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的時候大家都睡了,一夜無話,第二日晨會後,霜兒還是安排去采露水,到了花園裏,她明顯感覺到周圍的人比平日密集些。


    同宿舍和隔壁的幾個丫頭湊到她身邊,春兒神秘兮兮的問:“昨兒怎麽樣?”


    霜兒歎了口氣,把昨夜的事原原本本講給她們聽。


    春兒問:“那個護衛,叫什麽名字?”


    霜兒搖搖頭道:“忘記問了。以前沒見過,長得比大少爺還高點,很瘦,長臉,高鼻梁,眼窩很深,像是新疆或者西亞那邊的人。”


    隔壁的丫頭道:“那是列鋒,他是江湖上的人,不是咱們府裏的護院。”


    春兒道:“幸好你沒讓他占便宜,他們江湖上的人,慣會勾引富戶家裏的丫鬟。”見霜兒不解,春兒解釋道:“他是大老爺從江湖幫派裏請來保護二少爺的,不是家生子,將來是要迴江湖去的。”


    又有丫頭補充道:“以前大老爺身邊有個江湖上請來的護衛,跟大夫人身邊的彩兒姐姐好上了,後來大老爺不再雇他,他便哄騙彩兒姐姐求了大夫人,允她贖身跟他走,結果到了江湖上,那護衛另娶了一房娘子,把彩兒姐姐賣給行商做了妾,彩兒姐姐人財兩空,等大夫人知道了派人去找,彩兒姐姐早被那行商賣給別人了,現在也沒救迴來。”


    丫頭們紛紛表示這個故事是真的,從那以後府裏的丫頭便達成了共識:江湖人不是良人,跟誰好都不能跟江湖人好。


    霜兒拍拍胸脯後怕道:“幸虧我機警,沒讓他得逞,可惜了那一壇好酒和那包牛肉幹,花了我所有的銀子。隻是順兒那條路子還能走不能?”


    眾丫頭沉默了一會,原來給出主意的丫頭道:“我隻知道順兒是宋大管家的侄兒,倒不知道他性情如何,若真如列鋒說的那樣,隻怕找他也無濟於事。”


    霜兒心裏一陣煩躁,這事怎麽就是死結了呢?


    到了晚上熄燈前,霜兒跑到悅兒房裏,把昨天遇到財六的事情告訴她,悅兒聽了激動得直落淚,抓著霜兒的手問:“他還說什麽了?可說了我弟弟的下落?”


    霜兒迴憶財六的話:“隻說在什麽渡口,被人替換了去。街上人來人往的,我又不記得他,怕說錯什麽話,便約了他下個月在老地方見麵,到時候你一起去瞧瞧,看他是不是咱們原來府上的下人。”


    悅兒使勁點頭,撲通一下跪到地上,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感謝菩薩慈悲之類的。霜兒道:“你這菩薩要是管用,順便幫我也求一求吧,宋大管家怕是要迴來了。”


    悅兒感謝完菩薩站起來握著她的手道:“求菩薩是要誠心的,你這事咱們一起想辦法。”


    霜兒心想,你總說要想辦法,倒是說個辦法來聽聽。


    自從悅兒有了弟弟下落的線索,整個人都生動起來,走路帶風,嘴角噙笑,她本就生的美,又生在錦衣玉食之家,身上的氣質不是一般小丫頭能比的,即使穿著打扮跟其他人一樣,站在人群裏也顯得鶴立雞群。這一出眾,便有人關注起來。


    一日霜兒被花媽媽安排去園子裏摘花給各房小姐送去,夏兒告訴她,府裏頭三位小姐,喜好各不相同。三小姐是大房嫡女,最受寵,性格活潑開朗,開得火紅的芍藥或者顏色鮮豔的木槿都喜歡;四小姐是二房的庶小姐,因隻有她一個女兒,故也是很受寵,四小姐偏愛蓮花或者茉莉。五小姐也是庶出,不過生在大房,有三小姐在上頭壓著,平日裏小心謹慎,送什麽花都喜歡。霜兒跟著夏兒秋兒,用盆盛了半盆水,養著剛摘的鮮花送去給三位小姐。先送了二房四小姐的花,四小姐住在俏燕館,是單獨一個小巧精致的院子,與芙蕖院由抄手遊廊相連。四小姐人美心善,接了花賞了一人一個十分的銀裸子。


    接著去三小姐院裏,三小姐住的院子叫集美院,一看就是受寵的小姐住的,院子又大又寬敞,擺了各式盆栽,院中一顆大樹下還置了一架秋千。霜兒三人把鮮花送到屋裏給三小姐挑,三小姐正在窗前畫畫,看了霜兒一眼,認出她來。


    “咦,你是那個撿柴的丫頭!”三小姐指著她歡喜道。


    霜兒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屈膝給三小姐請安,道:“三小姐好記性,不像別的人隻記得我逃跑的事。”


    三小姐想起那天的事,指著她笑道:“你想幫人家出頭,怎麽最後跑了?”


    霜兒掐著指尖比劃道:“奴婢的膽就像一個小泡泡,鼓起來便能見義勇為,不過很容易被嚇破。”


    三小姐笑得花枝亂顫,她本就生的美,桃腮杏目,翹鼻小口,又生在富貴人家,從小嬌生慣養長大,性格開朗,是個整日眉開眼笑的明媚美人。


    霜兒暗想這長興侯爺倒是有福氣,三小姐現在就有這般容貌,等將來長開了,還不知道是怎樣的瑞麗佳人。


    三小姐把盆裏的芍藥和木槿都挑出來,又賞了三個丫頭一人一隻銀戒指,喜的夏兒和秋兒連忙磕頭。


    到了五小姐的住處,情形又不同。五小姐住在荷塘水榭,沒有院子,是單獨一排房屋,門廊下有一排美人靠,坐在美人靠上能看荷花,看遊魚。五小姐善繡,霜兒她們去時她正架著大繡繃繡荷花圖。五小姐收了花,每人賞了一個荷包,裏麵有十文錢。


    “要是能天天給小姐們送花就發財了。”


    夏兒用手在霜兒頭上敲了一下,道:“整天就想著發財,你是財迷不成?”


    霜兒故作挑釁道:“夏兒姐,剛剛是誰得了戒指喜得差點哭的?”


    三個丫頭正鬧著,夏兒突然收了笑聲,扯著霜兒的衣袖把她拉到一旁。霜兒抬頭一看,見對麵遊廊走來兩個男人,一個五六十歲,留著胡須,頭上戴梁冠,身上穿赭紅色壽紋錦緞直綴,身材雖不高大,臉色也有倦意,但通身氣派十足,一看就知道是王公貴胃。另一個跟在他身側,年紀約四十多歲,中等身高,長得……十分寬,別人胖是圓胖,他是向兩邊拉伸的寬,臉和脖子融到一起去了,搭配一雙細小的眼睛,顯得十分奇怪。霜兒見夏兒和秋兒都低頭站著,也趕緊有樣學樣,低頭看著腳尖。等那兩人經過的時候,夏兒和秋兒屈膝叫了聲“伯爺。”


    霜兒嚇了一跳,跟著行禮,心想這就是應城伯啊,比實際年齡要顯年輕一些。應城伯迴來了,那宋大管家怕是也迴來了,宋大管家迴來了,我的苦日子就來了。等應城伯走過去了,霜兒偷偷抬頭往那邊瞄了一眼,不巧跟在他身邊的那個男人也正迴頭,兩人看了個對眼,霜兒趕緊把頭低下,心道這人的眼神怎麽這麽陰冷?


    夏兒用肘碰了碰霜兒,道:“嚇傻啦?”


    霜兒站起直身子,邊走邊說:“我幹嘛嚇傻,又沒做錯事。”


    秋兒道:“你不會毒壞了腦子,連宋大管家也不記得了吧?”


    霜兒心頭一驚,站住問:“難道,剛剛伯爺身邊的人是宋大管家?”


    夏兒秋兒同情的望著她一齊點頭,霜兒頓時明白她的前身為什麽要吃毒藥了,原諒她了。


    霜兒原諒了她,宋大管家卻不一定能原諒。霜兒戰戰兢兢的等了兩天,啥事都沒發生,一切風平浪靜,越是這樣,她同宿舍的丫頭越是對她露出同情的樣子。


    霜兒故作輕鬆,勸她們道:“嗨,人家宋大管家事那麽多,說不定早就忘記我這個小丫頭了。”


    春兒道:“宋大管家那個人,就算是忙成一個陀螺,也不會忘了抽你幾鞭子的。”


    “那,或許,他大人有大量,不跟我一個小丫頭計較了。”


    夏兒道:“宋大管家那個人,他的胸膛裏裝的可不是氣量,是計較。”


    霜兒左想右想,跳起來道:“我知道了,是列鋒求了二少爺,二少爺去跟宋大管家說了。”


    隔壁間的丫頭道:“你做夢去吧,我去幫你打聽了,吃了你的酒肉後,列鋒第二天天不亮就出府了,現在還沒迴呢。”


    霜兒傻眼了,問:“那宋大管家為啥放過我?”


    眾丫頭齊聲道:“他還沒放過你呢。”


    這話當天就應驗了,中午花媽媽讓霜兒給伯爺送酒,霜兒想著給伯爺送酒這種活,怎麽可能讓這個院裏的丫頭做,非常時期,還是謹慎些蟄伏比較妥當,於是拿銀子給隔壁的小丫頭,請她幫忙送酒。不一會,那丫頭披頭散發,捂著臉,哭的眼淚鼻涕一把迴來了,霜兒忙問她怎麽迴事,那小丫頭拿開手,隻見她左臉上印著一個巴掌印,腫得老高,小丫頭哭道:“宋大管家讓我跟你說一聲,酒送的不好,重新送一壺過去,不必送到伯爺的房裏,得先拿給宋大管家驗過才行。”說完也不要霜兒搽藥,甩開她迴去了。


    霜兒知道這事躲不過去,一邊請人去大少爺院裏找悅兒,一邊找花媽媽重新要了酒,袖子裏揣了一把野炊時順的匕首,去前院找宋大管家了。


    宋大管家在府外有自己的房子,前院也留有一間專門給他辦公的房間,霜兒到了他門前,見門開著,宋大管家坐在長桌後,前麵站著幾個管事模樣的男人,看來是在處理正事。霜兒心想這會他應該沒時間料理自己,趁著人多事雜,混過去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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