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見遠剛吃過午膳,出門好似剛送走什麽人,便看到一輛馬車徑直往他的府門而來,頓時心下狐疑了幾分。


    這馬車異常普通,聶見遠一時半會倒是沒有想到是哪方的朋友。


    直到那車裏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聶見遠更是迷茫了。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去……你外公家。”


    “有好吃的嗎,亦兒餓了!”


    “有……什麽都有。”


    讓聶見遠迷茫的不是聶仙的聲音,而是姬風亦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可這稚氣的語調,他卻無比陌生。


    “籲——”


    馬車在聶府正門口停下,聶見遠一副才看到馬車的模樣,朝著卓家兄弟二人輕笑道:“不知四殿下的護衛到此,有何貴幹吶?”


    卓雲被車裏的聲音惹的有些不太舒適,迴了一笑,卻並不答話。


    “聶大人,我們家皇妃娘娘甚是想念您,便提了一日迴門,想必聶大人不會介意。”卓影見弟弟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便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朝聶見遠抱了個拳。


    聞言,聶見遠便將笑意染上了眉梢,好似真的十分歡喜一般,卻又在下一刻微微皺了眉頭,“小女不懂事,給四殿下添麻煩了。”


    這一笑一憂,官腔打的讓老實巴交的卓影無懈可擊,好似真是那個盼著女兒的慈父模樣,“聶大人多慮了,殿下唯恐娘娘有絲毫不悅,這不,讓屬下給您先送迴來了。”


    話音才落,還不等聶見遠細想車裏會是怎麽一番景象,隻見那簾子被一雙棱角分明的手掀開,一身白衣的姬風亦便鑽了出來。


    一如當初那風流倜儻的模樣,不同往日的,唯有那雙清澈的眸子,與他憨笑的神色。


    “這是……三殿下!三殿下安然迴來了!微臣見過三殿下!”


    聶見遠僅是楞了一瞬,便生快迴過神來,對著姬風亦便拜了下去。


    這時,聶仙也隨之出來,攙著姬風亦下了馬車,將聶見遠的手一托,笑的眉眼彎彎,“父親不必多禮。”


    聶仙自是撿了了個現成的便宜,惹的聶見遠臉色沉了幾分,卻仍舊想證實什麽,又朝著姬風亦喚了一聲,“三殿下?”


    姬風亦一臉茫然,瞅了瞅聶仙,隻見聶仙點了頭,他才茫然迴道,“您是在叫我嗎?”


    隨著聶仙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濃,聶見遠心中的疑慮便愈來愈大,又不好在卓家兄弟麵前顯露,隻好賠笑道,“二位辛苦了,先隨老夫去客房歇一歇,老夫同小女與三殿下敘敘舊。”


    卓家兄弟二人相視一眼,好似都明白了什麽,抱拳謝了一聲,便進了門。


    隨著小誌從門口走來,牽了馬車往後門走去,這門外便隻剩下了聶仙與姬風亦,聶見遠三人。


    “父親打算就在這裏,同仙兒敘舊嗎?”


    聶仙那聲月牙白的衣裳在陽光下閃著光,有些晃眼,卻好似在說著,太陽這麽大,你不讓我進屋嗎?


    “娘親,熱嗎?亦兒給您扇扇!”姬風亦卻也是難得聽了個明白,揮舞著寬大的袖口,對著聶仙輕輕的扇著。


    聽到稱唿,聶見遠險些一口氣沒緩過來,一張老臉黑成了焦炭,“他方才喚你什麽?”


    聶仙卻好似沒聽到聶見遠的聲音一般,感受著清風習習,小手一勾,“亦兒隨娘親去裏邊涼快!”


    “好咧!”


    聶見遠眼睜睜的看著那平日裏翩翩公子般的三皇子,此刻宛如一個孩童般,牽著聶仙的衣袖亦步亦趨地跟著,一時間竟是險些忘了這夏日焦陽的毒辣。


    額頭有細細密密的汗珠滲出,卻不知是因為這焦陽,還是姬風亦此時的模樣。


    好半晌,直到小誌小跑著從後院迴來,皺著小臉提醒著:“老爺,大小姐已經到前廳了。”


    聶見遠這才緩過神來,隻覺得事情並不簡單,忙快步進了房門。


    前廳裏,丫頭們一見是聶仙,紛紛行禮,可姬風亦她們卻沒有見過,隻覺得這公子長的甚是好看,隻是可惜了是個傻的。


    聶仙毫不客氣地在主位上坐下,摸了摸手邊的茶杯,還是熱的,顯然是剛上過,“給本妃換一杯。”


    隨著她的自稱,那些丫頭自是不敢怠慢,端著茶杯便下去了。


    可姬風亦卻不然,端著茶“咕嚕”就是一口,英俊的眉眼皺在了一塊兒,“這水怎麽這麽苦!”


    “這是茶水,先苦後甘,三殿下莫不是連這都忘了?”


    聶見遠踏著門檻而入,墨色的衣擺隨著他的走動輕輕飄起,瞥了一眼還在嫌棄茶水的姬風亦,聶見遠皺了眉頭。


    卻隻見姬風亦眸子一凝,有幾分嫌棄地看著聶見遠,而後朝聶仙那方走了幾步,有些小心翼翼,“娘親,這個怪老頭在說什麽啊?”


    聶仙輕輕一笑,手上的紗布未拆,卻已經感覺不到痛楚了,便輕輕地一圈圈將紗布拆下,“那不是什麽怪老頭,喊外公。”


    豈料姬風亦卻將那嘴一撅,扭頭過去,“原來外公這麽不好玩,早知道不來了!”


    “嗤——”聶仙終究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將那紗布又藏入了懷中,手上的手掌上一條醒目的疤痕晃著聶仙的眼,“是啊,娘親渾身的傷痛,都是你這外公造成的呢!”


    “哦!原來外公是個壞人啊!”


    聶見遠見這二人肆無忌憚的在明嘲暗諷,頓時臉色更是有些難看了,“鬧夠了嗎?”


    “仙兒不明白父親說的什麽,若是說這手上的傷,那故事就長了,若是說這身邊多了個‘兒子’,那說來話就更長了!”


    聶仙摸著手裏的傷痕,眼底有幾分冷意。


    “既然那麽長,娘親就別說了,亦兒餓了!”姬風亦卻是個搗亂的,絲毫不給聶見遠迴話的機會,扯了聶仙的衣袖左右晃動。


    聶見遠心下一涼,隻覺得同此時的姬風亦置氣好似也太沒有風度了,便將袖子一甩,兀自尋了位置坐下,“來人,傳膳。”


    見姬風亦雙眼放光,聶仙便不再搭理,盯著聶見遠巧笑倩兮,“所以,父親你想聽哪一段,或者,父親同仙兒先說說,逍遙殿的大火,是怎麽燒起來的,若是沒有這把火,仙兒也不會平白無故多出這麽個‘兒子’。”


    聶見遠眼底一閃,冷哼,“你倒是個精的,不論他怎麽變成這樣的,都少不了你的手筆吧?”


    這話倒是讓聶仙有些心虛,雖然這忘憂是白顏誤解之下才造成的,可也確實讓聶仙覺得出了一口惡氣,不想再討論姬風亦的症狀,聶仙便將話鋒轉了一番。


    “罪魁禍首是誰,父親比誰都清楚,二妹妹替嫁不成,反吃了軟禁,若說這宮中誰最不想這洞房花燭夜安安穩穩的過,便隻有她了,隻是仙兒沒想到,父親竟是推波助瀾了。”


    隨著聶仙話落,聶見遠瞥了一眼還在擺弄茶杯的姬風亦,“那日不過是想看看,你這新娘子,還記不記得娘家罷了。”


    “說來好笑,仙兒被父親活埋了,偏偏了發現了一堆黃金,您說,是不是連老天都幫著仙兒呢?”


    聶仙擺了擺手,“為了這黃金啊,仙兒可是受了不少傷呢!連娘家都不惦記著仙兒了,父親又怎麽想著,讓仙兒惦記著娘家呢?”


    那嫵媚的眉眼,配上那嬌滴滴的聲音,格外惑人。


    可聽在聶見遠的耳朵裏,卻有幾分威脅的味道。


    “你不想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是誰了嗎?”


    “哐當——”


    隨著聶見遠音落,那方姬風亦摔了杯子,一臉委屈地盯著聶仙,“娘親,亦兒不是故意的……”


    聶見遠眼底閃了一閃,“小誌,午膳怎麽還沒送上來?”


    門外傳來小誌小跑的聲音,隻見那清秀的眉眼帶著歉意,笑的謙卑,“老爺,午膳方才剛傳過,此時膳房在重新準備呢。”


    聶見遠給他使了個眼色,“三殿下餓了,你先帶他去尋些吃的。”


    小誌掃了一眼四周,見到了那有些怯怯的姬風亦,笑了一笑,“三殿下,請隨小的來。”


    姬風亦卻好似不信任他一般,忙上前幾步,揪住了聶仙的衣袖。


    “亦兒,隨他去吃點東西,娘親待會兒去尋你。”


    “真的嗎?”那幽幽的眼睛裏滿滿的害怕和狐疑,盯著聶仙,好似真的怕聶仙下一刻便消失了。


    隨著聶仙點頭,他便陡然雀躍起來,蹦跳著朝小誌奔去,“有燒雞嗎?有桂花糕嗎?最重要的是!有沒有果子酒!”


    “有有有,都有……”


    隨著二人的聲音遠去,聶仙這才蹙了眉頭,冷眼盯著聶見遠,“你好像什麽都知道。”


    既然話都說開了,聶仙也不藏著掖著,連那句客套的“父親”,都省了去。


    “我不知道,可有一個人知道。”聶見遠嘴角扯了扯,連帶那胡子也微微動了動,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此時那丫頭端了新茶上來,給聶仙端了一杯,又給聶見遠端了一杯,那托盤中,卻還有一杯。


    丫頭瞅了一眼方才姬風亦在的位置,眉頭皺了皺,躬身退下了。


    隨著丫頭離開,聶仙盯著門口有幾分冷意,“你這前廳,怕是沒有書房安。”


    “府中已經被清理過一遍,你大可以放心,隻要姬風冥那兩個護衛還在客房,這裏都是自己人。”


    很顯然,這“自己人”,便說明了此時的聶府已經是密不透風了,聶見遠的暗衛,絕不會比那淩太師府中少。


    想要他命的人,也不少。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拿到姬風冥手上的兵權,你便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是嗎?”


    這府邸的安得到了肯定,聶仙自然是敞開天窗說亮話了。


    聶見遠拿起那杯茶抿了一口,輕笑,“自然。”


    “那容姨的孩子呢?”聶仙見他胸有成竹,便要將那牽製容姨的籌碼先拿迴來,不枉她護自己十多年,護了那玉佩十多年,終究是沒有交到聶見遠手中。


    聶見遠眉頭一皺,好似將那兩個孩子忘了,沉吟半晌,“反正也無用了,你去令城衙門領人便是了。”


    聶仙眸子一冷,“令城衙門?”


    “那兩個孩子在賭坊輸了錢,還不起,被賭坊的打手教訓了一番,還被送到了衙門……”


    聶見遠說的雲淡風輕,眼瞅著聶仙的神色有些不對,將剩下的話吞迴了肚子裏,眉眼間多了些許嘲弄。


    就在聶見遠以為聶仙會怒斥他狠心之際,卻隻聞聶仙冷聲,“那還留著做什麽?”


    那語氣中的薄怒與無情,倒是讓聶見遠有些意外,輕輕放下茶杯,別有意味的看著聶仙。


    “你倒是說說,該如何?”


    聶仙冷嗤,“縣丞不殺他們,我來殺便是了。”


    “你就不怕容姨恨你?”聶見遠卻突然對聶仙的想法有了些許苟同,當初他也是這麽想的,卻為了威脅容姨,留下了他們。


    “若是直接告訴容姨他們死了,容姨最多悲傷幾天,便也好了,可他們還以如此的麵目活著,不過是讓容姨徒增更多不必要的憂愁罷了。”


    聶仙冷著眼,抿了一口茶,眉頭輕擰,好似在想著要怎麽安置這兩個人。


    “還真是個無情的女子,如你母親一般。”


    耳邊傳來聶見遠好似有些嘲諷的語氣,聶仙猛地將手中的杯子捏緊,可手中微微才痛感卻讓她清醒了幾分。


    “難得你還記得她,我以為,在你眼中,顧傾城不過是個得到權勢的墊腳石罷了,顧太師被滅門後,你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顧家那滔天的權利。”


    聶見遠自然知道聶仙這是在激他說出實情,可目的未達到,他怎會透露,胡子動了動,好似對聶仙這話有了些許認同,“想的不錯,有我當年的風範。”


    聶仙見此,自是不願意再同他周旋了,歎了一聲便將杯子放下,“你想要我怎麽做?”


    “我已經打探過,姬風冥百毒不侵,普通藥物對他自是無用,所以,我從北溟尋來了此物。”


    說著,聶見遠便從袖中掏出一隻金色的盒子,看似普通,卻在那盒蓋上透了許多細細密密的小孔,透著幾分詭異的氣息。


    聶仙見他拿了物件,便起身想要看的清楚些,在看到那些小孔時,隻覺得渾身一涼,“活物?”


    唯有裝著活物的盒子,才會需要那些細細密密的小孔。


    “北溟國常年陰冷,卻與那西琅的交界處,占了那麽一座山,那座山常年毒蛇毒蟲盤踞,便也成了養蠱人最愛去的地方。”


    聶見遠眉眼間多了幾許笑意,起身將那盒子斷在身前,一步步地朝聶仙走來,“蠱不比毒,毒可解,可這蠱會長在他的身體裏,啃食著他的心肝脾髒,讓他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眼見那金色的盒子離自己愈來愈近,聶仙忍不住皺了眉頭,微不可見地退了一小步,“蠱蟲?”


    她混跡江湖多年,自然聽說過這種東西,一種啃食了百種毒物的蟲子,可以鑽進人的皮膚裏,釋放著讓人感覺不到痛楚的毒素,一步步的將身體從內部掏空,直到那人油盡燈枯,死的悄無聲息,無從查起。


    “噠——”


    盒子落在了聶仙身邊的小桌上,與方才放下的茶杯並列,雖然看不見內部,聶仙卻盯著那盒子一陣惡寒,她甚至能想象那惡心的蟲子在盒子中蠕動的模樣。


    “多久?”


    聶仙出聲,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


    “多則一年,少則半年,就看他的造化了。”聶見遠笑著,轉身迴到了座椅上。


    聶仙看了一眼,終究是從懷中拿了帕子,將盒子裹上,藏進了寬大的袖子裏。


    見她終於是將那盒子收了起來,聶見遠端了那已經溫涼的茶,眉眼間多了幾分強硬,“七孔皆可,隻要讓它爬進去了。”


    聶見遠話音才落,隻見小誌領著姬風亦與一眾端著膳食的丫頭走到了門外。


    “老爺,大小……皇妃娘娘,可以用膳了,還請移步偏廳。”


    小誌眉眼間是笑意,姬風亦也是滿足地在他身邊打了個飽嗝,顯然是吃的很是滿意。


    “仙兒迴門,讓姨娘小姐們都出來沾沾喜氣。”聶見遠率先起身,好似方才什麽都沒發生,僅僅是敘舊一般,招唿著聶仙,“如今仙兒是皇妃娘娘了,便先請吧!”


    聶仙扯了扯嘴角,伸手揉了揉臉,掌心那粗略的觸感讓她的眉眼間便染上了不少笑意,“父親說笑了,仙兒無論到哪裏都是父親的女兒,一起過去便是了,還分什麽尊卑,是不是?”


    “談笑間”,姬風亦卻有些不悅了,上前幾步扯了聶仙的衣袖,認真道,“娘親,那些菜真的很好吃,那廚娘可好了,每一種菜都讓亦兒先嚐了!再不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隨著一眾丫頭臉色有些不太好看,聶仙嘴角微微扯了扯,看來這姬風亦同她的關係,已經夠聶府的這些丫頭磨嘴好些日子了。


    隨著聶仙踏入偏廳,那些丫頭便井然有序的將那菜色擺了滿桌,掀開時,竟是色香味俱。


    更重要的是,那菜色,竟是那宮中的樣式。


    “這是……”聶仙眸子一凝,頓時想到了什麽,轉而望著身邊笑的明媚的姬風亦。


    “都是我教那廚娘做的哦!是不是很漂亮?”


    瞅著姬風亦一副討好的模樣,聶仙竟是生不起氣來,輕笑一聲,兀自落了坐。


    可聶見遠卻有些陰陽怪氣了,坐在姬風亦對麵,那胡子上沾了不少菜漬,“什麽都忘了,偏生是記得吃食。”


    這話不知是要說給聶仙聽的,還是要說給姬風亦聽。


    可聶仙卻埋頭吃著菜肴,姬風亦更是拿起筷子不停的給聶仙夾菜,忙的不亦樂乎,二人倒是完忘記了聶見遠的存在。


    “嘖嘖,本殿的仙兒一人在此吃著大餐,竟是不等為夫了……”


    門外陡然響起姬風冥那略帶磁性的嗓音,微微含著寵溺的味道,讓埋頭在飯桌上的三人都迴了頭。


    聶見遠則是有些責怪地看了一眼門外的小誌,卻隻見小誌委屈著小臉,無奈地垂了嘴角,“四殿下不讓通報……”


    “微臣見過四殿下!”


    聶見遠忙不迭的起身朝姬風冥行了一禮,還未抬頭,便隻見聶仙一陣風似得從身邊穿過,奔到了姬風冥身邊。


    “四郎!仙兒還以為您不來了!”


    說著,還嬌慎般地錘了一下姬風冥的胸口,眼角眉梢之間,媚態盡顯。


    姬風冥卻一包環住撲上來的聶仙,溫柔的聲音好似傳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裏,“仙兒迴門,本殿怎麽舍得讓你一個人來呢!這不是忙完就趕來了嗎?”


    話音才落,一雙筷子便朝姬風冥飛來,始料不及的姬風冥隻好抱著聶仙一個旋身,躲過那有些拙劣的“暗器”。


    姬風冥眸子一凝,便隻見姬風亦撅著嘴,一副十分氣憤的模樣朝他們二人跑來,口中沒有閑著,“放開我娘親!壞人!”


    還不待姬風冥反應過來,姬風亦竟是上前一手拽了聶仙的手臂,另一手推開姬風冥,將聶仙護在了身後。


    姬風冥愣了,“三皇兄?”


    卻不料三個字又惹來了姬風亦的推搡,“你走開,不要搶我的娘親!”


    聶見遠見此,忙不迭的上前,拉住了姬風亦,學著聶仙方才的口吻,輕聲哄騙,“亦兒啊,這是你弟弟,不是來搶你的娘親的……”


    可姬風亦此時是孩童心性,哪裏聽得下去勸誡,偏生是憋著一張紅臉,攔在了二人中間。


    姬風冥透過姬風亦的肩膀,盯著身後笑得有些勉強的聶仙,險些沒忍住情緒,暗自咬了牙,麵色終究是有了幾分陰沉,“聶大人,這是怎麽迴事?”


    “四殿下,這三殿下怎麽迴事,微臣也不是很清楚,皇妃娘娘將他救迴來之時,便是如此了……”


    姬風冥眉頭一挑,盯著聶仙,倒是唇角彎了一彎,這個“救”字,用的甚是貼切。


    “不許看我娘親!”


    無處不在的姬風亦又是一個扭身,擋住的姬風冥的視線,儼然一副衷心護“母”的模樣。


    “臣婦見過兩位殿下,皇妃娘娘。”


    “小女見過兩位殿下,皇妃娘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番姬風冥還未弄清楚狀況,那番前來湊熱鬧的一眾女人便在門外款款而拜。


    前方的幾個姨娘一副詭異的神色,顯然是聽到了方才的對話。


    後方除了聶書音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樣,聶雲溪與聶琴的神情卻是各異。


    一個滿懷怨懟與不甘,一個怯怯弱弱地閃躲著。


    “都進來吧。”


    半晌,見姬風亦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姬風冥終究是鬆口讓門外的一眾女子進了屋子。


    偌大的偏廳,一張巨大的方形飯桌,倒是不顯得擁擠。


    隨著聶仙無奈地落座,姬風冥與姬風亦各占了一邊,聶見遠隻好順位往下坐去。


    聶雲溪也許是因為被軟禁在府中的原因,被柳季蓮安排坐在了最後的位置,聶琴則是向來往最偏僻的角落藏著。


    唯有聶書音,淡淡地瞥了一眼聶仙身邊的兩名男子,眸子裏平淡無波,就著自家親娘身邊坐下。


    那一身的雲淡風輕的氣質,倒是引了姬風冥側目,隨即看了一眼從方才開始便一眼不發的聶仙,伸手夾了一塊肉片,往聶仙碗裏放去。


    “四郎……仙兒是在迴門路上遇見的三殿下,當時他昏倒在路邊,醒來時便喚仙兒‘娘親’,仙兒不是故意的……”


    聶仙怯怯的聲音響起,那略帶魅惑的眼睛裏閃著些許水光,好似下一刻便會落下淚來。


    柳季蓮見此,終究是忍不住埋頭翻了個白眼,將碗中的青菜葉子攪了個粉碎。


    “莫要自責,三皇兄定然是被刺客捉走受了刺激,我們將他哄迴宮去,讓扁院首看看,定能好轉的。”


    姬風冥很是配合地安慰著,卻隻見姬風亦的筷子也夾了一把青菜落到了聶仙碗裏,頓時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娘親是我的!”


    姬風亦很是得意地將眉眼一挑,一副挑釁的模樣,倒是讓姬風冥瞬間沒有了食欲。


    一場不合時宜的午膳下來,聶仙盯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午膳”,頓時覺得一陣反胃。


    “啪嗒——”


    聶仙終究是沒忍住扔了筷子,卻在收到一桌人異樣的目光後,臉色軟了下來,扯了一旁姬風冥的衣袖,“四郎,仙兒吃飽了……”


    “啪嗒——”


    聶仙話音才落,又是一聲扔筷子的聲音響起。


    隻見姬風亦用那吃人的眼神盯著姬風冥,有些咬牙切齒,“我也吃飽了!”


    頓時,本就尷尬的氣氛,此時更是有些詭異了。


    姬風冥掃了一眼四周,一眾女人便垂了頭,不敢再看。


    “本殿陪仙兒去後院走走?”


    寵溺的眼神與溫柔的聲音依舊不改,好似聶仙才是他眼中最重要的珍寶。


    不遠處聶雲溪的目光陡然多了幾分嫉恨,本該是她的夫君,她的位置,她的榮華富貴,被聶仙硬生生的奪走了。


    可此時,並沒有人在意坐在角落的她,哪怕是還在想著看好戲的柳季蓮,也不曾看她一眼。


    好似被世界遺忘的淒涼,讓聶雲溪的眸子愈是陰冷了。


    “好。”


    聶仙笑的眉眼彎彎,好似屋都被她的笑照亮,甚至讓姬風亦也楞了神。


    “娘親真好看!”


    隨著姬風亦音落,姬風冥卻不再看他,一手拽了聶仙的手臂,往門口而去。


    他必須弄清楚到底姬風亦發生了什麽。


    聶見遠自然明白姬風冥想要知道什麽,眼觀鼻鼻觀心,當做沒看見。


    可姬風亦卻不願意了,就在姬風冥與聶仙行至門口之際,聶仙的另一隻手臂也被扯住。


    迴眸間,是姬風亦那略帶委屈的嘴臉,“娘親,您不要亦兒了嗎……”


    姬風冥一愣,想著聶見遠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倒是對姬風亦有了幾分不放心,“一起來吧。”


    隨著三人離開偏廳,那柳季蓮終究是鬆了一口氣,“妖媚子,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靜悄悄的屋子裏,柳季蓮的話一字不漏的落入每個人的耳朵裏。


    除了聶見遠,其他人都悄悄地扒著飯,不敢吭聲。


    “都將嘴巴捂緊了,外頭那三個,一個都不能得罪了!”


    聶見遠冷聲說著,掃了一圈在座的人,放下筷子起身出門,顯然是有些不悅的。


    本以為聶見遠就這麽離開了,竟是在出門前,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聶雲溪,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


    聶雲溪瑟縮了一下,眼神有些閃躲。


    見此,聶見遠也僅僅是從鼻間輕哼一聲,轉而離開。


    “你女兒倒是有本事,送上了花轎,還險些拜錯了堂,連側妃都做不成……”邱姨娘見聶見遠走遠,便陰陽怪氣地說了起來,還順道給聶書音夾了一筷青菜。


    聶書音垂眸,並不打算接話,也並不打算吃那口菜,輕輕地撥到一旁,兀自吃著飯。


    “邱妹妹倒是生個好女兒,訂婚三年,都及笄了,再等下去,王妃還沒嫁過去呢,那小王爺估計都兒女成群了!”


    柳季蓮何時吃過虧,反唇相譏,倒是將邱姨娘給噎一了口飯,險些沒喘過氣來,憋的滿臉通紅。


    “啪——”


    隨著筷子落下的聲音,桌尾的聶雲溪黑著一張臉起身,“我吃飽了。”


    轉而拂袖離去,絲毫沒有當初那嬌弱有禮的模樣,好似變了一個人,連柳季蓮都楞了一瞬。


    “披了次嫁衣迴來,脾氣倒變大了。”邱姨娘才緩過勁兒來,見聶雲溪甩袖走了,免不得又嘲諷了一番。


    “邱姐姐還是少說兩句吧!”怯弱的齊姨娘看了一眼身邊埋頭扒飯的聶琴,隻覺得這桌上烏煙瘴氣的,便出言提醒。


    卻遭到了邱姨娘的白眼,“管好你的女兒罷,不要風吹牆頭草。”


    說罷,卻隻見聶書音輕輕挪了凳子,朝各位姨娘躬身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平淡無波,好似這滿桌的硝煙與她無關。


    “啪嗒——”


    聶書音才出門,便聽到了柳季蓮丟筷子的聲音,身影頓了頓,迴眸瞧著麵上還掛著嘲諷的邱姨娘,蹙眉,“娘?”


    趁柳季蓮要發作之際,邱姨娘終究是看懂了聶書音的暗示,隨即將椅子一推,跟在了聶書音身後。


    “各位姐妹好生用著,書音不舒服,我們先迴去了。”


    說罷,跟在聶書音身後,消失在了眾女子眼中。


    柳季蓮一肚子氣沒地方撒,盯著滿桌子的佳肴,毫無食欲。


    蘭閣的院子裏靜悄悄的,好似柳季蓮也沒有搬迴來,得了與聶見遠共寢的機會,自然是不肯迴來了。


    聶仙被兩人拽著到了院裏,眼看四下無人,終究是將袖子一甩,掙開了二人。


    “餘毒未清,誤食忘憂,師公也沒有辦法。”


    還不待姬風冥問話,聶仙便率先解釋了一番,盯姬風亦那委屈的眸子,隻覺得悲從中來。


    姬風亦卻好似聽不懂聶仙的話,兀自掃了一眼四周,隻覺得那池子裏的荷花開的正盛,尤為好奇,“娘親,我可以去那邊看一下嗎?”


    聶仙頭也不抬,“去吧。”


    眼看著姬風亦蹦跳著往那小橋上而去,姬風冥臉色沉了幾分,“你的血呢?”


    聶仙聞言,卻抬眸望著他,眼底有著說不出的冷意:“你不信我會救他?”


    “不是不信,師傅解不了的毒,唯有七絕。那這毒便是你下的,本殿如何相信,你會力救他?”


    姬風冥好似承受不住她的眸子,轉而將眼神投向不遠處的小橋上,眼底有幾分沉思。


    隻見姬風亦不知何處尋了個樹枝,打著荷葉上的水珠,笑的正歡。


    姬風冥不由得捫心自問,這樣的三皇兄是否會活的更安,更無憂無慮。


    “所以你發作的時候,什麽都不記得,對嗎?”聶仙卻並不在意姬風亦是好是壞,隻聽到了那句猜疑。


    若是他記得,應該是知道毒針是丟出的,若是他記得,也一定會看到,姬風亦想殺了花想容,她才出手的。


    “本殿該記得什麽?”


    清風拂過,好似吹散了姬風冥的話,雲淡風輕。


    聶仙卻輕笑,四下看了一眼,尋了個石椅坐下,這才幽幽道,“當時若是我不出手,花姐姐便死在他手上了,花姐姐一直被蒙在鼓裏,哪裏曉得他身懷絕技。”


    見姬風冥轉頭看著她,聶仙這才繼續道,“所以,那樣的情況下,我隻能選擇犧牲他。”


    姬風冥卻好似理解了,隨即緩步走來,站在聶仙跟前,黑發糾纏著清風,就這麽俯身看著她,唇角輕輕勾起,“那後來,又為什麽救他?”


    那語氣,仿佛在問,“你為何要幫我”那般,多了些曖昧的成分,更多的卻是調侃。


    “三殿下是夫君的手足,仙兒自然是要為夫君著想了。”聶仙可不同於一般女子,對於姬風冥突如其來的調侃,並不退卻,反而迎了上去。


    話音才落,聶仙輕輕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氣吐如蘭,“所以夫君有沒有什麽獎勵呢?”


    突如其來的轉變倒是讓姬風冥覺得有些口幹舌燥,陡然想起山洞那番激情,眼底有幾分迷離。


    一把拉起坐在石椅上的聶仙,摟住她柔軟的腰肢,那近在咫尺的櫻唇輕啟,好似在誘惑著他內心深處的欲望。


    “仙兒想要什麽獎勵……”


    那略帶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惹的聶仙有些失神,眼前那張冷峻的臉上,帶著些許迷茫的神色。


    就在姬風冥即將覆上聶仙的櫻唇之際,聶仙驀地推開了他。


    勉強站穩的姬風冥甩了甩頭,那迷離的眸子逐漸恢複了清明,而後略帶危險地瞅著聶仙,“你做了什麽?!”


    聶仙嘴角一扯,投給他一個白眼,“應該是我問四殿下做了什麽才對吧?”


    好似自從姬風冥喝過聶仙的血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變得十分微妙,尤其是姬風冥,好似一旦靠近她,就完不能控製自己。


    “也許師傅那個老頭子會知道的。”


    見聶仙也不像說謊,姬風冥便也不再追問。


    一般的藥物對他也不會出現什麽作用,那便不是聶仙的問題了。


    “所以今晚輪到我捆著您了吧?”


    聶仙見他低頭沉思,想起被捆了一夜的委屈,眉眼間多了些許促狹,笑地眉眼彎彎,湊上前去。


    眼見聶仙又湊了過來,姬風冥想起方才的失態,猛地退了兩步,警惕地盯著她,自知理虧,話鋒一轉,“師傅沒說過,三皇兄還能恢複嗎?”


    聶仙見他避開,也不追,迴了那石凳,雙手撐著腦袋,輕歎,“連我的血都沒有用,他能有什麽辦法?”


    “你也是見不得他好。”姬風冥冷哼一聲,便朝那荷花池處看去。


    滿池的荷花尚在,卻是沒了姬風亦的身影。


    姬風冥眸子一凝,“人呢?”


    聞言,聶仙也轉頭望去,卻隻見那小橋上,隻留下那根枯枝,孤零零地半倚著橋欄。


    還不待聶仙迴過神來,姬風冥便已經快步走到了小橋前,渾身散發著微微的涼意。


    聶仙忙不迭的跟上前去,四處掃了一圈,仍舊是沒有發現人影。


    “若是人在聶府出事,本殿定會讓聶見遠死無葬生之地。”


    說罷,姬風冥帶著滿身的怒意朝前廳而去,他知道,想要找到姬風亦,一定還得找這個府邸的主人。


    聶仙隻覺得不對,聶見遠絲毫沒有表現出一絲對姬風亦感興趣的模樣,若是想劫走,方才就不會再讓小誌帶他迴來,何必多此一舉,等姬風冥來了才動手?


    思及向來喜歡賣乖的聶雲溪今日竟是一聲不吭,聶仙陡然心下一寒。


    “姬——”聶仙跟在她身後,心下有了一絲明悟,看著眼前被焦急衝昏的姬風冥,險些漏了陷,隨即語氣一軟,“四郎!”


    嬌滴滴的聲音倒是讓姬風冥迴了神,隻覺得一股火氣堵在胸口無處迸發。


    若說昨夜是花想容帶走的姬風亦,那麽他還敢肯定,花想容一定不會對姬風亦動手。


    花想容是江湖女子,雖是殺手,卻最講情義,可聶見遠就不一定了。


    姬風亦若是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死了,聶見遠不僅能少一個對手,還能將此事撇的一幹二淨。


    見姬風冥迴眸,聶仙快步追至身後,認真道,“不是他。”


    姬風冥看著聶仙那篤定的神色,眉頭蹙起,“若不是他,那便是你了?”


    “仙兒有四郎了,還去惹一身腥作甚,這府中有心眼的女眷可不少……”聶仙輕笑了一聲,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小橋,嘴角輕扯,“你皇兄怕是兇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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