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晚風吹來,白靈推開了那扇門,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身月牙色的聶仙,踏著滿地的夕陽,麵帶微笑,卻不達眼底。


    紫靈麵色有些蒼白,好似想起周芙被拖出臨風殿的那一幕,忙不迭地給聶仙讓了路,規矩的躬了個身,卻不敢吭聲。


    倒是玉秋意不疾不徐的起身,在聶仙跟前微微俯首,不卑不亢,“皇妃娘娘。”


    玉秋意的身份一直是聶仙解不開的迷,禮節卻也並不在乎,微微朝她駭首,便兀自尋了椅子坐下。


    桌上還有些許糕點,好似並沒有人動過。


    “不知皇妃娘娘突然到訪,秋意有失遠迎,還請皇妃娘娘莫要怪罪。”


    玉秋意柔柔地說著,便招手身邊的丫頭,“快去將糕點撤下,天氣炎熱,放久了該壞了。”


    那丫頭一愣,隨即應了聲“是”,便匆匆端了那盤糕點離去。


    聶仙見此,輕笑道,“莫要拘謹,本妃剛過門沒幾天,並不知秋意姑娘就住在四郎的臨風殿,未能早些來認認門,是本妃疏忽了,如今才想起來該來看看你,想著上次秋意姑娘仗義解圍,本妃還未登門拜謝,這不,讓白靈取了一支玉如意過來,還請秋意姑娘不要嫌棄才是。”


    聶仙說罷,袖裏暗暗摸了一把銀針,想起玉秋意舞劍時,那利落的身影,再看看現在這柔弱的模樣,頓時心下有不少疑慮。


    習武之人不應該體質這麽差,方才她的步伐之間都有些虛浮,定然是真的身子弱,可那出神入化的劍式,又是怎麽練出來的?


    白靈從身後的灰衣丫頭手上接過托盤,那碧色的玉如意在夕陽下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皇妃娘娘客氣了,秋意不過舉手之勞,何足掛齒,這玉如意受不得。”


    玉秋意卻隻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那成色上好的玉如意,而後便婉言拒絕了,眉眼之間沒有半點眷戀或是貪婪,依舊是淡若清風。


    見此,聶仙也不是個矯情的,唇角一勾,那美得張揚的臉上,輕輕揚起一抹看似柔和的笑容,“既然秋意姑娘看不上,那本妃自然是不該玷汙了秋意姑娘的眼光。”


    說著,聶仙站起身來,給白靈使了個眼色,在玉秋意那平淡無波的眸子前,將玉如意收了起來。


    玉秋意倒是沒想到聶仙這般臉皮厚,說不給就不給了,眸子終究是閃了一閃,卻不再吭聲。


    她一直知道聶仙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做出的事情自然不能用常理去看待,否則,那滿宮的謠言為沒有淹死她,偏偏還成就了她?


    不過就在那灰衣丫頭捧著玉如意迴去的路上,那送糕點的丫頭已經端著新鮮的糕點迴來了。


    見灰衣丫頭端著玉如意又迴去了,眼裏有幾分不屑。


    還以為是什麽狠角色,不過又是一個來討好玉秋意的女人罷了。


    那丫頭才端著糕點進門,卻隻見聶仙已經起了身,繞著這小廳環顧了一周。


    “秋意姑娘倒是將這秋意閣打理的很是別致。”


    聶仙不鹹不淡地誇了一句,而後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進門的丫頭,唇角若有若無地勾了一下。


    “哐當——”


    聶仙好似被椅子絆了一下,一個踉蹌就推了那丫頭一把,糕點便撒了滿地。


    那盤子還在地上打著轉,溜到了主人腳下,白色的繡花鞋忙躲了一下。


    隨著盤子落在了腳邊,滿地白色的糕點四處散落,玉秋意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看了。


    “毛手毛腳的,快些給皇妃娘娘賠罪!”


    隨著玉秋意聲落,摔了一跤的丫頭忙起身跪著,小嘴一扁,差強人意地磕了個頭,“皇妃娘娘恕罪,婢子是無心的。”


    顯然有些不太情願的模樣。


    方才明明是聶仙自己不小心撞過來哦。


    聶仙也不惱,盯了滿地的糕點,一副惋惜的模樣,“可惜了這些糕點,秋意姑娘,你這兒的丫頭還真是有些不知輕重,是該好好教育了。”


    隨著聶仙明朝暗諷,玉秋意勉強擠出一抹柔笑,“秋意管教不嚴,惹了皇妃娘娘笑話了。”


    “既是這樣,便如此吧,這臨風殿裏,就數紫靈做事最讓人放心了,不如就將她留在這秋意閣吧!”聶仙陡然出聲,眉眼彎彎,看起來甚是無害。


    可偏偏就是這麽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讓在一旁一聲不吭的白靈渾身一涼,隻覺得聶仙又要作妖了。


    聶仙轉變的有些快,讓玉秋意半晌沒緩過神來。


    可紫靈在一旁卻聽了個清楚,眼前一亮,忙不迭的上前去謝恩。


    “婢子謝皇妃娘娘恩典!”


    隨著紫靈聲落,玉秋意隻覺得心下一涼,終究是明白,聶仙這一捧一摔,不過是來彰顯自己女主人的地位來了。


    可玉秋意心裏很明白,在聶仙來之前,這裏的一切,除了姬風冥的寢殿,都是她說了算。


    聶仙此舉顯然是挑釁她的尊嚴。


    “紫靈,本妃知道你同秋意姑娘要好,不過往後可要記得避嫌,若是秋意姑娘知道你得了本妃的好處,可不一定會如本妃這般通情達理呢!”


    聶仙眉眼含笑地同紫靈說著,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可那說出的話,卻好似將玉秋意的心剮了一塊出來。


    她很清楚玉秋意的痛處,雖然住在臨風殿裏,卻無名無分,不過是依仗著皇家對她莫名的忍讓與縱容,這才讓她得以接近姬風冥。


    可,“避嫌”二字,顯然是在說她不知廉恥。


    聽著聶仙含沙射影的言辭,玉秋意的眸子閃了閃,藏在袖中的手,好似都要將那袖口捏碎。


    “皇妃娘娘說笑了,臨風殿中都是自己人,哪裏需要避嫌。”


    玉秋意勉強笑著,終究是蓮步輕移,走到了窗口,撫摸著那盆藍色的花兒,好似十分喜愛,垂了眸子,藏了情緒,“皇妃娘娘肯割愛將白靈就在秋意閣,秋意別的不會,卻很是喜歡花草,不如,秋意就著這滿院的花花草草,讓皇妃娘娘挑些喜歡的迴去,如何?”


    “本妃伺候四郎都有些乏力,哪裏還有心思照顧這些花草。”


    聶仙唇角一勾,那言辭中絲絲曖昧的意味,惹得玉秋意身影一僵,眼底有著詭異的光芒。


    聶仙這把刀,還真是哪兒痛往哪兒紮。


    成功看到玉秋意身影有些僵硬,聶仙便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也是個望而不得的,竟然在此五十步笑百步。


    “皇妃娘娘如此辛苦,難得還有閑暇來看望秋意,秋意還真是受寵若驚。”玉秋意的語氣依舊雲淡風輕,好似並沒有被聶仙影響。


    此時,聶仙倒是忍不住對玉秋意有些欽佩了,她都如此囂張了,那玉秋意若是對姬風冥有意,那玉秋意這份隱忍,倒是難得的很。


    說著,隻見玉秋意好似在窗邊張望了一番,挑了一盆還未開的雛菊,端至聶仙跟前,麵上平淡無波,帶著一絲絲平和的笑意。


    “這雛菊不用諸多打理,到了秋日,自然便開了,皇妃娘娘可以試著養一盆,便會發現其中樂趣了。”


    聶仙見她並無不妥,伸手便要去接,指間還未觸到玉秋意手中的花盆,卻隻覺得手中一空,那花盆便落了下去。


    “砰——”


    清脆的聲音響起,那盆雛菊還未到花季,便成了一地的碎片。


    還不待聶仙迴過神來,隻見玉秋意嘴角彎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好似嚼碎了什麽。


    隨即,一口黑血便由她口中溢出,那潔白的身影,便緩緩倒地。


    夕陽已經收起了它最後一絲光芒,剛剛點起的宮燈映得玉秋意那烏黑的唇,更是駭人了。


    “秋意姑娘!”


    紫靈率先反應過來,猛的撲向玉秋意,一把扶起她,眼底滿是驚懼,抱著喘著粗氣的玉秋意,有些不知所措。


    “你……害,害我……”


    就在聶仙還在愣神之際,玉秋意虛弱的聲音,隨著她那看似驚恐的眼神,便一口咬定了聶仙。


    紫靈聞言,眼裏的懼意被怒氣取代,終究是忍不住朝著聶仙吼了出來,“你都已經是皇妃娘娘了,為何還是不放過秋意姑娘!”


    見狀,聶仙卻覺得有些不對,方才莫說她並沒有用針,連手都沒有觸到玉秋意,怎麽就突然毒發了?


    思及此,聶仙陡然想起什麽,猛的迴頭,隻見姬風冥一手提著燈籠,站在門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白靈等人隨著聶仙的目光,便也看到了在一人站在門外一聲不吭的姬風冥。


    隨即紛紛要行禮,卻隻見姬風冥揮了手,免了。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去請太醫?”


    白靈還未站穩身子,迎麵就是一句嗬斥,嚇得她忙一個箭步穿出了房門,直奔太醫院而去。


    聶仙卻是看著這一屋子的混亂,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呆呆地看著姬風冥行至跟前,眸子眨了眨。


    “不是我。”


    簡單的三個字,傳入姬風冥的耳朵裏,也傳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裏。


    玉秋意勉強張著有些迷離的眼神,盯著姬風冥,好似怕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四殿下,方才秋意姑娘要送花給皇妃娘娘,婢子親眼看到秋意姑娘中毒倒下了!”


    紫靈卻很明白姬風冥對聶仙的“寵愛”,忙不迭地替玉秋意解釋著,期望著姬風冥不要相信聶仙。


    可她卻失望了。


    “仙兒說不是,那便不是。”


    隨著姬風冥聲落,玉秋意終究是無力地閉了眸子,可那眼簾上,卻被宮燈照出了些許晶瑩。


    紫靈目瞪口呆地盯著姬風冥,好似從未認識過他一般。


    從前,無論何時何地,姬風冥總是這宮中最鐵麵無私的一位。


    從不徇私枉法,因為上過戰場,比別的皇子更是殺伐果斷,幹淨利落。


    何曾有這般糊塗的言語?


    “仙兒說了,四郎便信嗎?秋意姑娘都已經命在旦夕了。”


    聶仙被方才那番不知真假的言辭又一次攪亂了心神,眼底有幾分期待,明知道是假的,卻仍舊飛蛾撲火。


    “仙兒說的,本殿都信。”


    姬風冥卻眉頭一挑,一手攬過聶仙的肩,跨過那滿地的狼藉,轉身就往外走去。


    紫靈頓時怒火攻心,放下已經昏迷的玉秋意,盯著聶仙那月牙色的身影,眼底出現了一抹肅殺之意。


    隨即,那本該在桌上的紫砂壺,便徑直往聶仙後腦飛去,那唿嘯而去的力道可想而知。


    姬風冥率先察覺不對,就在那紫砂壺到來之際,一把推開了聶仙,任由那紫砂壺往門外的院子裏砸去。


    “哐當——”


    那紫砂壺碎了滿地,還有不少上等茶葉覆在那碎片上,宮燈照著那滿地的茶水,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聶仙被推了一把,還未緩過神來,隻覺得袖中一輕,那金色的盒子便咕嚕嚕地落了地。


    那金色的盒子在屋中央滾了一圈,隨著眾人的目光,落在了紫靈腳邊。


    “住手!”


    隨著紫靈拾起,聶仙忙伸手去奪,眼底那微微的恐懼終究是泄露了她的偽裝。


    那蠱蟲有多危險,聶仙心裏比誰都清楚,若是落到紫靈手裏,還不見得會發生什麽事情,


    紫靈一手抓了那金色的盒子,忙不迭地閃躲著,終究是看到了聶仙慌亂的神色,心下便是得意了幾分。


    不管這盒子裏的是什麽,終究是落到了她的手裏,見聶仙那緊張的模樣,自然是重要的。


    “把它給我!”


    聶仙一時間奈何不得她,便冷眼瞅著紫靈,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殺氣,連自稱都不曾用了。


    很顯然,聶仙生氣了。


    袖中的銀針已經拈在手中,蓄勢待發。


    “仙兒,不過是個盒子罷了,不用動這麽大氣。”


    姬風冥見聶仙有些失控,便上前去拍了一下聶仙的肩膀,顯然是在狐疑那個盒子裏的東西。


    “紫靈,交出來,我饒你一命。”


    聶仙此時哪裏還顧得上姬風冥,眼中盯著紫靈手中那金色的盒子,眼裏滿是危險的氣息,若是紫靈再不交出來,就怨不得她出手了。


    “紫靈方才謀害皇妃娘娘,早罪該萬死了,不過,臨死之前能看看娘娘的秘密,倒也死而無憾了。”


    紫靈見她如此,笑的愈是歡了,伸手便要打開那個盒子。


    就在紫靈伸手的那一瞬間,聶仙手中的銀針朝紫靈的雙手唿嘯而去,帶著點點寒光,冷了整間屋子。


    “啊——”


    隨著紫靈的一聲驚叫,盒子便從她手中滑落,聶仙足下輕點,飛身就要去接。


    可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際,另一隻手卻先她一步,奪走了盒子。


    聶仙見此,心下一慌,扭頭便要去搶。


    拿到盒子的姬風冥眉頭一皺,隻覺得聶仙今晚反常至極,在這麽多人眼前,竟是朝他襲擊而來。


    頓時,對這盒子中的物件便愈來是好奇了。


    幾次搶奪未果,聶仙便有些急了,警惕似得盯著不遠處的姬風冥。


    “殿下,說不定那是皇妃娘娘偷人的證據,您何不打開瞧瞧?她能爬了您的花輦,自然也爬過別人的床。”


    紫靈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便瘋狂地朝姬風冥說著這世間最傷人的話,眼底有姬風癲狂之意。


    聞言,聶仙眼底閃過一絲怒意,手中的飛針更是不留情地往紫靈的太陽穴丟去。


    “叮——”


    一聲脆響,白靈的袖劍掠過紫靈跟前,直挺挺地沒入了牆中。


    隨著白靈的身影掠過,拔出袖劍,扁洛南背著醫藥包,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聶仙眼底一冷,“白靈。”


    “皇妃娘娘,紫靈與婢子相識多年,除了口無遮攔外,並無二心,還請皇妃娘娘饒她一命!”


    白靈自知不妥,便單膝跪下替紫靈求情。


    扁洛南不明所以地看著屋子內亂做一團,見姬風冥冷著眼看著他,這才忙不迭的行禮,“四殿下,皇妃娘娘,不知病人……”


    “扁院首,您快來看看秋意姑娘吧!”


    扁洛南話音未落,紫靈便率先緩過神來,拔了手上的銀針,忙扶起地上不省人事的玉秋意,朗聲喚著扁洛南。


    隨著姬風冥點頭示意,扁洛南這才慌忙避開了滿地的狼藉,往玉秋意處而去。


    聶仙冷眼看著一副憂心模樣的紫靈,還有跪在地上的白靈,隻覺得有些荒謬,“你替她求情,可她眼裏哪裏有你?”


    說罷,也不顧白靈那有些焦急的模樣,轉而看向姬風冥,“將東西還給我。”


    語氣冰冷至極。


    姬風冥冥唇角一勾,別有意味地瞅著她,好似從認識聶仙開始,她要麽便是一副妖媚的模樣,要麽便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哪裏有這番冰冷的樣子。


    見她著實是生氣了,姬風冥也不再逗她,抬手就要將盒子還給聶仙。


    知道定然是重要的東西,否則不會如此緊張。


    可紫靈卻盯著姬風冥手中的盒子,眼眸半閉,恨意一閃而過。


    就在聶仙即將碰到那盒子之際,紫靈竟是趁機撲了過來,將那盒子打落在地。


    “啪嗒——”


    一聲清脆的開盒聲,讓聶仙的眸子陡然瞪大,反手一掌推開了紫靈,朝那盒子撲去。


    卻還是遲了一步,那金色的蟲子從盒子中飛出,細小的好似窗外那初起的星辰,直勾勾地朝聶仙飛去。


    姬風冥自然也看到那蟲子,眉頭皺起,伸手拉了一把聶仙,堪堪是躲過了那蟲子的襲擊。


    可那蟲子卻好似嗅到了另外一股氣息,閃電般地朝姬風冥而去。


    聶仙心下一驚,袖中的銀針盡數飛出,妄想阻止那蟲子攻擊姬風冥,可那蟲子卻偏偏好似長了眼睛,快速躲過了所有的銀針,依舊朝姬風冥處飛去。


    姬風冥自然也看到了這蟲子對自己的執念,內力盡數化作掌風,朝那蟲子揮去。


    “不要!”


    隨著聶仙一陣驚唿,那蟲子竟是穿過了姬風冥的掌風,鬼魅般地沒入了姬風冥的手掌心,徒留掌心裏一個極小的傷口,泛著黑氣。


    姬風冥心下一驚,隻覺得手腕處有東西蠕動,忙不迭地點了滿手的穴道,卻發現那蟲子卻又沒了動靜。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白靈也愣住了,甚至來不及上前去幫忙,事情便已經發生了。


    紫靈被推到在地,眼裏也有一瞬的茫然,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隻見聶仙滿是怒意的眸子對上了她的,而後銀光一閃,隻覺得喉間一疼,便再也沒了知覺。


    扁洛南拿著針的手微微抖了一抖,竟是忘了下針,直勾勾地盯著那地上已經了無生氣的紫靈,滿是滄桑的眸子閃了一閃,眼底多了幾分懼意。


    聶仙這手下的連白靈都來不及反應,愣愣的盯著已經死絕的紫靈,紅了眼眶,“為什麽!?”


    “她該死!”


    冰冷的話語從聶仙口中溢出,扁洛南忙低頭繼續給玉秋意解毒,不敢再抬起半分。


    可白靈卻抿了唇,帶了幾分不甘和怨氣,撇過頭去,不敢再看。


    姬風冥卻在緩過勁之後,一把抓了聶仙的手臂,眸子裏有些許冰冷,“那是什麽?”


    “蠱。”


    聶仙抬眸盯著他,眼底靜的好似一潭死水,而後一把撥開了手臂上他的手,退了兩步,往門外跑去。


    守在門外的青靈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卻隻聞屋內傳來了姬風冥的怒斥聲。


    “將皇妃給本殿帶迴去!”


    隨即,卓影與卓雲二人,不從何處出現,攔住了欲離開的聶仙。


    “還請皇妃娘娘不要為難屬下。”


    聶仙迴頭看了一眼冷然的姬風冥,心下一沉,恐怕是走不了了,若是要強行離開這裏,去找白顏,定然要牽動姬風冥體內的蠱,到時候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不可預料的情況。


    隨即,聶仙望著一眼漸漸升起的月色,輕輕一笑,有些無奈,跟著卓家兄弟二人迴了寢殿。


    留下的姬風冥盯著手中的傷口,眉頭愈蹙愈緊。


    “四殿下,秋意姑娘不過是誤食了飛燕草,老臣已經替她將毒性排出了,休息一段日子便好了。”


    扁洛南小心翼翼地起身,收了醫藥包,瞥了一眼那滿地的銀針,那是聶仙留下的。


    隻覺得毛骨悚然,幸好沒有得罪這個四皇妃。


    “你知道方才那是什麽東西嗎?”


    姬風冥哪裏不知道,方才那不過是玉秋意演給自己看的一出戲,自然不會給自己下太危險的毒性。


    可偏偏,這個聶仙口中的“蠱”,卻成了今晚的意外。


    扁洛南垂了頭,滿是皺紋的臉皺成一團,小心翼翼地上前去盯著那地上的金色盒子瞅了半晌,搖了搖頭。


    “四殿下,方才皇妃娘娘說,這是‘蠱’,老臣沒見過,但卻也聽說過。”


    扁洛南抬頭看了一眼姬風冥,見他麵上並無波瀾,又瞅了一眼被白靈蓋上一層輕紗的紫靈,心下涼了一瞬,生怕姬風冥一個不痛快,讓他去給那個婢子做個伴。


    “繼續說。”


    姬風冥涼涼的聲音響起,連帶白靈也顫了一瞬,好久沒有見過姬風冥動怒了。


    “這蠱是北溟邊境獨有的一種養毒方法,江湖上稱那些人為‘養蠱人’,蠱蟲,便是將各種毒物圈養在一處,廝殺之下,活下來的,便是蠱,聽說一旦進入人體便會啃食人的五髒六腑,直到……死。”


    說到最後一個字,扁洛南的聲音都有了些許顫抖。


    “可有解蠱方法?”


    姬風冥看著還躺在地上的玉秋意,示意白靈將她移上床去,白靈駭首,便出門去尋了丫頭來。


    “老臣才識淺薄,並不知這解法……”


    扁洛南額上有一絲冷汗滲出,在宮燈下,尤為刺目,卻不敢伸手去擦。


    “既然不會解,那本殿便沒有中這個蠱,扁院首,便也不會失了名譽,是吧?”


    姬風冥摸了摸手腕,隻覺得並沒有什麽感覺,心下愈是不安起來,聶仙方才那表現,顯然是對這個東西帶著懼怕的,她是知道蠱蟲的可怕。


    可是為什麽她會隨身帶著這個東西?


    “老臣今夜過來是給秋意姑娘瞧病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沒看到!”


    扁洛南好似得了特赦令,猛地鬆了一口氣,順著姬風冥給的明路迴答。


    不過半晌,白靈領著兩個丫頭進來了,收拾了昏迷的玉秋意,也抬走了死去的紫靈。


    “扁院首果然是個明白人。迴去吧!”


    姬風冥輕歎一聲,扁洛南便忙不迭地垂首告退了。


    夏夜的風吹過他額間的冷汗,比那冬夜的風還要涼了幾分。


    屋內靜悄悄的,姬風冥坐在木椅上,垂眸沉思,身邊的丫頭收拾著滿地的狼藉,卻也不敢吭聲。


    隨著1白靈拾起那金色的盒子,姬風冥的眸子卻閃了閃,“拿來。”


    白靈楞了一瞬,便將那盒子交到了姬風冥手上,“四殿下,紫靈……”


    “她既是早就跟了玉秋意,本就是留不得的。”


    隨著姬風冥雲淡風輕的話語飄出,白靈眸子垂了幾分,終究是明白了,姬風冥的無情之處。


    他可以培養你,利用你,甚至可以假意對你好,可若是無用了,不忠了,便隨時可以死,哪怕你為他付出過多少,都是一樣的結局。


    白靈終究是躊躇了半晌,不再吭聲,也許自己有一日,也將會是這樣的結局。


    手中把玩著手中那金色的盒子,姬風冥終究是起了身,黑色的衣裳在月色下顯得格外陰冷,一步步往外走去。


    寢殿裏,聶仙盯著那一晃一晃的紅燭,隻覺得可笑至極,不過幾日,紅燭還未燃完,她與姬風冥竟是這麽快便產生了隔閡。


    今夜這個意外,定會讓姬風冥對自己的防備更是深了。


    若說以前是合作,可今夜過後,也許便是對峙了。


    聶仙無數次想過,若有一日,自己和他站在不同的一方,會發生什麽,可答案永遠都是一樣的。


    “吱呀——”


    門開了,聶仙知道是他迴來了,憑著扁洛南的學識,知道這蠱的秉性並不難,可解蠱之法,卻一定沒有。


    否則聶見遠不會這麽放心的用這個東西。


    隨著門關上,姬風冥將那金色的盒子放在桌上,兀自坐在了桌前,神色冰冷,甚至帶了些許戾氣。


    他在等著聶仙的解釋,可聶仙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蠱是聶見遠給的,也是要給他用的,這個姬風冥不可能猜不到,可聶仙該怎麽解釋,今晚隻是個意外。


    他會相信嗎?


    姬風冥一向多疑,她用盡心思,才讓姬風冥肯同她合作,如今哪裏又是這一句話可以解釋的。


    見聶仙不吭聲,姬風冥又將那金色的盒子拿起,往聶仙處丟去。


    聶仙眼明手快的接住,終究是歎了口氣,“你想知道什麽?”


    “哪兒來的?”


    姬風冥問的毫無表情,好似這蠱與他無關一般。


    聶仙眸子閃了一閃,隻覺得有幾分無力,“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可本殿卻想聽你解釋。”姬風冥眸子又是冷了幾分,聶仙這麽一說,自然是默認了。


    聶仙沉默了,寢殿裏不過兩句話,便又恢複了靜謐。


    “聶見遠讓我來害你。”


    許久,聶仙終究是出了聲,既然他想聽,便說給他聽便罷了。


    “所以你便照做了?”


    姬風冥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帶了幾分失望的味道,讓聶仙心頭顫了一顫。


    竟然是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我說是意外,你信嗎?”


    聶仙突然抬眸盯著他,眸子裏好似帶了些許霧氣,有幾分無力的祈求。


    她的眸子裏映著紅燭,也映著他。


    姬風冥撇開眼,竟然是覺得心下有幾分不忍,卻在看到掌心的傷口時,冷笑一聲,“那蠱都已經在本殿的身體裏紮根了,你說本殿該不該信?”


    “既是不信,那問這麽多作甚?”


    聶仙聞言,心頭一顫,隻覺得方才那股酸氣愈是濃了,梗在了喉間,讓她發不出聲音。


    紅燭搖曳,已經燃到了根部,就好似他們之間的合作,也到了盡頭。


    久久等不到姬風冥的聲音,聶仙櫻唇輕抿,合衣趟下,裹著那薄薄的被褥,挪到了床角。


    隻覺得這夏夜,冰冷至極。


    黑色的身影終究是轉頭盯著那嬌小的背影,眼底閃著晦暗不明的光芒。


    姬風冥不知自己到底該不該相信聶仙,多年的警覺告訴自己,不能再相信這個女人了。


    可偏偏,他卻就在剛剛望進她那雙眸子之際,竟是有幾分想要相信她的衝動。


    躺在內側的聶仙睜著眼睛,盯著那冰冷的床幔發愣,不知何時卻已經濕了眼眶也不得而知。


    床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好似姬風冥在寬衣。


    就在聶仙即將睡過去之際,隻覺得被褥被人掀開,姬風冥的手臂環過她嬌小的身子,暖了她冰冷的心。


    察覺到聶仙的身子僵了幾分,姬風冥心中顫了一顫,隻覺得摟著她的感覺格外安心。


    “睡吧。”


    好似從大婚後,他們從未好好的睡過一覺。


    在聽到這聲好似帶了幾分柔情的聲音後,聶仙終究是放鬆了身子,那喉間的酸澀,愈是濃烈,淚水打濕了那依舊殷紅的枕頭。


    “你還信我嗎?”


    燭火才熄,聶仙將自己藏在黑暗中,輕輕的出聲,帶著幾分自己都不熟悉的膽怯。


    “你為何要撲過去?”


    姬風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略帶磁性,酥酥麻麻地傳入她的心間。


    想起方才電光火石之際,聶仙奮不顧身撲向那盒子的模樣,姬風冥終究是選擇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衝動。


    若是自己沒有拉她一把,那蠱蟲便不會轉換了目標,此時應該是在聶仙的身體裏了。


    “我不想你死。”


    聶仙終究是哽咽了,那連帶身子都微微顫抖了起來,天知道她當時有多恐懼,多害怕。


    可最終,卻仍舊發生了,她來不及震驚,甚至來不及去哭。


    感受到聶仙的絕望,姬風冥終究是將她摟緊了幾分,“你可有想過,本殿也不希望你死。”


    所以,他也來不及想為什麽,便將她拉迴了身邊,哪怕知道,那一定是個危險的東西。


    “為什麽?”


    聶仙聞言,終究是顫抖著問道。


    “你若是死了,誰幫本殿去找解藥?”


    宛若一盆冷水潑下,將聶仙從頭澆到了腳,隨即都忘了抽泣,連聲音也冷了幾分,“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去。”


    “你方才不就是想去找老頭子的嗎?”


    略帶調侃的聲音響起,卻暖了聶仙的心。


    聞言,聶仙終究是挪了身子,轉而麵向他,漆黑的夜裏,借著月光,卻隻能看到他那黝黑的眸子,看不清表情。


    “所以你方才是嚇我的?”


    隨著聶仙音落,姬風冥那低低的笑聲響起,竟是伸手去拂了聶仙眼角未幹的淚水,“本殿隻是想不明白,為如仙兒這般佳人,會對本殿情有獨鍾。”


    好似終究是得到了姬風冥的迴應,聶仙心下多了幾分欣喜。


    “你可還記得,有一年的年宴上,有一個渾身都是泥巴的孩子?”


    隨著聶仙的話,寢殿裏有了半晌的寂靜,好似姬風冥在努力迴想著什麽。


    那一年的年宴上,燈火闌珊,宮中的舞姬在大殿中旋轉,起舞,好似一副國昌民盛的畫卷。


    可那晚宴上,總有一些年幼的孩子厭倦那些煙火味,跑到了花園中玩著自己的泥水。


    其中一位,便是聶仙。


    那年的春季來的早了些,才至大年,便已經春暖花開了,盛開的桃花在大紅的燈籠下,顯得格外嬌豔。


    大年的前夜下了一夜的春雨,花園的泥地裏是大大小小的水窪,成了宮中這些孩子們玩耍的聖地。


    那年的聶仙滿臉都是淤泥,堆著個好似人樣的泥人,躲在花園一角裏,輕聲對泥人說著話,時不時眉開眼笑,笑容比那桃花還要嬌豔。


    那年的姬風冥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已經十二三歲模樣的他已經一身黑衣,躲開了晚宴,也躲開了那些玩鬧的兄弟姐妹,兀自朝著那晚的月亮,想著不知身在何處的母妃。


    可聶仙那銀鈴般的笑聲與明媚的笑顏卻奪了他的注意,也奪了宮中那些公主們的注意。


    一群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八九歲的模樣,便一蜂擁地往聶仙處而去了。


    年幼的聶仙也許是想跟那些公主們談判著這塊泥地裏的歸屬,還有那個泥人的重要性,卻遭到了公主們的嘲諷。


    “什麽娘親,不過是個泥人而已,整個禦花園都是我們的,要你一個泥人怎麽了?”


    隨著一位公主的嬌斥,跟在後頭的女孩們便上前去搶奪聶仙手中的泥人。


    聶仙好似對她們有些畏懼,忙不迭的後退,四處閃躲。


    最終,那些女孩不僅沒有抓到聶仙,反而都被染了一身汙泥,惹了那公主的不悅。


    “一群笨蛋!”


    年幼的聶仙本就有些古靈精怪,見她們如此好對付,便也不再畏懼,扭著小屁股有些得意起來。


    那公主自是覺得麵上有些過不去,四下張望了半晌,見四周沒有侍衛可以驅使,有些泄氣之時,卻看到了靠在假山邊上四處冷眼旁觀的姬風冥,頓時眸子一亮。


    “四哥!你快過來!這裏有個臭丫頭欺負我!”


    本不想參與的姬風冥對這位妹妹的話卻不能視而不見,那是皇後的女兒,姬風靈,唯一一個嫡出的公主,皇宮裏的寵兒。


    姬風冥緩步朝那群女孩兒走去,卻隻見方才還畏畏縮縮的聶仙已經得意無比,站在那桃樹下笑的正歡。


    雖然麵上染了不少汙泥,卻仍舊比那煙火還要明媚。


    “靈兒,花園裏這麽多地方,你為何非要搶她的。”


    姬風冥向來幫理不幫親,這便也是那齊將軍要帶他出征的原因,唯有這樣的性格,才能得到軍中兄弟的敬重。


    “四哥,四皇兄!你這是什麽話,整個禦花園都是我們的,就連她手中的泥人也是我們的,我將東西要迴來怎麽就是搶了?”


    姬風靈嬌憨的聲音裏帶了幾分薄怒,顯然很不滿,自己的皇兄並不打算替她搶奪。


    “你若是想要,皇兄給你捏一個便是了。”


    姬風冥冷著一張臉,終究是沒有答應姬風靈的要求,伸手去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塊。


    可姬風靈卻愈是生氣了,看著在桃樹下笑的更是得意的聶仙,禁不住怒火攻心,撿起一塊石頭就超聶仙砸去。


    “讓你笑!不準笑!”


    年幼的聶仙盯著那飛來的石頭,終究是煞白了一張小臉,猛地退了兩步,卻已經來不及了。


    姬風冥怕姬風靈鬧出人命,忙將手中的泥塊丟出,砸偏了那塊石頭,迅速走到姬風靈跟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啪——”


    清脆的響聲伴隨著石頭落下的聲音,聶仙一個足下不穩,落到了水窪裏,染了滿身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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