偏是讓姬風亦提起了“娘親”二字,自然是讓姬楚雄渾身散發著可怖的氣息。


    “父皇息怒,三皇兄如今不過是孩童心智,還請父皇諒解。”姬風冥見勢不妙,忙上前一步,給姬風亦認了個錯。


    姬楚雄麵色陰沉地看了姬風亦一眼,惹的姬風亦瑟縮了一番,又是躲到了姬風冥身後。


    “太醫看過了嗎?”終究是將心頭的怒火壓下了幾分,轉而不再看眼前的三人。


    “兒臣今日隨仙兒迴門,仙兒已經看過三皇兄了,將他體內餘毒清完之後,除了心智不外,並無任何不妥。”姬風冥很快便將功勞推到了聶仙身上,惹的姬楚雄又是一陣蹙眉。


    姬風冥最近好似事事都躲不開一個“仙兒”。


    “將老三送去太醫院,看看有沒有補救的辦法,這幾日你便不用過來禦書房了,順便替朕在太醫院看著西琅的公主太子,不能出任何意外。”


    說罷,姬楚雄好似再也不想見到他們似得,埋頭理了理桌上的奏章。


    “是。兒臣告退。”


    姬風冥自然明白姬楚雄是何意思,忙躬身行了一禮後,領著好似被嚇壞的姬風亦出了門。


    還躺在塌上的姬風傲顯然沒有要走的意思,勉強支撐了身子,雙目灼灼地盯著姬風冥遠去的方向,“父皇,您真的信了他嗎!?”


    “出去。”


    姬楚雄顯然沒有繼續下去的欲望,頭也不抬地趕人。


    碰了一鼻子灰的姬風傲終究是喚來了門外的丫頭,將他扶起,一步步地往門外而去。


    “皇後最近對你的事情很是神傷,若是好些了,便多去看看她。”


    就在姬風傲即將跨出門檻之時,聽到了姬楚雄的聲音,猛地迴頭,卻隻見他仍舊埋頭批閱奏章,好似方才的話不是對他說的。


    姬風傲就算再不懂,也該明白了,姬楚雄是對他有些失望,讓他去找顧明心商量對策。


    隨著姬風傲離開,姬楚雄的眸子裏透了幾分陰冷。


    顧明心手中掌握的東西太多,他不得不依賴顧明心穩固自己的帝位,也不得不明裏暗裏扶持著姬風傲。


    比起顧明心手中的東西,姬風亦的生死,又如何,麗妃的生死,又如何呢?


    夏季的夜晚來的遲,拂麵的清風已經有些涼意了,可那太陽卻依舊掛在西半空上,照著有些陰沉沉的秋意閣。


    “所以殿下是出了趟門,便將三殿下帶迴來了嗎?”


    玉秋意依舊一副春風拂柳的模樣,半倚在臥榻上,手中的書籍也不知翻到了何處。


    “婢子聽說,帶迴三殿下的不是咱們殿下,是皇妃娘娘。”紫靈眼底有幾分不甘的怨氣,“若是殿下不軟禁秋意姑娘,哪裏輪得到她出風頭!”


    玉秋意聞言,終究是抬了眸子,那清冷的眼底閃過幾分異樣的光芒,“三殿下可有傷?”


    “傷倒是沒有,倒是這兒好像出了點問題。”紫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隨即眸子一亮,“但是有件事情,可比這事兒大的多了?”


    玉秋意蹙眉,能有什麽事情,比皇子腦子受傷還大?


    見玉秋意將疑惑的眸子投向自己,紫靈眼底閃著異樣的光芒,“聽說,三殿下將聶家小姐給染指了。”


    語氣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


    玉秋意眸子一凝,“哪個小姐?”


    “上次替嫁的那位,本該是殿下的側妃娘娘,可為這事兒,被遣迴了聶府,如今又搭上了三殿下,手段還真是高明呢!”


    紫靈本來就是個口無遮攔的,唯有玉秋意這裏百無禁忌,自是什麽話都敢說了。


    這樣一來,倒是讓玉秋意省心不少,哪怕在這臨風殿哪兒也去不了,可外頭的事情,紫靈總是說的比看的都清楚。


    玉秋意見此,輕笑一聲,“若是你也肯拉下臉,你也可以。”


    “婢子才不會似她那般不要臉呢!姐妹倆一副德行,都是狐媚子!”紫靈嫌棄般地說著,隻覺得有些心疼玉秋意,“秋意姑娘這般好的人,卻得不到眷顧,那姐妹倆倒是一個比一個會勾人!”


    玉秋意眸子一凝,卻也不再說什麽,便從枕下拿了個香囊出來,遞給紫靈。


    “我們紫靈也是個大姑娘了,我也沒有什麽好給的,這個香囊就送給你,願紫靈往後也有個好夫君。”


    柔柔的話中帶了些許暖意,對紫靈來說,就是這個宮中給予最大的善意,她們一介婢女,本就形同螻蟻,唯有玉秋意將她們放在心中。


    這便也是玉秋意在這宮中深得人心的地方,她不是用金錢去買到忠誠,而是用心思,將她們的心牢牢的禁錮在秋意閣。


    這樣得來的人心,往往最是珍貴。


    “謝謝秋意姑娘,唯有您還記得紫靈已經年滿十八了……”


    紫靈見那香囊上繡著鴛鴦戲水,隻覺得鼻子一酸,連青靈都有了卓影那個呆子嗬護,唯有自己還是孤身一人。


    她永遠都記得,青靈同她說,等年後讓姬風冥給他們兩人賜婚時,笑的嬌羞的模樣,她有多羨慕。


    “紫靈也是個好姑娘,也是會惹人心疼的,莫要掉淚了,快些迴去罷,皇妃娘娘不是迴來了嗎?”


    玉秋意柔聲說著,想起聶仙那張妖冶的臉,隻覺得心口一緊,好似一塊石頭堵在胸口不曾落下。


    她本以為自己在宮中也算上等的樣貌,卻偏偏被聶仙那張揚的妖冶給比了下去,除了樣貌,她還有什麽同聶仙爭?


    “皇妃娘娘陰晴不定,這次迴來指不定又要出什麽幺蛾子,您聽說了嗎?周夫人的屍體還在刑部冰窖呢!林縣那縣丞都不敢來領人!”


    “周芙死了?”


    紫靈一提起聶仙,便又是滔滔不絕了,眼底那微微的懼意,倒是讓玉秋意有些意外,尤其是周芙已經死了的事情。


    玉秋意早就猜到聶仙一定會殺雞儆猴,隻是沒想到,居然敢鬧出人命來,姬風冥當真是寵她倒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了嗎?


    “對呀,那晚她和武夫人一起去給皇妃娘娘送藥浴,可偏偏是那藥浴出了問題,毒死了一隻雞,本來武夫人都承認了罪行,可後來呀,周夫人卻在那房中沒有出來,第二日,殿下便請人去林縣知會縣丞來領屍了!”


    聽著紫靈的話,玉秋意隻覺得指尖有些發冷,不知是太陽西斜,那傍晚的風有些涼,還是心下涼了。


    “那武夫人如何了?”


    聞言,紫靈卻是將那香囊往懷中一塞,興致缺缺道,“那武夫人那夜好像便受了刺激,在暗室裏不言不語,不吃不喝,第二日知曉了周夫人的事情,便整日瘋瘋癲癲的,滿口胡話。”


    玉秋意眉頭一皺,“說什麽了?”


    紫靈警惕似得掃了一眼四周,輕聲道,“說咱們皇妃娘娘是妖物!”


    “嗤——”


    不苟言笑的玉秋意終究卻是忍不住笑了聲來,一隻素手捂著唇,倒是一副絕美的畫麵。


    “秋意姑娘您笑什麽,不覺得皇妃娘娘很可怕嗎?平日裏與四殿下相處時一副嬌嬌弱弱的模樣,可下起手來,當真是心狠手辣呢!”


    紫靈卻是不明白了,那兩位夫人第一次與聶仙交鋒,便落了個一死一瘋的下場,她都擔心玉秋意能否逃過聶仙的魔掌了。


    “皇妃娘娘心思通透,自然不是妖物了,那晚的妖物,該是死去的周夫人才是。”玉秋意盯著窗外漸漸陰沉下來的天色,眸子眯起,不知在想什麽。


    紫靈有些茫然,卻也很快明白了玉秋意的意思,天色漸晚,若是再不迴去,怕是要被責罰了,隨即便屈身行了禮。


    “秋意姑娘,紫靈便先迴去了,若有需要,吩咐丫頭去前院尋了婢子便是,莫要與皇妃娘娘鬧了衝突,那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玉秋意點了點頭,揮手便讓她去了,卻隻見窗外那迴廊處,出現了一抹月牙色的身影,唇角一勾,眸子卻是冷了下來。


    “紫靈,你怕是走不了了。”


    還未行至門口的紫靈身影一僵,隨著玉秋意的眸子望去,隻覺得好似一股寒意傳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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