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對詩詞有興趣的望舒聽到是宋鶴辭的詞,立馬失去了興趣。


    看著好友們都似乎對他的詩詞感興趣:“那我先迴去了,你們玩得開心。”


    顧澤川打理好自己狐裘披風,那有光澤的狐裘一看就價格不菲,他說:“我送新安迴去,你們玩。”


    兩人提著燈籠並排往山下走,台階時而細密時而寬高,顧澤川時刻拽著望舒寬大的袖子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滾下去。


    “我可以自己迴去的。”望舒說。


    “我怕放你離開,你又消失了。”


    “這是說的什麽話,我還能跑了不成。”


    顧澤川微微抬起望舒的鬥篷:“你這個鬥篷好大,也不怕踩到。”


    他時不時偷瞄一眼望舒,想問的話在嘴邊打轉,始終沒有問出口。


    “夜深了,坐馬車迴去吧,別騎馬了。”說著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二更了。”


    城門的門禁為三更,就算是步行迴去,時間也綽綽有餘。


    “我才不呢。”望舒翻身上馬,“你自己坐馬車去吧。”


    顧澤川趁著望舒不注意,一個翻身,上了望舒的馬。


    “那就辛苦你的馬了。”他坐在望舒的身後,拽住了韁繩。


    望舒極少與別人共乘一騎,剛學會騎馬時父親經常護在她身後,後來熟練了,也就不願帶著父親這個拖油瓶了,她甚至開始學著馴服烈馬,尋找刺激。


    此時顧澤川在她身後,她卻隻覺得安心,自從被宋鶴辭捅刀子後,她對任何人都豎起了警惕心,可顧澤川像是用行動告訴她,我不會。


    可即便如此,望舒依然僵直了身子。


    “他做了什麽,對不對?”顧澤川的聲音沉悶的,刺破了她的耳膜,“我們一同長大,你瞞不過我,阿予,你跟我說實話。”


    顧澤川與她騎在一匹馬上,就是為了證實自己最後的猜想,望舒僵直的身子告訴他,他所想都是對的。


    和唐喻染一樣,不過唐喻染更直接,顧澤川更謹慎些。


    望舒抽出一隻手,把荷包交給顧澤川:“把荷包給喻染。”


    荷包裏是她懷揣了一天的屍骨,黑黝黝的骨頭碎塊看起來像是劣質的木炭屑。


    京中貴子無一不與望舒相識,可關係最好的雙手可數,若是說最近,莫不過顧澤川,其二便是唐喻染,而上者顧澤川,是友人之上,戀人不滿的朋友。


    這就是清竹所不了解那個的顧澤川,他輕佻,玩世不恭,可前世在望舒死後,他是那個率先衝出去質問宋鶴辭的人,他是唯一一個一直都在想辦法叫望舒出府遊玩的人,他是唯一一個頂著宋鶴辭這個正室的壓力,頂著世人的輿論,依舊陪著望舒的人,是唯一一個望舒一直放在心底的人。


    可望舒最不想牽連的,每每遇到危險,第一個推開的,也是他。


    “他幹什麽了?不會是輕薄了你吧?”顧澤川還在追問,“我都還沒膽子做的事,他怎麽敢啊。”


    馬蹄聲噠噠的響,可依然掩蓋不住這句話傳到了望舒的耳朵中。


    “越說越離譜了。”望舒呸了一聲。


    一具溫熱的身體忽然緊緊貼近了望舒,雙臂環繞在望舒的腰上,顧澤川在她耳邊說:“那些暗衛是不是宋的人?他們一直在監視你嗎?”


    望舒微微側身,兩人的影子在月色下相互交纏,從遠處看也像是一對情侶親熱般。


    “另有其人,我現在四麵楚歌,子輿,是你自己非要黏上來的。”


    子輿,是顧澤川為自己弱冠後取的表字,輿與予讀音相似,望舒私下都喚他子輿。


    顧澤川雙腿狠狠的夾了下馬腹,馬在官道上狂奔,很快進了北辭城門,甩開了跟在他們身後的幾個暗衛,可剛進了城,又有另外幾個暗衛跟上了兩人。


    “他還真是忌憚你。”顧澤川嘲諷的勾起了嘴角。


    離了這樣的話題,馬也慢慢降了速度,溜溜噠噠的往望府的方向走。


    “臨王殿下這麽晚還出城?”顧澤川大聲問。


    紅衣少年騎著匹純白色的馬,正從側麵的街上過來,薑淮本要說話,卻忽然看到了他懷裏藏著的望舒,也穿著一身紅色。


    他的狐裘太大,幾乎遮住了望舒整個人,兩人離得極近。


    “是,出城辦些事。”他迴道,然後目光隻投向望舒一瞬間,便錯開了。


    望舒從狐裘中探出頭來:“見過臨王殿下。”


    “新安郡主。”他迴禮。


    望舒看他的眼神又像是看陌生人般,帶著股冷漠。


    薑淮看到她的眼神,又看她親親密密躲在顧澤川懷裏的樣子,忽然一陣難過,那時在靈夏見麵,他隱忍著激動,望舒竟然認識他,竟然用有些熱烈的眼神在看著他。


    他垂下眼眸,出城做什麽呢,明明是聽說望舒這麽晚了還未歸,想要去偷偷跟在她身後,踩一踩她走過的路。


    若是尋常家的姑娘,若是尋常人家的自己,及笄那日他便要去提親。


    “我們阿予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顧澤川迴頭看了眼薑淮騎馬孤獨的背影,把頭搭在望舒的肩上,笑著說。


    “又在說什麽奇怪的話。”望舒白了他一眼,“臨王眼神裏寫滿了晦氣二字。”


    “你不懂。”顧澤川神神秘秘的,“你不知道這京城中有多少人都用那種眼神看你。”


    “我又不是銀子。”


    “剛剛臨王恨不得揍我一頓。”顧澤川後脊發涼,打了個寒戰“臨王不至於半夜摸入我的屋裏,揍我一頓吧。”


    “臨王閑的嗎?”望舒無語,“臨王眼裏也得看得見你才是。”


    很快到了望府,望舒下馬:“明日你可要把我的馬還給我。”


    “知道了,我又不缺你這一匹馬。”


    兩人的潛台詞明明是:記得把荷包給唐喻染。


    *


    重陽節的第二日,下起了淅瀝瀝的秋雨,一場秋雨一場寒,北辭因為這場雨徹底進了深秋初冬季節。


    才剛剛下朝,許昌便叫住了宋鶴辭:“你可知新安郡主昨晚與顧澤川共乘一騎之事?”


    “下官知曉。”宋鶴辭恭敬地迴答。


    “你這一年都幹了什麽?那新安郡主過了及笄,還未曾養麵首,你得做那個正室,你明白嗎?那顧澤川倒是不足為懼,商賈出身罷了。今日午後雨停,雁祁山有長虹,你邀請她去看,本官都準備好了。”許昌教訓了他一頓,爾後又低聲指派任務。


    “是。”


    宋鶴辭再次入望府求見望舒。


    平日裏他在望府裏來去自如,自從望舒醒來,她下令任何人都要通報才可以進入。


    他撐著一把油紙傘,一身絳紫色的官服還穿在身上,顯然剛下朝就趕了過來。文文弱弱的少年站在冷風中,透著一股嬌弱的味道。


    望舒清清楚楚的記得,過了年他就像雨後春筍般,猛的長高變得強壯起來,那時的他,對她又軟軟糯糯的,完全對了望舒的胃口。


    “午後雨停,我們去看長虹怎麽樣?”他問。


    “……”上輩子根本沒有看長虹這件事,望舒與他的目光對視,忽而癡癡的笑了起來,“好呀,我正想去呢。”


    “那一個時辰後我來接你。”宋鶴辭轉身離開。


    雨還未停,望舒出乎意料的坐了馬車,宋鶴辭規矩的與馬夫並排坐在外麵,他一向對她重禮數,規規矩矩的,沒有她的暗示,他絕對不會逾矩一步,他是那樣的乖巧。


    他的演技騙過了她,那些年在她麵前動不動用一雙濕漉漉的小狗眼看著她,和她小時候養過的奶狗一模一樣,時常在她身邊蹭一蹭,望舒聽過他悲慘的家境,隻以為他的性格與早年境遇有關。


    誰不喜歡養個寵物玩呢?


    “現在是隻小奶狗,它牙都還沒長齊,自然咬不疼你,可你不能用手逗弄它,等它長大了,也會像小時候一樣咬你的手,到時候可就麻煩了。”父親拍掉了她塞向小奶狗嘴裏的手。


    那隻狗長大了果然咬人,它竟咬傷了路過的下人,父親將狗打死,那時的望舒還為了這隻咬人的瘋狗掉了幾滴眼淚,父親說:“如今它咬傷了下人,下一個就是你,規矩便是從小立的,若不是你驕縱,又怎會被我打死?這便是給你個教訓。”


    望舒終究還是沒記住父親的話,將奶狗嬌慣養大,反咬了自己一口。


    那麽現在,她就要將奶狗直接殺掉,連長大都不會讓他長大。


    雁祁山的半山腰霧蒙蒙的,雨漸漸的停下了,望舒收迴油紙傘,兩人往深處走去,在微弱的光照下,半山腰的整片霧都是長虹,層層疊疊的長虹令人眼花繚亂,又像是進入了仙境。


    “這奇觀幾年不一定遇到一次。”宋鶴辭說,“虹及龍的化身,你會得到祝福。”


    望舒深吸了一口雨後的空氣,伸手想要觸碰到長虹。


    “小心!”宋鶴辭拽過望舒,一支箭落在了望舒剛剛站的地方,望舒轉頭,一片箭雨忽然而至,她連忙展開傘,順著傘的力卸掉這些箭的力。


    原來這就是許昌說的安排好了,明明是要他英雄救美。


    許昌一點也不了解望舒,她根本不需要別人救。


    望舒與殺手們殺成一片,小小的油紙傘在她手裏時而張開時而合上,極具美感。


    殺手們見差不多了,馬上扔了煙霧包便跑。


    她轉身看了宋鶴辭一眼,很快就明白了這些殺手的目的,還未來得及說話,又來了第二波人,這一波明顯比前一波看起來更加的兇狠,人數也比之前多的多。


    她身邊跟著的那幾個暗衛此時也不知去向,望舒一人難敵四拳,很快被一把劍劃開了右臂的衣服,鮮血四濺。


    那邊的宋鶴辭也同樣受了傷,兩人被逼近了懸崖邊。


    見勢不妙,望舒往下看了一眼,又瞟了宋鶴辭一眼,心生一計,她假裝不小心撞向了宋鶴辭,又替他擋了一劍,順勢往後一拽,兩人一同掉下了懸崖。


    望舒的位置在上,宋鶴辭在下,她需要一個墊背的,才能減少受傷。


    宋鶴辭緊緊的抱著她,他的後背撞在懸崖邊的樹上,發出一聲悶哼,兩人的速度減慢些,但很快又急速下降,接連二續的撞在樹枝樹幹樹葉上,最後落在了滿是泥的土地上,剛剛下過雨,土地都是鬆動的。


    宋鶴辭昏過去前,還在緊緊抱著望舒,似乎怕她受傷般,明明自己也沒比望舒壯多少,也沒比她高多少,還是個白白嫩嫩的少年。


    望舒很快就清醒了過來,她掰開抱著她的一雙胳膊。


    宋鶴辭的劍就躺在旁邊,劍鞘無處可尋。


    很快,望舒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比劃了一下劍自由垂落的姿勢,然後狠狠的紮進了宋鶴辭的大腿,感受到疼痛的宋鶴辭昏迷中也不止的抽搐起來,還發出疼痛難忍的呻吟聲。


    她轉身剛要扔下劍,身後傳來沉悶隱忍的聲音:“新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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