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獅蠻長得可真醜,也不知是哪家的廚子做的。”清竹戳了戳蒸糕上的獅子,一不小心獅子的頭掉了下去,隻剩了個身子還在蒸糕上。


    望舒噗的一聲笑了起來:“你見過誰家的廚子這麽笨,快把頭弄迴去,要是被祝霽鳶看見了,她定要治你的罪。”


    清竹一邊小心翼翼的把頭按迴去,一邊問:“您怎會知道這是五公主所為?”


    頭再次掉了下來,望舒直接拿起整塊獅蠻放在嘴裏:“這世上還有你家郡主不知道的事?”


    除了祝霽鳶和別人送的蒸糕,插著剪彩小旗的粉麵也有好幾份,望舒數著份數令清竹一一迴禮,這些蒸糕粉麵,大多親自動手,看著模樣一言難盡,吃起來同樣一言難盡。


    望舒嫌棄歸嫌棄,每一份都吃了兩口。


    *


    “清竹見過四皇子殿下。”


    “你家郡主呢?”祝霽棠與望舒長得幾分相似,卻又不顯女氣,他一雙圓圓的眼睛和望舒如出一轍,本有些清冷的容貌上,多了幾分親人。


    望舒正坐在桌子前用早膳,祝霽棠推門進來:“吃什麽早膳,走了走了,好久沒與你一同騎馬了。”


    說著奪過望舒手裏的筷子放到一邊,捧起她的臉:“我說妹妹,這一年你可真是想壞了哥哥,快讓我看看瘦了沒。”


    望舒拍掉他放在自己臉上的爪子:“不過一年未見。”


    祝霽棠忽然嚴肅了起來:“一日三秋,你倒是說說一年多少秋。”


    “說什麽傻話呢?”望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又長高了?”


    祝霽棠大她兩歲,如今也不過十七,她記憶裏的祝霽棠停留在了十六歲,比她不過高了半頭有餘,如今似乎自己才到他的下巴。


    “別說是我,他們都這般個頭,倒是你,似乎沒長啊。”他不自覺的挺了挺腰板。


    兩人打打鬧鬧的騎著高頭大馬,向著城外的方向走,與其他人匯合。


    北辭的重陽節一直都很隆重,城外的崇嘉寺每年都有獅子會,僧人們坐在獅子上,作法事講說,後院亦有齋會,一直崇尚且信奉佛教的陳朝對僧人奉若神明。


    獅子會不是誰想聽就可以的,尤其是巳時作為達官顯貴的專場,平民百姓不可進入,隻有等官人們離去,才可進入參加。


    遠遠的看到幾個少年,各自騎著馬,在城外陰涼處等著望舒與祝霽棠。


    一見到望舒,他們便團團將她圍住,一口一個新安,叫得親熱甚至變了調起哄。


    他們就好像是忘了望舒家裏突生變故般,也忘了她一年未與他們相見般,更忘了她隻與一個莫名其妙出現在她身邊的宋鶴辭親近般。


    “行了吧,你們就是想找個冤大頭,嘴上說得話自己都覺得違心。”望舒嘖了一聲,笑著罵道。


    可她心裏知道,現在圍在她身邊的這群少年,每一個都出現在了她祭拜儀式上,那些為了她和宋鶴辭大打出手的,亦是他們。


    不是所有的男女走得近都是情情愛愛,還有真正的朋友,他們自幼一同長大,他們一直在她身後,尊重她的所有選擇,又默默的保護她,她是這一群少年郎裏唯一的姑娘,他們便更護著她。


    陳朝開放,女子可讀書為官,亦可和男子同行,可男女大防一直刻在了每個人的骨子裏,望舒名聲一直壞的很,她與一群男人整日形影不離稱兄道弟,世人罵她輕浮,不知檢點,不守女德。


    陳朝的公主駙馬隻能有一人,卻也需納妾,養男寵麵首,左不過是個維護統治的工具。


    望舒雖為郡主,卻是被當作公主養大的,可世人不知。


    她是北辭最好的少年郎,論詩詞歌賦,論耍刀弄槍,她從不輸給這些少年。


    城外廣闊,一群少年揚起馬鞭,奔馳在官道上,其中還數一身紅衣的望舒最為紮眼。


    “新安,這一年就你沒長個啊。”顧澤川按著望舒的頭頂,把她拉到自己懷裏,和自己比了比,隻到他脖子的一半。


    望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推他的肚子:“你們這群男人跟我一樣的個子,豈不是惹人笑話。你比霽棠高了一寸誒。”


    後半句她特意夾著嗓子,陰陽怪氣的扭著脖子對著祝霽棠喊。


    祝霽棠從鼻音發出個疑惑的嗯聲,攬過顧澤川的肩:“喻染,你說說,我們倆誰高?”


    唐喻染還真仔細的比了比:“你倆差不多,澤川比你茂盛一點。”


    唐喻染是幾個人裏年紀最大的,他已弱冠之年,在幾人裏最沉穩,他自幼讀書最認真,兩年前中了榜眼,這兩年間又任了大理寺卿,幾人裏,也隻有他不會功夫,憑著一身辨別屍身的絕活,令所有人拍手叫絕。


    仵作身上的味道大,他們不嫌棄他仵作的身份,每日與他勾肩搭背。


    說來也奇怪,明明不是一個年齡,卻又能玩到一起。


    望舒平日裏極少踏入崇嘉寺,她不信神佛,也隻有這種日子,才會裝模作樣的聽一場法事,實則心思全在那獅子身上。


    一場一個時辰的法事聽下來,望舒困得不行,隻有聽到顧澤川說:“午膳去我家酒樓,給新安省省銀子。”才精神起來。


    望舒肉眼可見的笑了起來:“首富少爺,汝甚霸道,吾甚愛。”


    “新安不見我們,怕不是偷偷看什麽話本廢寢忘食,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燕七臨調侃道。


    “七七你這話就不對了,”望舒反駁,“那你要是沒看話本子,怎麽知道我看話本子了?拿來吧你,自己看得挺起勁,還不與我共享。”


    午時大家在客棧裏休息片刻,下午一同賞菊登高,山頂上還有詩會宴會。


    望舒睡不著,一個人坐在二樓的露台處發呆。


    一件披風蓋在她的腿上,來人拉個凳子坐在她身邊:“怎麽不睡會?”


    望舒側頭看了一眼唐喻染,又把頭扭了迴來:“這一年出了很多事。”


    “這一年你怎麽過的?”他問。


    “就好像是死了一次。”望舒迴答他,“你說我娶夫後是什麽樣子呢?”


    “新安不會輕易成親的,她一直都是自由的。”


    “前些日子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成了親,你猜,夢裏的婚後是什麽樣子?”望舒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她認真的看著唐喻染。


    唐喻染的表情也跟著嚴肅了起來:“他騙了你的感情,隻是為了借你上位,你又病著,囚在深院裏鬱鬱而終。”


    “如果隻是這樣就好了,”望舒歎了口氣,拿起茶杯的手不知怎麽的抖了一下,灑出些茶水來,她甩了甩手上的茶水。


    唐喻染給她擦了擦衣服上的茶水:“手都燙紅了。”


    “在一片黑暗中,我拚命的尋著陰曹地府,忽然我的夫君出現了,他笑著說我來幫你一把,然後我被猛地推進了深淵中。


    自己想去和被別人送去是不一樣的,喻染。”


    “可新安為什麽尋陰曹地府呢?”唐喻染問。


    “我不知道。”望舒誠實的迴答。


    前世最後一次與朋友們玩鬧,好像是太子被賜死之前的事了,細細算來,將近四年,他們有足足四年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因為你的心死了。”他凝視著望舒,“新安,人終究是要失去父母獨活的。”


    望舒輕笑了一聲:“可他去的太早了,我毫無防備。”


    “你拋棄了我們,卻唯獨選了個宋鶴辭。”


    “我一心求死,見與不見都沒有意義,不如讓你們以為我還好好活著,我這世上牽掛眾多,可我顧不上了,我隻想死。”望舒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我覺得這是一種病。”


    “我控製不住自己,我隻想死。”


    唐喻染還要說什麽,身後傳來好友們的聲音,大家陸續醒了過來,望舒用手背抹幹了眼淚,把披風還給唐喻染:“走了。”


    他沉默的看了會望舒的背影,心裏卻全是宋鶴辭,一個年僅十四,毫無門第,能一舉成為狀元,望舒定是被他騙了。


    望舒玩不過他。


    “喻染,你在發什麽呆啊!”望舒喊他,向他招手,唐喻染嘴角揚起個笑容,隻要她願意迴來,誰又不能盡力保護她呢?


    眾樂台,每年重陽節登高的好地方,北辭的官員會提前派人把茱萸放置兩旁,供北辭的百姓使用。


    “今年又多了個新鮮玩意,新安,你也過去湊湊熱鬧。”


    望舒順著祝霽棠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不知是幹什麽的,卻圍著一大群女子,大多是年輕的姑娘,她也好奇了起來,往那邊走過去。


    走進了一打聽,原來是從南邊來了個新花樣:簪菊。


    女子們自己挑選心儀的菊花,簪在發間,不同的菊有不同的價格,女子們多挑選最便宜而普遍的萬齡菊和金鈴菊。


    望舒則選擇了花瓣細小修長的墨菊,賣花的老人將墨菊插在望舒的簪子旁:“姑娘定是大戶人家,生的這般標誌。”


    她被誇得眉開眼笑,連手裏的碎銀都不讓老人找零。


    “我猜猜新安怎麽笑得春心蕩漾。”顧澤川呦了一聲,“被誇好看了吧。”


    “本姑娘長得好不好看還用人誇?”望舒白了他一眼,“快走了,還好遠的路呢。”


    幾人隨著人潮慢悠悠的往山上走,人太多,祝霽棠下意識的抓住望舒的胳膊,生怕她走散。


    “跟緊我。”他低聲說。


    等到了山上,已經是傍晚時分,山上人多混雜,年輕的,年老的都聚在了一起,還有被大人牽著的孩童,也跟在其中。


    “詩會要開始了!鳴鼓即可參加!”那邊有人把手做喇叭狀大喊,一遍又一遍的喊著。


    北辭的詩會也分為很多種,比如春日裏的流觴曲水,前朝隻為驅邪和取酒飲之,到了陳朝,則變成了取酒杯及要說出對出詩句;比如飛花令,可現場作詩也可背誦前人的詩句,要求格律一致;再比如擊鼓催花,一群人圍成一圈坐在一起,由中間大鼓的人說出一句詩,要求後麵的人根據這句詩的最後一個字為開始,繼續說一句詩。


    望舒他們前兩年又玩出了新花樣:投壺作詩,由某個人規定一個字或者一個詞,每個投不中的人都要作一句帶這個字詞的詩。


    很快幾個人接連擊鼓,選了擊鼓催花的方式。


    “四皇子殿下,新安郡主。”跟他們在一起玩擊鼓催花的人作揖行禮,互相行禮後跪坐成一個圈。


    “新安郡主一年未參加詩會,不如就由新安郡主先出題擊鼓吧?”一個書生建議道,大家紛紛讚同。


    “恭敬不如從命。”望舒坐在正中間,握著鼓槌試了試手感,隨後說:“那就從個簡單的明開始吧。”


    她蒙上眼睛,開始擊鼓。


    *


    一場詩會下來,酣暢淋漓。


    望舒幼時作公主伴讀時的記憶也慢慢的鮮活起來。


    某日太傅提及“天資聰穎”,他們對知識一點即通,生來就是讀書的料。望舒從那日迴家開始,偷偷的夜裏點燈學習,當時還偷偷的,生怕被父親發現,早上到了學堂困得直接睡了起來,一個月後的考察,她竟得了第一。


    她還記得吹噓自己是“天資聰穎”時,惹得太傅一頓臭罵。


    “自古至今,可謂‘天資聰穎’一手可數,大多數人都是後天努力。”太傅對她說。


    她活了這些年,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天之驕子。


    一陣叫好聲把望舒從記憶中喚迴,她問祝霽棠發生了什麽。


    祝霽棠迴答:“宋狀元對的詞實在是精彩。”


    宋鶴辭?她的目光順著人群望過去,宋鶴辭的目光似乎也尋了過來,兩人在夜色中對視。


    誰說望舒沒見過天資聰穎的人呢?明明這個十四歲中了狀元的少年,這個十五歲坐上正二品的少年,這個比她才大了一歲的少年,就是。


    亂世中的甘羅十二歲拜相,盛世中的宋鶴辭單身匹馬闖進北辭朝廷的大染缸,十五歲正二品吏部尚書,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場奇跡。


    “也難怪父皇會對他如此器重。”祝霽棠嘖了一聲,又看向望舒,“也難怪入了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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